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考慮周全,所言極是,臣對此沒有任何意見。
這衍圣公之位,也確實需要還給孔家正宗。
已經被孔家側宗給占據了太久了。
孔家小宗,著實過于可惡,鳩占鵲巢不說,還行出此等喪盡天良之事。
違背國法,違背人倫,不忠不孝。
這樣的人,的確不配再為衍圣公。”
宋濂對著朱元璋躬身說道,態度極其的誠懇。
對于宋濂而言,如今的這個結果已經是特別好的了。
畢竟相對于南孔返回曲阜,繼承衍圣公之位而言。
他更怕孔家就此被皇帝除名。
真若如此,那打擊可實在是太大了。
哪怕陛下說了,儒家是儒家,孔子是孔子,和孔家人不等同。
要將這些給分開來看。
可是這孔家和別的家族還是不一樣,有著特殊的意義。
能有人繼承衍圣公之位還是好的。
由南孔之人,來繼承倒也能說得過去。
畢竟,真的論起來孔家的正統確確實實在南孔,不在北孔。
而他所在意的,其實也不是南孔的人來當衍圣公,還是北孔的人來當衍圣公。
只是孔府這邊不能倒。
就算是皇帝將他的某個兒子,改成姓孔,弄到孔家那邊,繼承衍圣公之位,那他都能接受。
“這下放心了吧?”
朱元璋看著宋濂這副模樣,笑著開了口。
“是……是臣過于膚淺了,太愚鈍,沒有明白陛下的深意。”
宋濂行禮。
“咱是個敞亮人,你宋先生也同樣很不錯。
咱知道你的心中所想的是什么,也知道宋先生這些年來的改變,以及對我大明的付出。
既如此,今天咱們便將一些話說與宋先生。
儒家,咱不會將之給滅了,也不會想著用什么東西,將之給取代。
儒家在思想,和不少事情上,的確有著無可取代的作用。
只不過,思想上面也不能一成不變。
需要根據時代的發展,來做出變化。
宋先生看一看,便能知道這儒家,其實早就一直在變。
現在的儒,和當初孔子所提出來的儒,其實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
便是這孟子,荀子,這兩個儒家先賢所提出的儒,也和孔子的有很大的改變。
至于后面的公羊,谷梁這些,以及唐儒,宋儒,那都是一直在發生改變。
儒家從古至今,都一直在追求變。
只有變了,才能適合時代的發展,才能不被拋棄。
到了我大明這里,也一樣要有相應的明儒出現。
儒家也要契合我大明才行。
只有如此才能長久,與大明互利共贏。
但同時,這新興的學問,如物理,化學,醫學,數學等等學科,也同樣至關重要。
只不過,它們都是學以致用的實用型學科,而不管思想。
可能會對儒家帶來一定的影響,但是卻不會真的來取代儒家,所占據的地位。
到了如今,大明想要突破出去,想要發生一個極大的轉變。
僅僅只靠儒家是不行的。
也需要借用其余的力量,將別的學科給發展起來。
但有一點你要記住,儒家和其余的學科之間是兼容并蓄的,而不是對立的。
它們是相輔相成的,是共同為了國家,為了民族而發展的。
儒家需要有一個廣闊的胸懷,來兼容并蓄。
只有如此,才能真的發展起來,不被時代所拋棄!
這是咱的真心話,也是咱在這上面畫出來的一條線,這事不是商量,而是必須要如此做。
儒家必須適應這些方面的發展,并能引領這些變化方才可以。
儒家上面的很多東西,咱也是認同的。
可很多事,也不能只咱一個人一廂情愿。
咱的善意,也得有所回應才行。”
朱元璋的這一番話,可以說已經把很多的事兒都給挑明了。
宋濂聞言,再度對朱元璋躬身行禮。
并表示自己記下了,今后肯定會好好的努力,必然會讓儒家符合現在的大明,不會拖大明的后腿,更不會讓皇帝失望。
會促進其余的那些學科,共同發展……
離了武英殿,宋濂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同時,也忍不住暗自嘆了口氣。
他知道,必須是要發生改變了。
今后的儒家,將要和之前大不相同。
若是在以前,他或許還想著一些抗爭。
可是,事情一步步的發展到如今,他這樣的想法早就已經沒了。
不是沒有抗爭過,實在是如今的陛下,是個雄才大略之人,手段又異常的強硬。
抗爭沒有效。
而且,在這樣的事情上,皇帝都開誠布公明確的表了態。
那他這邊若是還不知好歹,繼續如此,皇帝必然會動手,讓自己等人知道事情該是怎么做的。
對山東孔家說動手解決,就給解決了,半分的遲疑都沒有。
他是真的相信,皇帝若是真的想要廢除儒家,這等事兒他是能干得出來的。
而且也能真的將之給做成。
如今,只剩下了一條路,那就是按照皇帝的要求來。
不過,再想想好像他們儒家一開始時,最為根本的一個要點,便是根據為皇帝等人提供相應的治國思想的。
是要適應皇權的。
現在,同樣也是適應皇權。
做得好了,未必也不能讓儒家在自己這里轉一個彎之后,再度發揚光大。
自己也未必不能名留青史!
“臣孔希緒拜見陛下,問圣躬安。”
宋濂走后的第二天,武英殿這邊,有一身著儒衫之人,對著朱元璋恭敬行禮。
這人不是別的,乃是孔子的第四十五世孫,和孔希學同輩之人。
此時能站在朱元璋面前的孔家之人,自然而然只有南孔,不可能是北孔。
對于孔希緒,朱元璋對他是有了解的。
因為上輩子的時候,他就曾見過孔希緒此人。
孔希學此人,聯合人上書禮部,說孔家家廟都在他們南孔,孔家正統自然而然是他們這一支。
這是洪武十四年時發生的事兒。
那個時候,自己出于多方面的考慮,這種做出了相應的判決來。
說古今大宗在曲阜,其爵仍歸北宗。
不過對南孔,自己這邊也沒有冷落。
而是讓孔希緒的堂弟一支,世襲五經博士,祭祀孔廟。
而這個這個八品的五經博士,一直持續到清朝末年,才徹底消亡……
這輩子,孔希緒又一次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只不過和上輩子不一樣,這次自己準備讓孔希緒成為衍圣公。
北孔也已經被自己給抹去了。
“你是孔夫子的多少代后人?”
朱元璋出聲詢問。
這當然是明知故問了。
“臣為先祖第四十五世孫。”
孔希緒連忙出聲回應。
他的一顆心,都在砰砰直跳。
看似平靜之下,其實暗藏著的諸多的欣喜,激動與期待。
北孔那些人膽大包天,干出來了這么多的事情,簡直令人發指!
遭受了滅頂之災,而自己南孔這邊,不但沒有受到什么牽聯,而且自己還在這樣的時刻被皇帝召來。
那這里面能凸顯出來的事兒,實在是太多了,由不得他不激動。
“北孔那些人,所干的那些事兒你都知道了?”
“回稟陛下,有所耳聞。
那些人罪該萬死!
身為孔家后裔,卻干出這等事情來,實在是有辱圣人門庭!
臣拜謝陛下秉公執法,將這些敗壞先祖聲譽之人繩之以法,為我孔家清理門戶,以正視聽。”
孔希緒開了口,神色顯的很是的鄭重。
“咱有意愿讓你成為衍圣公,來到曲阜那邊,你意下如何?”
孔希緒聞言,心里頭禁不住猛的跳了跳。
來了!
來了!
果然自己想的沒有錯,這正是著他最希望看到的事兒!
能讓他們這主支回到曲阜,繼承衍圣公之位,成為孔家正宗。
他早就已經是期盼已久,并暗中積蓄力量,準備請皇帝來裁決。
而這事,在他看來想要將之給做成,非常的不容易,阻力極大。
結果哪能想到,如今自己還沒有動手去做,這衍圣公的爵位便已經落到了自己頭上來。
孔希學,孔希昌那些人,當真是做了一手好死!
幫了自己大忙了!
“臣義不容辭!臣也絕對不會辜負陛下隆恩。
臣成為衍圣公之后,必然會嚴格約束孔家之人,通過種種努力來改變我孔家在世人之中的印象。
讓我孔家恢復應有的聲望!
絕對不會如同孔希學那些人,那般的大逆不道!”
孔希緒這話,說的是斬釘截鐵,態度格外的堅決。
在這件事上,他就是如此想的。
畢竟陛下可不是尋常人。
今日能因為這事兒,而斬了北孔,那么今后自己南孔這邊,做出一些過分的事情來,未必就不會被降罪。
所以還是老老實實,今后安分做人為好。
對于他們而言,能在此時,將這應有的爵位給弄在手里,便是一件極為不錯的大好事了。
哪里還能去多想別的?
“對于物理,化學,醫學,數學等著諸多的新興學問入學堂,大力發展,你是如何想的?
在這上面,又是一個什么態度?”
朱元璋望著孔希緒,又一次開口詢問。
孔希緒心頭猛的一跳,一臉正色道。
“這些同樣都是,治國安民的好學問。
儒家之所以能夠,發展壯大靠的從來不是如一家獨大,而是兼容并蓄。
天底下的學問很多,有用的也同樣有很多。
只要對國家有用,那就是再好不過的好學問。
都值得提倡,值得大力發揚。
那些抱守殘缺之人,都是一些別有用心的存在。
是想要用先祖的學問,來謀取他們的私利,這樣的人不可取。”
孔希緒說完這話后,靜靜的站在一旁。
朱元璋并沒有立刻開口。
這樣的反應,讓孔希緒禁不住心頭為之緊張,顯得慌亂。
很怕會在這關鍵的時刻里,引得皇帝不喜。
從而讓事情出現特別大的變故。
“你說的對,孔子的學問,確確實實是被很多人給念歪了。
本來挺好的學問,卻被別有用心之人用來牟利。
也因此有不少都變了味道。
記住你今日所說的話,不要忘了。
那咱便冊封你為衍圣公,恢復你南孔孔家正宗的地位。”
孔希緒聞言,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直接跪伏于地,進行謝恩,而后又極其堅定的在這件事情上表了態。
說他絕對不會辜負皇帝云云……
孔希緒離去了,走路時都覺得有些飄。
這好事來的太過于突然,達到了一個讓他所完全沒有想到的地步。
原本以為,難以獲得的衍圣公之位,就這樣來到自己頭上。
想想,還是如同做夢一樣。
至于皇帝在今日所說的那些,他自然而然也是記在了心里。
雖然對于皇帝所說的一些話,其實心里面是沒那般認同的。
一旦接受了,其實并不怎么好,會給他們孔家套上很多的枷鎖。
不過,相對于他們南孔原本都已經被排擠出孔家正統序列而言,已經是非常好非常好了。
這些也不算什么對不起孔家。
孔家之所以能夠擁有這么高的地位,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皇帝需要。
若是皇帝不需要了,那便也就沒了這些。
今后,只管好好的按照皇帝要求來做事也就罷了。
那些新興的學問,他也都仔細的看了。
有些看不懂。
但是總體而言,還是匠人之學,對儒家會有一些影響,但是影響沒那么大……
第三天,冊封孔希緒為衍圣公,并讓原本的南孔返回曲阜進行居住的事情,正式昭告天下。
這個時候的曲阜,該清丈的田畝都已經清丈完畢了。
新的孔家之人到那邊去,除了少量的讓孔家供奉孔子的田地之外,其余的都分給了周遭的無地百姓耕種。
且所有權,歸國家所有。
至于說,今后孔家那邊會不會再做大,會不會再侵占田畝,這就是更后面按需要做的事兒了……
西南,昆明這邊,修建的富麗堂皇的王宮之中,有美麗的舞姬在跳舞。
又有珍饈擺滿桌案。
可即便如此,那身穿龍袍的梁王把匝剌瓦爾,也同樣是心不在焉,味同嚼蠟。
“都下去吧。”
他煩躁的揮揮手。
于是,在場的眾多舞姬,全都行禮趕緊退走。
房間里只剩下了了少數的幾人。
“我大元覆滅了,朱元璋那里虎視眈眈,意欲對我西南用兵,如之奈何?”
西南梁王把匝剌瓦爾望著在場的幾個重臣出聲詢問……
“父皇,這些人多少會有些炸鍋吧?”
武英殿內朱元璋,朱標望著朱元璋出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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