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卡斯原本正隨父親在巴黎過著安定而舒適的生活,甚至還獲得了巴黎大學哲學專業的學位。
但在這次戰爭結束之后,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有責任幫助奧地利人民走出苦難,他要把自己的幸福生活也帶給每一個奧地利人。
于是他做出了人生最重大的決定,辭別舍勒爾男爵和母親,帶著積攢的兩千法郎來到了維也納。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當年熱血上頭,參加新兵營暴動的小孩子了。在巴黎的這些年,他目睹法國不斷變得強大而富足,深深地意識到,只靠暴力起義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必須從根本上改變奧地利的規則才行。
而這首先要改變人們的思想和觀念。
他在維也納很快就遇到了一位父親的老朋友。后者混得不錯,目前在外交大臣的手下工作,同時他也是一名自由派人士。
這位長輩介紹盧卡斯加入了一個自由運動組織“施蒂爾茨社”,并為他提供了不少奧地利政府的內部消息——這次皇帝拿120萬弗羅林進行外交賄賂的事情,就是他所透漏的。
嗯,盧卡斯認為以維也納官僚的貪腐程度,120萬的外交費用至少要耗費200萬稅金才行,于是他就按這個數字進行演講了。
他顯然沒繼承父親的寫作天賦,但在巴黎期間,他卻跟著父親新結識的朋友,演說家瓦雷納先生學會了演講技巧。
短短一個多月時間,他就憑借出色的演講能力成為了施蒂爾茨社的核心骨干。
“都看看吧,這就是法國的先進思想!”盧卡斯將關于《人權宣言》的傳單遞給周圍的人。不過有一多半人都沒伸手接,他們根本不認識字。
盧卡斯卻毫不氣餒,壓低聲音道:“關于這部偉大的法令,我們會在每周日的下午三點和五點進行詳細講解,地點在維也納河南岸的那個晨霧咖啡館。它能讓您看到一個全新的世界……”
他正說著,就聽到街口傳來尖厲的哨聲,圍觀的人們當即像是受驚的兔子一般,瞬間逃得無影無蹤。
盧卡斯沉著地壓低帽檐,走進了身后的咖啡館,然后從后門外的小巷溜走。
按照奧地利的法律,禁止在沒有申請政府許可的情況下進行任何演講。
森林街的轉角處,一名中年男子正神色嚴肅地高聲道:“我們的皇帝發起了數次毫無意義的戰爭,令無數年輕人死在了血腥的戰場上,我們每一個人卻要為這些戰爭交付大量的額外稅金!
“我們是時候認真思考,要如何才能避免這樣的悲劇重演……”
盧卡斯擠進人群,向中年人示意:“‘惡犬’們開始搜捕了,立刻撤退。”
兩人上了街對面早已備好的馬車,在城里繞了幾圈,最后鉆進了郊外的一座鐵器工坊。
工坊里的人們都在悶頭做自己的事情,如同他們是透明人一般。
盧卡斯來到堆放廢料的倉庫,對坐在屋里的“庫管”老者舉了舉帽子。
后者向他點頭示意:“您今天回來得真早,遇到警察了嗎?”
“大規模搜捕,僅圖赫勞本街就有二三十人。那個,明天要用的冊子準備好了嗎?”
老者擺手:“布蘭道爾先生生病了,所以還沒印出來。”
盧卡斯皺了皺眉:“他沒事兒吧?或許我可以幫忙印刷。”
“布蘭道爾先生得了熱病,休息一陣應該就能康復。”老者站起身來,“您確定要下去?印刷機的氣味可不太好聞。”
“放心吧,這對我來說不算什么。”
老者轉身搬開一只破柜子,又清理開地上生銹的鐵器,而后掀開氈布,用腰間的鑰匙在地板上擰了幾下。
隨著“嘩啦”一聲,地面上出現一個向下的通道。
“謝謝您。”盧卡斯向老者點頭,邁步走入地下室,就見幾個人正圍著一部印刷機忙碌著。
“舍勒爾先生,您怎么來了?”
“我來幫忙。”
盧卡斯挽起袖子,上前熟練地拉下印刷機的拉桿。
這種巴黎安托萬工業區生產的印刷機,他在《巴黎商報》報社經常能看到。
是的,這部印刷機正是法國安全局提供的。
實際上,施蒂爾茨社的過半經費也都來自于安全局。
同時,維也納的“憲法研究會”、“維也納學生團”等自由派運動組織也都得到了安全局的資助。
約瑟夫可是個很記仇的人,奧地利三番五次地挑起對法國的戰爭,怎么可能損失點兒地盤,支付些賠款就糊弄過去。
歐洲王室間那些“點到為止”的舊規矩在他面前可不管用。
不趁奧地利虛弱的時候令其徹底失去挑戰法國的能力,難道還等他發育起來再組織下一次反法同盟嗎?
而約瑟夫很清楚,一個帝國很難被外部力量擊潰,卻很容易從內部爆破。
這些自由派組織就是他埋在奧地利的“火藥”。
當然,他之所以選擇這種方式,也是知道奧地利不可能借此完成資產階級革命,從而走上強盛之路。
哈布斯堡王朝可是歐洲的封建中堅力量,歷史上對自由改革派就從沒客氣過。
而且奧地利旁邊還有另一個保守勢力大本營——俄國。
在奧地利國內局勢失控的時候,俄國會毫不猶豫地出兵干涉。
奧地利必將在封建勢力和自由派的相互傾軋之中,迅速耗盡國力。
美泉宮。
奧地利內政大臣施皮爾曼伯爵晃著手中德文版的《人權宣言》小冊子,神色凝重道:“最近維也納有人在到處發這東西,自由派的影響力已經越來越大了……我們必須做出一些應對才行。”
弗朗茨二世看向科布茨爾:“您認為應該怎么處理比較合適?”
后者猶豫了一下,欠身道:“陛下,這些自由派的某些改革建議并非沒有可取之處,而眼下帝國確實需要進行一定的改革。所以,我們可以頒布法令,對他們進行規范。”
站在外交大臣身后的梅特涅立刻道:“陛下,對于這些煽動暴亂者絕不能姑息。您難道忘了幾年前的維也納暴亂嗎?
“帝國確實需要進行改革,但那應該是由您和具有豐富治國經驗的大臣們來推進,而非聽任那些只會夸夸其談的自由派亂來。”
他見施皮爾曼和施塔迪翁等人沒有喝止自己,又大著膽子道:“我建議,擴大秘密警察的規模,實施更嚴格的出版審查和集會登記制度,杜絕一切暴亂的根源!”
立刻便有幾名大臣跟著附和:“陛下,必須防止再次出現維也納暴亂。”
“我也贊成嚴格查處煽動暴亂者!”
巴黎。
持續一周的勝利慶典活動終于告一段落,街道上穿著法國軍裝樣式服飾游行的人群大多散去,只留下滿地的彩帶和花束。
然而,巴黎新區的廣場上卻仍舊聚集著數千人。到處都能看到舉著標語,或是站在椅子上大聲說著什么的人,熱鬧程度絲毫不亞于之前的慶典。
凡爾賽宮里,約瑟夫聽著窗外不斷飄來的歡呼聲,有些詫異地問正在匯報戰后工業發展計劃的米拉波:“他們這是在慶祝什么?”
后者忙道:“殿下,昨天下午剛剛公布了最新的《退伍及撫恤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