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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3、多大點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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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你說(嚼嚼嚼),朝堂上已經不把我當回事了(嚼嚼嚼),不過我也不管那許多,他們弄他們的,弄起火了,老子發兵靖難清君側(嚼嚼嚼)。水仙,再給我拿一個。”

  “皇帝自己清君側啊?”夏林拍了拍手,拿過一張練字用的廢紙擦了擦手上的油后說道:“你這不胡鬧么。”

  “無所謂了,說實話他們也不敢。現在他們可掀不動我桌子。”景泰帝敲著臺面說:“就是不把我當回事這個讓人不舒坦。”

  看他的樣子的確是義憤填膺,但夏林可不是人家說什么就聽什么的人,他沿著景泰帝的話倒推上去,發現了有三處明顯有邏輯問題的地方。

  首先就是如果文武百官都不把他當回事,那京畿道那些復刻江南道甚至可以說是離經叛道的政令怎么施展的?這就不可能,畢竟很多政令直接損害的就是各級官員和其親屬的利益。比如各級官軍吏不允許經商,家人需受監管,官字幾千年了,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

  都這樣了,政令都還推了出來,這就說明景泰帝說話的份量還是很重的。

  第二就是從來往消息中可以看到各地百姓對景泰帝是愛戴的,甚至已經出現了神話的征兆,而且其中也并沒有多少神話捧殺,這就說明朝中的人沒有去故意散布一些不好的傳言,絕大多數人都是克心克行的。

  這也許是跟斬豪門之后他們一時半會也不敢再起風浪有關,但終究是原本經常發生的壓制皇帝名聲的操作是沒有出現的,當然可能跟已經完全壓不住了有關,畢竟報紙這個東西出來之后對輿論掌控可謂是降維打擊,再加上各地的讀書人分批次的下到鄉間地頭,報紙再經郵差分發到各處,現在傳統的流言體系已經臨近崩潰。

  第三就是老張那邊并沒有向江南道發出預警,別人夏林不信,老張還能不信么?這一點是非常關鍵的。

  結合這三點來說,這吃得鬼迷日眼的狗皇帝就是在那裝可憐,他是個屁的被排擠,他就純裝可憐。

  果不其然,夏林這剛琢磨明白,景泰帝手上已經用筷子再次夾起了一個艾草粑粑一邊放在嘴邊吹著一邊說:“你看我,親弟弟要殺我,宗家不給我好臉色看,宮里都是一些聯姻來的庸脂俗粉,現在就連滿朝文武都不喜歡我,我這個皇帝當著還有什么意思。”

  “三爺瑟瑟發抖了。”夏林不屑一笑接下話頭道:“要殺你的弟弟已經死了好些年,你這邊說著宮里的庸脂俗粉,其實換個角度想想那些庸脂俗粉難道就不是被困在籠中的鳥兒?她們才是被深宮生吞活剝的人呢。至于你說宗家不給你好臉色,你都要削藩了,到底是誰不給誰好臉色呢。”

  “你這人是哪頭的?那文武百官欺負我,你怎樣說?”

  夏林什么都沒說,而就在此時此刻,景泰帝的老師也就是當朝太師正在家中哭天搶地以淚洗面,他對來探望他的幾位大臣哭道:“是我無能啊,是將陛下教成了這副樣子,是我對不起諸公對不起天下……”

  而那幾人也是垂著頭站在那長嘆一聲:“太師莫要介懷,你本就病了,莫要傷了元氣。陛下只是孩童心性,并非昏庸無能,他……”

  幾人七嘴八舌的開導了一圈,卻是實在想不到什么理由來安慰這悲切的太師,只能站在那一個個唉聲嘆氣。

  不過想到他們來這里的目的,終于這時有一人說道:“太師,我覺得還是得把陛下叫回來,今日我們來此地,就是為了這件事。我們是喊不動陛下的,只有太師您出馬了,可是……您的身子不好,我們實在也不好開這個口。”

  “我去!”太師顫抖著站起身來:“我死也要去!”

  之后這位年近七旬的老頭便帶著一堆老頭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百登夜行。

  然而這一切景泰帝都不知道,他這會兒泡在溫泉里一臉舒緩,甚至還拍了拍自己已經逐漸臃腫的肚子。

  “道生啊,當年我也意氣風發,如今卻也顯老態咯。倒是你卻還是風采不減當年。”

  “我一天平均步數差不多十萬,而你一頓能吃下二十一個糯米粑,你這樣不奇怪。”夏林靠在那,因為水溫的緣故,他現在有些上頭,腦袋暈乎乎的:“我用腳把這里每一寸土地都量了一遍,每一塊田每一條溪每一寸的山,我當年抄詩求官可不是為了享福的。”

  景泰帝沒說話只是拿起一塊毛巾蓋在臉上,過了許久才說道:“那你圖個啥啊。”

  “我啊。”夏林打了個哈欠說道:“我這輩子的要求很簡單,就是這世上再不會有人餓死。我心善,看不得那個。怎么說我最少能活到七十吧?那到死的那天,我不想看到滅國的戰爭和餓死的百姓,這個要求不難吧?”

  “你說什么呢,這可太難了。”景泰帝嘆氣道:“天下風云,瞬息萬變。”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過了許久景泰帝才開口道:“金蓮現在作甚呢?”

  夏林嘩啦一下坐起了身子:“你是不是有病,你的禁臠你問我?”

  “我好些日子沒見她了,忙起來都快將她給忘了。”

  說到這個夏林也只是無能為力的一笑,太上忘情這種事對于皇家的人來說再正常不過了,不過相比較景泰帝后宮的妃子們,金蓮已經算是很好了,她在夏林的建議下開了一家自己的綢緞莊,還跟糖寶兒一起開發了全新的綢緞染色工藝,現在也算是有名的絲綢商人了,經常在浮梁跟京城兩地跑。

  提起她夏林也只能苦笑搖頭,因為她到現在還惦記著想跟夏林生個孩子,那這種事怎么能干呢,要不怎么說古往今來叫金蓮的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罷了,她安好便成了。”景泰帝嘆了口氣:“思來想去,朕還是喜歡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等會便去勾搭一個。”

  可就在他準備去勾搭小姑娘的時候,外頭進來一個人,照面臉都沒看清楚便鞠了一躬:“父親,姑父。”

  景泰帝摘下毛巾看過去,發現這不自己那個混蛋兒子拓跋尚么?可看著越看是越陌生,他身上穿著書院的衣裳,那種制式的藏青色裳褲,還背著一個遭瘟的斜跨書包,看著文質彬彬也沒有了那一臉的奸邪模樣。

  “我兒子?”景泰帝指著拓跋尚說道:“你找人施了邪法讓他借尸還魂了?”

  “你懂什么,這個叫愛情的力量。”

  “愛情?”

  景泰帝一聽那還了得,自己兒子什么操行他還能不知道?于是趕緊起身道:“走走走,帶我去瞧瞧。”

  拓跋尚這會兒在書院里可早就是管理學生的一把手了,之前什么猛虎青龍的都被夏林給改了,改成了學生會。但相比起來這會兒的他因為身上有切切實實的責任了,所以一眼看上去就要比在東宮當太子的時候精神許多也氣派許多,跟景泰帝站一起時,高大威猛的拓跋尚甚至把他爹都弄得像個城里來的二流子。

  這會兒拓跋尚也十七八了,若不是讀書現在都已經是要成家的年紀了,而張柬之的姐姐與他一般大,景泰帝見到這小姑娘之后倒是覺得挺欣賞的,于是便問了問她家里的出身,聽到是商人時眉頭卻皺了起來。

  “這個出身不好辦啊。”景泰帝側過頭看了夏林一眼:“你知道宗家對這個卡挺嚴的。”

  這個夏林倒是不覺得奇怪,都別說是皇家了,就算是那些個所謂的商賈豪門也肯定不會隨便一個人都接納的,雖然景泰帝貴為天子,但在婚喪嫁娶這方面,說實話他是沒有什么自主權的,不然不早把金蓮娶回去了么。

  他當皇帝的都沒有,當太子的難不成就有了?

  但看到人家小情侶之間的互動卻是讓他著實羨慕了,他當了半輩子世子半輩子皇帝,人間何等的繁華都體驗過,唯獨沒有體驗過這少年時炙熱純粹的愛情,但一想到未來這倆人很大概率是要因為身份問題被迫分開,景泰帝心中還是挺不是滋味的。

  “你有什么法子沒有,棒打鴛鴦,他那小子的腦子又不好,不得恨我一輩子?我有個好爹,他沒有,也是個可憐孩子。”

  景泰帝終于還是開口求人了,要知道他雖然渾渾噩噩的,但到底是皇帝,這輩子也沒咋求過人,但這次可算是實實在在的開口求人了。

  “她的弟弟是我的弟子。”

  “可以了。”景泰帝雙眼都頓時有神了:“有這個就足夠了。我去看看你那弟子。”

  因為現在他們就在張柬之的家中,而這會兒張柬之剛巧出門了,所以景泰帝等了一會兒才算是看到了張柬之。

  別看這家伙現在瘦瘦小小且看著沒啥能耐,但他那一張專門吐槽的損嘴卻已經初具雛形,一對話就讓景泰帝感覺面前這人是張仲春返老還童……

  “哦,原來如此。那我再問你,若是你為一地縣令,縣中鬧了饑荒你該如何處置?”

  張柬之看了一眼夏林,然后歡快的答道:“那要看是什么情況了。”

  “糧食只夠十日,但賑糧卻要三十日才到。”景泰帝背著手笑問道:“因有瘟疫,任何人不得離開縣里。”

  張柬之聽完后抿了抿嘴,表情也變得特別嚴肅:“那唯一應對之法便只有收攏全部糧食,讓老、弱、病、殘者赴死,保住青、壯、幼、童。”

  景泰帝聽聞這個回答其實略帶幾分不悅:“景泰朝可是以五義立國。”

  “那活一半與全死,誰更大義?先生說過,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名聲固可貴,但比名聲可貴之物比比皆是。”

  景泰帝呵呵一笑,但卻帶著幾分無奈的撫掌說道:“好好好,好你家的自成一派啊。那我問你,若有人篡朝,你卻在篡位之人手下為官,你當如何?”

  “都當官了,還如何,干活唄。”

  聽到這個答案景泰帝青筋都跳出來了,他指著夏林說道:“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徒弟?”

  但張柬之此刻卻嘿嘿一笑:“篡朝那是他們大人物的事,忠君嘛,也沒說忠哪個君,是個君都行。”

  “那若是異族呢?”

  這會兒景泰帝肚子里已經有火氣了,他沒好氣的再次追問道,倒是想要給夏林留下幾分面子。

  “盡人事,聽天命。如無萬全把握,絕不慷慨赴死。若有萬全把握,復我大好河山。”張柬之認真的回答道:“不過若我一人身死能換同仇敵愾,那倒也值。只可惜這個很難,需要徐徐圖之,活下來才有希望。”

  景泰帝叉著腰嘆氣道:“你就不能學學你師父?他那硬骨頭你是一點都沒學會啊。”

  “師父若是骨頭真硬當年也不會去到當今圣上面前賣弄文采了。更不會為先帝諂媚獻禮。若是骨頭真硬,他就該糾集三千鄉勇發兵北上,請大魏赴死。但師父沒這么干,他東求西討,委曲求全,用了十余年才有今日。”

  這一番話把夏林眼淚都快說出來了,弄得一個三十多歲老爺們仰頭四十五度看著天,為的就是不讓淚水流下。

  景泰帝看了一眼夏林那逼樣子,倒是有幾分不服了,于是繼續問道:“那你覺得當今陛下如何?”

  “陛下啊。”張柬之咂摸了一下嘴后說道:“有些事不當我評價,我不配啊。這位先生。”

  “你說就是了,這里沒外人,我跟你師父是好兄弟來的。”

  張柬之哦了一聲,然后便開口道:“當今陛下平平無奇,論文不如先帝,論武不如李淵。政務也是一般,若是放在一般時候當個守成之君都不成。”

  “我掐死你得了。”景泰帝撩起袖子:“個死孩子。”

  “不過嘛。師父有句話說的好,所謂大鵬一日同風起,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九萬里。雖說陛下能耐有限,但他卻獨得一份天命。雖說有良種,但良種也要配天機。這便是天時。而因李唐橫亙于北漢與大魏之間,天然多了一分屏障,再加上李唐內虧之重讓他們只能結城打呆仗,一時半會無法南下也北上不得,所以這便讓大魏有了休養生息的機會,此為地利。而自從陛下登基以來,懶政逃政不管事務,但因如此卻有一大批年輕有為且不被世家收攏的官員冒了出來,反倒是打開了新格局,此為人和。”

  張柬之說到這里便開始總結了起來:“總的說來,陛下算不得是一個好皇帝,既不勤政也無有什么手段。但架不住陛下便是天命,吃吃喝喝游山玩水便能政通人和國家興旺,后有沒有來者不知道,但定是前無古人了,但也沒人能說出什么來,畢竟這命數也是能耐的一部分,他人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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