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
南宮軒朗面露驚色。
其他的南宮族人也許不知,但他們這些高層一直都知曉這位金丹老祖的存在。
可以說,張承就是南宮世家在關內關外,大膽發展的底氣。
他一旦坐化,南宮世家恐怕要六神無主。
“怎么?你有法子,讓老朽我起死回生?”
等到臨終,張承的心境意外的輕松,還有余力跟他開開玩笑。
“哈哈哈哈……你只需告訴老朽,你愿意否?”
南宮軒朗正要回答,又被張承抬手止住。
“且先莫要急著回答。”
張承看著他。
“如今南宮世家風雨飄搖,我與秦道友也保不住你們幾日,亟需一位當下就能夠站出來的頂梁柱。”
“若你答應,我便會施展灌頂之法,助你快速凝煉真元,成就金丹。”
“不過……”
他頓了一頓:“灌頂之后,你此生修為便再也無法寸進,只能止步于金丹境界。”
“需知,以你的天資和悟性,倘若如我當年那般去往中域打拼一番,修個金丹中期、后期,頗有希望。”
“若是氣運好些,說不得,還能摸摸元嬰境的門檻。”
“然一旦接受了灌頂,你便終身止步金丹初期。”
“現在,你還愿意否?”
灌頂。
秦惜君聞言,心中一動。
自從在洞淵宗卸去長老一職之后,她閑來無事,時常會翻看許多藏書。
她也知曉有關這灌頂的說法。
在中域那等修仙體系完善的地方,但凡是傳承悠久,叫得出名號的勢力,都有著穩定培養金丹境修士的手段。
這樣才能夠保證每一代都有高手坐鎮,不至于斷了香火。
否則一旦老祖遭遇意外,身死道消,亦或是幾代人青黃不接,那么即便沒有生死仇家,過不了幾百年,也就泯泯消亡也。
而這些穩定培養金丹境修士的手段之中,最常見也是最低級的手段,便是灌頂之法。
消耗掉一位金丹境修士的全部修為和壽元,在極短的時間之內,讓另外一位修士修為大增。
這種手段見效極快,但也過于暴力,不僅會廢掉一位金丹,而且還會使得受功者的修為停在金丹初期,無法寸進。
而且限制也比較多,若是兩個沒有血脈關聯,毫不相干的修士灌頂,那么效果會差許多。
那便要求受功者在筑基后期也有深厚的根基,并且身體狀況較好,才能保證在灌頂之后,達到金丹境界。
就比如張承與這南宮軒朗。
秦惜君對張承前輩不太了解,也許他身上也有一些南宮家的血脈,但畢竟是外姓,與南宮家的聯系不會很深。
所以才需要南宮軒朗這樣資質上佳,根基深厚,而且還比較年輕的修士,才能保證灌頂之后,一舉進入金丹境。
南宮軒朗聞言,沉默不語。
他緩緩回過頭,轉過身去,望向南宮族地的一片廢墟。
這片土地飽經血火,正在重生。
那些或悲戚或憂慮,或喜悅或堅毅的面容。
南宮軒朗笑了笑:“老祖,能夠早些成就金丹,護得我族周全……”
“是軒朗之幸也。”
他跪在張承的面前,深深叩首。
洞淵宗,龍首峰山麓。
短短數日的時間,禁地之外已經匯聚了許許多多的本宗修士。
長老、執事、內外門弟子,一張張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上,此刻寫滿了相同的困惑和焦灼。
“張長老,宗主傳信之事,您可知情么?”
其中一位執事長老問道:“魔墟大軍數年前便已經退敗,我宗后輩個個勇猛精進,氣勢正盛,這宗門傾覆之事,到底從何說起?”
諸多長老圍在孫正倫、張廣元還有洛俠名三人身側,隱隱以這三人為中心。
三人面面相覷,隨后紛紛搖了搖頭。
“孫長老,您是守山長老,可曾面見過宗主?宗主他老人家可有何明示?”
眾人的目光又紛紛投向孫正倫,然而他的面容同樣凝重。
孫正倫皺著眉頭:“自那日宗主關閉禁制,在下便也再未能踏入一步,宗主心意已決。”
“只是,宗主修為通天,洞察先機,此舉必有深意,恐怕不是什么恫嚇虛言,只是我等無法揣度罷了。”
此言一出,人群中的騷動更甚。
“難不成,魔墟修士卷土重來,連宗主也……”
一句無力回天,他沒有說出來。
人群之中,也有許多人不甘心,尤其是一些還年輕氣盛,又對洞淵宗感情極深的弟子。
“我十歲便入了山門,如今已過去二十多個春秋,宗門解散,我等何以家為?”
“魔墟又如何?他們要戰,我們便戰!死也要死在宗門里!”
“數百年的基業,無數前輩心血,豈能說散就散?”
“請宗主收回成命!”
“請宗主收回成命!”
聲浪越來越響,可那禁地外圍的禁制,卻依舊沉默,沒有任何變動。
人群外圍,林輕也在此處。
只是,此刻他面色有些蒼白,周圍的喧囂爭論似乎都隔著一層水幕,模糊不清。
只有心臟在胸腔里跳動的悶響,震耳欲聾。
“怎么會這樣呢……”
上一世,宗門覆滅之前,也是如此狀況。
宗主發下諭令解散宗門,然后便是魔云漫天,宗主身死,宗門覆滅。
現在一模一樣的情形,又開始重演。
林輕內心在絕望地吶喊。
這一世自己所知,全被宗主提前知曉,他還以為諸多變故,魔墟退敗,是出自宗主的手筆。
還以為宗主已經將最大的劫難度過,洞淵宗這條大船,不會再沉沒。
難道一切都是徒勞……
逃吧。
沒有用的,這樣局勢,時間變化的洪流,哪里是自己這么個筑基修士能夠左右的。
宗主的諭令一出,離開宗門的修士當然也有一些。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眉心的那道金紋。
宗主說不定已經把這件事給忘了吧,喻令也發給了自己,只要逃得遠遠的,用那道傳送陣離開楚國,前往中域。
等到宗主身死道消,這威脅自然會消散。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洞淵宗的覆滅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走吧!走吧!
林輕向后退了幾步,離開了人群,隱沒在山麓之間。
龍首山禁地。
禁制之外喧囂鼎沸人心惶惶,禁地深處卻寂靜清雅,一如往常。
竹舍中央,一方矮幾,兩盞清茶。
秦嬰一身素凈道袍,纖塵不染。
她已在此焚香靜心,凝神叩拜了整整三日。
此刻,她雙膝跪在陳臨淵面前的一方蒲團上,雙手穩穩托著一盞青玉茶盞,高舉過眉。
“師尊,請用茶。”
按照修仙界正式拜師收徒的規矩,師尊接過弟子奉上的敬師茶,象征性地淺啜一口,便算禮成,昭告師徒名分確立。
矮幾對面,陳臨淵依舊是一身洗得發白的青灰道袍,盤膝而坐。
他接過了茶盞,卻沒有立刻飲下,開口說道:“這茶且不急著飲。”
“這是為何?”
“除了我之外,你還要拜一人。你且隨我來。”
其實,當陳臨淵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秦嬰便已經知曉她要拜誰了。
應該就是幽谷石壁之下的那方墓碑。
秦嬰自然應允。
只要陳臨淵肯飲下這一盞茶,要做什么,她無所謂。
很快,她便跟隨著陳臨淵來到了幽谷,梨花樹下,青色石碑前。
這青色石碑上刻著一個女子的名字,也許是陳臨淵故去的道侶?
秦嬰不得而知。
她便也恭恭敬敬,按照拜陳臨淵的禮儀,三叩首。
“嗯。”
秦嬰行完了禮,抬頭一看,卻見陳臨淵已經在喝茶了,心中頓時一喜。
只不過,他并不是小啜一口便放下,竟然一口接著一口。
雖然很慢,很悠閑,但片刻之后,還是把這杯茶喝了個精光。
秦嬰感到有些奇怪,不過這正合她的意。
“這茶是弟子家中帶來,倘若師尊喜歡,我回家去多取一些。”
“好,你有心了。”
她恭敬地行下大禮:“弟子秦嬰,叩謝師尊!定當勤勉修持,不負師恩!”
陳臨淵依舊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嗯。”
秦嬰不知道宗主是什么意思,等候了片刻,她開口說道:“既然如此,弟子便不打擾師尊修行,先行告退了。”
“好。”
她低著頭,維持著恭恭敬敬的姿態,慢慢轉過身去。
羽聲之毒,無色無味。
據那些魔墟的修士所說,羽聲毒的出處最早可以追溯到數萬年以前。
那時黃泉道有一渡劫失敗的瘟仙,名喚裴川。
此人精通施毒之道,這羽聲毒,便是他元嬰境界時,便研制出來的。
至多可以讓元嬰境后期的修士中招,無色無味,極難察覺。
初中毒時,不會有什么特別的異常,可一旦動用靈力,便會陷入幻境之中,見到自己最恐懼的東西,聽到自己最恐懼的聲音。
不僅如此,中毒之人,還會在極短的時間之內,靈力喪盡,任人宰割。
不只是靈力,劍氣、魔氣,也都是一樣。
直到陳臨淵飲下敬師茶,她秦嬰的任務,才算是徹底結束。
剩下的,就不是她要做的事了。
只需等到那些魔墟修士前來……
然而,就在她心中暗喜之際,身后忽然傳來陳臨淵的聲音,叫住了她。
“啊對了。”
冷不丁的問話,叫秦嬰渾身一顫。
她強裝鎮定,開口問道:“師尊,還有何吩咐么?”
“沒有什么。”陳臨淵盤坐在青石墓碑前,手中把玩著那枚茶盞,隨口問道。
“就是想問問,好徒兒,你給為師下的這毒……要等到何時才會發作啊?”
嗡——!
秦嬰腦海空白了一瞬,一時亡魂大冒。
他是如何知道?哪里露出了破綻?
紛亂的思緒被她一瞬間就掐滅了,剩下只有一個念頭。
“弟子……弟子不明白師尊在說什么……”
秦嬰的聲音微微顫抖,身體連連向后倒退,渾身靈光乍起,就要化作遁光逃離。
“呵呵。”
陳臨淵淡笑了一聲,隨意抬起了手,虛一抓。
秦嬰只覺渾身一僵,周身靈光倏然散去。
“好徒兒,這禁地到處都是我布下的禁制,你想要逃到哪里去啊?”
此刻,一股無形大力籠罩了秦嬰的全身,四肢百骸,周身竅穴,完全停滯。
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只能僵立原地。
一股深深的恐懼涌上心頭。
陳臨淵還是盤坐在原地沒有挪動半分,朝向她的腰間隨手一招。
秦嬰的乾坤袋便脫開了束縛,朝向他手心飛去。
神識一掃,無視了其他東西,從中取出了一個藍色小玉瓶。
“好徒兒,你那些女子之物,為師可沒有細看。”
陳臨淵十分輕松地解釋了一句,隨后便將目光落在了手中的瓶子上。
他打開,拿手扇扇,又聞了聞。
“還真是無色無味。”
“當初靈符宗的葉鼎真人,便是死于此物吧?”
秦嬰聞言,瞳孔微縮。
當年龍潭山一事,葉鼎真人算是這劇毒的試驗品。
僅僅是葉鼎真人修煉時常用的靈香,在毒中浸了一點兒,他便幾乎沒有反抗,就被魔修斬殺。
“這毒藥,是誰給你的?”
陳臨淵的雙目之中微微泛著金芒,秦嬰只覺渾身上下,都被看穿了。
“我不知道。”秦嬰說道:“給我那人叫做辛山,只不過是個聯絡人罷了,而且他現在已經死了。”
“沒聽說過。”
陳臨淵不甚在意。
無名小卒罷了。
“你只有這么一點兒么?”
陳臨淵的聲音有些戲謔:“那你剛才給我喝的茶,是不是放的少了一些?”
“你……”
沒等她回應,在秦嬰驚愕的目光之中,陳臨淵竟然將手中的藍色瓷瓶倒入口中。
瓶中劇毒漿質,被他一飲而盡。
“你……你在做什么?”
她完全懵了。
他不是知道,這是毒藥了嗎?
為什么要自尋死路?
“嘖。”
陳臨淵砸吧砸吧嘴,臉上的表情有些復雜。
“這個味道,屬實是一般。”
隨后他又望向秦嬰:“你還沒有告訴我,這個毒,要多久才會發作?”
秦嬰還是有些沒回過神來,有些囁嚅地說道:“約莫一日之后……”
“好!”
陳臨淵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就委屈你,在這里陪為師等候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