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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零章 棋盤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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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芳塵終于明白,這第六個結局真正的意思了。

  在《塵中鏡》當中,截止他穿越為止,全成就一共有六個結局。

  永墮囹圄是最擺爛的結局,需要所有主線任務全部失敗,提前進入結局,角色直接死亡。

  后續所有事件,當然也和玩家沒有什么關系了,講究一個“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一念慈悲是邪祟降臨,需要完成九幽大支線,配合“滅”道行動,讓天地顛倒,陰陽失序。

  這“一念慈悲”,說的是伽藍寺的滅門事件,這一念之差,令邪祟無人鎮壓,最終釀成大禍。

  一念慈悲留給邪祟,得到的便是人間血流成河,純屬嘲諷。

  萬古同天不必多說,便是謝謙一手主導。

  人心萬鈞是稱王爭霸。

  眾魔降凡是魔教線。

  而六塵歸真,是找到最終隱藏boss衡常道主,終結王朝輪回,建立新的秩序。

  六個結局當中,其他幾個結局的字面意思都很好理解。

  但唯獨最后一個結局,相對而言,像是在打機鋒一般,給出了一個謎面。

  “六塵”,是一切身心感觸,六塵歸真,是將一切身心感觸,歸于真實……嗎?

  如果這是一個真結局的話,這樣的理解便是正確的。

  但顧芳塵已經知道了,這也是一個假結局!

  最終從黃泉歸來的玩家自身,作為“譚淵”的一員,作為為衡常道主服務,為他鞏固統治,在輪回之中助他一次又一次開辟新王朝的勢力成員,將會又一次成為“衡常”的容器。

  “道”是亙古永恒的,玩家自身同樣也是“衡常”的一環,又如何能夠擺脫輪回?

  于是,謎底便已經在謎面上了。

  六塵歸真是假結局,這方法當然也是假方法。

  “玩家”所扮演的角色,從來沒有超脫輪回,而是最終成為了“衡常”的容器和傀儡。

  那么,走過一樣道路的蕭真武,在這幾百萬年的歲月之中,一遍又一遍地踐行著“衡常”之道,就能夠超脫嗎?

  不要忘了,始古人皇蕭真武,一樣是“得道者”!

  六合宇內列宿張,天地洪爐本無道,他身上的“道”,也是被污染過的!

  顧芳塵想起了在游戲論壇當中,曾有過對于這六個結局的某種猜想。

  ——雖然第六個結局當時還沒有人能夠打出來,但是因為成就沒有解鎖,玩家都能猜出來還有最后一個真結局,于是便有人給出了很多關于第六個結局的猜想。

  而其中,有一個猜想曾讓顧芳塵關注了好一陣子,也讓他覺得很有道理。

  那個猜想,叫做“六道說”。

  其內容,便是猜測,六個結局,實則對應了六道輪回。

  永墮囹圄是畜生道。

  一念慈悲是修羅道。

  萬古同天是人道。

  人心萬鈞是餓鬼道。

  眾魔降凡是地獄道。

  而最后一個結局,對應的便是天道。

  當時,顧芳塵也曾給這個帖子點了個贊,并贊同了樓主的看法。

  如今,顧芳塵已經知道,最后一個結局,叫做六塵歸真。

  而他也真的看到了天道,只不過,此刻,應該叫做“天”道才對。

  這六個結局,依舊是在六道輪回當中,從來沒有偏移過,一樣也是佐證了顧芳塵的想法。

  六塵歸真是一個隱喻,也是一個明示。

  游戲之中被操控的輪回,是小輪回。

  而游戲之外,玩家能夠看到的六個結局,才是真正在滾滾向前,不曾停息的大輪回。

  歷經艱辛,自以為走到了結局的玩家,拋卻本心,實則為他人做了嫁衣,成為了“衡常”的容器。

  在無知無覺當中,邁入了另一個大輪回的開始!

  “怎么了?有哪里不對么?”

  蕭真武發現他停了下來,不緊不慢地開口詢問,面色依舊不變。

  顧芳塵放下手中的白駒,轉過頭,看向了他,道:

  “沒什么,只是覺得,你真的是很聰明啊——‘衡常道主’。”

  蕭真武搖了搖頭,嘆息道:

  “為什么突然這么說?我與你,雖然沒有什么父子情分,但終歸算是父子一場,何必用這種稱呼來惡心我?”

  顧芳塵扯了扯嘴角:

  “惡心?倒也未必吧。”

  “如果你一心希望這世上再無‘道’的侵擾,就不會一路給我設下陷阱,處心積慮引導我走向一條錯誤的道路。”

  蕭真武長出一口氣,背負雙手,抬起頭看向他,沉聲道:

  “錯誤的道路?你倒是說說看,我哪里錯了。”

  “事到臨頭,只差臨門一腳,你究竟在想什么,被什么東西誤導了,竟然讓你產生了這種想法。”

  他的語氣逐漸凝重,并顯得有一絲急切,但很快,他就深吸一口氣,重新緩和了下來:

  “我相信你能夠明白一切,不急,還有時間,我們可以繼續談一談。”

  顧芳塵挽了個劍花,直接盤腿坐在半空當中,將白駒橫在膝頭,點了點頭,道:

  “好,那我們就談。”

  他伸手朝自己前方示意。

  蕭真武緊緊地盯著顧芳塵的表情,但顧芳塵面上一片平靜,什么都看不出來。

  半晌,他走上前,也坐了下來。

  “好,談。”

  兩人在這高懸的半空之中對坐,一切時空仿佛忽然凝滯,只等著二人這一場論道,決定整個世界的結局。

  蕭真武直截了當,問道:

  “是什么讓你突然覺得是我引導你走向了錯誤的道路?”

  顧芳塵看著他,道:

  “那些因果線,根本不是以我為出發點進行推演的,因為我是‘無量空處’,一切因果術,都無法預料我的未來。”

  這是從國師大人、“六司星君”以及螺書三重認證而來的定論。

  有顧芳塵參與的未來,就一定是不可控、不可知的未來。

  因而,在劇情當中,顧芳塵只能是一個早早死去的炮灰,無法對后續劇情有一絲一毫的影響。

  “所以。”

  顧芳塵斬釘截鐵:

  “那些因果線,全都是假的。”

  “只有這樣,我才無法判斷,當我真正地參與進來之后,所經歷的事情,所遇見的人物,是不是絕對真實的。”

  “每一條,應該或多或少,都被你修改過,讓你看上去,像是一個表面反派,實則與那些自我犧牲者一樣,一心想要對抗‘道’,讓我對你產生信任,而你想要隱藏的,便是你的真正目的。”

  蕭真武笑了,他道:

  “你憑什么如此確定?這也不過只是你的猜測。”

  顧芳塵道:

  “我說過,那是一個游戲,所有的游戲,都需要一個主角。”

  “而你所推演出來的因果線,自然是以你的因果錨點為藍本,建立了一個人物,作為經歷這一切的人。”

  “這個人物的身份,是‘譚淵’的一員,也是你麾下的一員。”

  “如果一切真實可信。”

  “那么,此時此刻,他就應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

  “你可以讓他現在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就推翻剛才的所有推論,承認是我想錯了,繼續斬斷所有因果,怎么樣?”

  蕭真武的面皮抽動了一下。

  他似乎有些動搖,捏緊了拳頭,似乎想要行動,想要向顧芳塵證明這一切是真的。

  但是最后,他只是宛如松了一口氣一般,垮下了肩膀。

  也許他能夠立即造假,拿出這樣一個人來。

  然而,顧芳塵是“真”、“假”二道的背負者。

  一切虛妄,在他眼中無所遁形。

  蕭真武臉上刻意維持的笑容漸漸地消失了,他面無表情地道:

  “我無話可說。”

  顧芳塵抬眸:

  “之前你說你很好奇,好奇這些未來在我眼里是什么樣子,是想要試探我吧?”

  “因為從這些因果線落入我的世界開始,你就無法掌控了,也無法知道,它們究竟變成了什么樣子,有沒有讓你露出馬腳。”

  “很遺憾,答案是有的。”

  蕭真武嘆了口氣:

  “這個世界總是不公平的。”

  “你所創造的世界,應當遠遠比我想象的要精彩,超出了我的認知,漏洞絕不在被我修改過的因果線之內,而在于這些因果線,落入你眼中的時刻,被你的世界規則所補全之時,出現的參差。”

  “那些變化,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決定輸贏的最大因素,從來不在棋盤之內。

  棋盤外,才是勝負。

  蕭真武給出的因果線,經過了他的修飾,自然不會有任何問題。

  顧芳塵從游戲劇情本身出發,無論怎么推演,都只能推演出來,衡常道主這個最終boss,實際上正在用自己的辦法,對抗著侵蝕世界的“道”。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清除“道”對于世界的污染。

  但當顧芳塵跳出了游戲劇情,看到了游戲本身,看到了那六個結局組成的輪回,看到了并不存在的原主角。

  也就發現了那些蕭真武留下來的漏洞。

  顧芳塵問道:

  “為什么?”

  “在那場論道之前,你應當的確是想要做到你所說的那些事情,想要從那些‘道’的注視之中,拯救這世界與水火,但在那之后,你明明找到了方法,卻反而屈從于‘道’,成為了祂們的傀儡。”

  蕭真武看向他,忽然呵地一聲笑了笑,道:

  “太遲了……太遲了啊!”

  他仰頭看向那片天空,喃喃自語道:

  “如果是第一萬年,我對那些蠹蟲的蠱惑嗤之以鼻。”

  “如果是第十萬年,我依舊堅定不移,發誓要以不休輪回,衡常永駐,為這世間所有人,找到一條能夠免于道火吞噬的路。”

  “如果是第一百萬年,我一樣希望找到救贖之道,哪怕要以身消道,我也在所不惜。”

  “但現在,已經是第四百六十九萬七千三百三十二年。”

  他比誰都記得清楚,這究竟是他窺探到真相,聯合寧采庸,將整個“洪爐大世”封印第幾年。

  他親眼看著“得道者”越來越少,看著數不盡的王朝更迭。

  他以為只要消滅了最后一個“得道者”,就能夠讓一切停止,但彼時,“衡常”已經成為了這個世界的鐵律。

  “道”仍在不斷地增多,蕭真武進退兩難,終于意識到自己踏入了陷阱之中。

  進,“衡常”會占據整個世界,他費盡心機,實則為他人做嫁衣。

  退,一旦他身死道消,“衡常”被打破,那么其他的“道”就會卷土重來,繼續侵占這個世界。

  而且,因為他過去的不斷打壓,這個世界已經不存在能夠和“道”抗衡的修行者了。

  蕭真武這才意識到,是自己的決定,讓整個世界進入了真正的死局。

  正如他自己所言,漫長的歲月對人的摧殘很可怕,再強大的意志,也會被折磨到瘋狂。

  而就在他搖擺不定,徹底被“衡常”占據了心智的時刻,寧采庸告訴他,她找到了“真”、“假”二道。

  只要能夠找到一個容器,將兩者融為一體,創造出一個新的世界,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所以,你假裝依舊一心拯救世界,因為你意識到,這是一個能夠真正永除后患,徹底占據整個世界的機會。”

  “‘天’道是你的競爭對手,于是你告訴她,再等一等,一切就能夠結束,讓她選擇了自我封印。”

  “或者,變成了被你強行封印。”

  顧芳塵冷笑道:

  “你騙我斬斷因果,只是想要打碎容器,掌握‘真’、‘假’二道,掌握這個世界真正的根基。”

  顧芳塵是一個本不該存在的容器,并且同時處于真假兩個世界當中,他立于真實世界,而虛假世界立于他。

  當他離開虛假世界時,他的所有因果都已經落在了這個真實世界當中。

  再斬斷這邊的因果之后,他也不會再回到虛假世界。

  因為虛假世界會隨著他一起消散。

  斬斷因果,等于自殺!

  “因此,我不該斬斷因果……而應該,收束因果!”

  顧芳塵舉起手中白駒,猛地向后方天空一劃。

  “鏗!”

  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枷鎖被切斷。

  天空之上浮現無數奇異景觀,日夜不斷更迭,星辰閃爍凋零,天旋地轉之時,顧芳塵轉身向后飛身而去。

  但蕭真武抬起手,道:

  “停。”

  于是一切凝滯,顧芳塵的動作也趨于靜止。

  那數百萬年積累的“衡常”之道,如同最沉重的枷鎖,鎖住了顧芳塵這個存在。

  但下一刻,夜幕溫柔地擁來,如水一般覆蓋顧芳塵的身體,將他拖入其中,徹底淹沒。

  顧芳塵眼前一黑,就陷入了一片漆黑的空間之中。

  他眨了眨眼睛,正疑惑,感到一雙熟悉的,溫柔的手,從身后,輕輕撫上了他的臉頰。

  “塵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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