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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木偶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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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最近太平了許多。

  太平到讓許多貴族都覺得有些不太實際,那一夜埃什大公舉辦的宴會在他們看來是暴風雨前最后的寂靜,埃什大公一定會讓殺害了福林男爵的兇手付出代價,為此他們私下里設置了賭局,押注究竟再過幾天剝皮者會把兇手帶去帝都的廣場,如之前那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其活剝。

  可是三天過去了,辛普勒家族平靜得就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

  不僅如此,被帝國軍捉拿的蘭斯,以及在齒輪城遇害的大召喚師海緹雅一案都沒了下文。

  更古怪的是以帝國三公主為主導的“寵物”愛好者們消停了許多,他們就像是突然間變了個人,變得與人為善,有人親眼看見法比烏斯少爺在帝都大街上被孩童玩鬧時拋出去的球砸中了腦袋,可他卻微笑著讓侍衛將球還給了小孩。

  太陽一定是從西邊出來了,又或者是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發生了怪事。

  帝都貴族們唯一能打聽到的消息是埃什大公府上來了兩位貴客,他們身份不明,從發色來看似乎并非帝國人,自這兩人住進了辛普勒家族的宅邸后,他們一家就像是變了個人。

  但沒有人為此感到開心,相反,這突兀的變化鬧得帝都人心惶惶。

  更摸不著頭腦的是剝皮者們。

  這群嗜血的劊子手們聚在一起,本來都做好了給蘭斯上重刑的準備,畢竟虐待前勇者小隊成員的機會可并不多,可是他們連家伙都準備好了,埃什大公卻讓他們好吃好喝地把蘭斯給供起來。

  其他被關押在牢房里的囚犯們生活條件也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他們得到的命令是只要兩位貴客還在府上有一天,就禁止他們動用私刑。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引起了剝皮者們的注意,經過了一番仔細的觀察之后,他們終于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

  埃什大公和兩位“貴客”之間相處的方式實在太奇怪了,尤其是在面對那位白發少女的時候,他們的身份仿佛不知何時發生了調轉,仿佛白發少女才是這件莊園真正的主人,辛普勒家族只能在她的面前維持著表面的融洽。

  但實際上在做出決定之前,埃什大公都要征求那位白發少女的意見。

  要知道以埃什大公在帝國的地位,別說一位外來的小姑娘,在王室面前他都有著極高的話語權。

  這兩個不速之客也許是使用了某種蠱惑人心的巫術控制了埃什大公一家。

  這個想法讓剝皮者們不寒而栗,因為……這實在是太邪乎了,他們很難想象竟然有人敢大搖大擺地闖進辛普勒家族的駐地,還將他們玩弄于鼓掌之中。

  而就在這天晚上,剝皮者們找到了機會。

  那兩個“貴客”成天都膩味在一起,今夜終于被以他們逮到了分開的時候,對于這一類未知的對手,他們知道自己必須小心謹慎,逐個擊破才是上策。

  另一邊。

  同樣覺察到帝都異常的還有一直默默跟隨在彼岸身邊的魔王梅麗雅,經過了近一周的靜養,她的傷勢好轉了許多,至少應付一些銀輝帝國的雜兵不成問題。

  然而在與彼岸長時間相處過之后,梅麗雅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女人根本不需要她的保護,別看這娘們每天都樂呵呵的,打起人來可要比勇者小隊綁在一起都厲害得多,梅麗雅親眼見證了帝國軍對于彼岸態度的轉變。

  在經歷了那日被埃什大公的殺手們襲擊之后,她就成了帝國軍絕對不敢招惹的對象,遠遠瞧見了彼岸掉頭就走,生怕染上了“晦氣”。

  梅麗雅從來沒見過像彼岸這樣的。

  在眾目睽睽之下毆打了帝都大家族的合法繼承者,之后非但沒有畏罪潛逃,反而每天都大搖大擺地上街買東西,連一丁點都不帶怕的,相反,她聽說被打斷了一條腿的法比烏斯反而大徹大悟,最近開始與人為善了。

  梅麗雅在以往絕大多數的時候都以戰斗狂的形象示人,而待在彼岸身邊的這段時間里,她第一次開始了思考。

  因為她逐漸意識到了自己對于這個臨時組成的小隊的意義。

  ——屁用沒有。

  這就是她經過了一番思索后得出的結論。

  哪怕身上的傷勢痊愈了,梅麗雅也根本找不到自己在小隊中的價值,第一次,她對自己“魔王”的身份產生了迷茫。

  而彼岸救下來的那個河畔鎮遺孤就不同了,雖然萊西完全不會戰斗,在這亂世中根本沒有保全自己的能力,但是她被子迭得很好,也很會收拾東西,旅店被她打理得井然有條,平時說起話來也細聲細語的,能給人們帶來治愈。

  梅麗雅不是沒有試著模仿萊西小女仆,以尋求自己在小隊中嶄新的價值,然而模仿的效果并不理想。

  當晚她就得到了來自彼岸的反饋。

  ——“你再在我面前夾著嗓子說話,我就把你的頭給打爛!”

  瞧,另一個“帝國”的人實在太暴躁了,堂堂帝國騎士長,在這里堪比帝國軍統領的女人搞得像街上的小混混一樣。

  “彼岸。”

  梅麗雅瞧了瞧窗外的夜色,她總覺得在這和平繁榮的表面之下,有什么可怕的東西正在悄然滋生著,近期帝都的一系列變化很可能都與之有關。

  以往“魔王”是這個王國的夢魘,她在所有帝國居民心目中都是最可怕的存在,但這一次她有預感,造成了這一切異象的源頭要比她恐怖得多。

  “有話快說。”

  彼岸斜睨梅麗雅一眼,看這黑影吞吞吐吐的樣子,她懷疑這個“魔王”又要夾著嗓子說話了。

  真是學誰不好,去學凜冬在伊森面前說話的樣子。

  可這也是有天賦的,那是誰都能夾得好的么?

  白色布偶貓在伊森面前楚楚可憐,然而這黑影的說話方式卻只讓人想要給她一拳。

  “嘖,你們那邊的人都像你一樣暴躁么?”

  “暴躁?”

  彼岸嗤笑,“他們都說我脾氣是最好的。”

  “切,鬼才信你……等一下,你是認真的?”

  梅麗雅本來只是日常和彼岸拌嘴,卻沒想到后者一臉認真,根本不像是在胡說八道的樣子。

  她不禁想問了,“你哪里脾氣好了?”

  “那個法比烏斯,還記得么?”

  “辛普勒家族未來的繼承人,怎么了?”

  “我只打斷了他的一條腿。”

  彼岸覺得沒有比這更有說服力的證據了,還有那些埃什大公派來的殺手,她也只是把他們打趴在了地上,這樣的傷勢要不了一個月就能痊愈,如果復建得當也不會留下后遺癥。

  天,她簡直就是一位真正的騎士!

  “也是他們遇到了我。”

  “我覺得你可能和我對于‘脾氣好’的評判標準不一樣,你打斷了他的腿,難道這還不夠么?”

  彼岸沒有回答這個有些愚蠢的問題。

  事實上經過近一周的相處,她也逐漸了解了梅麗雅的本心——她平時就是有些笨不拉幾的,總是提出一些愚蠢的問題,這種性格出現在銀輝帝國的土著身上本身就算得上奇跡了,因為哪怕梅麗雅的心思再單純,只要她稍微觀察一些帝國的貴族,就會知道真正的邪惡是長什么樣的。

  “那你倒說說,在你們那邊脾氣差的人會怎么做?難不成還敢當眾殺掉法比烏斯不成?”

  梅麗雅很是不服氣,她不喜歡彼岸高高在上的眼神,搞得她像個剛走出村子的二愣子一樣。

  明明她才是魔王,而彼岸女士,你是帝國的騎士長,理論上來說你應該是個好人才對!

  然而這句話剛到嘴邊,卻又被梅麗雅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不對,她轉念一想,帝國騎士長和帝國軍統帥是相同的職務,彼岸更是和塞德里克索恩一樣都有著相同的發色,那這么說來……

  臥槽!

  這娘們也可能壞的流膿!

  “沒那么輕松。”

  彼岸的回答印證了梅麗雅的猜想,“在很多情況下,死亡反而才是解脫,不是么?所以你看這里的貴族才會發明那么多酷刑,還要盡力保證被處刑者在處刑完畢前不會失去意識,他們認為死亡反而是對于那些反抗者最后的仁慈。”

  “所以呢?”

  梅麗雅的聲音弱了幾分,她總覺得氣氛有些涼颼颼的。

  “所以,如果你是一個貴族,一位魔女進了你的家門,當著你的面殺害了所有你所親近的人,再用法術把他們轉化成傀儡,每天都讓那些已經死去的人在你的面前表演著木偶劇,只有你知道這個真相,但在魔女咒語的影響下,你沒法向外界求救,只能眼睜睜地與她身處同一屋檐之下。”

  彼岸略作停頓,“或許你的莊園里有許多忠心耿耿的侍衛,你每天都會和他們交談,在他們眼里,你的一切都表現得很正常,也許會有少數人覺察到你的異常,那一定是你最忠心耿耿的部下,他們也是你最后的希望。”

  梅麗雅屏住了呼吸,盡管她這輩子都和貴族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但卻還是代入進了彼岸所描繪的場景之中。

  她的語氣很平靜,乍一聽遠沒有在帝都廣場上將人活生生地剝皮更具沖擊性,但很快,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不安籠罩了她。

  平靜的絕望。

  彼岸的故事仍在繼續著,“你希望你的部下能讀懂你的眼神,拆穿魔女的真面目,把你從夢魘中解救出來,他們也的確照做了,他們還進行了精心的布置,佯裝不知,在出其不意的時刻突然發難,給那個邪惡的女巫以致命一擊,一切都按照你內的設想發展著……”

  “那……貴族得救了?”

  梅麗雅忍不住問道。

  “每一個給你帶來希望的人都死在了你的前面,你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一切都不過是魔女的游戲,她只是想把你留到最后一個。”

  梅麗雅久久沒能說出話來,她將自己代入到故事中的貴族身上,頓時覺得已經有些窒息了。

  “你、你們——!”

  “別緊張,我剛才說的只是一本黑暗童話上的故事。”

  彼岸聳了聳肩,“只是為了給你說明這世上有許多事都要比死亡可怕得多。”

  “我要去辛普勒家族的莊園看一看!”

  梅麗雅下定了決心。

  與此同時,在那恢弘的宮殿的臥室中,璀璨的水晶燈照亮了房間,為這個寒冷的季節帶來一絲暖意。

  埃什大公夫婦坐在柔軟而舒適的大床上,享受著寧靜祥和的一刻。

  他們一定是帝都最恩愛的夫妻之一,到了這個年紀仍然能從彼此眼中感受到熾熱的愛意。

  然而臥室里的另一個身影卻讓他們分神,兩人竭盡全力地向房間里的白發少女看去,她正拿著掃把和簸箕把碎成了一地的冰渣掃了進去,掃把所發出的每一次聲響都如同重錘敲擊在他們的心臟。

  完成了打掃工作的白發少女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埃什大公,“對了,你不是一直都好奇福林男爵的下落么?聽說齒輪城的警探至今都沒有找到他。”

  聞言,埃什大公瞳孔一縮,血絲在他的眼白中彌漫著,搭在床上的雙手微微顫抖,可無論他如何用力,卻連握拳都做不到。

  他看見了冰渣被掃進了簸箕里,接著融化成水。

  待水干涸后,便再也不會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跡。

  白發少女取出了一枚瑪瑙掛墜,這是福林男爵最喜歡的東西,因為是他在成人禮上由埃什大公親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它的意義早就超越了掛墜本身。

  那是權力的化身,當你戴著這枚掛墜行走在齒輪城的街道上時,就意味著你對其他人擁有了生殺予奪的權力。

  “我當時就覺得會有用到它的時候。”

  白發少女解開精致的瑪瑙掛墜,緩緩走到漲紅了臉的埃什大公身邊,親手將掛墜佩戴在了他的胸前,“如何?能感受到福林的存在么?”

  埃什大公青紫色的嘴唇發顫,卻連一丁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時候不早了。”

  白發少女一如既往地向他打起了招呼,“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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