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書頁

第860章、別忘了那一門雙至尊里還有一個呢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隨機推薦:

  張朔的車駕不疾不徐地駛入長安城,既無欽差儀仗,也無前呼后擁,唯有那車轅上懸掛的“魏”字小旗和代表尚書令品級的青色流蘇,無聲地昭示著車內主人的身份。

  他沒有驚動任何人,徑直回到了三娘賜予卻一年也住不了幾日的長安府邸。稍事安頓,便以“大魏尚書令、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張朔”的名義,向李唐政事堂遞了一份格式嚴謹的公文知會,言明自己奉旨回金陵述職,順道休沐,依照邦交禮儀,特此報備。

  這份公文措辭客氣,合乎規矩,但此舉卻在長安城引發了不小的猜測。

  一位大魏的實權宰相,不在邊境重鎮,不在國都金陵,偏偏在這個敏感時刻到了長安,哪怕打著“休沐”的旗號,也足以讓許多人心中暗自揣測。

  長孫無忌在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他拿著那份薄薄的公文,眉頭微蹙。張仲春此人名聲他自然知曉,與夏林是總角之交,是大魏文臣之首,更是個看似放浪形骸實則心思玲瓏剔透的人物。當年洛陽一門飛出的兩只金鳳凰,其中一只可就是他。

  所以他此刻回來,絕不可能只是為了畫畫訪友。

  “嚴密關注張朔動向,一應交際往來,皆需記錄在案。但切記,不可輕舉妄動,勿要授人以柄。”

  長孫無忌沉聲吩咐。對付這樣一位身份特殊且影響巨大的他國宰相,自然不能用對付朝中政敵的那套手段。

  張朔似乎全然不覺自己已成了焦點。他來長安后的第一次公開亮相,是應邀參加由幾位致仕老臣做東的賞菊會。

  地點就在曲江池畔的一處園林,與會者多是清流名士、翰林學士,也不乏一些閑散的宗室子弟。

  老張一身半舊常服,手持他那標志性的酒葫蘆姍姍來遲。一進門便連連告罪,說自己被西市新到的一批于闐美玉絆住了腳,品鑒良久,險些誤了時辰。

  席間,話題自然而然地從菊花品種,聊到了西域風物。張朔毫不吝嗇,將他帶來的畫卷展示出來,頓時引來一片驚嘆。

  “張相,這畫中景象,可是真實不虛?”一位老翰林撫著長須問道。

  “虛?”老張瞪大了眼睛,指著畫中蜿蜒的水渠和如云棉田:“李公,這通濟渠,是數萬軍民一鍬一鎬挖出來的,那棉田是引了雪山之水才得以灌溉。實打實的功業,如何能虛?光是修那三條主干渠,初步估算,耗費便不下這個數。”

  他伸出幾個手指,比劃了一個令人咋舌的數字。

  他看似在炫耀夏林的功績,實則不經意間點出了西域建設的巨大投入和成效,更暗示了背后強大的國力支撐。

  此時又有人問起西域各族相處之道。

  老張抿了口酒,漫不經心地說:“無他,規矩立得明白,利益分得清楚罷了。在大魏西域建設兵團治下,無論胡漢,墾荒有功者賞,經商守法者護,作奸犯科者懲。有了共同的利,誰還整日惦記著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舊怨?人心不都是趨利避害嘛。”

  他這番話,看似在說西域,卻隱隱觸及了當下李唐朝堂因權力爭奪而導致的僵局與內耗,在座不少人聽了,心中不免泛起一絲復雜的滋味。

  當有人隱晦地問及他對長安近日氣氛的看法時,張朔哈哈一笑,晃著酒葫蘆:“老夫一介畫癡,兼領些案牘勞形的俗務,只看得懂筆墨濃淡,哪里看得懂這帝都風云?只是覺得這雨綿綿的,未免有些氣悶。不若我西域,天高地闊,縱然風沙撲面,也覺心胸為之一暢!”

  他說話這通夾槍帶棒的,在座的哪個不是人精,聞言雖是有些不喜但無奈人說的又是事實,叫人無法反駁,倒是被人給說了個啞口無言。

  這次賞菊會后,張朔依舊保持著“半公半私”的狀態。

  他以大魏尚書令的身份,禮節性地拜會了李唐政事堂的幾位宰相,就兩國商貿、邊境管理等常規事務交換了意見,態度謙和,公事公辦。

  但在私下場合,他依然是那個風流倜儻的文壇魁首,流連詩會,主持文宴。

  然而,他那些關于西域建設、關于“立規矩、明賞罰、共謀利”的言論,卻隨著他的影響力在長安的士大夫圈子中悄然流傳。

  一種無形的對比在形成:一邊是西域那充滿活力、規則清晰、前景廣闊的新秩序,另一邊是長安眼下因權力更迭不明而帶來的停滯與不安。

  這一日,張朔在府中設宴款待幾位來自江南的故交大儒。

  酒至半酣,他命人取來一套精美的西域琉璃酒具親自為客人斟酒。

  “此物乃龜茲巧匠所制,其法源自波斯,又經我浮梁工匠改良。”老張把玩著晶瑩剔透的酒杯,感慨道:“可見這技藝、文化唯有流通交融,方能推陳出新,愈發精進。閉門造車,固步自封,終非長久之道啊。”

  他這話,似乎是在說器物又似乎意有所指,幾位大儒皆是飽學之士,如何聽不出其中弦外之音?聯想到如今李唐朝堂對外隱隱流露出的排斥與警惕,不由得暗自點頭。

  這些言行,就如如同春雨,潤物無聲,加上他在文壇的影響力和本來就跟河洛學子們的熟悉程度,一時之間可謂滿城風雨。

  他沒有一句指責長孫無忌,沒有一句干涉李唐內政,卻通過展示大魏在西域的治理成效和開放姿態,無形中抬高了合作派的聲音,也給那些反對長孫無忌一味保守僵化政策的人,提供了某種道義和現實上的參照。

  這讓長孫無忌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

  這種壓力并非來自直接的對抗,而是來自一種無處不在的對比和質疑。他發現自己慣用的權術手段,在張朔這種看似不著邊際、實則處處占據道義高點和現實優勢的文化輸出和理念滲透面前,有些難以著力。

  之前長孫無忌還只是覺得這張仲春不會比夏林更難對付,但現在看來他與那夏狗分明就是一文一武,兩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但凡叫他再在這里溜達幾日,長安城還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

  “吩咐下去。”長孫無忌對心腹道:“那些與張朔過往甚密的官員,找個由頭調動幾個去閑職,叫他們知道知道我的態度。還有,加緊對秦王府的控制,任何外人,尤其是醫者,沒有我的手令,一律不得入內!”

  他必須加快步伐,在張朔營造的這股歪風形成更大氣候之前,徹底掌控局面。

  一個人啊,這還是一個人單槍匹馬過來就把這個自以為已經掌握大局的李唐宰相給牽制的死死的,長孫無忌一生自負,他承認自己在軍事方面的確不如夏道生,但其他方面他在這天下英杰之中也算是出類拔萃。

  然而真正等到他面對那張仲春之時,他才意識到這盛名之下的確是無有虛士,人家就明牌打,這局攤開了擺在他面前,不管怎么處理都是要出事情。

  是,他的確是可以把跟老張交往的官員調離,但然后呢?長安的官員不是傻子,他也當不了董卓阿瞞,既無可挾天子以令諸侯,也沒法起兵圍城。

  最后輿論之上他可想而知會面臨怎樣的風暴,還有遏制秦王府,這個事干起來同樣極冒險,如果李建成痊愈了還好,若是他真的死在了這里,那接下來等待他的可就是女皇陛下的滔天怒火了。

  好像一夜之間自己在長安布的局都被攪合了,然而這還只是那張仲春一人來到了這里。

  這一門雙至尊啊……偏偏為何就是在同一個陣營呢,哪怕分一個過來到長安也不至于有今日這個局面。

  很快,長孫無忌的動作就已經傳到了老張耳朵里,他哈哈一笑,然后干了一件叫天底下的人都覺得十分荒唐的事,他親自登門拜訪那些因為跟他交往甚密而導致調離崗位的人家,也不進家門只是在門口送上道歉的禮物,然后便轉身離開。

  一回兩回的,那能沒人傳閑話么,市面上就有人開始傳老張在挖長安的墻角,一時之間整個長安算是風聲鶴唳,除了那些閑散之人,無人再敢去赴張朔的宴席,更無人敢在公開場合談論之。

  這一下原本往來如織的張府門口立刻就冷清了下來,但老張卻并不著急,他只是每日坐在院子里喝茶練字,邀一些閑散文人過來聊天賞月。

  就這樣冷清的不到七天,原本被長孫無忌壓下來的聲音陡然變大了起來,操縱的改革派們終于受不了長孫無忌的做法紛紛開始與他對抗起來。

  他們在朝堂上將那些明明什么錯都沒犯但卻被長孫無忌明里暗里降職調離的人拿出來當成了攻擊長孫無忌的道具,甚至把長安如今正經歷的亂局全部歸攏到了長孫一家子頭上。

  而在保守派和激進派之間還夾雜著一撮保皇黨……保皇黨堅定的站在李唐皇帝的一邊,之前不管是保守派還是激進派都不跟他們玩,大家都說他們是佞臣是弄臣,然而現在他們卻成為了激進派拉攏的對象。

  一時之間李唐的朝堂上風起云涌,長孫無忌焦頭爛額。

  倒不是說他對朝堂的把控能力不足,那肯定不對,只是老張對癥下的藥太精準了,對人事即政治理解的太透徹了,他成功的把原本就存在的問題無限放大了,甚至于能夠倒逼著原本式微的一方不得不起來反抗,畢竟長孫無忌打壓的可都是他們的人,再讓他這么折騰下去,他們維新派可就沒人可用了。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