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我們逃出來了！”
一名瘦削的獸化人青年緊攥著拳頭，心有余悸地感嘆著：“你們不知道我昨天晚上看到了什么！！！”
“那個施法者，他，他召喚了一個怪物！一個無比巨大的怪物！對了，樹！是樹人！！！”
“它至少有這顆大樹的十倍高！真的有那么高！真的！”
“它摧毀了營地！它……”
他渾身顫抖不停，語無倫次地快速說著，想要將他昨夜的所見所聞都告訴其他人。
“還好我們逃出來了，不然，我們也會跟他們一樣，那樣可憐的……嗚嗚嗚！”
他慶幸著，但說到最后，嘴唇卻又忍不住劇烈顫抖，悲傷地跪伏在地，嘴里發出嗚咽之聲。
那樣子，似是在向垂憐他的命運感激，又似是在向被他拋棄的族人們懺悔。
看到他這樣懺悔，其他人雖然不知道具體細節，但心中早已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一時間心神大震。
在他們做出狠心決定拋下族人獨自離開后，他們早就已經想到了這樣的結果。
對于那個決定，他們現在不曾感到后悔，覺得那是必要的犧牲。
甚至，在聽聞族人遭遇怪物的消息后松了口氣，更加感到慶幸自己的果斷。
但那些人畢竟是自己的族人，是曾經相親相愛的親人，甚至就是他們年邁的父母和年幼的子女。
聽聞他們的噩耗，他們如何能夠不悲傷？如何會不憤怒？
“到底發生了什么？快說！其他人怎么樣了！！？”
“別哭了！快把話說清楚！”
“起來！快說！”
雖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又忍不住追問，想要得到一個準確的結果。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青年斥候連連搖頭，不愿意回想當時的感覺，抱著頭低聲道：“在它出現之后，我就逃跑了，等安靜下去后才回去的……沒剩下，什么都沒剩下！”
“整個營地都被毀掉了！所有屋子都倒塌了！全部的人都被帶走了，什么都沒有留下……哈哈哈，什么都沒有了！”
他慘笑一聲，有些癲狂地大笑起來，已經被悲劇與內心的折磨刺激地幾近崩潰。
“你說什么？”
而剩下的人在聽到答案后跌坐在地，眼淚從眼眶中流淌而下。
也是奇怪。
明明是他們不死心地不斷追問，非要得到一個答案才愿意死心。
但真的得到回答之后，自己卻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他們慶幸著，但又悲傷著。
而這樣復雜的情感，最終導致了更為扭曲的結果——他們動手了。
“你還笑！！？”
不知道是誰最先動的手，一腳踢到了青年斥候的肚子上，然后便引起了連鎖反應，一群人蜂擁而上，對著他拳打腳踢。
“你還笑得出來！！！”
“你這個畜生！”
他們將這份憤怒與無力，發泄到了眼前人的身上——這個對族人見死不救的冷血的家伙身上！
“你竟然對他們見死不救！！？”
他們憤怒嘶吼著。
“你為什么不回來告訴我們！？”
他們不斷質問著。
“對！你要是告訴我們的話，我，我還能回去救他們！”
他們將自己的憤怒發泄到那名斥候身上，對他拳打腳踢，暴力毆打著。
“你怎么能那么狠心！！？”
似乎，只要靠著這樣的方式，就能夠證明他們對族人的深厚感情。
又好像，只要在其他人身上宣泄自己的憤怒，就可以證明他們還殘存著人性，而不是一個拋妻棄子的畜生。
而那個被眾人派回去探查的斥候，在被毆打時也沒有還手，任由他們傷害自己，口中一直不停地道著歉。
他在用這樣的方式來懺悔，用身上的疼痛來麻痹自己。
而這場鬧劇并沒有持續太久。
當斥候奄奄一息，快要斷氣兒的時候，一旁冷眼旁觀了半天的獨眼壯漢威嚴開口：“夠了！都住手！”
威嚴的聲音鎮住了所有人，讓那些狂亂中的獸化人都清醒過來，一同看向開口之人。
那獨眼壯漢名叫雷夫，原本是獸耳氏族中實力僅次于布魯克的強大戰士，原本也是下一任族長的有力人選。
也是，他們這群人推舉出的領導者，新氏族的“族長”大人。
“你們這幅樣子，豈不是讓族人白白犧牲！”
雷夫此刻同樣一臉悲愴，但卻沒有將這份悲傷宣泄，虎目泛淚，咬著牙道：“要記住他們的犧牲！要感謝他們的付出！”
他將眾人悲傷的情緒引導，深情鼓舞著：“沒錯！我們都是靠著他們的犧牲才能安然活下來的……他們一定不會希望看到我們這幅丟人的樣子。”
“畢竟，現在的我們才是氏族的希望……對，我們是希望！只要我們活下去，總有一天可以為他們報仇！”
“復仇！！！”
相比于沉默寡言只知道做事的布魯克，硬實力稍弱一些的雷夫更擅長鼓動人心，有著相當高的威望。
不然，他也不可能在那時成功說動這些人跟著他一同拋棄其他人離開。
此刻，在他的有心引導之下，眾人漸漸“回過神”來，將他們的行為正當化，自己這些人的做法才是正確的。
這不是逃跑，他們是為了保住了氏族的血脈！
這不是拋棄，他們是為了在未來為他們復仇！
在雷夫的極力鼓吹之下，眾人的眼睛越來越亮，心中的愧疚越來越少。
是的，就是這樣！
我當時就是這樣想的！
“我們感謝他們的犧牲，然后為他們復仇！”
“復仇！”
“我們一定要活下去，為了有朝一日能為他們報仇！”
“復仇！！！”
他們咬牙切齒，他們摩拳擦掌，他們聲嘶力竭。
他們……渾然不覺。
當這群人嘶吼著大聲表達自己的“遠大志向”時，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大地里，有一雙森冷的巖石眼眸正注視著他們。
祂對于這群弱小螻蟻的仇恨之言完全不感興趣。
無論這群家伙是否真的有他們口中的勇氣，祂都不在乎，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現在，祂只是等待著夜幕的降臨。
祂會殺死這群家伙。
將他們用巨石殘忍地碾碎。
然后，用他們的死亡，將那個膽敢侮辱他的家伙逼出來！
你不是想要當英雄嗎？
我倒要看看，你會不會對他們見死不救！！？
“當然會了。”
埃爾達領外的迷霧中，赫伯特抱著被他呼喚來的冰雪小貓咪悠然邁步，笑瞇瞇地說道：
“那個家伙既然放出了狠話，就一定不會放棄的，祂今夜還會再次出手的，不，甚至可能現在已經化身降臨了。”
“而在我把獸耳氏族帶走之后，祂大概率會找上那群家伙。”
想到了那群自以為僥幸逃過一劫的家伙，赫伯特的眼中閃過淡淡的嘲諷。
既然做出了拋妻棄子這種缺德事，你們真的以為不會付出任何代價嗎？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盼來早與來遲。
對于那些叛徒，赫伯特不會主動出手懲罰他們，畢竟這是獸耳氏族過去的選擇，那時他們還不屬于他。
但同樣，赫伯特也不會出手相助，只會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這是雷夫他們的報應，是他們自己種下的因結出的果。
一切都是他們咎由自取，希望他們能夠好自為之。
既然選擇將其他人當做“必要的犧牲”，那么也一定做好了成為別人“犧牲品”的準備吧？
赫伯特嘲諷地笑了笑，心中想著：“我相信，布雷克他們知道后，一定會感謝你們的犧牲吧？呵呵。”
當然了，赫伯特并不會主動告訴布雷克他們真相。
他們已經是自己的領民了，不需要這份仇恨支撐著他們前行，也不需要靠著他們的悲劇來自我安慰。
對于這些可憐的獸化人來說，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不需要再回頭看了。
他們需要走出去，大步地向前走。
他們得到了慈悲神明的拯救，來到了新的家園。
至于雷夫那些離開的人……也成功奔赴了他們想要的自由。
就讓這個美好的誤會持續下去吧。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至于復仇什么的話，就交給自己這位“神明”來負責吧。
畢竟，他們現在是自己的人嘛。
“赫卡婭斯，你聽我的就對了，把這些話完完整整的告訴森之女士就可以了，我相信祂會明白我的意思。”
經過上次芙靈雅的“特意強調”，赫伯特隱約猜到這位傳聲筒小貓咪的不靠譜，大概率會遺漏或者扭曲自己的本意。
對于情報傳遞來說，這種家伙比守不住秘密的大嘴巴還可怕。
但好在自己傳遞的也不是什么機密，錯點也沒有關系。
“你們怎么都在強調這種事啊？我總覺得你們在嘲笑我……哼！”冰雪女神頂多算憨，也不是真的傻，怎么會注意不到他們每次的強調。
不是，你們就這么不相信我嗎！！？
“呵呵，那沒有，我怎么會不相信你呢？偉大的雪之女士，您怕是誤會我了。”
赫卡婭斯抬頭白了赫伯特一眼，知道問不出自己想要的回答，然后就放棄了逼問。
祂已經注意到了。
當赫伯特反常地對祂用上貌似尊敬的口吻的時候，就是他心里最不尊敬自己的時候！
這個家伙，實在是太可惡了！
話題進行不下去，冰雪女神又不想這么早就離開，想要多享受一下赫伯特的“服侍”，于是轉而將話題轉向了獸耳氏族。
“對了，那群小家伙怎么樣了？哦，這是芙靈雅姐姐讓我幫忙問的，可不是我要問的！”
“是是是，我明白的，嗯嗯。”
赫伯特對于小貓咪的想法心知肚明，沒有點破，手指在蓬松的毛發間靈巧移動，一本正經地替祂解答：“他們很驚訝，沒想到我真的能夠將他們帶到這里。”
當然，這是可以理解的。
對于獸耳氏族來說，昨夜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一樣。
甚至比夢更加離奇！
這群一直在流浪的家伙哪里見過這么神奇的展開？
先是神明降臨到了凱西身上，然后再是神明輕松降服恐怖的巨型樹人，最后跳入水中后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哪怕是族中流傳的各種傳說故事，也沒有這般離奇的。
“好在，他們還算是聽話。”
“既沒有抗拒所有的安排，也沒有嫌棄住處的簡陋，但看得出來他們全員都很拘謹，處處都透露著不適應，感覺精神上隨時都會崩潰。”
赫伯特溫和地笑了笑，輕聲道：“畢竟他們剛剛脫離危險，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時間緩不過來再正常不過了。”
“等再過一段時間，當他們適應了，就會自然而然地明白這里是安全的，是他們的新家園。”
“對于獸耳氏族的未來，森之女士不必有任何的擔心，埃爾達會給予他們庇護。”
“當然，如果祂實在是感覺不安的話，也可以找時間與我當面談論一下。”
赫伯特說了這么多，最后的那一句才是重點。
他已經把問題完美解決了，超額完成了任務，是時候該找富婆甲方結尾款了。
女人，該打錢了。
雖然祂已經給予了赫伯特三片相當珍貴的樹葉，但赫伯特覺得還可以再努力努力。
萬一，還能擠出來一些呢？
人家可是自然神系名義上的代理主神，家大業大的，肯定是不差自己這點小錢的啦。
富婆，餓餓，飯飯。
有人說過，大丈夫，當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赫伯特覺得他說得對。
但是，在能從富婆那里搞到錢的時候，赫伯特一向是很懂得變通的。
他一向是有著非常靈活的道德底線。
都他么少說廢話，先把錢搞到再談什么理想信念。
赫伯特心中思索著等見到芙靈雅之后該如何開場，而赫卡婭斯則是在他無意識的撫摸中感覺睡意越來越沉。
“哦，好，我會……跟祂說的，我……”
祂大大地打了個哈欠，然后干脆閉上了眼睛。
可惜的是，還沒等赫伯特掀開小貓咪的眼皮說上一句“赫卡婭斯亦未寢”的時候，祂的冰雪化身便無聲破碎了。
知道的，是睡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祂是噶了呢。
赫伯特瞪大了眼睛，清澈的眼神就像是把棉花糖放進水里清洗的小浣熊一樣無助。
你怎么忽然似了！！！
“啊！”
親眼見證了這幕慘劇，諧神小姐當即悲泣道：“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給祂摸死了啦！”
“不——不是這樣的！”
“都是你害的啦！”
“我沒有！”
兩個人演了一陣子小劇場，然后不約而同收聲，瞬間恢復平靜。
然后，一道嬌小的身影從他身下的影子中蹦了出來，輕盈地落到了他的肩頭坐下。
手辦涅娜莎悠然地坐在他的肩上，前后晃蕩著不著寸縷的纖纖玉足，笑嘻嘻的伸了個懶腰。
而赫伯特側頭看了祂一眼沒說什么，轉回頭收斂了表情，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安靜地走在迷霧之中。
而在他無聲的行走中，迷霧中有了反應，一道道虛影鉆入了他身后的影子之中。
一道，十道，百道，千道……
只不過幾個呼吸的世間，足足有上千頭迷霧鬼狼跟隨在了赫伯特的身后。
迷霧鬼狼是群體性的魔物，習慣于追隨最強者的狼王。
狼王越強，他們便能發揮出越強的實力。
當赫伯特不在的時候，它們以被他親自認命的狼王艾特為首。
但當他回來之后，這些便自發地跟隨在了真正的“狼王”的身后。
雖然現在的赫伯特不再需要它們來給自己提供保護，但也沒有抗拒它們的追隨。
當赫伯特獲得了“圣女像”之后，他幾乎已經半只腳邁入了神靈的領域，擁有了神明的感知。
現在的他，能夠感受到信仰的力量。
掌握了這份能力，赫伯特能夠靠著信仰之力的多少來清楚地知曉這些領民對自己的“忠誠度”。
剛剛被自己拯救的獸耳氏族還在懵逼中，對自己信仰普遍有，但都沒有太深厚。
令他意外的是，那些牧師少女們對自己竟然也有一些——她們不是小貓咪的信徒嗎？
你們難道也是二五仔嗎？
嗯，也不是全是，其中有一位特殊的少女就沒有對自己的忠誠，而是抱有一種令赫伯特感到奇怪的情感。
那個早就被自己發現是神眷者的少女，望向自己的目光，怎么會那么的……慈愛啊？
尤其是當自己帶領著獸耳氏族來到埃爾達后，她看過來的目光先是驚訝，然后是了然，最后是滿意。
不是，小妹妹，你那是什么眼神！！？
怎么感覺，像是看到孩子有出息了一樣……你是我媽嗎？
赫伯特不理解，但也沒有主動戳破，他準備再觀察一下這個母性有點泛濫的少女。
而除了早就已經狂信徒的半人馬小姐外，對自己最為忠誠的，居然是這群迷霧鬼狼！
它們比灰矮人們更加虔誠，比英靈們對赫伯特更加崇拜，再加上數量龐大，給赫伯特提供了不少的信仰之力。
赫伯特目前還不需要這份信仰，自然是都便宜給了坐在他肩膀上的諧神小姐。
他能夠感受得到，隨著這些信仰之力的吸納，涅娜莎的力量也在緩緩提升，身體也越來越凝實。
照這么發展下去，祂遲早有一天能夠變成正常大小！
你逃不掉的！
這一點，赫伯特知道，涅娜莎心里同樣有數。
之前已經提過一次，兩人便默契地沒有再提起。
有些事情，說得太多就沒意思了。
赫伯特看似漫無目的地緩緩行走著，半瞇著眼睛感受著周圍的氣息，正在尋找一個適合把荊棘種子種下的地方。
但在埃爾達周圍逛了一大圈，赫伯特都沒有尋找到令他滿意的地方，默默搖了搖頭，自語道：
“不行，外圍山脈的能量還是差了一些，要是想讓它生長的更快，得至少得是在更深入一些的地方……”
肩上小手辦歪了歪頭，接插道：“所以？之后準備繼續向內部進發了？”
“嗯，探索內環本就是遲早的事，加上獸耳氏族的到來，這件事也時候該提上日程了。”
赫伯特點頭，半瞇著眼睛，緩緩道：“不過，在那之前，還需要等我的升格徹底結束，以及等待一個好的契機。”
向內探索勢必會遇到危險，戰斗是無可避免的，自己不能每一次都在一旁干看著——那也太沒勁了。
“哦這樣啊，對了，那我們現在是要去哪里？去探探路？”
涅娜莎會這么問，是發現赫伯特明明說著再等等時機，但腳步卻一直不停，一直在往內環邊緣前進。
“索菲雅之前跟我提過一件怪事，好像是有一棵樹在向我們這邊移動，我這次打算親眼看一下。”
對于那棵目的明確地向著埃爾達進發的大樹，赫伯特的心中有著不少的猜想。
“它也會與自然神系有關嗎？某位的化身？還是……”
赫伯特感覺自己的命運最近似乎是跟自然神系扯上了關系，忍不住會朝著方向思考。
又走了片刻，赫伯特忽然心神一動，將迷霧鬼狼群收入影子，在迷霧中振翅高飛，向著目的地快速飛去。
不過多時，他就看到了一棵格外顯眼的大樹。
與枯萎者所化的荊棘樹人不同，這是一顆真真正正高達百米的巨獸，龐大的樹冠像是遮天蔽日的巨傘。
接著，他還沒來得及震撼于對方的龐大，目光便被其上幾道的身影吸引了。
此刻，在那巨樹之上，一只對比起來相當嬌小的雪白身影正痛毆著另外兩個不速之客。
那只白色的松鼠，正對兩條垂死的黑色巨蟒的飽以老拳。
嗙！嗙！嗙！
拳拳到肉，好不痛快！
等等，你一只松鼠，為什么是在用拳頭揍人啊！！？
而就在赫伯特震撼于松鼠拳法的時候，那松鼠忽然有所察覺地回過頭。
“又來一個！？”
白色松鼠猛然瞪向了赫伯特，然后二話不說，猛然跳起，沖著赫伯特就飛了過來！
嗖——
“都給我滾！”
赫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