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料暴露的越多,就越難獲得天下人認同。
新皇還沒選出來,候選的藩王,就先一步名聲臭大街。
提前給尚未開啟的新帝時代,蒙上了一層陰影。
“柏大人,難啊!”
萬懷瑾搖了搖頭說道。
涉及到皇權更替,不是他一名次輔就能拍板的。
局勢發展到這一步,參與角逐的各方,都沒有了退路。
誰為了顧全大局做出讓步,誰就是新時代最先淘汰的倒霉蛋。
新君就算再怎么大度,那些散播他黑料,敗壞他名聲的人,也不可能放過。
皇帝只要示意,下面的小弟,就爭先恐后的發起進攻。
大家冒險博取從龍之功,為的就是升官發財。
朝堂上的位置一共就那么多,有人要上去,就必須有人先下來。
無論誰上位,都會發生政治清算。
如果可能的話,萬懷瑾也想推自己支持的藩王上位。
怎奈這種事情,容易引發眾怒。
現在朝中基本上三足鼎立,他只要敢流露出強行擁立新君的苗頭,另外兩派就會聯合起來,先把他搞下去。
“再難也要做,皇位長期空缺,讓許多人滋生了不該有的想法。
長此以往下去,恐怕國將不國!”
柏錦文隱晦的提醒道。
相較于各地藩王世家的野心,他更擔心李牧生出不該有的想法。
勤王大軍大敗遼東叛軍,正是李牧聲望最高的時候。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要不了多久就能一路北上收復京師。
對文官集團來說,戰爭打到現在,其實已經足夠了。
繼續北伐下去,除了接手一個爛攤子,增加朝廷的負擔外沒有任何意義。
偏偏北伐京師是政治正確,除非皇帝下旨叫停,不然誰也背不起這個鍋。
現在新君未立,李牧要率兵北伐,他們連個“不”字都不敢說。
等到李牧收復京師之后,在朝野上下的威望,還會更進一步。
局勢發展到那一步,就算李牧沒有想法,下面的將領也會有想法。
無論是殘余的京營,還是北方的邊軍,都不會反對他上位。
萬一李牧沒經受住誘惑,在北方京師稱孤道寡,他們這個南方朝廷就尷尬了。
“拿到朝會上討論吧,實在是不行,那就大家一起投票解決。”
萬懷瑾嘆息一聲說道。
把問題拋給朝堂,無疑是推卸責任的做法。
參與的官員越多,決策的效率就越低。
百官投票解決,看似是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實際上根本不具備可行性。
既然是投票,就涉及到權重問題。
內閣大員和下面的五六品閑散官員,總不能擁有同樣的表決權。
京中官員參與了投票,那么地方上的官員,要不要賦予投票權?
文官們拿到了投票權,武將那邊總不能無視吧?
倘若平等授權,無疑會大大侵蝕眾人手中的權力。
可是不給這些人權力,投票選出來的新君,又無法獲得天下人的認可。
萬一軍方或者是地方督撫有想法,不承認他們選出來的新君,那么前面的一系列操作都成了笑話。
“次輔,拿到朝堂上討論,絕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
現在趕時間,干脆我們抓鬮決定好了。”
史清塵一臉無奈的說道。
在外界眼中,政治是高大上的東西,可對他們這些當事人來說,也就那么回事。
抓鬮決定,看似非常草率,現實生活中卻沒有少發生。
遇到難以下定的抉擇,又必須立即做出選擇,有時候抓鬮也是一種高效的決策方式。
“胡鬧!”
“史大人,我要挑選的是一國之君,必須德才兼備。
豈能用抓鬮,這么草率的方式決定。
倘若選出了一名庸碌之主,把江山社稷搞的一團糟,未來史書上我等都要遺臭萬年!”
柏錦文率先反對道。
平常這么干沒事,唯獨現在不行。
外界都在看著他們,哪怕做的再怎么隱蔽,也難免不走漏風聲。
他可兼任著禮部尚書,但凡有流言蜚語傳出,未來挨罵最多的就是他。
“既然柏大人強烈反對,那么老夫沒辦法了。
什么是德才兼備,又沒有一個具體的標準。
按照現在的局勢折騰下去,不等新君上位,我大虞宗室的名頭先臭了大街。
到時候恐怕只能拋棄一眾藩王,從宗室之中選一身世清白之人。”
史清塵沒好氣的說道。
賭氣的話,落入眾人耳中,卻是激起了一番波瀾。
長時間僵持不下,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與其一直鬧下去,不如挑選一位和各方都沒有聯系的新君。
盡管這么一來擁立之功大家共分,相當于誰也沒拿到,但眾人誰也不吃虧。
新君上位之后,也無需大肆酬謝有功之臣,大家也不需要騰位置,能夠維護朝堂的穩定。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樣上位的新君,在朝堂上缺乏根基。
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弱勢皇帝。
對大虞朝廷來說,這是一個缺點;可擱在一眾閣臣身上,這卻是最大的優點。
皇權和相權,一直都是蹺蹺板。
幾乎在一瞬間,眾人不約而同的做出選擇,擁立“幼主”。
終歸是混跡朝堂的老狐貍,哪怕心中有了計較,誰也沒有率先提出來。
京師。
“大都督,敵軍來勢洶洶,恐怕局勢不妙啊!”
田敬仁憂心忡忡的說道。
自古精銳多出邊塞,大虞朝也沒有例外。
遼東軍就是其中之一,現在進攻他們的,同樣是邊軍同僚。
原本他們是不把敵人放在眼里的,畢竟南下的邊軍,看起來就像是一群叫花子。
長期缺乏錢糧物資補給,許多邊軍手中的火銃大炮,都淪為了燒火棍。
可架不住前些日子,南方朝廷給他們運來了補給。
拿到錢糧之后,原本士氣低迷的邊軍,瞬間滿血復活。
更糟糕的是,己方大軍主力,剛在前線吃了一個大敗仗。
盡管上面一直說只是遭遇小挫,暫時撤回來休整,但這種糊弄人的鬼話只能忽悠傻子。
從留守的一眾施家將領,那充滿憂慮的眼神中,他覺察到了危險的契機。
“休得胡言!”
“一群餓死鬼,有什么好怕的!”
施靖博義正言辭的訓斥道。
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萬萬不能說出來。
作為留守大都督,他的心里苦啊!
北虜說好的幫他們牽制邊軍的,結果還是有大量的邊軍南下,尋他們施家的晦氣。
被這幫家伙堵了門,以至于收到前線大敗的消息后,他都沒辦法派兵過去接應。
現在只能期待主力能盡可能保全下來,不然施家就危險了。
“大都督,京師城池高大,光從外面強攻肯定不容易。
可架不住城中,還有大量的不穩定份子。
一旦敵軍發起進攻,城內的地頭蛇們必定會響應,到時候我們可就腹背受敵了。”
田敬仁淡定的解釋道。
勛貴系在那邊屠戮他全族,這筆賬他可沒有忘記。
鑒于敵人的勢大,他只能選擇隱忍。
遼東軍造反之后,他看到了機會,第一時間選擇了投奔。
可惜施家人心中有顧忌,除了剛入城時的屠戮外,后續對勛貴們都是拉攏為主。
好在這些努力,全部都是眉眼拋給了瞎子,勛貴們根本不買賬。
除了極少數勛貴對他們的善意予以回應外,更多的勛貴都是禮物封賞照單全收,涉及政治上的問題就打哈哈。
仿佛是打定主意,要在這輪權力洗牌中保持中立。
作為敵對勢力,勛貴系只要保持中立,本身就是對遼東軍的支持,施家也沒有再做什么。
怎奈蜜月期是短暫的,隨著李牧在南方打出勤王的旗幟,勛貴系在各地的兵馬迅速做出反應。
以實際行動向外界宣告,勛貴們是最堅定的保皇黨,要和反賊不死不休。
哪怕施家手中有人質,也沒法讓一眾勛貴出手的將領低頭。
威逼利誘,沒有任何作用,動起手來敵軍絲毫不手軟。
這種旗幟鮮明的站在對立面,正持續消耗了遼東軍高層的耐心。
見機會成熟了,田敬仁果斷選擇了跳出來,添上一把火。
勛貴系屠戮他田家全族,這一波自然要報復回去,而施家無疑是最好的刀。
“你的意思是搶先動手,清洗城中的勛貴、文官世族?”
“不妥!”
“別看這些人多是廢物,但在政治上的影響力可不小。
倘若殺了他們,我施家的名頭,將迎風臭十里!”
略加思索之后,施靖博當即拒絕道。
站在個人的角度上,他也想把這些不穩定份子剿滅干凈。
可真要那么干,招惹到的敵人,那就多得去啦。
不光勛貴系要和他們死磕,天下士紳也不會放過施家。
往后甭管大虞哪兒,都會遭到地方本土勢力的抵制。
論起政治影響,惡劣程度也就比“弒君”輕一丟丟。
“大都督,今時不同于往日,現在的局勢變了。
無論我們是否對這些人下手,都不影響局勢的發展。”
一旁的藍慶豐,委婉補上了一刀。
其他勢力不管屠戮勛貴和文武百官,那是擔心采取極端手段后,會讓自己的名聲臭大街。
擱在施家身上,這些都不是事兒。
本身名聲就臭了大街,混到了天下人人喊打的地步,口碑穩定到沒有下跌空間。
多一筆血債,少一筆血債,都不影響局勢發展。
“哎!”
捅破了最后一層窗戶紙,施靖博也是欲哭無淚。
剛開始進京的時候,城中還有不少人歡迎他們,這才短短半年多時間,施家就混成了天下公敵。
放眼望去,整個大虞地界上,都找不到一個成氣候的盟友。
哪怕是活躍在北方大地的農民軍,一樣不齒他們的行為。
派人過去結盟,都遭到了拒絕。
沒有辦法,前些年鎮壓農民軍的時候,遼東軍下手太狠了。
別的部隊平叛,都會抓捕大量的戰俘,然后被朝廷流放嶺南。
唯獨遼東軍殺性最為旺盛,落到他們手中的農民軍,最后都化作了他們的斬獲。
按照大虞朝的軍功體系,斬殺的首級軍功比抓俘虜更大,遼東軍在這上面著實占了不少便宜。
前面有多舒服,現在遭到的反噬,就有多重。
“茲事體大,不可一言而決。
你們派人秘密調查,看誰膽大包天,敢和城外的敵軍勾結。
發現任何不軌行為,一律格殺勿論!”
施靖博狠了狠心后下令道。
計劃殺雞儆猴,卻沒想到這一放權,就引發了一場震驚天下的屠戮。
敢把這種活兒,交到江南世家余孽手中,擺明就是讓人家公報私仇。
不過此時的施靖博,顯然沒有想那么多,他只想迅速穩定城中局勢。
萬一邊軍攻城的時候,這些人里應外合背刺一波,丟了京師就麻煩大了。
外面的邊軍來自邊陲之地不假,可里面的核心將領,全是勛貴子弟,這些人回京就是回家。
一旦京師落入這幫地頭蛇手中,北直隸很快就會變成銅墻鐵壁。
前有邊軍攔路,后有勤王大軍追趕。
吃了敗仗的遼東軍,想平安撤回老巢,幾乎沒有任何可能。
“大都督放心,學生定當不負眾望!”
田敬仁強忍著激動回答道。
報仇雪恨的機會來了。
甭管城中的勛貴是否和城外敵軍勾結,他都必須讓這些人和敵軍勾結。
只有確定勛貴世家反了,他才能合情合理的調動城中軍隊剿殺。
“大哥,情況有些不妙。
渡口處的船舶,全部都被集中到了對岸。
敵軍占據了對岸,在黃河邊上架起了火炮,想要從此地渡河怕是不容易。”
施靖忠神色慌亂的說道。
一路奔逃,終于到了黃河邊上。
本想著渡過黃河,就能夠回到自家的地盤上,獲得喘息之機。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敵軍搶先一步動手,在黃河對岸部署了防線。
“勤王大軍不可能有這么快的速度,對面的敵軍多半是盤踞在山東的京營。
一幫喪家之犬,成不了氣候。
立即安排人趕制木筏,準備強渡黃河!”
危急時刻,施靖風展現了果決的一面。
施家已經被逼到了絕境,要么身死族滅,要么在戰場上殺出一條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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