永安,漢水侯府。
因為守孝的緣故,這個春節格外冷清。
侯府閉門謝客,讓無數過來想攀關系的人,暗自懊惱不已。
好在雖然沒有見到正主,但禮物總算送了進去,也不算完全白忙活。
對這些人的想法,李牧是心知肚明。
無非是覺得亂世降臨,搶先用最小的代價,同最大的實力派搭上關系。
甭管他怎么以忠臣自居,但安南都護府的實力擺在那里,在天下一眾諸侯中依舊是最有可能奪取天下的人。
倘若大虞局勢進一步惡化,無論他是否愿意,都會卷入亂世爭龍中。
無論是匡扶社稷,還是自己上位,都具有結交價值。
縱使最壞的局面沒有發生,同他搭上了線,在海上的生意也會更好做。
安南都護府的水師,除了沒有直接收取過路費外,實質上已經掌握了大虞的海權。
東南沿海最優質的港口、碼頭,八成以上被都護府衙門控制。
自身的價值越高,想來攀附的人就越多。
事實上,現在才湊上來的,已經算反應慢的。
真正的世家大族,早在數年前,就通過各種門戶和侯府建立了聯系。
包括此前覆滅的江南士紳集團,在倒臺之前,一樣是侯府的合作伙伴。
廣泛的人脈關系,在事業發展初期,能夠帶來助力。
進入到后期,情況就會發生變化。
原來的助力,因為自身利益的緣故,慢慢就會變成依附在團隊身上的吸血蟲。
歷史上開國君主屠戮功臣,一半是為了鏟除潛在危險,另一半則是趴在帝國身上吸血的蛀蟲太多。
威脅皇權的要死,吸血太厲害的蛀蟲,同樣也不能活。
能夠看懂歷史的人很多,可一旦身陷其中,往往就會被利益蒙蔽雙眼。
江南士紳集團的覆滅,就是源于貪婪。
李牧不想給自己留下麻煩,索性就來了一波借刀殺人。
效果非常明顯,不光消除了潛在隱患,還接收了他們的部分遺產。
這幫人苦心打造的船隊、船廠,培養出來的水手、工匠,全部都被合法吞并。
受大環境的影響,為了避免影響家族聲譽,這些產業多是商人代持。
哪怕是同族,大家也有各自的私產。
明面上的產業人盡皆知,但暗地里見不得光的產業,哪怕同族兄弟也會隱藏。
頂多是知道,他們相互間有聯系。
究竟是商人在交保護費,還是跟著純打工,除了當事人誰也不清楚。
有這些先天便利,以至于吃到了最大蛋糕的李牧,全程隱身幕后。
反倒是南下的勛貴和北方士紳大族,為了瓜分江南士紳的土地房產鬧得沸沸揚揚,吸引了一大波的仇恨。
畢竟,相較于那些不確定的“黑產”,祖宅和田產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祖宗基業。
“夫君,除了失去聯系的幾家,以往親朋故舊的節禮都給送了過去。
可這些新增的人家,事先妾身沒有任何準備,現在安排回禮也來不及啊!”
景雅晴一臉為難的說道。
禮尚往來,這是禮儀規矩。
大虞就是一個人情社會,不遵守游戲規則,勢必遭人非議。
“夫人,何須為了這些小事煩心。
為夫肯收他們的禮,那是給他們的面子,不等于要把他們納入侯府的交際圈。
以往沒有交情,就憑一次節禮走動,就想和侯府建立聯系未免也太過想當然。
且先冷他們一段日子,后續看他們的表現再說。”
李牧平靜的說道。
在不涉及利益的情況下,他還是很樂意擴充人脈的。
此時不起眼,未來爭奪天下的時候,這些人脈關系都有可能變成助力。
最少在穩定地方的時候,這些地頭蛇能夠發揮重要作用。
若是優勢明顯,一些地區還能傳檄而定,可以節省大量的時間。
不過擴充關系網,也不能什么人都接納。
必須要是懂進退的聰明人,才有吸收價值。
“夫君,這話要是傳了出去,估摸著人家會被氣死。
你不關心禮單,妾身可是看了的,這些人每一家出手都很大方。
出手這么豪氣,定是有所求。
現在又不方便回禮,以妾身之見,不如拒收算了。”
景雅晴笑盈盈的說道。
出手闊綽也沒用,她是見過大世面的。
縱使金山銀山,對侯府這種權貴來說,也就那么回事。
作為規則制定者,漢水侯府能夠調動的資源太過豐厚,甭管做什么買賣都能血賺。
失敗是不可能失敗的,哪怕投資失誤,也會有人幫忙把生意盤活。
“哈哈……”
“夫人,為夫如果不收,人家會寢食難安啊!”
“且看著吧,后續要過來送禮的隊伍,還會越排越長。
大虞朝越亂,我們這邊就會越熱鬧。
如果都想著回禮,估摸著能把你累死。
登記造冊之后,記錄一份名單給我即可。
一應禮品,你看著處理便是。
如果覺得不好意思,就安排一份土特產,作為侯府回禮交給來人。
這些特產上不能有標志,可以稀缺,但價格不宜太貴。
收到東西之后,看你的心情處理,不用告訴我了。”
看自家夫人從悲痛中走了出來,李牧也很高興。
事實證明,忙碌是轉移情緒的最佳方法。
對這些送禮過來的人,他雖然沒有多少好感,但也談不上厭惡。
最起碼這些人,幫他哄好了侯府的女主人。
至于禮品的價值高低,反倒是其次。
從這方面來看,這波操作,也是挺雙標的。
安南都護府的法律中,就明確規定,禁止官員之間以任何形式送禮。
收受商人禮品,更是被重點打擊。
沒有辦法,要遏制腐敗滋生,這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安南都護府能夠這么玩兒,那是內部自成體系。
在都護府內部使用的人事部、軍政部、財政部、政務部、農業部、工業部、商業部、監察部,實際上就是從大虞六部都察院演變過來的。
如果仔細研究機構組成,就會發現這就是一個翻版的新朝廷,只是沒有正式對外掛牌。
各部官員都是都護府的私下編制,在大虞朝廷那邊沒有備案,更沒有品級。
從法理上來說,這些人都屬于他這位漢水侯的私人幕僚。
既然是管理幕僚,自然是自己制定規則。
當然,這種遮掩瞞不過有心人,只是大虞朝廷那邊選擇性的沒看見。
朝中百官對他的要求,只有一個“別造反”,其他的事情一律好商量。
“妾身明白該怎么做了!”
“不過夫君,外面最近可很是熱鬧。
民間傳言,你有意改革科舉制度。
為了把握先機,最近可有不少人,到我這邊打聽消息。”
景雅晴委婉的提醒道。
科舉制度是讀書人的命門,科舉改革牽扯甚廣,稍有不慎就會惹出大亂子。
士紳集團在安南都護府這邊,沒有多少影響力,但不等于他們就不關心。
以李牧在朝中的地位,如果想要推動的話,完全可以帶著大虞朝廷那邊一起動。
作為既得利益集團,肯定不想科舉制度發生變動。
如果明確提出了改革方案,他們自然會跳出來反對,但偏偏這只是傳言。
具體的方案都沒有,想要反對也不知道從哪兒下手。
鑒于李牧的威望,沒人敢確定科舉改革一定會失敗,一些腦子靈活的都在做兩手準備。
科舉改革肯定是要反對的,但也不能在這上面死磕。
萬一李牧搗鼓的科舉改革成功了,提前掌握第一手消息,他們也能從中占到先機。
“那些消息,都是我讓下面人故意放出去的。
后續還會有一些改革的消息,陸陸續續的放出去,試探大家的反應。
等到時機成熟了,就在安南都護府試點。
若是成果顯著,再向全天下推廣。”
李牧坦言道。
若是在大虞境內,他肯定不會在此時推動科舉改革。
內部抵觸的情緒太過激烈,強行推動下去,很難取得想要的結果。
畢竟,任何制度改革,都需要有人去執行。
不能奢望一群依附科舉制度的既得利益者,為了推動科舉改革,就對自己揮刀。
安南都護府這邊士紳集團根本不存在,文官們也是一幫沒有根基的外來戶,占據主導地位的是武勛集團。
武將們不需要考科舉,但他們的子弟多在衛所學院讀書,李牧搗鼓的科舉改革對這些學子最為有利。
成了既得利益者,這些人就是科舉改革的先天擁護者。
有軍方的支持,改革就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主要看執行。
現在放出小道消息,只是改革過程中的一種手段。
受儒家文化的影響,國人最推崇中庸之道。
想要改革成功,最好的選擇是先推出一套激進的改革方案,引發各方的強烈反對。
接著再拿出一套略微緩和的方案,大家的抵觸情緒,就會降低不少。
不奢望獲得所有人支持,只要有部分讀書人愿意支持,這次改革就算成功。
畢竟,這世上人才那么多,他可不可能全部委以重任。
從眾多讀書人中,篩選出愿意支持他的自己人,予以提拔重用就足夠治理天下。
“如果是這樣的話,夫君你先得做好挨罵的準備。
據說一些大儒,已經計劃從國內啟程,專門過來勸說你回心轉意。
到時候你挨罵,把他們帶到衙門即可,可不能招到府中來。”
景雅晴一臉幸災樂禍的說道。
勛貴世家的出身,讓她天然對那幫腐儒不感冒。
在京師的時候,有一次朝堂上發生政見分歧,那幫文官為了施加輿論壓力,就組織過學子到國公府門口罵街。
遇上了那個文貴武賤的時候,哪怕是國公府遇到這群祖宗,也被搞的灰頭土臉。
當然,這幫人也沒討到好,兩年之后領頭者們相繼發生意外暴斃。
幕后策劃的文官,在黨爭失敗之后,也在詔獄中發生意外。
因為沒有證據,最后閹黨接下了這個黑鍋。
“放心好了,夫人。
等他們聚集起來,本侯就該去前線了。
海上風浪大,船舶迷失方向,跑錯地方也情有可原。
海外蠻夷缺乏教化,正需要他們這些大儒過去教化蒼生!”
李牧一本正經的回答道。
大儒的名頭在大虞境內或許很好用,但這里是安南都護府。
誰的地盤,誰做主。
給面子他們是大儒,不給面子那就是一群老匹夫。
海上迷航幾個月,以他們的身子骨兒,不死也就半條命。
送去海外看似是在折騰人,實際上卻是在無形的炫耀實力。
外界只知道安南都護府實力雄厚,但具體怎么個雄厚法,誰也沒有一個準確的概念。
能夠混成大儒的,都是聰明人。
真要是骨頭硬,年輕時代就死了,根本不可能功成名就。
見識到了安南都護府的家底,理智會幫他們改變立場。
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宗族后人考慮。
縱使想名留青史想瘋了,準備拿他刷聲望,也要能夠見到本人才行。
身體不好死在路上,正史上都不會留下他們的名字。
沒有辦法,在這個流行學術互吹的年代,大儒頭銜貶值的太過厲害。
整個大虞朝,廣泛被認可的大儒,足有數十人之多。
當然,再怎么貶值,含金量還是有的。
詩詞歌賦,不能說信手拈來,但一兩門拿手絕活還是有的。
如果什么都沒有,想吹也吹不起來。
可放眼整個華夏文明,就變得不起眼來。
沒有幾本經典著作,沒有自成體系的顯學思想,憑什么和先賢們并立。
如果不參與重大歷史事件,正史可不會收錄他們的生平。
“夫君,你若是不怕天下讀書人罵,那就盡管去干吧!
聽說非洲不錯,那邊盛產昆侖奴,他們應該會喜歡。”
聽了自家夫人俏皮的話,李牧很是無語。
西洋人實在是不講究,自己跑到亞洲殖民也就罷了,居然還敢搞奴隸貿易。
內心深處,他已經打定主意,回頭就出頭法律禁止奴隸貿易。
出現在安南都護府的黑奴,不光要罰沒充公,還要處以十倍的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