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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我有不在場證明(結案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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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耕耘的這一聲嘆氣讓周奕有些狐疑。

  這么容易就繳械投降了?

  怎么感覺有詐?

  “具體說說,怎么個會有這一天。”周奕說。

  陳耕耘一臉的無奈,搖了搖頭,仿佛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一樣。

  “我承認,我犯錯誤了。”

  “四月二十八號那天晚上,我確實沒在西山公墓見過他。”

  周奕和吳永成馬上深吸了一口氣,陳耕耘承認自己替樊天佑作偽證了!

  “那你為什么要替他制造不在場證明?”周奕厲聲問道。

  “因為他找到我,求我幫幫他,替他證明四月二十八號晚上他和我在一起。”陳耕耘一聲長嘆,“哎,我心軟了,所以就……”

  “陳耕耘,樊天佑什么時候找的,在哪兒找的你,找你具體說了什么,他是怎么求你幫他的,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地說說清楚!”

  陳耕耘點點頭:“好,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說了,看來是他把我給騙了。”

  周奕抱著肩膀,冷冷地看著他。

  “時間的話,應該是五月四號的晚上,具體幾點我不記得了,總之挺晚了,我在看書。他突然敲我宿舍的門,說有事想跟我商量,于是我就讓他進屋了。”

  “我以為是他工作上或者學術上遇到遇到什么困難了,因為以前他遇到一些迷茫的事,也會來找我尋求一些建議。畢竟我比他走的路見的人要多一點嘛,雖然沒教過他,但這么多年來我也算是他的半個人生導師了。”陳耕耘感慨地說。

  “進屋之后,我讓他坐,他也不坐,就一直走來走去,心事重重的。我就問他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煩了,我好歹還認識一些朋友,方方面面不敢說能解決,起碼也能幫個忙。”

  “然后他就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陳老師,你要救救我啊’。哦,他讀本科那會兒就是這么喊我的,畢竟他跟我家霖霖……”

  周奕敲了敲桌子:“少說點不相干的細枝末節。”

  “好,那就按照你們的規矩來。”陳耕耘故作輕松地說,“我就問他,怎么了啊?”

  “他說,他教的一個學生出事了,就是那個那個叫……徐柳的小姑娘。他聽人說了,公安已經進駐學校了,還要對死者的社會關系展開調查。”

  專案組是五月三號正式入駐宏大展開工作的,從常規邏輯上來說,樊天佑知道這個情況很正常。

  “我說對啊,這事兒學校專門讓我和劉副校長配合警方的工作,怎么了?”

  “說實話,我一開始真沒有想太多,他是個挺老實的孩子……”陳耕耘趕緊擺了擺手說,“對不起,忘了周奕同志的提醒了,少說點不相干的細枝末節,這上年紀了,就喜歡絮叨,忍不住。”

  周奕冷冷地看著他,覺得陳耕耘的言談舉止,有一種很古怪的違和感。

  按理來說,他承認了作偽證,應該很緊張才對。

  因為承認替樊天佑作偽證,也就等于是自己的不在場證明也不成立了。

  就算他想把罪責都推到樊天佑的頭上,也不應該這么從容吧,他該怎么解釋自己的問題呢?

  陳耕耘說,在自己的再三追問下,樊天佑最終說出了來找他的目的。

  樊天佑對他說,希望陳老師能替他做個證,就說四月十八號那天晚上,兩個人在一起吃了頓晚飯。

  陳耕耘說自己直到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厲聲質問他為什么要找自己作偽證,是不是那個女學生被害的案子和他有關!

  但是樊天佑當場就否認了,賭咒發誓說自己跟這件事絕對沒有關系。

  他之所以找陳耕耘做偽證,是因為他聽說了徐柳是四月二十八號下午離開學校之后就失蹤了。

  所以到時候警方肯定會調查相關人員的不在場證明,他作為徐柳的專業課任課老師,一定會首當其沖被調查。

  但是他四月二十八號那天晚上,提供不了不在場證明。

  因為他那天晚上去嫖娼了。

  “嫖娼?”周奕和吳永成都驚了,立刻反問道,“什么嫖娼?在哪兒,和誰?”

  陳耕耘面露難色地說:“這個我怎么方便問呢,你們得去問樊天佑他本人啊。他就告訴我,那天晚上他去找小姐了,這件事如果被曝光出來的話,那他的前途和名聲就徹底毀了。”

  “但是不說的話,肯定會被懷疑和案子有關,被當成嫌疑犯。所以他說自己進退兩難,最后思來想去只能出此下策了。”

  “哎,其實大家都是男人,我也能理解,他這個歲數也沒有結婚、也沒個對象,而且還留過學,開放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兩位同志你們說是吧?”

  吳永成呵呵一笑,伸手道:“別,你可別來代表所有男人。不是每個男人都跟某些人一樣管不住自己褲襠的,陳院長別來惡心人。”

  陳耕耘尷尬地笑了笑。

  周奕冷著臉問道:“你就沒有懷疑過他這句話的真實性?”

  周奕知道他在撒謊,他在把責任推給樊天佑,企圖把自己從這里面摘出去。

  所以他順著他的謊言往下問,看看他到底想怎么圓謊。

  而且還有一個疑問,他就不怕樊天佑反咬一口嗎?還是說他已經猜到了樊天佑可能開不了口了?

  陳耕耘有些懊惱地說:“這……我哪兒想得到啊,好端端地誰會把一個正常人往殺人碎尸這種事情上去想啊。再說他都賭咒發誓了,我自然就信了。”

  拙劣的謊言。

  “陳耕耘,說說你和樊天佑的關系。”

  “這個我之前做筆錄的時候也有提到過,他是我女兒陳霖在大學里交往的男朋友,后來被我知道了,我就讓霖霖把他帶家里來給我和她媽看看。然后我看這孩子挺好的,人也老實,學習也努力刻苦,為人也正派,我就沒反對他們的關系。”

  “他家離得又遠,一年到頭也難得回去一次,所以逢年過節我就讓霖霖喊他來家里吃飯。后來霖霖跟她媽不幸去世……”陳耕耘說到傷心處,忍不住想抬手抹眼淚,卻發現自己手被銬上了抬不起來,一時間有些尷尬。

  “樊天佑出國留學的事,你知道嗎?”

  “知道一些,霖霖去世后他也很難過,有一陣子他怕我胡思亂想,就經常來看望我,陪我說說話之類的。后來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說,他要出國留學了,說是去歐洲那邊。我當時還挺驚訝的,八九年啊,自費留學那可是要一大筆錢的啊,我就問他,你哪兒來這么多錢啊。他就跟我說,有人資助他,錢的事不用擔心。”

  資助?

  資助貧困生上大學,完成學業這種事倒不稀奇。

  但資助別人出國留學,這還是罕見,尤其還是八九年的時候。

  “什么人資助的他?”周奕問。

  “喲,這個我就真不知道了,只聽他說是個什么公司的老板,具體的我沒問,就是提醒他別被騙了。后來他辦完手續就走了,他在歐洲留學那些年,我們每年會有幾封書信上的往來。”

  公司老板?八九年市場經濟才剛剛開始萌芽發展,而且大多集中在沿海地區,宏城能有什么公司什么老板能干這種事?

  而且就算有人出大價錢資助留學,那肯定也是為了人才培養,那樊天佑回國之后就不該在宏大工作,而是在某個企業“報答”老板的栽培。

  所以邏輯上并不通,但是又無法證明沒有這回事。

  周奕發現,陳耕耘的回答里不確定信息越來越多,這是一種明顯地誤導型信息,提供模糊的信息,但又從邏輯上撇開自己,警方如果要去印證這些信息的真實性,就會疲于奔命。

  這根本是一種反偵察意識。

  周奕決定不在這個問題上被對方帶著走。

  問道:“陳耕耘,我現在問你,你是否在樊天佑留學這件事情上,為他提供了便利,動用了自己的權力和人脈關系?”

  陳耕耘一聽,立刻表情嚴肅地反問道:“周奕同志,你這是在懷疑我以權謀私,進行職務犯罪?”

  “回答,有還是沒有!”周奕厲聲道。

  這時吳永成發話了:“陳院長,別這么上綱上線。”

  陳耕耘激動地說:“吳支隊,這不是我要上綱上線,他這可是在玷污一個人民公仆的清譽啊。如果他有證據,可以拿出來,讓紀委來查我,查出什么問題來,我認!”

  吳永成忍不住笑了,老東西可以啊,說的每句話都是心機啊,剛才的話里說的都是“他”,而不是“你們”,這是要從潛意識里分化自己和周奕,制造矛盾啊。

  周奕剛要開口,吳永成拍拍他的胳膊,讓他別著急。

  然后開口道:“陳院長,我先跟你說兩件事吧。”

  “第一,紀委就在門口,你如果希望,那我們現在就能請紀委的同志進來。”

  “第二,我再強調一遍,進了這個門就沒有什么干部不干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陳耕耘愣了下,然后扭過臉去沒好氣地說:“沒有!學校的公派留學生都是有檔案有記錄的,你們可以去查。我自己每個月的工資、獎金和津貼,也都是有數的,你們都可以去查。”

  “哦,樊天佑出國之前,我確實給過他一筆錢,兩千塊,是從我的積蓄里拿的,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周奕看看吳永成,吳永成點了點頭,讓他繼續問。

  陳耕耘敢說這話,那看來樊天佑出國留學的事,確實和學校無關,不會是公費。

  至于到底和他有沒有關系,那就得查了。估計他本人是不會開口交代了。

  “陳耕耘,我問你,你說樊天佑是希望作偽證的內容是二十八號晚上和你吃飯,那為什么最后又改成了在西山公墓碰到?”周奕問,“這是誰決定改口的?”

  “是我。”

  “為什么?”

  “我是這么想的,他說吃飯的話,那吃飯得有地方不是,還得有目擊者。總不能是在家吃吧,我住宿舍,他住人才公寓,平時都不開伙。外面吃的話,到時候一查不就穿幫了嘛。”

  “而且好端端的,沒來由突然吃飯,也挺奇怪的。雖然他回國后是我把他引薦給學校的,但畢竟不在一個學院,工作上也沒什么交集,平時往來不多,莫名其妙突然說吃了個飯,也難令人信服。”

  “所以我覺得吃飯這個借口不妥,思來想去,我和他的關聯也就是我女兒霖霖了,所以我跟他說要是在墓地碰到,可能會更合理一些。”

  果然,這個偽證的內容是陳耕耘提出來的,而且他前面的那番話已經證實了,他的思維非常縝密,有著很強的反偵察意識。

  “那樊天佑說的托夢又是怎么回事?也是你替他出的主意?”

  陳耕耘點了點頭:“我想著說,既然說謊了,那細節肯定得豐滿一點,才顯得真實。我倆要是都說心血來潮去的墓園,未免就有些假了。”

  在墓地碰到的理由是陳耕耘想的,托夢的說辭也是陳耕耘提出來的,那就說明,上一世這個不在場證明也是他提供的。

  但總不可能上一世也是一模一樣的橋段吧?樊天佑又去找小姐過夜了,然后為了自己的名譽和前途,痛哭流涕跪求陳耕耘給他做偽證?

  時間變化了,而事情卻不變,就說明有問題。

  但上一世的五月三號,不在場證明里陳耕耘沒有出面,而是用了一張香燭店的收據。那就說明,陳耕耘在五月三號那天因為某些原因,可能真的去了西山公墓,所以才會有這么一張收據。

  只是這件事因為某些變化,在這一世沒發生,那就無從證明了。

  不過他現在承認了,那就跑不了了。

  替樊天佑作偽證,自己還沒有不在場證明,光憑這兩點就已經可以鎖定為犯罪嫌疑人了。

  “好,既然你承認了四月二十八號那天晚上替樊天佑做了偽證,那就說明,在案發當天,你也沒有不在場證明,對吧!”

  周奕這句話一出口,吳永成瞬間察覺到了一絲微妙的變化,陳耕耘的氣場變了,似乎有一種早就在等著這個問題的感覺。

  周奕也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因為對方太淡定了。

  陳耕耘直視兩人說道:“不,我那天晚上,其實是有不在場證明的。”

  “我是一時糊涂,為了幫樊天佑圓這個謊,才刻意隱瞞了自己的不在場證明。”

  “說說,什么樣的不在場證明?”周奕臉色陰沉地問道。

  “四月二十八號晚上,我約了幾個老朋友吃飯……”

  陳耕耘說,四月二十八號那天晚上,他和三個老朋友約了一塊兒吃飯,都是年輕時候的鄰居,敘敘舊。

  本來說是要去飯店吃的,但其中有個是他發小,是個是廚子,而且前兩年他老婆過世后就一直自己單過,就說上他家去吃,他炒得比外面好吃。

  所以最后就去了這位廚子朋友家吃飯。

  陳耕耘五點就到了朋友家,還特意帶了兩瓶茅臺。

  后面另外兩個朋友也陸陸續續來了,廚子炒了一大桌子菜,四個人邊吃邊喝邊聊,一直吃到了快十點。

  本來陳耕耘和另外兩個朋友是要走,但大家都喝多了,走道都走不了直線了,而且都是五六十的人了,怕萬一摔了撞了回頭死半道上,所以最后三個人就都住在了廚子家里。

  第二天早上酒醒之后,才陸陸續續離開的。

  他是早上六點左右走的,被尿憋醒了,剛好另一個朋友也醒了,那個朋友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一夜未歸,怕家里老婆罵,就說趕緊走。

  但他昨天來的時候坐的公交車,這么早沒有。陳耕耘就說那自己也走了,順道開車把朋友送回家。送完朋友,他才回的宿舍,覺得有些宿醉,就又休息了一會兒,一直到上午九點多進了自己辦公室開始工作。

  這番話,讓周奕和吳永成傻眼了。

  因為如果這番話屬實的話,那陳耕耘二十八號晚上就有鐵一般的不在場證明了啊。

  三個人作證,做偽證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如果是被收買作偽證,警方到時候分開問話,細節一對照,就會立馬穿幫。

  陳耕耘也不可能傻到編這么一個容易漏洞百出的謊言。

  何況他在回答的時候,那份從容和自信,壓根就不像是虛張聲勢。

  也就是說,四月二十八號晚上,他應該是真的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這讓周奕和吳永成都猝不及防,因為沒人想到他居然會把自己真實的不在場證明藏起來,然后配合樊天佑去做偽證。

  雖然做偽證這件事是實錘了,但他一直強調的是,樊天佑對他發誓和兇案無關,而是因為不想嫖娼被查出來。

  如果樊天佑醒了,警方會通過審訊樊天佑確認這件事的真偽。

  但問題在于,先不說樊天佑能不能醒來,就算醒了,他否認了陳耕耘的說法。

  但是他得拿出證據來證明自己的話才行,因為陳耕耘這邊四月二十八號是有明確不在場證明的。

  顯然樊天佑應該拿不出證據。

  所以陳耕耘頂多就是犯了偽證罪和阻礙執法罪,如果他再重金請個好律師,再動用一些人脈關系的話,最終可能刑期會很短。

  甚至緩刑,或者中途搞個保外就醫。

  那對他而言,幾乎等同于逍遙法外。

  “報一下你這三位朋友的姓名和聯系方式,我們需要核實你說的話。”周奕黑著臉說道。

  陳耕耘立刻掰著手指說出了三個朋友的名字,聯系電話,尤其是那個當廚子的朋友,他家住哪兒,門牌號是多少,他都說得一清二楚。

  周奕看著陳耕耘的嘴臉,知道他這是棄車保帥了。

  但是他想不通,為什么陳耕耘會有這么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是他提前設計好的?

  理論上不太可能,因為共同犯罪,最怕的就是有人留一手。

  分工犯罪?二十八號晚上樊天佑綁架了徐柳?然后一直留到二十九號同時交錯完成殺人碎尸和烹尸?

  那也不對啊,那后面墓地相遇豈不是多此一舉,直接從一開始編一個風險更低的不在場證明不行嗎?

  “陳耕耘,五月十號晚上,你在哪里?”

  “十號晚上啊……醫院。”

  “哪家醫院?”

  “就是平和路醫院,離學校近,方便。”

  “為什么去醫院?幾點去的,幾點離開的?”

  “我肝臟不太好,老毛病了,最近可能也是工作壓力大累到了,覺得不太舒服,就去看了看,醫生建議我住兩天院接受治療。可學校里的事兒又實在太多,我也放不下,于是就只能白天去學校工作,晚上上醫院掛個點滴。”陳耕耘無奈地笑著說,“我這算是把醫院當賓館住了兩天,這要不是他們主任是我朋友,哪兒能這么干啊,那醫院床位多緊張。”

  正常人,在知道自己即將因為作偽證而坐牢的時候,是不可能這么淡定的,甚至還能語氣輕松的開開玩笑。

  除非因為作偽證坐牢這件事對他而言,是最小的代價,所以才能這么的云淡風輕。

  “時間!”周奕敲敲桌子提醒道。

  “我是九號下午去做的檢查,然后晚上住的院,九號十號晚上都在醫院里,病例、同病房的病人、還有醫生護士都可以作證。那個病例就在我辦公桌右手邊的第二個抽屜里,你們可以去核實一下。”

  吳永成輕輕拍了拍周奕的肩膀,然后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審訊先暫緩一下吧,老家伙明顯有備而來。”

  周奕點點頭,確實得暫停一下了。

  陳耕耘的不在場證明讓他們猝不及防,因為這原本是個最大的缺口,就像打仗一樣,是撕開敵人防線,讓對方潰不成軍的關鍵。

  可沖進去之后卻發現,敵人的陣營不僅沒有崩潰,反而還把原本的缺口堵死了。

  所以眼下的審訊得緩一緩了,因為再問下去,也是徒勞。

  而且看這只老狐貍的淡定程度,確實是有備而來的。

  必須得從其他調查上尋找突破,再把節奏給找回來。

  “陳院長,昨天睡得怎么樣?”吳永成笑著問。

  陳耕耘被這問題問得一愣,不知道他想干嘛,于是謹慎地回答道:“還行吧……”

  “走,我帶陳院長去看看我們市局的房間,保證睡得比昨天舒服。”吳永成笑呵呵地站起來說道。

  “這……你們就問完了?”

  “嗨,來日方長,何必急于一時呢,哪天問不是問啊。”

  吳永成笑著過來給他解開鎖扣,這舉動卻讓陳耕耘心里打起鼓來了。

  “對了周奕,趕緊把陳院長那個傳喚,給改成刑事拘留,我帶陳院長看看他接下來要住的環境。”

  吳永成說話的態度,配上他說的內容,簡直陰陽怪氣到了極點。

  周奕知道吳永成這是在故意給他制造心理壓力,讓對方摸不透警方的態度,心理上就會變得更緊張和不安。

  于是趕緊點頭:“好,我這就去,對了吳隊,陳院長沒家屬了吧?那這刑事拘留通知書該給誰發?學校嘛?”

  “沒錯,通知單位。來,陳院長,這邊請。”

  陳耕耘的臉色,明顯比剛才難看了不少。

  說明吳永成的套路有用,他其實并沒有表面上那么淡定。

  審訊暫緩之后,周奕和吳永成立刻驅車去找了陳耕耘說的那三個朋友。

  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確認陳耕耘二十八號的不在場證明是不是真的。

  陳耕耘提到的三個朋友,年齡跟他都差不多,年輕的時候都住在同一條街上,屬于是兒時的玩伴。

  其中那個當廚子的,比他小兩歲,解放前兩家就住隔壁,他是從小就光屁股跟在陳耕耘身后的。

  周奕他們第一個找的就是那個廚子。

  老頭今年五十五了,大腹便便,禿頂,大腦門油光锃亮,一看就是個廚子。

  “對,沒錯,二十八號晚上嘛,在我家吃的飯,我親自炒的菜。”廚子掰著手指開始數自己炒了些啥。

  周奕讓他不用報菜名,我們不關心你們吃了什么。

  “晚上在你家過的夜?”

  廚子家是個小院,在市區的邊上,看著條件不算太好,但也很敞亮,院子里養了雞,種了點菜。

  廚子一指里屋說:“對啊,憶民哥和大胡睡的炕,我跟老四打的地鋪嘛。大胡還哇哇吐了,第二天整得我這屋里一股子酸臭味兒。”

  周奕一愣:“憶民哥?誰是憶民哥?”

  廚子說的大胡和老四,正是陳耕耘提到的另外兩個朋友,怎么冒出來個憶民哥?

  難道這群人里沒有陳耕耘?

  廚子回答說:“憶民哥就是陳耕耘啊。”

  本來在周圍四處轉悠查看的吳永成一聽,趕緊走了過來。“什么意思?這是陳耕耘的小名?”

  “不是啊,他打小就叫這名啊,他爹給起的,叫陳憶民。我最小,我從小就管他叫憶民哥,別人都管他叫民子。”

  “那他是什么時候改名叫做陳耕耘的?”周奕忙問,因為陳耕耘的戶籍資料和職工檔案上,曾用名這欄可都是空著的。

  廚子摸著锃光瓦亮的腦門皺著眉說:“啥時候改的?那我就不記得了,反正很早了,少說得有個三十來年了吧。我記得好像他從最北邊兒回來后,就叫現在這名了。老一輩的差不多都走光了,也就我還記得他以前那名字了。”

  “最北邊?哪個最北邊?”

  廚子搖著頭說:“那我就不知道了,就是他上山下鄉去的地方。叫什么他沒說過,好像說是個開荒的農場吧,老林子里,條件可艱苦可艱苦了。憶民哥每次想起來,都直抹眼淚。”

  最北邊,老林子,上山下鄉?

  吳永成和周奕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周奕之前提出查陳耕耘和樊天佑DNA比對的想法,這不就有落點了嗎。

  “他是哪年去上山下鄉的?”

  廚子直搖頭:“不知道,我那會兒在一家飯店里當學徒呢,住店里,不回家,師父的尿盆都得倒。”

  周奕立刻打斷他問道:“你知道還有什么人會清楚他當年上山下鄉的事嗎?”

  “不知道……老街坊們都聯系不上了吧,要不你們找他家里人問問?他還有個姐姐,今年應該六十四了。”

  “好,你知道他姐姐家的地址嗎?”

  “我想想啊,有一回聽憶民哥提起過。”廚子想了半天,才報出了一個大致的方位,但不知道具體門牌號。

  吳永成立刻聯系轄區派出所,讓他們查具體地址。

  問完廚子,又去找了另外兩個人,其中那個被稱為老四的,就是二十九號早上坐陳耕耘的車回家的人。

  他確認了陳耕耘開的是一輛黑色的小汽車。

  這三個人的證詞,確實證明了,陳耕耘在四月二十八號晚上,一直在廚子家吃飯喝酒,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離開。

  也就是說,陳耕耘的不在場證明,完全成立。

  根據“疑罪從無”的原則,認定犯罪需要達到“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標準。如果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能證明犯罪發生時嫌疑人不在現場,也就意味著其沒有實施犯罪行為的可能,因此無法達到證明標準,不能認定嫌疑人有罪。

  所以,陳耕耘直接參與犯罪的可能性就較低了,雖然二十九號的不在場證明存在瑕疵,但問題是專案組現在也無法確認徐柳被挾持和殺害的具體時間。

  因此只能從徐柳失蹤開始作為案發時間的起點。

  除非后面發現新的證據,確認徐柳是在二十九號失蹤并被害的,比如發現她二十八號晚上還活著,并且有目擊者。

  但可能性不大。

  而且陳耕耘之前的態度也說明了,他的潛意識里完全知道徐柳就是二十八號晚上死的,否則他不敢這么有恃無恐。

  我知道東西是什么時候丟的,但那個時間點我人遠在千里之外,所以你怎么懷疑都不可能是我。

  一個道理。

  難不成樊天佑真的是甘愿被陳耕耘利用的?

  廚子等三人還確認了一個信息,就是二十八號晚上這頓飯是怎么來的。

  發起人正是陳耕耘,廚子是最早二十六號晚上接到的陳耕耘電話,說想請老哥幾個一塊兒吃頓飯敘敘舊。

  姓胡的也是二十六號晚上接到的電話,唯獨老四是二十七號的早上,因為他家沒裝電話,陳耕耘上門找的他,要他一定得去,畢竟大家都這把歲數了,聚一次少一次了。

  也就是說,這頓飯的發起人是陳耕耘。

  是巧合,還是故意設計的?

  吳永成和周奕開車來到了派出所提供的陳耕耘姐姐家,結果發現,他姐姐兩三年前就已經得了老年癡呆癥。

  她的子女,也就是陳耕耘的兩個外甥,并不清楚自己舅舅以前叫什么名字,在他們的印象里陳耕耘一直叫這個名字。

  不過這兩個外甥似乎是對這個舅舅很有意見。

  一是覺得自己舅舅做這么大,卻沒怎么幫襯他們兩個外甥。

  二是關于遺產繼承的問題,因為舅舅沒有后代了,按理來說沒有比他們兩個外甥更親的了。按照傳統習俗,就應該是外甥替舅舅養老送終,順便到時候繼承舅舅的遺產。

  可兩個外甥說,陳耕耘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意思。

  他們的媽,也就是陳耕耘唯一的親姐姐,前兩年還沒得老年癡呆腦子還清醒的時候,跟弟弟提過,說以后要兩個外甥替他養老送終。

  可陳耕耘卻直接拒絕了,說自己的事情不用他們操心,讓兩個外甥照顧好她就行了。

  吳永成問兩人,有沒有陳耕耘年輕時候的老照片之類的。

  周奕知道他在想什么,因為他也是這樣懷疑的。

  兩個外甥想了想說好像還真有一張,就擱老太太房里的相框里頭。

  吳永成讓他們拿出來看看。

  等相框交到兩人手里的時候,吳永成和周奕倒吸一口涼氣。

  這張照片是黑白的,非常模糊,經過歲月的洗禮已經泛黃發霉了。

  但照片上年輕的陳耕耘的臉還是依稀可以看得清。

  他穿著滿是補丁的棉襖,戴著解放帽,褲子臟兮兮的,也打著補丁。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一片深山老林,周圍沒什么建筑,但有不少被伐倒的樹木。

  照片上的陳耕耘表情木訥,仿佛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他的手里還拿著一柄斧頭。

  “吳隊,沒錯了吧?”周奕問道。

  吳永成點點頭:“嗯,沒錯了。”

  照片上年輕的陳耕耘眉宇之間,和樊天佑十分相似。

  “這張照片我們可以先拿走嗎?”吳永成問。

  陳耕耘的兩個外甥點頭同意。

  周奕把相框翻過來拆開,然后就看到了那張照片的背面,有一行褪色的文字。

  “一九六三年十月十四號,拍攝于長風林場,陳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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