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六點五十分,蘭亭私廚名為“松風”的雅致包廂里,空氣仿佛凝滯了一般。
杜樺第三次抬起手腕看表,嘴唇抿得死緊,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鋪著雪白桌布的桌面,發出沉悶的嗒嗒聲。
王一搏坐在她旁邊,一身潮牌,鴨舌帽壓得很低,幾乎遮住半張臉。
他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透著一股強壓下的焦躁。
偶爾抬眼飛快地掃一眼緊閉的包廂門,又迅速垂下,眼神復雜。
程蕭坐在杜樺的另一側,感覺自己像一件被精心包裝后陳列在聚光燈下的展品。
她按杜樺最高規格的要求做了妝發,一頭柔順的長發被精心挽成一個低低的發髻,幾縷碎發垂在耳畔,額前的劉海向兩側分開,讓那張帶著點嬰兒肥的娃娃臉顯得更加小巧精致。
化妝師給她化了清透的裸妝,強調了她圓潤的大眼睛,天生微翹的嘴唇,眼波流轉間帶著一種不自知的純真。
但她的衣服……程蕭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這件淡粉色的印花改良旗袍短裙。
面料帶著細膩的光澤,緊緊包裹著她玲瓏有致的身體曲線。
裙子長度只到膝蓋上方一點點,勾勒出飽滿的臀部曲線與一雙豐腴筆直的長腿。
最讓她渾身不自在的是胸口的設計,一個大膽的正三角形鏤空,恰到好處地展露出她的鎖骨。
同時,也將她遠超常人的胸圍毫無保留地凸顯出來,沉甸甸的豐盈被旗袍的立體剪裁托起,形成一道極其惹眼的弧度。
她感覺自己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那緊繃的布料,生怕動作幅度稍大就會引來側目。
包廂里很安靜,只有杜樺偶爾敲擊桌面的聲音,三人略顯壓抑的呼吸聲。
程蕭的心跳得又快又沉,幾乎要撞出胸腔。
她雙手放在腿上,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柔軟的旗袍面料,不敢看王一搏,更不敢去想即將到來的江傾。
上次在企鵝發布會,江傾帶頭為她鼓掌時溫和鼓勵的眼神,曾讓她心頭溫暖了好久。
那一點點隱秘的好感,此刻卻像針一樣扎著她。
她怕極了,怕江傾看到自己這副被“獻祭”般的打扮,怕他會誤會自己是那種輕浮,別有用心接近他的女人。
這份難堪,讓她精致的妝容也掩蓋不住眼底的黯淡。
時間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被拉長。
就在杜樺幾乎要坐不住,準備起身踱步時,“篤篤篤”,三聲清晰而克制的敲門聲響起。
包廂內的氣氛瞬間一松。
杜樺像被按了開關,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臉上瞬間堆滿了近乎諂媚的笑容。
她一邊快步走向門口,一邊用眼神嚴厲地示意程蕭王一搏跟上。
程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慌忙站起身,下意識地用手攏了攏胸前的衣襟。
雖然這個動作徒勞無功。
她跟在杜樺身后,感覺臉頰燙得嚇人。
門被杜樺親手拉開。
門外,江傾站在那里。
他穿著深灰色羊絨大衣,身姿挺拔,氣質溫和。
江傾目光平靜地掃過門口迎接的三人,看不出情緒,卻仿佛帶著無形的穿透力,瞬間就將包廂內所有的緊張、焦慮和那點不堪的小心思看了個通透。
他的視線只在杜樺臉上停留了一瞬,掠過王一搏緊繃的下頜線,最后落在了程蕭身上。
程蕭感覺到他的目光像羽毛般拂過,讓她渾身一僵,幾乎不敢呼吸。
她鼓起全部的勇氣,飛快地抬眼看了江傾一眼,又迅速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帶著明顯的緊張。
“江、江總晚上好。”
“程蕭小姐,晚上好。”
江傾的回應溫和如常。
他的聲音像一股清泉,瞬間澆熄了程蕭心頭最灼燒的那份恐懼。
至少,他沒有表現出厭惡。
杜樺立刻熱情地插話,聲音拔高了一個調。
“哎喲江總!您可算來了!快請進快請進!外面冷吧?我們早就盼著您了!今天您能來真是榮幸啊!”
她側身讓開通道,做出邀請的手勢。
江傾微微頷首,唇邊帶著一點禮節性的淺笑,并未多言,邁步走了進來。
他的態度很平淡,既不熱絡也不刻意冷淡,仿佛只是來赴一場尋常的飯局。
杜樺連忙引導著江傾在主位坐下,自己則順勢坐在了他右手邊。
她眼神銳利地掃了一眼還有些局促的程蕭,立刻用眼神示意她坐到江傾左邊的位置。
程蕭的心又是一沉,但不敢違逆,只得挪動腳步,在江傾左邊的椅子邊緣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旗袍的緊身設計讓她坐下的動作都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僵硬,生怕動作大了顯得不雅。
她盡量挺直脊背,但胸前那過于突出的存在感讓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忽視,只能微微含胸,試圖減輕一點視覺沖擊,反而顯得更加拘謹。
江傾的目光似乎在她略顯僵硬的坐姿上停頓了零點幾秒,隨即自然地移開,仿佛什么都沒看見。
他脫下大衣遞給侍立一旁的服務員,收起袖口。
精致的菜肴開始一道道端上桌。
杜樺發揮著她八面玲瓏的本事,不停地活躍氣氛,話題有意無意地總是繞到王一搏身上。
“江總啊,您是不知道,一搏這孩子,其實特別單純,就是性子有點直,不太會表達。”
杜樺一邊殷勤地給江傾布菜,一邊開始鋪墊。
“上次那事兒吧,純粹是那些不懂事的粉絲瞎胡鬧!一搏他人在劇組,消息閉塞,公司這邊呢,反應也慢了點,處理不及時,才讓那些污言穢語臟了您的耳朵和眼睛!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誤會,天大的誤會!”
王一搏低著頭,筷子在面前的骨碟里無意識地戳著,臉色在包廂溫暖的燈光下顯得有些發青。
江傾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拿起筷子夾一點面前的菜,咀嚼的動作很慢,臉上始終帶著那抹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并未對杜樺的話做出任何實質性的回應。
杜樺見他油鹽不進,心一橫,直接端起酒杯,朝王一搏使了個眼色。
“一搏!傻坐著干什么?還不趕緊給江總敬杯酒!好好表達一下你的歉意!”
王一搏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才抬起頭,臉上擠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容,端起面前早就斟滿的白酒,站起來對著江傾,聲音有些干澀。
“江總……之前的事,是我沒約束好粉絲,給、給您添麻煩了,實在對不起!我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隨意!”
說完,不等江傾回應,他仰起脖子,將滿滿一杯高度白酒一飲而盡。
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嗆得他眼眶瞬間泛紅,強忍著才沒咳出來。
江傾這才放下筷子,抬眼看向舉著空杯臉色漲紅的王一搏。
他眼神平靜,沒有嘲諷,也沒有同情。
拿起自己面前盛著清亮茶水的杯子,象征性地舉了舉,只淺淺抿了一口,語氣平和。
“客氣了。”
杜樺見江傾終于肯“喝”了,哪怕是茶,臉上立刻綻放出巨大的笑容,仿佛看到了曙光。
她連忙趁熱打鐵,身體前傾,臉上堆滿了懇切。
“江總!您看,一搏的誠意您也看到了!他真的是誠心誠意道歉!這事兒……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就高抬貴手,放這孩子一馬?他還年輕,路還長……”
江傾聞言,臉上的那點淡笑終于徹底斂去。
他放下茶杯,發出輕微的磕碰聲,迎上杜樺急切的眼神,聲音不高,慢悠悠響起。
“杜總請慎言,放一馬這個詞,從何說起?”
他微微一頓,視線掃過瞬間僵住的杜樺,臉色更加難看的王一搏,最后在程蕭寫滿緊張的臉蛋掠過。
“無問當初的行動,是針對那些具體實施網絡暴力、嚴重侵犯我個人權益的違法者,以及……”
他加重了語氣,看向杜樺。
“那些默許縱容、甚至可能暗中推波助瀾、妄圖法不責眾的不作為行為。這是基于法律和規則的正當反制。事情處理完畢,我就再未關注過后續。我本人,從未,也無意對任何人進行任何封殺或為難。”
江傾身體微微后靠,姿態放松,卻帶給幾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至于杜總所說的放過?我從未伸手抓過他,談何放過?平臺和品牌基于市場判斷做出的選擇,與我何干?他們若是因此事對貴公司藝人有了看法,那是他們的事。我的態度,從始至終都很明確,不主動為難,但也絕不姑息試圖對我潑臟水的人。”
杜樺臉上的笑容徹底掛不住了,一陣紅一陣白。
她尷尬地搓著手,連忙找補。
“是是是!江總您說得太對了!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誤會,都是誤會!主要是外面那些風聲傳得……您看,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嗯,就是稍微放點風聲出去,就說您這邊已經……已經原諒一搏了?讓那些平臺和品牌也安心點?我們……”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江傾的臉色。
“杜總。”
江傾直接打斷了她,語氣不容置喙。
“我剛才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從未刻意為難過誰,自然也不需要特意去原諒誰。風聲?沒有這個必要。市場有自己的運行規則和判斷標準。”
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銳利了一些,直視著杜樺。
“不過,我倒是希望借此機會,提醒一下杜總。粉絲群體的力量是把雙刃劍,引導好了是助力,引導不好,就是禍水。這一次,對象是我,我有能力也有意愿用法律與技術為自己討回公道。但如果換一個勢單力薄、沒有還手之力的藝人呢?或者一個普通的素人呢?貴公司藝人的粉絲,恐怕能把人生吞活剝了吧?”
頓了頓,他眼神掃過王一搏,帶著一種冰冷的審視。
“約束好你們的粉絲,引導他們向善,遵紀守法,是你們作為經紀公司和藝人不可推卸的責任。別讓愛的名義,成為肆無忌憚傷害他人的遮羞布。否則,下次撞上的未必就是我這樣愿意講道理的人了。”
最后那句“講道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諷刺,讓杜樺心頭猛地一跳。
她瞬間聯想到之前被王一搏與肖占粉絲聯手瘋狂網暴,事業差點毀掉的孟子藝!
江傾這是在點她!
他果然是為了孟子藝!
杜樺后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連忙點頭如搗蒜,語氣惶恐。
“明白!明白!江總您教訓得是!我們一定深刻反省!一定加強管理!那些不懂事的粉絲,都是些害群之馬!我們一定好好教育!回頭、回頭我一定親自去向孟小姐道歉!上次的事,真是對不住……”
江傾沒有再回應她的“親自道歉”,只是重新拿起筷子,夾起一塊清蒸的魚肉,安靜地吃了起來,仿佛剛才那番敲打只是尋常的閑聊。
包廂里再次陷入一種難堪的沉默,只剩下碗筷偶爾碰撞的輕微聲響。
程蕭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
原來……原來當初那場雷霆萬鈞的反擊,不僅僅是為了江傾自己,更是為了那個叫孟子藝的女演員?
他為了她,不惜動用雷霆手段,甚至引來了官媒的關注……
程蕭心底,那份對江傾隱藏的好感里,悄然滲入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酸澀,以及……羨慕。
被這樣強大又護短的人放在心上,該是多么有安全感的一件事啊!
她偷偷看了一眼身邊安靜吃飯的江傾,瞥見他的側臉線條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沉穩,心頭涌起一陣復雜的滋味。
這頓飯的后半程,吃得索然無味。
杜樺再不敢提任何要求,只是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說著一些無關痛癢的場面話。
王一搏全程低著頭,像個沉默的影子。
程蕭更是食不知味,每一秒都如坐針氈。
終于,宴席接近尾聲。
杜樺三人親自將江傾送到蘭亭私廚門口。
一輛黑色轎車已經等在路邊,周正楷恭敬地拉開了后座車門。
“江總,您慢走!今天真是太感謝您賞光了!”
杜樺臉上堆滿了笑容,九十度鞠躬,姿態放得極低。
她轉頭,眼神凌厲地掃過程蕭,臉上卻擠出無比和藹的笑容,話語中帶著暗示。
“蕭蕭啊,這么晚了,你送送江總!一定要把江總安全送到!知道嗎?”
程蕭的心猛地一沉,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這赤裸裸的暗示像一記耳光甩在她臉上。
怎么送?
送到哪里?
杜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她是要自己……
巨大的屈辱感瞬間淹沒了她,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下意識地看向江傾,眼神里充滿了慌亂。
江傾目光掃過杜樺那張寫滿算計的臉,又落在程蕭瞬間失去血色的臉上。
女孩那雙圓圓的大眼睛里盛滿了水汽,緊咬著下唇,身體因為強忍著情緒而微微發抖。
那件勾勒出驚人曲線的粉色旗袍,此刻穿在她身上,更像是一種無聲的控訴。
他沒有說話,只是暗自嘆了口氣。
然后不再看任何人,長腿一邁,徑直彎腰坐進了寬敞的車后座。
杜樺見狀,立刻用手肘狠狠捅了一下還在發愣的程蕭,眼神兇狠地示意她趕緊上車。
程蕭渾身一顫,巨大的委屈讓她眼眶瞬間泛紅。
她想拒絕,想逃跑,但杜樺那冰冷威脅的眼神像毒蛇一樣纏繞著她。
她想到自己的合約,想到杜樺的手段,想到渺茫的前途……所有的反抗都在現實的重壓下化為烏有。
認命般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里面只剩下一種麻木的絕望。
相比于樂華大部分還在還債的藝人,她已經很好了不是嗎?
程蕭安慰著自己。
她不敢再看杜樺,也不敢看車里的江傾,只是低著頭,像一具被操控的木偶,腳步沉重地挪到車邊。
車內的頂燈柔和地亮著。
江傾靠坐在寬敞的后排,雙腿交迭,姿態放松,手里拿著手機在看什么,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程蕭站在打開的車門前,夜風帶著寒意吹在她裸露的肌膚上,讓她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
她深吸一口氣,彎腰準備鉆進車里。
動作間,旗袍緊繃的布料將她胸前的豐盈擠壓出一道更深的溝壑,腰臀的曲線在彎腰的瞬間繃緊,勾勒出驚心動魄的弧度。
她幾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避免觸碰到江傾的身體,僵硬地坐進了他旁邊的位置。
“砰”一聲輕響,車門被周正楷從外面關上,隔絕了杜樺如釋重負又帶著貪婪期待的目光,也隔絕了外面寒冷的空氣。
封閉的車廂內,瞬間只剩下她和江傾兩個人。
頂級豪車的隔音效果極好,外面的喧囂被徹底屏蔽,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細微的呼吸聲。
程蕭能清晰地聞到江傾身上傳來的氣息,這氣息讓她更加緊張,身體繃得像一塊石頭,緊緊貼著靠車門的那一側,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消失掉。
她低著頭,雙手死死地攥著放在腿上的小包,目光死死盯著自己腳上那雙精致卻讓她感覺如同刑具的高跟鞋尖,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撞碎她的肋骨。
車子平穩地啟動,匯入京城的璀璨車流。
窗外的霓虹光影飛速掠過,在程蕭慘白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
她不知道車子會開去哪里。
她不知道身邊這個男人會做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像一件被強行塞進車里的一件禮物,前途未卜,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羞恥感。
旗袍的領口仿佛勒得她喘不過氣,高檔柔軟的布料結合著身體,此刻每一寸都像烙鐵般灼燒著她的皮膚。
她對江傾是有好感不錯,也愿意跟他發生一些美好的事,但絕不是眼下這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