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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神是正位神與中位神引來這個世界的?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卡洛近乎瘋狂的言論之中,如果換做其他任何人,都會被立刻當作說話毫無根據的瘋子來看待。
可卡洛?
盡管這人的確有些瘋瘋癲癲的,可是他是生命神教的現任教皇,是極西之地實際上的統治者,他曾經還與尤里烏斯來往密切,在場沒有任何人敢說他們比卡洛更了解生命女神,乃至其他正位神。
更何況,即使想要反駁卡洛,他們也根本舉不出什么實際的證據。
只是,這從情感上實在太難被接受了。
那些在過去長達六個紀元中被所有人視作世界的守護神,作為他們的精神圖騰而信仰崇拜的神祇,卻是讓這個世界墮入邪神掌控的罪魁禍首?
瑪麗的臉色陰晴不定,她陷入了沉思,仔細思考著卡洛的這一番狂言妄語。
她作為曾經的教廷圣者,對于生命女神力量自然也要遠超其他信徒,正因如此,她才會在檢查巴扎托斯身體時覺察到那一絲令人心悸的關聯。
倘若,生命女神乃至他們所擁有的力量與邪神殊途同歸,又或者根本就是一體兩面……
瑪麗的腦海中忽然涌現出了數以千計的咒語,她越是了解猩紅瘟疫,越是了解巴扎托斯的那些崇拜者,就越能意識到兩者的相似程度——如果拋開視覺效果,巴扎托斯信徒所精通的血肉、斷肢再生之術,與高階牧師精通的祝福與治愈術,在效果層面有著驚人的相似度。
甚至就連他們戰斗的方式……都能微妙聯系在一起。
生命神教的信徒將他們的魔力注入植被,從而讓藤蔓、荊棘成為了他們常規的作戰手段,而巴扎托斯的信徒則更激進,他們追求將魔力注入人類的軀體,從而誕生出了那些扭曲的血肉造物。
那么,如果她將相同程度的魔力注入人體又會怎么樣?
腦海里突然浮現出的想法讓瑪麗心頭一顫。
他們的咒語之所以能治愈人體,能讓斷肢再生,是因為《魔力控制學》是每一個牧師學習治愈魔法的第一課,只有在這門課程中獲得了合格的評定后,教廷的牧師才能獲得治療患者的資格。
而在這門課程上,幾乎每一個高階牧師都會向他們的學生傳達同一個理念——治愈魔法也可以成為危險的殺人手段。
不受控制的魔力注入會在短時間內給人體帶來超越耐受限度的負荷,最有可能導致的結果就是讓患者爆體而亡,這樣的案例在教廷的歷史中并不少見,每年都會有一些粗心大意的牧師失手殺死他們的病人。
可關鍵問題是……在那之后呢?
在過去,瑪麗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因為在治愈過程中使患者爆體而亡是不可饒恕的過錯,意味著他們牧師生涯的結束,不但如此,他們還會被執法人員逮捕,在教廷內部遭受審判。
可如果讓這個過程再往稍稍往后一步,比如說通過某種手段在病人爆體后,使他們的靈魂與肉體重新達成平衡,雖然這無疑會讓病人面目全非,但卻能讓他們以另一種方式存活下去。
就像是……那些感染了猩紅瘟疫,被扭曲到已經無法辨認出人形的血肉造物。
那些扭曲的生物依舊活著,只是失去了思維能力。
這個想法驚出了瑪麗一身冷汗。
難怪從她加入教廷,第一次接觸治愈魔法的那一刻起,嚴肅的高階牧師就會用威嚴的聲音,警告他們任何人都決不允許違反這一條戒律,他們必須嚴格遵守每一項治愈魔法的使用規范,這些咒語沒有任何“自由探索”的空間。
這是自第一紀元生命神教誕生以來就存在的戒律。
如果不加以限制,萬一有任何一位教廷的圣者試圖“更進一步”時,便會發現這其中的秘密。
至于想要更進一步的原因,也許是為了掩蓋自己犯下的過錯,也可能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又或者是……
瑪麗臉色慘白。
為了保持鎮定,她緊握住胳膊右手指甲嵌進了皮肉里,只有疼痛與血腥味才能讓她在諸多陪審人員的注視下保持體面。
卡洛揭露的真相尚不足以影響她的內心,真正讓她惶恐是在那萬千思緒中浮現出的另一個陌生卻又熟悉的畫面。
那是第三紀元,當猩紅瘟疫肆虐的日子。
她和教廷的牧師小隊在不同城市間疲于奔命,他們每一天都在和數不清的感染者和怪物打交道,她本以為自己的內心早已強大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直到突然有一天,她接到了來自教廷本部寄出的信件。
信件用最簡短的語言向她陳述了一個噩耗:
她的妹妹感染了瘟疫。
是在一次向災民發放物資的行動中。
那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剩下的最后一個親人。
當她趕回家時,病癥已經到達了最嚴重的階段。
咳血意味著感染者的內臟已經發生潰爛,毫無血色的皮膚意味著患者正面臨著嚴重失血的痛苦。
這樣的景象瑪麗見過太多次,她只需要看上一眼,就知道妹妹應該是沒法熬過今晚了。
事實上按照各個城市的規定,她的妹妹早就該作為感染者被驅趕出城市,教廷念及她的身份封鎖了妹妹患病的消息,將她隔離在教堂的地窖里,以確保她們還能見到最后一面。
而她,作為教廷的圣女,作為被無數人寄予厚望之人,瑪麗知道自己應當做出最理智的判斷。
她該一視同仁,結束妹妹正在經歷的痛苦。
然而,她卻最終沒有這么做。
當她打算離開地窖時,腦海中涌現出了一個近乎于瘋狂的念頭,她不想就這么放任自己唯一的親人就這么離開。
瘟疫正在腐化患者的內臟,這是不可逆轉的過程。
那么,如何加速這個過程呢?
如果在腐化的過程中通過外界來維持住患者生命與靈魂,在整個過程結束后重塑患者的肉體……
這是從未被記錄進任何一本治愈法術書里的部分,并且嚴重違反了教廷長達三個紀元的戒律。
可是若想治愈猩紅瘟疫,就必須完成“更進一步”的蛻變。
最終,她跨過了那一條紅線,做出了絕對無法被原諒的行為。
但是,治療失敗了。
她勉強維持住了患者生命和靈魂,然而以她對于魔力的控制力卻并不足以制止患者的身體因疾病與大量魔力入侵后所產生的變化,整個治療過程持續了半個小時之久,瑪麗在長達半個小時的過程中,目睹了妹妹一點點失去人類的輪廓,逐漸扭曲的過程。
患者的意識在治療的過程中完全喪失,然而這次失敗的治療卻讓瑪麗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卻最終歸于了同樣的終點。
那或許也代表著他們信仰的本質,以及寫下那一條戒律之人絕對不希望被人們發現的秘密。
死一般的沉寂悄然蔓延著。
瑪麗有些恍惚,剛才入侵她大腦的絕不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因為那些閃回片段實在太過具體了,具體到她就像是真的經歷過那場救治,每一個細節都清楚到讓她忍不住發顫,然而在那長達半個小時的過程中,她必須壓抑住自己的情緒,那會使她的精神不集中,從而打破魔力注入的平衡。
可是……
她的妹妹明明從未感染過猩紅瘟疫。
她們一直平安地度過了猩紅紀元。
瑪麗還記得當一切結束后,她的妹妹在教廷內擔任高階祭司,為加入教會的孩子們傳授知識,在那之后的人生再無波折。
“這才是血腥祭司瑪麗故事的真正版本。”
坐席的末排,凜冬饒有興致地開口說道。
那是身處另一條時間線上的瑪麗,在她和伊森在污染區里間接改變了時間線的走向之前,也曾和他一起見證了血腥祭司的誕生與結局——那是人類歷史中被記錄過的第一位魔女的故事。
只是她總覺得那本書里存在許多缺失的部分。
比如說,教廷的圣女,見證過無數悲劇,擁有著鋼鐵般意志的人,真的會因為妹妹離去而背棄信仰么?
“比起親人的離去,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信仰的崩塌。”
凜冬看向坐在她身旁的七眼女人,“我本以為是你趁虛而入,改變了她的認知和意識。”
“我不會那么做。”
七眼女人搖了搖頭,其中三只眼睛看向凜冬,“我所需要的,是一件純凈的藝術品,那樣只會污染她。”
祂的另外四只眼睛則饒有興致地關注著教皇卡洛。
巴扎托斯本以為這會是一場無趣的過場,祂留在這里也只是出于與伊森之間的友誼,以及想要從他身上學習與人類打交道的方式。
祂的確一直都對瑪麗的事耿耿于懷。
伊森搶走了祂最欣賞的藝術品,然而比起“失竊藝術品”本身,更讓巴扎托斯在意的是伊森。
他的這個損友只用了一次見面的機會,就改變了瑪麗的選擇。
在祂和伊森之間,瑪麗最終選擇后者。
這是唯一一個能夠搶走了祂信徒的損友,所以祂得從伊森身上學來點什么。
可現在,隨著卡洛的質問,這場無趣的審判忽然變得有趣了起來。
時隔三個紀元之后,又有一名生命神教的信徒窺見了被掩蓋的真相。
另一邊,所有人的視線都匯聚在了伊森身上,其中也包括了瑪麗。
他們目光殷切,他們急切地希望伊森說些什么,用強而有力的事實去否定卡洛,再一次像剛才那樣駁斥得他面色鐵青,啞口無言。
卡洛也同樣如此。
他并不擔心伊森反駁自己,因為他剛才所說的一切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他剛才無法反駁伊森也是如此。
卡洛甚至有些期待伊森對此的回應,盡管身處敵對立場,但伊森恐怕是唯一一位像他一樣窺見了未來的人。
他已直面了自己的內心,公布了這足以動搖教廷根基的秘密。
那么伊森呢?
這個人的內心又是怎樣的?
“證人伊森,對此,你有什么想說的?”
瑪麗開口問道。
“很遺憾,卡洛剛才提出的問題,和我所知道的真相并沒有太大出入。”
伊森坦誠的回應頓時讓陪審人員一片嘩然,他們之中甚至有人面如死灰,癱坐在沙發上,儼然一副失去了希望的模樣。
卡洛也面露驚訝,他沒想到伊森竟會如此干脆地承認了他所提出的秘密。
“只是,出于我個人的好奇心,我還有些問題希望詢問卡洛先生。”
“問吧。”
卡洛毫不退讓,他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所以在你看來,你所做的,是為了讓人們從正位神的謊言中解放出來,擺脫懸吊在人們身上絲線的偉大事業。”
伊森覺得這大概就是卡洛總是將“為了更偉大的事業”這句話掛在嘴邊的原因。
充滿了宿命感,仿佛整個時代都將重大的責任寄托在了他一個人身上,讓他變得不同,凌駕于世間萬物之上,成為了最接近真理的存在。
回應伊森的是一聲冷哼。
卡洛似乎并不打算正面回答伊森的提問,因為這在他看來根本就是一句廢話。
“難道這一幕不讓你似曾相識么?”
“你究竟想說什么?”
“曾經也有一群人和你產生了相同的想法,為此,他們不惜放棄了永生的誘惑,剔除了與生俱來的‘不潔’的力量,因為他們也曾和你一樣,打心底里想要幫助人類擺脫邪神的操縱,讓他們不再是用于滿足邪神惡趣味的傀儡。”
“你是想說在救贖之日降臨后,我會變得和他們一樣?”
卡洛冷笑著看向維羅妮卡,他可以一并回答維羅妮卡對他的質疑,“維羅妮卡,我對你的承諾都是出于本心,在救贖之日真正降臨后,我會向這個世界公布我的所作所為,而到了那時,這個世界將不再會有任何‘神’的存在。”
“多么高潔的覺悟。”
伊森并不打算把時間浪費在質疑卡洛到了那時能否真正履行自己的諾言,在他看來永遠不會有結果的爭辯沒有在審判庭中上演的必要,“又一場擺脫操縱的解放運動,可卻不禁讓我產生了一個新的疑問。”
他注視著卡洛,“可是,你又如何確保你不是從生命女神的傀儡,變成了另一批人的傀儡?”
卡洛一滯,他張開嘴巴,卻沒能說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除了‘真相’之外,你難道不覺得‘未來’對于你的指引太過具體了么?具體到能在極西之地這片廣袤的土地上精準地找到每一處生命女神的遺骸。”
下一刻,卡洛突然臉色一變,死死地捂住胸口,渾身顫抖著跪倒在地上。
“而一旦‘未來’發現你沒法再為他們所用,又會對你做些什么呢?”
卡洛的心臟傳來劇痛,強烈的窒息感將他淹沒。
與此同時,晨曦之冠大教堂外,一位用輕紗蒙住半張臉的女人款款地走進了懺悔室。
她坐在又冷又硬的椅子上,饒有興致地端詳著阻隔在他們之間的墻壁。
“這就是她理想中的世界么?”
“向生命女神敞開心扉吧,我的孩子。”
墻的另一端傳來神父的詢問,那聲音聽起來充滿了疲憊和不耐煩。
早已演練過無數次的流程,就連回應也都是固定的模版。
對于教廷而言,唯一重要的,就是懺悔者們要在排隊前把贖罪的費用放進錢箱里。
“直面你的內心,向女神供述你的罪行,祂將寬恕你。”
“我的罪行?”
女人愣了愣,她抬起的手輕輕貼在墻壁之上,剎那間,堅硬的墻壁化作了蠕動著的肉塊,猩紅的能量沿著墻縫延伸到了懺悔室的另一邊。
驚恐的尖叫只持續了短短數秒便戛然而止,隨后傳來則是低沉的,令人聽不懂的絮語。
覺察到了異常,仍在門口排隊的圣都居民四散而逃,然而他們還未邁出幾步,便驚恐的發現他們的腳踝嵌進了粘稠的血肉之中。
他們腳下的大地亦遭到的感染。
一只只從鉆出的手臂拽住了他們的大腿,然后是身體,他們的軀體也在頃刻間發生了變化,成為了滋生血肉的溫床。
“我的罪行。”
女人微笑著,溫和的聲音如搖籃曲一般在懺悔室里回蕩著,“毀滅她所珍視的一切……神父,這樣的罪行,也能被寬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