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監獄,層級5。
“如何?巴爾蒙交待了么?”
在審判庭成員前來匯報的第一時間,大皇子便上前詢問道。
等候的這段時間里,巴爾蒙那平靜的眼神讓他如鯁在喉,他不明為什么這個人明明死到臨頭卻還能如此平靜。
巴爾蒙與平民不同,他身為帝國宰相,自然了解審判庭的手段,雖然屈服妥協沒法讓他活下來,但卻能讓他更輕松地走上黃泉路。
這支審訊團隊經過了審判的精挑細選,各個都身經百戰,可現在他們卻面露難色。
“我們暫時……遇到了一些阻礙。”
這支團隊的隊長說道,“目前不能再繼續下去了,我們已經給他注射了大量的鎮定劑,讓他在接受審訊的過程中全程保持清醒,可是他……他簡直就像是沒有痛覺一樣。”
疼痛、瘙癢,這是他們最常使用的手段。
他們已經采取了更為激進的審訊方案,使用了遠超以往標準的手段,若是換做普通人早就被逼瘋了,可巴爾蒙自始至終連正眼都沒瞧過他們。
“我們正在對他進行應急搶救,還需要對他的全身進行調查,以確保他的負面感官沒有被某些咒語封印。”
“無論你們用什么手段。”
審訊者的匯報讓大皇子更加心煩意亂,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我只需要結果,讓他交待當初究竟是怎么離開帝都的,又有誰在暗中協助了他?如果查不出這些,你們應該知道后果……”
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審訊者們都不敢接話,他們了解大皇子的手段,也知道他會怎么對待沒有價值的失敗者。
看來,他們需要進行一些更激進的審訊手段了,即使,這會讓巴爾蒙活不過今晚也在所不惜。
“對付這種人,他們那些手段可起不到作用。”
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了進來,驚得大皇子身邊的侍衛紛紛拿出了武器,黑色斗篷男也立刻側身一步擋在了皇子身前。
然而當他們循聲望去,又環顧四周,卻根本找不到不速之客。
按理說獄卒們根本不敢闖進大皇子的房間才是,尤其是當大皇子正處于氣頭上的時候。
“之前那個人也是,像,實在太像了。”
這一次,房間里的眾人終于看清了聲音的來源,所有的聲音都源于懸掛在墻上的幾張面具,這些面具表情各異,微笑、哭泣、憤怒、憂郁,他們根本不知道這些面具究竟是什么時候出現的。
女人的聲音仿佛擁有某種魔力般在人群中久久回蕩,起初是審訊者們,他們發覺自己的四肢不受控制,仿佛有一根看不見的視線將他們懸吊了起來,讓他們不知不覺間淪為了舞臺上被表演者操控的提線木偶。
而在他們說出任何話語之前,那幾張面具閃現到了他們的面前,牢牢地貼在他們的臉上。
剎那間,瘋狂而又恐怖的景象在他們的腦海中閃爍著。
相同的地點,相同的場景。
只是那時身處這里的人是亨利六世。
年輕時的他,穿著如今看來已有些復古的華服,卻是同樣的怒不可遏。
那幾位審訊官使用了他們所知道的所有手段,卻始終無法讓犯人開口,于是,“他們”看見了自己的結局。
作為沒有了價值的失敗者,亨利六世命令獄卒把“他們”拖走。
“他們”聽見了求饒與慘叫聲,緊接著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而來,像是表皮被剝落,又像是滾燙的烙鐵緊緊貼住他們的皮膚,那些都是“他們”熟悉的酷刑,如今卻一個個被用在了“他們”身上。
而在大皇子眼里,他只看見這些被戴上了面具審訊者們紛紛摔倒在地,他們也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他們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抽搐,緊接著令人嫌惡的臭味開始在房間里蔓延。
有人失禁了。
“停下吧,千面魔女。”
黑色斗篷男故作鎮定地說道,但他不受控制的右手,以及額間滲出的汗水還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你知道我?”
審訊者們停止了哭喊,他們以違反人體行為的方式猛然間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們雙腳離地,仿佛被無形的絲線提到了半空中,其中一個審訊者飄向了黑色斗篷男,用戲謔的語氣說道,“你害怕我。”
“再這樣下去,恐怕你不好向典獄長交待吧。”
黑色斗篷男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他并不否認對方的判斷。
面對這種性格極不穩定,隨時都有可能發狂的怪胎,不害怕才不正常。
癲狂意味著她的行為方式無法被預判,甚至可能對他們動手。
他了解這座監獄的真相,每年都會有大量的帝國人被關押進這里,他們通常不會立刻被處刑,而是作為“耗材”被儲備在這里,以免那些被“封印”于此的怪胎們在發狂后沖破監獄,跑到地面上去。
盡管這些怪胎暴走的方式不同,但卻有同一種讓他們安靜下來的方式——到了那時,獄卒們便會把儲備的囚犯送到他們面前。
這些囚犯有的會被生吞活剝,有的會被拆解成零件,也有的會被當成玩具直到精神崩潰。
“原來你是這么看待我的。”
面具下的女聲令人不寒而栗,“我很傷心,作為補償……”
黑色斗篷男的身體猛然一顫,他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真的敢無視典獄長,對他出手,他沒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動作,因此審訊者抬起的右手筆直地貫穿了他的胸口,他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完成了拉拽的動作,緊接著那顆仍然在跳動的心臟被硬生生地拽出了他的身體。
可是他還活著,甚至沒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這顆心臟就先存放在我這里了,等我什么氣消了再還給你。”
“你這女人——”
大皇子正欲怒斥,卻硬生生被黑色斗篷男的手勢制止,他咬牙說道,“請收下吧。”
被操控著的傀儡卻無視了黑色斗篷男,他抬起起手,只是輕輕一掃,便把這擋在大皇子面前的“垃圾”掃到了房間的角落里,那傀儡閃爍到了大皇子面前,兩人四目相對,透過面具,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沒有瞳孔,完全被紅色占據了眼球。
“說下去。”
女人問道,“我這個女人怎么了?”
“沒、沒什么……”
這一刻,令人窒息的恐懼壓蓋住了大皇子所有的憤怒,他的聲音也減弱了幾分。
“是么?”
那低沉的聲音在大皇子的耳邊久久回蕩,正當他以為這一切就要過去時,隨即傳來的卻是骨骼崩碎的聲音,突如其來的驚嚇讓大皇子驚叫出聲,他腳下一軟,跌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而那個前一秒還在和他對視的傀儡腦袋竟被巨力撕扯了下來。
鮮血噴涌,大皇子只覺得滿臉都是粘稠的液體,那斷裂的頭顱在一直滾落到了他的腳邊。
“我本來還想給你一些建議。”
所有的面具都在同一時間脫離了他們的宿主,失去了控制的傀儡紛紛落在地上,兩眼一翻,失去了意識。
黑色斗篷男那一顆仍在跳動心臟被撞進了瓶罐里,最終嵌入了墻體,消失不見了。
直到房間重歸死寂,大皇子再三確認所有的面具都已經消失了之后,才顫抖著問道,“剛才,究竟是什么東西?”
“千面魔女。”
黑色斗篷男對傷口進行了簡單的處理后,也癱坐在了地上,“這一層級的監視者。”
那群昏迷過去的審訊者暫時是指望不上了,黑色斗篷男跌跌撞撞地退到了墻邊,倚靠上去之后,整個人才終于放松了下來。
“安緹娜巴洛克,這是她的本名。”
“巴洛克?”
大皇子苦思冥想了許久,也想不起這究竟是屬于哪一個貴族的姓氏。
“您不知道也很正常,他們是生活在亨利三世時期的貴族,安緹娜巴洛克是一個另類。”黑色斗篷男說道,“亨利三世將‘火種’賜予了巴洛克家族,她的兄長本應是‘火種’融合的最佳人選,然而在儀式進行的當夜,安緹娜巴洛克卻因嫉妒趁她的兄長不備,用黑曜石匕首刺穿了他胸膛,掠奪了‘火種’。”
“……掠奪?”
大皇子越來越疑惑了,他無法想象“火種”這種抽象的力量究竟是如何能夠被掠奪的。
“安緹娜吞下了兄長的心臟。”
黑色斗篷男說出了他曾經讀到過的故事,即使是他,在讀到了那些文字時也感受到了明顯的不適,“融合失敗了,她也被聞訊趕來的族人處死,但本應死去的她卻在三天后的晚上活了過來,或許是受到了‘火種’的影響,她的面容……發生了變化。”
他略作停頓后,說道,“安緹娜巴洛克的罪名是謀殺兄長,屠殺族人。”
一個因嫉妒而喪心病狂的瘋女人。
也有一些人認為她是受到了某些邪術的蠱惑。
千面魔女的稱號也是那個時候出現的。
“殿下,我之前應該提醒過您,這座監獄的情況有些特殊,雖然千面魔女不會傷及你的性命,但如果惹惱了她,接下來的情況會變得很糟糕……所以我建議您先離開這里,這邊的事交給我來完成。”
“我要留下。”
一想到剛才自己屈辱的模樣,大皇子便捏緊了拳頭,黑色斗篷男提到千面魔女不敢傷他性命又讓他有了些底氣,“不僅如此,等塞德里克索恩回來,我還要面見典獄長!”
黑色斗篷男欲言又止,最終只能無奈嘆息一聲。
與此同時,第五層另一邊。
所有的獄卒都聚在了大廳里,氣氛壓抑到了極點,沒有任何人敢弄出一丁點響動。
他們都能感受到監視者大人的心情很不好。
“去,帶幾個犯人過來。”
終于,階梯之上戴著面具的女人開口說道。
獄卒們終于松了口氣,這意味著他們暫時安全了,至于那些被帶來這里的囚犯下場如何,就不是他們能考慮的了。
不多時,幾個不停求饒的囚犯就被獄卒們摁著雙手,押送進了大廳,然而在見到階梯上的身影之后,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他們齊刷刷地跪倒在了那戴著面具的身影面前,卑微地將頭貼在地面上,根本不敢與她對視一眼。
除了,一個兩米高的壯漢,被獄卒松開后,他活動了幾下手腕。
“你們真是的,來就來,推我做什么?”
這人瘋了!
獄卒們也被壯漢的行為給嚇傻了。
他們只見階梯上的女人一路走到囚犯們的面前,面具之下那一雙沒有瞳孔的血紅色眼睛俯視著匍匐在她面前的犯人們。
“抬起頭。”
還未等囚犯們回應,無形的力量便硬生生地抬起了他們的頭顱,即使這使他們身體扭曲,面容也因疼痛而變得面露猙獰,卻不敢在女人面前抱怨一句。
“告訴我,我漂亮么?”
“漂亮,您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
囚犯的聲音戛然而止,在他說完之前,脖頸就被折斷,緊接著失去了支撐的囚犯軟倒在地上,再也沒有了生息。
“謊言。”
女人冷聲說道,她緊接著來到第二個囚犯面前,問出了相同的問題,“告訴我,我漂亮么?”
這名囚犯吸取了前一個倒霉鬼的教訓,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細地端詳了那張面具許久,又仿佛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當他終于醞釀好了情緒,打算開口時,又是一聲骨骼斷裂的聲音響起。
“為什么要考慮這么久?”
緊接著是第三個人。
見到前兩個人的脖子被擰成了麻花,他的大腦陷入了一片空白,面對女人的提問,他像是應激了一般沒有任何反應。
在他和前兩個囚犯一樣被擰斷脖子之前,那個壯漢卻開口說道,“你這有問題吧,你如果不取下面具,我們又如何給出公正的評價?”
這人瘋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些什么!
要知道監視者大人通曉讀心術,任何謊言都無法騙過她的眼睛!
這一句話成功引起了女人的注意,讓略過了剩下的囚犯,來到了壯漢的面前。
“你很好奇這面具之下的樣子?”
那壯漢說道,“我這人不會說謊,向來實話實說。”
“那就如你所愿。”
在面具被取下的那一刻,所有的獄卒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雙眼。
他們很清楚,任何具有冒犯的念頭都會被監視者捕捉到,而那會讓他們變得和那幾個被擰斷了脖子的囚犯們一樣。
大廳內安靜到了極點,正當他們都在等待另一個被擰斷了脖子的聲音時,壯漢卻情不自禁地高呼。
“美麗,實在是太美麗了!天父在上!”
壯漢目光發直,視線再也無法從女人的臉上移開,“V’cushaa’thee!,這才是真正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