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會議進程很快就從會場發布了出來,各項決策之中最惹人注目的就是那個開放農商結合、工商結合的模式。
無數人在街邊等著高手解讀這些政策以及接下來十分精彩的街頭論戰,這當下甚至都已經成為了一種別樣的奇遇,前兩年都有很多對三農方面十分了解的年輕人通過這個途徑進入仕途,雖然他們被招去之后仍會在第一時間扎根于最苦最累的鄉間地頭,但這也不失為一條好路。畢竟天高海闊,大有可為嘛。
而且這可不是簡簡單單講幾句話就可以的,被選中之后可還是要經過三個月實習,發現的確有真才實學之后才會錄用,難度可不比考試來的低。
今日的政策已經張貼了出來,大伙兒都伸長腦袋觀望,他們不明白什么叫半工或者半農的模式,更不明白什么叫競爭。
于是旁邊就會有人開始為他們解答這里頭的奧妙,原本農人、工人也可以參與買賣,但一般都屬于兼職買賣,比如農人家主業是種地,副業可以養幾只雞出去賣雞蛋。
但現在農人可以一邊種地一邊利用自己的知識和能力開一家養雞場,而工人也是如此,比如一個篾匠或者織布娘利用自己的閑暇時光進行一些小物件的制造來換點零花錢,而現在他們則可以開辦自己的工廠來生產產品。
而這些以往都是不被允許的,他們是農人是工人,就不能夠接觸商業,雖然法條上沒有嚴格的限制,但政策上也沒有推行,再加上多少年以來的階層劃分,誰會去主動降格呢,要知道商賈的地位可是很低的,如果不是夏林他們的子嗣甚至都沒法進行科舉。
但現在這條政策一出來,那可就完全不同了,這屬于官方層面上的快樂引導了,這別的官府出這種東西有可能就是個陷阱,但如果是江南道出來的,那大伙兒可就要準備研究怎么施行了。
所謂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當日晚些時候很多人家就開始籌劃著自己打算干點什么了,他們有些是拿出自己積攢的錢,有些則是跟街坊鄰居三五好友一起湊出來的錢,甚至有些村子的村長把所有村民都集中在了一起開始商量這件事。
一個政令能夠調動這么多人開始為其奔走,其實就連一些對夏林頗為不服氣的人即便是對他的政令不太感冒甚至持反對觀點,但對夏林的施政能力和魄力也是十分佩服的,要知道在當下這個整體大背景仍然是以身份為基礎的環境中,像這樣不求過程只求結果的政令說不定會引發聯鎖反應。
所以之后大魏乃至大唐的文壇就炸了鍋,無數人批評夏林的做法是倒反天罡,但問題是他們吵他們的,底下的莊稼人才不管這些屁事,他們在幾天的時間里就已經開始以家庭、個人為單位組織了起來。
這件事兩極分化的程度十分明顯,甚至幾百里上千里外不少莊戶人家都開始籌劃著來到這邊開自己的作坊。
這可是跟原始的那種零星售賣不同,這是成體系的工商業模式,新且有力。
有人在搖旗吶喊說夏林此舉不明智,可能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但問題是他們站在百尺高樓上搖旗,音浪實在太少了,根本掀不起什么動靜,反觀是下頭的百姓那可叫熱鬧非凡。
雖然仍有大批人在觀望,但總是有人敢于嘗試,其實有些東西并沒有什么特別困難的,很快市面上就陸續出現了大量的手工業作坊和工坊,有些簡單的已經開始萌芽發展,有些還在裝修籌劃。
而不同人家同樣的產品,競爭立刻就上來了,夏林不是說要放手讓他們去闖么,市場會給他們獎勵和懲罰的。
從第一家家族性的作坊在政令頒布的第七天就誕生了,是一家賣豆腐的作坊。
因為要準備的東西不多,而且方便簡單。
這會兒就已經有不少人開始盯著他們了,要看看他們這種工農一體的模式到底能不能成功。
然而誰曾想只是一家豆腐鋪就讓準備看熱鬧的一記重錘,因為這家豆腐鋪不光是有豆腐,還增加了以往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產品,比如加入了黑豆和芝麻的黑豆漿,還有那種里頭加了大量糖的甜水豆腐,先別管這玩意成熟不成熟,反正他們店鋪開起來的第一天排隊的人就從巷子里排到了巷子口。
一天掙的錢快趕上的以往一家豆腐鋪一個月的錢了。
然而之后幾天照貓畫虎的鋪子就越來越多,一條街都飄蕩著豆香味,然而每一家的口味都有不同成本也不同,所以無情的市場大手就開始發揮作用了,短短一個半月的時間,第一輪的大浪淘金就展現出了結果,其中風味最好、品類最多、價格最實惠的鋪子便成了盈利的鋪子,剩下的就全面開始虧錢。
這一下大家才知道原來政策其中也蘊含著不小的風險,于是一批人灰頭土臉的回家種地,而另外一批人則頂替了他們走上了前臺。
而在京畿道內,大伙兒的心思也都開始活絡了起來,整個市場一下子就翻騰了起來,金錢的流轉不再拘泥于土地上,而隨著工坊作坊的數量增多,需要的用工量的增多,城市容留量猛增。
流量多了,機會自然就多了。再加上今年江南道周圍都不同程度的遭遇了雪災冰災,很多人索性就過去碰碰運氣。
現在一句“去江南道闖闖”便成了整個華夏大區最有份量的流行語。
而這一切的變化都歸功于夏林這一條工農商政令。
農歷二月二,春暖花開之季,站在山頂踏青的夏林眺望浮梁,只覺得它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路上穿行的人流和貨隊就是它的血液,街道建筑就是它的筋骨和皮肉。
雖然當下變化并沒有太大,只是一些潤物細無聲的改變,但他相信在不遠的將來,這里注定會成為最接近他夢中老家的地方。
“山長,預估出來了。未來十年內人口可能會達到三萬萬到四萬萬。”
“這個急不得。”夏林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如何啊,好大兒。”
他對面坐著的人還是小辰子,他前些日子剛在醫學院做了抽積液的手術,本來這個時候他是要在病床上躺著恢復的,但作為一個曾經的東北王,他怎么愿意被一堵高墻束縛。
于是夏林把他抓來爬山了,完全沒把他當個人。
“這已不是我能說上話的東西了,太厲害了。”
小辰子捏著酒杯看著下頭,他其實一直發愁的就是隨著農產品的增多會出現谷賤傷農的問題,但經過夏林這么一折騰,各行各業蓬勃發展,不光迅速的拉起了內需還極大的豐富了市場上的商品,原本吃到人厭煩的山薯、土豆變成了各種各樣的東西。
當然最驚人的變化還是這種快速致富的方式,昨日還是前日來著,小辰子療養之地外頭有一戶原本賣餅的人家,不說太遠就說三個月前,他們一家都快窮的活不起了,每日忙碌只能算是勉強度日,如果不是家里的孩子在書院里勤工儉學,他們可能都吃不上飽飯。
但就在這個政策開始以來,他們家的餅因為便宜好吃成為了進城來討生活的人必選充饑之物,生意比以往不知道好了多少。
三個月前還發愁去哪給女兒整一件新衣裳的人家,現在已經在討論要不要去租一家店鋪了。
這還只是一戶,像這樣的人家在浮梁有千千萬萬。
而夏林這塊地方本來就是萬眾焦點,他們一個政策除了實在推行不開的地方,其余的都被會被照貓畫虎的模仿下來。
所以其余幾道陸陸續續的開始推行同樣的政策,有些地方為了照顧到原本商人的情緒略有修改,但大部分的確就是原封不動的照搬下來。
特別是京畿道這一塊,他們都不帶改字兒的,下頭署名的人本該是大魏景泰帝拓跋靖的,但他這個逼懶到連署名人夏林都抄了上去。
戶部發現了這個問題,但拓跋靖直接手一揮說了一句“無所謂,他簽我簽有甚差別”。
然后這個簽著夏林名字的行政令也在京畿道頒布了。
而三娘那頭相對比較晚開始,但也只隔了一個月罷了,如今新咸陽落成在即,這個政策對他們來說可謂天時地利人和,所以李唐第一時間也頒布了相關法案,但他們長安孩子要面兒,沒跟某不要臉還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景泰帝一樣原封不動的照抄,至少是把江南道改成了京畿道和隴西道……
百姓燃起來了,那力量是不可阻擋的,這里頭有沒有從中作梗?有,當然有,畢竟這可是明目張膽的侵犯了原本得利者的錢袋子。
但能有什么用?人家百姓占了政策的風頭,能跟政策對抗的家族和勢力已經被夏林殺了個十不存一!
現在夏林還活著呢,誰想試試對抗一下也不是不行,反正夏林殺了幾十萬人了,還在乎那一點?
“誒,如今春暖花開,我們是不是該啟程去江南道了?”
一日下朝之后,景泰帝把老張喚到了書房,他早就沒心思每日在這里處理政務了,做夢都想著江南道的山江南道的水和江南道的小曲兒。
“陛下,大朝會今年因為雪災延后了……你還沒開始削藩呢,能不能不要這么急。”
“我急啊。”景泰帝指著外頭的春風和煦,心思焦慮道:“再晚點就趕不上吃艾草粑粑了!”
“你是皇帝!想吃那東西還要去千里之外?”
“誒!你不懂。”景泰帝吸了吸鼻子滿臉憧憬:“剛出鍋的粑粑才是極好的,里頭有冬筍、韭菜、豆干和臘肉,一口下去香味四溢、滿口流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