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案?誰失蹤了?”周奕忙問。
“一個小姑娘,今年才六歲,前兩天剛失蹤的,奇了怪了,莫名其妙這人就不見了,怎么找都找不著。”
趙亮的話讓周奕心里咯噔一下,才六歲?
正常來說,一個六歲的孩子失蹤,無非就是幾種情況。
要么意外走丟了,要么被人販子拐走了,要么就是……遇害了。
無論是哪種情況,對于這個孩子而言,都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趙哥……這件事的具體情況,你看方便跟我說說么?或許我能給出點主意啥的。”
按照規定,周奕其實沒有了解案情的權利,畢竟他現在在休假,還是異地。
已經發生的失蹤案也不屬于是特殊的突發情況,所以他才會問得這么小心。
可趙亮卻相當直截了當地說:“好啊,那可太好了,你是你們那兒刑偵支隊的,雖然你看著比我年輕多了,但見過的案子肯定比我多啊。”
見他這么爽快,周奕卻有點犯嘀咕了,問道:“趙哥,你要不要向你們領導匯報下?”
“你看,果然是大城市來的,做事就是規矩。老實說啊,我們這種小地方可沒那么規范,何況你也是警察,俺們所長不會有啥意見的。”
行吧,既然對方都這么說了,那周奕也就不再多說什么。
反而叮囑趙亮,把情況說得越詳細越好,反正已經說了,那就說得徹底一些吧。
周奕只要不越界,不插手人家的工作就行了。
私下給點參考意見不是什么大問題。
趙亮點了點頭,也不怎么避諱周圍的村民,就開始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周奕。
今天是七月二十五號,案發是在三天前,也就是七月二十二號。
地點是沙草鎮下轄的一個叫西坪溝的村子。
沙草鎮下面,除了楊家溝之外,還有六個村子。
從行政結構上來說,沙草鎮的規模不算大。
但是架不住地廣人稀啊,村子和村子之間,村子和鎮上的距離,那可都不近。
加上本身經濟和文化水平也欠佳,所以信息上是比較閉塞的。
小女孩是七月二十二號失蹤的,但沙草鎮派出所接到報警,是昨天,也就是七月二十四號。
也就是趙亮送周奕和陸小霜回家那段時間,孩子的家人從西坪溝跑到鎮上派出所報的警。
由于趙亮把所里唯一的警車給開走了,所以等他回去之后,才安排的出警。
失蹤的小女孩叫葛芳芳,今年六歲。
按理來說是上幼兒園的年紀了,但這里念小學都不規范,何況幼兒園呢。
所以孩子平時就是在村里玩耍。
農村的孩子可不像城里,稍微大點之后基本上就是散養的狀態,家里大人不會時時刻刻都盯著,反正到點吃飯能準時回家就行了。
所以七月二十二號這天下午,葛芳芳和村里的幾個同齡孩子在村東頭的大樹下玩耍,到了傍晚后,就各自回家吃飯了。
幾個孩子還約好了第二天上午繼續在大樹下一起玩。
而在家做好飯的葛芳芳的母親苗根花,卻是左等右等都不見自己女兒回家。
一直等到天黑,還沒見到葛芳芳回來,苗根花才開始著急,出去找。
可圍著村子找了一圈后也沒見到女兒的身影,就去幾個同齡孩子家詢問,結果得知傍晚天還沒黑的時候他們就分開回家了。
苗根花意識到可能出事了,嚇得腿都軟了。
在村民的攙扶下,跑到村長家,把事情一說,村長當即動員全村人,當天晚上大伙兒舉著火把和手電,把整個村子找了個遍。
但就是沒有找到葛芳芳的身影。
第二天,村長又帶人在附近的山里尋找,既然村里沒找到,那就有可能是孩子貪玩跑出村子,在附近山里迷路了。
從西坪溝這個地方的地名就可以知道,這個村子本身就是在山溝溝里的。
只不過西北的地貌和南方北方的山不一樣,黃土高原的山大多數也都很貧瘠,植被稀疏,山上跟地上一樣覆蓋著黃黃的沙土。
不過后面周奕得知,雖然這里山勢不高,不像云霞山那樣拔地而起。
但卻山巒起伏、溝壑縱橫。
村長帶著村里的青壯年在附近找了整整一天,一無所獲。
最后只能放棄。
苗根花是已經哭得死去活來了,都背過氣去了兩次,村里的大嬸子小媳婦一直陪著她。
當得知村長他們在附近山里也沒找到孩子后,又一次哭得背過氣去了。
然后村民們就圍在一起討論,分析葛芳芳這個孩子到底為什么憑空消失了。
不過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直到了第二天上午,小女孩的父親馬偉昌回來了,一聽孩子失蹤了,到處找了也沒找到,便拉著老婆苗根花跑到鎮派出所報了警。
接警后,派出所先是詢問了葛芳芳的具體信息,年齡性別、身高體重、體貌特征、衣著打扮等。
然后趙亮回來后,他們又出警前往了西坪溝,查看了孩子最后出現的地點,并且對孩子父母、村長和其他相關人員做了走訪調查。
但是沒有找到目擊者,也沒有發現什么有價值的線索。
所以趙亮才會說,莫名其妙人就不見了,因為出警之后他們并沒有什么特殊的發現。
何況村長帶著人把附近都找過一遍了,目前也沒有目擊者或者證據證明孩子跑進山里了,派出所也沒有人手組織大規模搜山。
因此只能寬慰孩子父母幾句之后,先拿著孩子的信息去附近村子和鎮上進行走訪,看看有沒有人見過葛芳芳。
如果沒什么發現的話,下一步就只能張貼尋人啟事了。
“你們跟上面的縣局匯報過情況了嗎?”周奕問。
因為兒童失蹤案和成人失蹤案不同,兒童不具備完全行事能力,一旦失蹤基本上就是有情況,警方會高度重視。
成年人失蹤,什么樣的情況都有。
外出打工的、被騙的、和家人吵架離家出走的、偷情的,還有一些家人來報警,結果警察一查,在看守所關著的情況也很常見。
趙亮點點頭說:“我們從西坪溝回來后,所長就給縣局打電話了。”
“縣局怎么說?”
“就說讓我們繼續查唄,如果我們有發現明確線索的,縣里再安排人協助。”
“縣局不打算派人過來了解情況嗎?”
趙亮搖了搖頭:“看這意思是不打算吧,主要還是沒線索,俺們所長說縣局也幫不上啥忙。”
周奕沉吟了片刻,這里的鎮派出所他見過了,條件確實很簡陋,一共就幾個民警,一多半還是上了年紀的,能力有限可以理解。
但是這里的縣局這態度未免有些草率了,至少也得牽頭組織一下社會力量,把西坪溝附近再搜查一遍。
“趙哥,問個題外話,你們這里,命案多嗎?”周奕問。
“命案?殺人那種?”
周奕點點頭。
“少,一年到頭碰到個一兩樁這樣的案子都算多了。我剛參加工作那會兒,鎮上一年出了三起命案,年底我們所長都被喊到市里去做檢討去了。”
“那……這一年一兩樁的命案,復雜嗎?”
趙亮連連搖頭:“不復雜,基本上一看就知道咋回事了。就比如去年年底有起案子,有個農婦因為不堪忍受丈夫喝醉后對她長期毆打家暴,于是有天晚上拿菜刀把丈夫給砍死了。哎,其實兩人都五十多了,忍了大半輩子,最后還是沒忍住。”
周奕點點頭,知道了大概是什么程度的案子。
雖然是命案,但案情非常簡單,而且因為案件性質緣故,趙亮他們頂多是接個警,后面案件的偵辦還是會交給縣局來處理。
所以趙亮他們實際上不具備處理復雜刑事案件的經驗和能力。
這也很正常,本身就是基礎的公安機關。
“怎么了?”趙亮問道。
“趙哥,是這樣,一個六歲孩子失蹤,情況基本上都是非常糟糕的。”
“要么,就是不慎出意外了,畢竟你也說了農村大部分孩子都是散養的,大人不會看著。所以河道、池塘、糞坑、水井這種地方,需要重點再搜查一遍,避免孩子自己失足導致的意外。”
趙亮點了點頭,腦子里在想周奕提到的幾個地方。
這里水資源不豐富,西坪溝附近的河道就一條,村長說已經找過了,所里也聯系下游的村子注意情況了,防止浮尸飄到下游去。
但目前沒有什么消息。
至于池塘,這里根本不存在。
至于糞坑和水井,這個倒是前面沒想到的,村長也沒說查過這種東西。
周奕繼續說:“如果不是意外的話,那需要確認,會不會是被人販子拐走了。”
趙亮連忙說道:“對,我們現在就是這樣懷疑的。”
周奕一聽,眼睛一亮,忙問道:“是有什么線索或者可疑的地方嗎?”
“那倒沒有。”
“那鎮上其他地方,最近半年里有類似的孩子失蹤的相似案件嗎?”
趙亮想了想說:“沒吧。”
“趙哥,我建議你們盡快向縣局匯報,然后往市里報,最好是能請省里協助,或者是附近城市的協查,查近期其他地方是否有類似的兒童失蹤案。”
“這是……為什么?”一聽陣仗這么大,趙亮被嚇了一跳。
“這么做的目的就是為了進一步確認孩子被人販子拐走的可能性大不大。”
周奕解釋道:“大部分人販子都是流竄作案,跨省跨市,具有點多、面廣、線長的特征。而且人口販賣本身就是一個鏈條式的作案模式,會涉及到拐出地、拐入地和中轉地等多個地區,所以人販子通常是不會固定在一個地方長期落腳的。”
趙亮不停地點頭:“嗯,這個我理解,人販子就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唄。那按照這個邏輯,查附近是否有類似案件,豈不是多此一舉了?”
周奕回答:“雖說人販子是流竄作案的模式,但流動本身就意味著存在不小的成本。在選定作案城市之前,犯罪分子會對當地情況進行觀察,制定逃跑路線,尋找合適的目標等等,這些都要花錢的。所以在一段時間內,人販子的流動范圍是相對比較小的,不排除集中在一個城市或者一個地區的情況。”
“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人販子雖然是流竄作案的,但為了保險起見,他們會在已經熟悉的范圍內盡可能多的作案,這樣開銷更小,賺得更多,對吧?”
周奕立刻點頭:“沒錯,因為在人販子眼里,這不是犯罪,而是生意。生意自然是要在風險可控范圍之內,賺取最大的利益。所以一個區域內,他們可能會集中作案,然后離開這個地方后再也不回來。”
趙亮此時已經掏出了那個小本子,不停地做著筆記。
“有道理,我回去就跟所長說。”
話雖如此,但周奕讓趙亮做的,其實就是案件偵查中最基本的案件性質分析的排除篩選工作。
他覺得葛芳芳是被拐賣的可能性非常小。
主要有兩點。
第一,兒童拐賣的主要目標以男孩為主,因為買方的需求就是“傳宗接代”和“養兒防老”,男孩才具備這樣的功能。
尤其很多人口拐賣的需求地都是偏遠的鄉村,這里除了傳宗接代的需求之外,同樣還存在著重男輕女的思想。
所以在一到六歲這個兒童拐賣年齡段重災區,男孩被拐的占比要遠遠高于女孩。
當然也不是說女孩就不會被拐賣了,畢竟有些地方的貧困農村也存在著買了女孩當童養媳的情況。
不過從大數據來說,葛芳芳不會是人販子拐賣的最優目標。
原因很簡單,不好出手。
相反的,成人拐賣,那基本上就是以年輕女性為目標了。
目的自然是賣給貧困農村的那些老光棍當老婆生孩子,就像當初的三坡村一樣。
只是最終目的有些諷刺,因為殊途同歸,都是為了傳宗接代。
第二,偏遠的農村實際上并非是人販子首選的作案地區。
農村人少,社會關系簡單,外來的生面孔是很容易引起當地人注意的。
而且農村的道路環境也不利于人販子逃跑。
相反城市雖然人多,但人口流動也大,更容易人販子渾水摸魚。
交通也更利于逃跑和運輸。
如果葛芳芳是被人販子拐走的,那理論上就算沒人看見人販子把人拐走,也應該會有村民提供當天村里出現過陌生面孔的信息。
可趙亮說他們做過走訪調查,卻沒提到類似信息,說明是人販子的可能性很低。
不過這只是周奕的邏輯分析,還是要讓他們結合實際情況來排除。
只是如果既不是意外,也不是被拐賣的話,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性了。
就是葛芳芳已經遇害了。
但以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想要往命案方向去定性和調查,恐怕不容易。
除非找到孩子的尸體,并確認孩子是死于他殺。
雖說沒有尸體,也是有可能立案的,但前提是有證據證明犯罪嫌疑人實施了故意剝奪他人生命的行為。
比如現場有大量血跡、兇器,且有證人證明犯罪嫌疑人與被害人之間存在矛盾沖突等。
根據這些證據,可以推斷出被害人可能已經遇害,公安機關就會立案調查。
但顯而易見,葛芳芳的失蹤,并不符合這種情況。
趙亮說的這起案件,看起來并不復雜,也沒有什么特殊的情況,但總感覺透著一股古怪。
“對了趙哥,我前面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
“啥?”
“失蹤的女孩叫葛芳芳,她媽叫苗根花,她爸怎么會叫馬偉昌的?這一家三口怎么三個姓啊?”趙亮前面說的時候周奕就發現了,只是當時沒打斷他。
“哦,是這么回事,這個馬偉昌是葛芳芳的繼父,不是她親爹。”
“繼父?”周奕隨口問道,“這個馬偉昌有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