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宋宴回了拭劍峰,天色已經大亮。
他沒有走入洞府之中,反倒是走向竹林小院的躺椅,在其上坐了下來,優哉游哉地躺下。
隨后,翻看起了從書樓借閱的幾枚玉簡。
第一枚玉簡的主人,是眾妙門的金丹境修士,開篇批注上,非常高調地介紹了自己的身份。
宋宴暗暗琢磨,這一位,該不會就是從前宗主剛到楚國的時候,順手斬殺的那位眾妙門金丹吧?
此人所修煉的功法屬水,所以其中提到的許多靈物、丹藥,都與水行有關。
凝結金丹其實并不復雜,只需要將功法修煉至筑基境后期的圓滿,便可以嘗試凝丹。
聽起來與筑基沒有太大區別,但實際上,難度根本不能夠相提并論。
極少有修士真的不依靠外力輔助,便能凝成金丹。
在這一個步驟中,便需要輔以天地靈物,增加凝丹的成功率。
完整地瀏覽了一遍,將一些通用靈丹、寶物的名字記下,宋宴便打開了另外一枚玉簡。
這一枚玉簡的作者就比較低調了,沒有提自己是誰,開門見山,沒有一句廢話。
將自己凝丹的全部經過,都一一列出,事無巨細。
宋宴詳細看了一遍,將許多值得注意的細節記在了心中。
這其中,兩枚玉簡都提到了一樣能夠大大提高修士凝丹幾率的珍貴丹藥,名喚重元丹。
根據第二枚玉簡所說,修士達到筑基境后期之后,便要開始經歷極為漫長的靈力凝煉過程。
對于凝丹,直接影響成功率的最重要因素是靈力的凝煉程度。
而那重元丹,其效果便是將修士的靈力高度凝煉,以增加成功率。
重元丹最多可以服用三次,第一次的效果最好。
這一點,倒是與養劍丹有些相似之處。
只可惜,千丹異方之中,好像沒有記載這種丹藥的煉制方式。
若想要弄到丹藥,還得自己去尋覓。
不過,也不是只有這種丹藥有用,比如第二枚玉簡的那位前輩,就沒有服用重元丹。
據他記錄,重元丹和另外一種丹藥落靈丹,效果類似,但他只得到了落靈丹,最終也成功了。
看來多數修士的凝丹之路,都是不可復制的。
只要根據自己的道途、修為、功法、感悟等等,構筑出最合適,最有把握的一條路,那就是正確的。
宋宴思索了片刻,便將兩枚玉簡收了起來。
開始看起了最后的玉簡,也就是徐文軒特地找出來附給自己的那枚。
這一枚玉簡名喚《道統正藏》,打開看了個開篇,便立即引起了宋宴的興趣。
這道統正藏,似乎是一部叫做《云笈秘要》的古籍之中的一部分斷篇。
主要是講修仙界的諸多道統、修煉體系、秘術神通的來源和發展。
令人驚訝的是,它壓根沒提楚國這兩個字,從視角口吻來看,也許說的是整個人間修仙界的大致情況。
這種牽扯到歷史的文獻資料,比較有可能聊到有關劍修的事。
他細細看下來,卻發現這里頭內容其實不多,也沒有提到關于劍修的事。
不過,這里頭還真有一些關于修士凝丹的傳說異聞。
卻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此方人間界的修仙道途剛剛開始興盛。
那時天地之間靈氣充盈,靈物充足,各種天材地寶,遍地都是。
但修仙界畢竟剛剛開始誕生,修士們尋仙問道,根本就沒有前人指引。
所有一切的功法、道訣,乃至于靈物如何使用,效果會更好這樣的經驗,都是一代一代修士慢慢摸索,記錄,編纂,逐漸積累而來。
那個時候,人間整體的修煉速度和水平,其實是不如當前這個時代的。
轉折出現在一次“大天傾”。
不同于尋常的天災人禍,那時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蒼穹色變,大地崩裂。
從古至今,人間的許多地貌、地域,都發生過重大的變化,而那一次大天傾,便是最嚴重的一次。
連帶著天地之間的靈氣也變得混沌。
具體發生了什么事,如今自然是無從知曉,那時人們敬畏天地偉力,連猜測也不敢。
只知道,有這么一回事。
不過,這一次大天傾,不但沒有讓人間修仙界的整體實力下降。
恰恰相反。
從那之后,人間修仙界的實力突飛猛進,涌現出了許許多多,后來改變修仙界格局,乃至福澤后世的真君大能。
修仙界之中的許多道統體系,也正是那個時候,開始慢慢發展起來的。
從此之后的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修仙界越來越興盛。
在最為鼎盛的時代,莫說金丹境,即便是筑基境的修士們,也能夠參悟天地大道,領悟些許神通的特性。
甚至,有筑基境的修士同時領悟五行五道神通的種子,并借著五行神通之力,凝成金丹。
那位前輩在凝丹之后,同境之下全無敵手,甚至連元嬰境修士,都可越階一戰。
于是,前人便以這些天才修士結丹所成的神通數量劃分,將凝丹劃為一品至五品。
若是結丹之時,能同時領悟五行神通的種子,便可稱之為一品金丹。
這些在筑基境時便領悟神通,并且凝丹時融入神通偉力的,便統稱為金丹入品,以區別于其他的金丹境修士。
至今為止,還沒有六道神通結丹的修士。
因為根據記載,結丹之時,道基崩解,能夠融入金丹之中的,只有五行神通。
其他類別的神通種子,不會參與結丹的過程。
然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也許是幾萬年,也許是十幾萬年前開始,天地之間靈力衰退。
這樣金丹入品的修士,也隨之越來越少。
直到某一個時間點,就徹底消失不見了。
又過了數萬年,如今的人間,連那種在金丹境時參悟神通的修士都極少極少。
筑基境則是聞所未聞,再無記載。
“竟然還有這種事。”
宋宴深深地吸一口氣。
這枚玉簡,多半是宗主從別處帶來的楚國,從前他對于這些信息,是聽也沒聽說過。
不過,其實聽沒聽說過,也差不太多。
畢竟這玉簡中也說了,如今這個時代,連金丹境領悟神通者都寥寥無幾,更遑論筑基境了。
那些所謂的金丹入品,宋宴自然不敢去奢望,權當個趣聞,開拓眼界。
他不是好高騖遠的人,只要最終能夠成就金丹,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也不知劍修凝丹,與尋常修士有什么區別。”
他將三枚玉簡全都收起,坐在藤條長椅上思索起來。
“倘若,有劍修的前輩能留下凝丹相關的玉簡就好了……”
否則他完全不清楚,自己如今這到底是個什么狀況。
內視之下。
鎮道劍府的蓮花緩緩旋轉,其上那些藍紫霧氣已經消失了大半。
蓮臺之上兩寸,一枚蓮子大小的幻夢光點,懸浮其上。
前些時日,蓮花似乎徹底完成了對那一縷劍氣的煉化,補足了缺失,這鏡花水月劍意也終于大成。
這一枚蓮子光華就這樣懸于蓮臺上,也不知有什么特殊之處。
正當他坐在院中沉思時。
洞府之外,忽然傳來響動。
起身查看,卻發現洞府之外無人,只有一枚特殊的傳訊玉簡。
它通體紅色,形同一塊血色玉佩。
宋宴先是一愣,隨即神情嚴肅了起來。
將那玉佩取下,靈力激活。
“渙靈窟……”
沉吟了一陣,便關閉了洞府禁制,隨后下了拭劍峰,離開了宗門。
龍泉府南部,荒山。
這座荒山,四下都沒有人煙,終年彌漫灰白霧氣,巖石縫隙之間,不斷有陰風流過。
辛山散人的洞府,就在一處山谷底部。
與整座渙靈窟的陰森灰敗截然不同,這谷底卻是四季如春,鳥語花香。
辛山散人坐在洞府門前,面上有些難以掩飾的虛弱之感,身前幾道微弱的靈力涌動。
府前空地,三五個小紙人正隨著那些靈力的變化,在地上涂涂抹抹,不知在做些什么。
谷底入口,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傳來。
來人一身墨袍,腰后一柄橫刀,橫刀刀刃之上,有清澈的水流,緩緩流淌。
他踏著灰石階梯,一步步走下來,面容離開了山間陰影,出現在辛山散人的面前。
正是盛年。
盛年面無表情,一雙眼睛盯住辛山,對著他躬身行禮:“師尊召見,不知有什么吩咐?”
他的姿態還算恭敬,卻沒有再近前半步。
離辛山和他身前的那些小紙人保持著距離。
“呵呵,”辛山散人和藹地笑了笑:“好徒兒,這些年來,為師也沒有怎么管顧你,許多功法秘術,都是直接丟給你自己研究。”
“說來,我這個師尊有些不稱職了,你心中可有什么怨言啊?”
“弟子不敢。”盛年搖了搖頭,說道。
“師尊賜下神功仙典,弟子已是感激不盡,又怎會貪得無厭,心生不滿。”
“好。”
辛山散人似乎對自己的徒弟極為滿意,站起身來:“今日為師恰巧出關,有些閑暇時辰。”
地上那些小紙人似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拿著手中的小物件,屁顛屁顛進了洞府。
“若是在修行上有什么疑惑,盡可發問。”
他也向洞府內走去,微微側目,望向盛年:“還愣著做什么,來。”
盛年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師尊,弟子有一疑問。”
“噢?”
辛山散人也停住了腳步:“直說便是。”
“您這些時日一直閉關不出,如今看來有些虛弱,可是修煉上出了什么岔子?”
辛山眼睛一瞇,呵呵笑道:“啊,的確有些問題。”
“前幾日閉關修煉時,一著不慎,傷及了元氣,不過不打緊,修養幾日便好了。”
“也是好事,否則,我恐怕一直也騰不出這個時間,來指點你。”
“原來如此。”
盛年說道:“那弟子就放心了。”
倘若在旁人眼中,這一番師尊厚愛,弟子關懷的戲碼,定然是令人感動落淚的。
“別在外頭站著了,還有什么修煉上的疑惑,進來說。”
“不必了,師尊。”
盛年忽然打斷了辛山,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您已經教不了我什么了。”
盛年原本低垂的目光,緩緩抬起,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他的手輕輕搭在了腰后的橫刀之上。
“剩下的,就留給弟子,自己慢慢研究吧。”
辛山散人臉上原本的慵懶神色一掃而空:“你這是什么意思……”
“殺你的意思!”
鏘——!
橫刀出鞘的鳴叫在這谷中猛然響起,打斷了辛山的喝問。
盛年的身形化作一道貼地疾走的黑光,刀鋒未至,凜冽刀勢已經將辛山散人死死鎖住。
“哼。”
辛山散人冷哼一聲:“你這逆徒,竟然妄圖弒師!”
隨手一抬,猩紅靈力洶涌而出。
“我辛山散人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做出這等人神共憤之事!”
嗡——
盛年單手猛然一揮,烏光暴漲,一刀斬出,宛若潑墨。
猩紅靈力凝作大掌,一掌壓下,兩道攻勢同時消散。
只是一時之間,谷中靈力激蕩。
“待我不薄?”
盛年冷笑,隨手一甩,刀刃之上一抹露水灑落在地。
“我看,你是待自己未來的這具身軀不薄才是。”
辛山眉眼一凝:“你早就知道了。”
“不錯。”
他點了點頭,神色有些戲謔:“比你現在在腦子里猜測的,還要早。”
轟——
山谷的一處巖壁,忽然爆發出一道劇烈的炸響。
巖壁碎裂產生的沙塵灰霧,在谷中翻涌的大風和靈力流動之下,迅速散去。
卻見一道高大的身形從其中緩步走出。
尸傀阿元死死盯著辛山散人的身影,腳下的的步子越來越快。
眨眼的功夫,便成了疾奔。
雙臂的一對鐵拳上,尸煞之火熊熊燃起,朝向辛山疾速殺來。
拳風過處,空氣之中凝出幾道慘白的霜痕。
倉促之間,辛山一拍乾坤袋,祭出一面白骨小盾。
“嘭!!”
拳盾接觸,迸發炸響。
然而一剎那,那熊熊尸火竟如活物一般,順著骨盾裂隙鉆入!
猩紅護身靈力猛然一分,與之一同飛出,這才沒有蔓延開來。
辛山冷眼看著他:“陸元,你果然還存著神智。”
尸傀阿元一言不發,只是一味出著拳。
竟然想要將這一面骨盾,用雙拳生生打碎!
“啊,你誤會了。”
“他只剩下了一些零碎的記憶,具體嘛……”
盛年笑了,用手指了指自己:“當然是我告訴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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