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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往后東京之事,我自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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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陽城內,衙堂之中,不久前還空空如也,此時陡然又擠滿是人……

  軍漢們一個個笑容滿面,心中激動,忍了又忍。

  相公們綁縛一堆,站在一旁,自也還有并未綁縛之人,程萬里、劉延慶也在其中……

  蘇武落座正中,目光一掃去,眾人噤聲,皆看蘇武。

  蘇武先抬手:“岳丈大人,官家在后衙,且先去陪一陪吧……”

  程萬里嘆了一口氣,滿臉是憂,自往后衙而去,后衙處處是鐵甲軍漢守衛,程萬里去,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已至此,還能如何?

  不免是規勸是安撫……

  衙堂之上,本一直嚴肅的蘇武,終于有了一個微微笑臉,抬手:“把綁縛都去了吧,相公們豈能如此苛待?”

  自有軍漢上前來,七手八腳去解,秦檜心中終于徹底松下來了,高度緊繃的精神一松,渾身上下的麻木疼痛就來……

  便是綁縛去了,秦檜的兩只手臂卻也難以從后背放到前面來,動一下都痛,這種痛還有些奇怪,是一種酸痛麻痛,不是痛得人呼喊大叫,卻是痛得人滿臉憋紅,咬牙來忍……

  這輩子,沒受過這種罪過……

  蘇武有語:“天子這段時間反思無數,也在江邊痛定思痛,將要罪己天下!”

  滿場軍漢,不知誰人一語:“好!”

  接著滿場就呼:“大王威武,大王威武!”

  蘇武抬手壓了壓,倒是也愣了愣,怎么回事?

  平常里,只要蘇武抬手一壓,什么事什么話,立馬都停。

  今日里,竟是不停,還在喊:“大王威武,大王威武!”

  甚至有人跳起來在呼喊,跳起來去振臂揮臂……

  直把剛剛去除綁縛的許多相公嚇得連連低頭……

  蘇武再抬手去壓:“罷了罷了……正事還多,一一要做!”

  如此,眾人呼喊之聲才漸漸停歇而去……

  有什么樣的主帥,便也有什么樣的軍漢,蘇武其實是個內斂之人,所以,麾下軍將多也非造次之輩,平常里唯有一兩人會造次一二,不免就是武松與魯達……

  當然,也見仁見智,有些人看蘇武自是內斂,有些人看蘇武那就是陰險狡詐……

  蘇武說正事:“先當速速派人過江去,把諸多江夏船只都攏來,此事阮家兄弟去辦……”

  就看阮家兄弟要起身得令,蘇武手一壓,繼續說:“劉老樞相要做一事,便是把荊湖諸軍都安撫住,著他們各自歸鄉入營,管制起來,不可生那盜匪之亂,也安撫他們,是某之言,所有人,既往不咎,且一人還發三貫錢去……”

  劉延慶拱手也要言,自是蘇武又抬手一壓,事多,程序簡化一下,繼續來說:“派快騎回渡漢水,讓王黼趕快到漢陽來……”

  燕青便也不起身了,只管拱手點頭。

  蘇武慢慢來令,事無巨細……

  后衙之中,程萬里在天子面前大拜。

  天子自也懶得看他,心中有氣,對蘇武不敢,但對程萬里,那是敢的……

  程萬里無奈在言:“陛下,此非臣愿見之事也……”

  “你還要在此惺惺作態……”天子一語。

  程萬里只能嘆息,又道:“臣萬萬不愿見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之事……”

  程萬里真是擔憂非常,因為他也知道,走脫了一個九王趙構,他之所憂,便是王莽篡漢,劉秀再起。

  “你都成國丈了,你那兒子,定也是國舅,說不定將來還是什么三司使、度支判官之類,你那女兒啊,皇后了……哼哼……還說這些作甚?”

  真說天子此時有什么憤怒仇恨,其實也不敢表露,卻是這陰陽怪氣,也少不得……

  程萬里卻是陡然一愣,面色之上起了幾分復雜與彷徨……

  天子說到了一件事,他的女兒會成為皇后,這是以往他萬萬沒有想過的事情……

  只是……

  而今想來,是不是那女婿早已不喜?不是不喜他家乖女小娘,而是不喜他這個老丈人?

  畢竟……

  “怎么?這么尊榮,你還不樂意了?不高興了?”天子陰陽怪氣繼續。

  程萬里忽然真沉默不言……

  “虛偽至極!”天子見程萬里如此模樣,自是膽大不少。

  “陛下啊,唉……臣也不知道說什么是好,只要天下不亂,便是最好不過了……”

  程萬里心中復雜,許多事,都擠在一處,甚至也有一個終極問題縈繞在心……

  做對了?做錯了?

  做對了什么?做錯了什么?

  君臣二人,一時,倒也沒有太多言語,多少有些話不投機,互相不能理解……

  許久之后,前面衙堂在散,便有好幾個腳步往后衙而來。

  程萬里連忙讓到一邊去,只看蘇武龍行虎步而入,甲胄自是早脫了去,身上穿的是燕王蟒服。

  只看頭前,天子忽然也起身了,也讓一旁讓去,便是要把座位讓給蘇武,這是他下意識的舉動。

  蘇武笑著往前:“官家坐中,某坐一旁。”

  “這如何使得……”天子哪里敢,只當是蘇武又試探他,一個不好,又要把他拉到水邊去浮渡長江……

  哪知蘇武當真爽朗在笑:“這如何使不得?使得使得……畢竟此時此刻,官家依舊是天子,某不過還是燕王,就當如此,禮不可廢!”

  說著,蘇武又把那大鐵鉗上去拉拽……

  自也無法,天子坐中,蘇武坐左。

  一時間,天子還有些坐立難安,那大座椅上,他的屁股只坐了個邊沿……

  卻是蘇武忽然問了一語:“陛下當真不會浮水?”

  嚇得趙佶那半邊屁股連忙又從座椅邊沿彈了起來,只管來答:“少時是會的,家中有池,能來去浮游……”

  “哦,原是會的……”蘇武點點頭,算是弄明白了一件事,很小的事,純屬好奇,真沒有其他意思,只看天子站起來了,蘇武又去比手作請:“坐,官家安坐。”

  天子愣愣點頭,呆呆去坐。

  忽然,蘇武又是一語:“要不,官家先往廂房去歇息一番?想來今日也是勞累……”

  天子剛坐下,又把半邊屁股彈起來,連連點頭:“也好也好……”

  說著,天子就往外走,蘇武還揮揮手,示意燕青去安排一下。

  只待天子一走,蘇武也不挪動座位,只是面色稍稍一沉。

  程萬里便起身說:“此番九王趙構走脫,必然是大患,定要尋到才是……還有諸多宗氏子弟,便是要把族譜尋來,一一點名,一一管制……”

  蘇武聽得有些詫異,看向老丈人,這……倒是想得周到。

  至于說趙構是什么心腹大患,蘇武倒也并不很在意,他來一語:“派魯達往江南兩浙去尋王荀,坐鎮江南兩浙之地!”

  如此,有王荀,更有魯達,趙構是不可能在江南兩浙之地落下腳的……

  趙構能去之地,不過是更偏更遠之處……

  福建,廣南之東西兩路,乃至云貴山里……

  其實福建,趙構也落不下腳,因為盧俊義早已往福建去了,做的是生意買賣,造船廠之類,這是早早就有的安排……

  帶的都也是精銳的漢子。

  所以,趙構唯有能去之地,當是要往廣南兩路去,這還真是蘇武此時此刻勢力沒有觸及的地方……

  如此一想,其實也說出了一件事,趙構不可能再起一個什么南宋之國。

  一,天子未亡未失,也未陷于異族之手,他沒有天命,法統不足。

  二,他也就沒有那么大的號召力,且身邊沒有精銳之軍漢班底,更也沒有一個能組建起朝廷體系的人。

  三,這一點最重要,那就是他沒有錢糧人丁之富庶地盤。

  若是再往廣南兩路去趕的話……趙構還能往哪去?

  交趾之類?他應該不會去,那就是云貴之山,云南的話……那是大理之國……

  想到這里,不免也是計劃在生,這么干,其實也好……

  大理獨立之國,總也要有一個名正言順納入版圖的辦法,真把趙構趕到大理去,就是瞌睡來的枕頭。

  蘇武其實也意外,趙構竟是真能提前走脫,乃至,此人,許心中真還有某種野心與念想……

  此時想來,還真不一定是壞事,許多事,都要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不僅僅是大理之事,只管他去的地方,那必然就會有人也起心思去支持他……

  只待事情過去,一地之人,大族大戶,罪名就有,土地是最大的生產資料……

  如今,燕云的土地,絕大部分都在蘇武之手,河北其實也好說,越是富貴人家,就越是死傷慘重,劫掠慘重,拿捏起來,不難……

  廣南東西路,乃至福建,其實天高皇帝遠,人丁也不多,到時候隨著大軍去追去打趙構,只管有錢有勢的人家都是反賊,一通弄……

  天高皇帝遠,翻不起什么浪花來,只要讓底層的百姓得到利益,不管是多是少,那就一定沒什么大問題……

  真正難辦的,還是西北,河南京畿,荊湖南北,兩淮,蜀地,漢中……

  還有兩處未說,一處是江南兩浙,一處是京東……

  江南兩浙,有些地方好說,昔日匪寇肆虐過的地方,蘇武本就一直大規模在收購,真正的大戶,其實也是一片慘烈,不難弄……

  反倒是那些沒有經過盜匪肆虐的地方,比如蘇湖……

  這得靠秦檜與王黼了,王黼其實不行,手段能力不行,秦檜是有手段的……

  京東,是蘇武的大本營,其中世家大族,多也是蘇武的支持者……

  京東一地,只能最后來辦,怎么辦?思路上,是先讓他們賺取到土地之外的巨大利益,再半強制性的來收取土地……

  如此,巴掌與甜棗一起來,應當可以。

  京畿河南,那就讓京東之人來斗,讓京東人入京來,把京畿之高門,一個個斗得他們破落去……

  如此,先把中原穩住,再徐徐去圖。

  有一點蘇武深刻明白,只要有底層百姓的支持,這個國家一定就亂不起來……

  但眼前,荊湖已然到了,那自就要先著手。

  蘇武看向秦檜,抬手一招:“近前來,大事交代!”

  秦檜自是近前,心中忐忑不多,皆是期待,躬身一語:“但憑大王吩咐!”

  蘇武開口:“你去把荊湖兩路各州府縣里,但凡高門大戶,皆歸攏個名冊來,此事不難吧?”

  秦檜點頭:“不難不難,下官一定親自帶人來去奔波,定無遺漏!”

  “好,現在就著手去辦,御史中丞還是你,再從軍中調撥幾百軍漢與你同去……”

  蘇武大手一揮,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讓秦檜上書上奏,哪家哪戶,有助天子亂國之罪。

  對,就是助天子亂國之罪,怎么會有這種罪呢?

  這不,天子都罪己了,他們還能沒有罪?

  天子都有罪,他們更有罪!天子亂國,他們不思為國盡忠,直諫死諫,卻還坐視天子一錯再錯,還出錢出糧助紂為虐,此忠義乎?此圣人教誨乎?

  有罪就要辦!

  秦檜來辦!

  蘇武說既往不咎,那是說軍漢既往不咎,畢竟軍漢不是讀書人,只是聽令行事。

  讀書人家,圣人教誨,深明大義,還一錯再錯助紂為虐,那就是罪無可恕!

  當然,這一切,都是個名頭,真正能辦成此事,靠的不是其他,是此時此刻,大軍威壓在此,快刀斬亂麻!

  只問來日,蘇武為天子,一朝醒悟,秦檜豈能不是禍國殃民之賊。

  蘇武豈能不是為無數蒙冤之人報仇雪恨的圣明之君?

  不免,也還是帝王心術。

  秦檜此時,卻還心中大喜,不知第二步第三步會是如何,只管得了差事,拱手拜去:“下官定當辦妥此事!”

  蘇武大手一揮:“去吧……”

  秦檜連忙轉頭去,只問抽調哪里軍漢?

  五百京東兵,再抽調五百各地之兵,畢竟有當地人,便能事半功倍。

  蘇武慢慢心中也有了許多章法,這個國家很復雜,爛攤子難收拾。

  有些事,就要快刀斬亂麻,有些事,就當徐徐圖之。

  怎么也要把這個爛攤子弄順了。

  還有官場之事,軍隊之事,一件一件來,不免也是壓力山大,一時愁眉不展。

  官場之事,當回京再來弄,許多辦法交織來做。

  眼前,把王黼等來,讓他與天子一起,先把天子的罪己詔弄出來,發向全國。

  蘇武把漢陽之事稍稍穩定之后,他還有一件事極為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親自往西北去襄陽城下,與種師中見一面。

  天子圣旨在手,事不宜遲,這是這場戰爭的最后一個收尾了,更也事關整個西北來日的局勢穩定。

  只要搞定種師中,西北之事,那便無憂。

  種師中,蘇武的很信任的,只要種師中點了頭,蘇武就再也不會擔憂西北的任何事情了。

  乃至還有興慶府,河西四郡,河套,還有陰山南北……

  這廣闊區域,還真需要一個能鎮守得住的人。

  說走就走,蘇武提五千騎,趕緊往襄陽去,甚至都不在漢陽宿夜,連夜在走。

  給蘇武當兵,那也真是辛苦,但諸多軍漢,卻也毫無怨言,只管隨著快奔就是……

  襄陽城下,蘇武親自到了,“燕”字大旗,招展在種師中的視線之內。

  種師中在城頭之上看著,滿臉溝壑擠在一處,一旁馬秦在問:“老帥,那燕王如何從南邊過來了?”

  種師中一語去:“想來是漢陽已然事了……”

  “漢陽大敗?那天子呢?天子不會被燕王擒住了吧?亦或者殺了?”馬秦滿臉是驚。

  “驚什么?難道你頭前還未有預料?裝模作樣!”種師中直接就懟……

  馬秦尷尬一笑:“這個……倒是意料之中,只是不知天子如何了……”

  就看城外,一彪快騎而來,到得城下就喊:“種相公,天子圣旨,還請接去!”

  種師中幽幽一嘆:“接上來吧……”

  馬秦自是去吩咐吊籃之物,回頭又到種師中身邊:“老帥,天子被擒了……”

  “圣旨都來了,我能不知道?”種師中語氣著實不好。

  “那……”馬秦想問許多……但看了看種師中那復雜面色,不敢亂問亂說了……

  圣旨當真上來了,馬秦取來,恭恭敬敬送到種師中面前。

  種師中打開去看,內容簡單,自不是什么開城投降之語……

  天子先寒暄客氣,問種師中身體安康之類,然后天子罪己,說自己許多事大錯特錯,然后,讓種師中開城與燕王說和,萬萬不要再同室操戈……

  還真是天子親筆,這一筆字,真是太有辨識度,與古往今來,皆不相同!

  慢慢合上圣旨,種師中也嘆:“唉……天子啊天子……”

  馬秦就問:“老帥,咱如何是好?”

  “還能如何是好?圣旨都來了,你還要打?”種師中豈能不是陰陽怪氣?

  還是馬秦尷尬:“那自不打了,嘿嘿……”

  “你這小子,這回算是如愿了……哎呀……只可惜啊,這從龍之功,沒有你的……”

  種師中心中其實也不那么舒爽,但也不是那么難受,反正,復雜無比。

  “這有何妨,只要兄弟們不曾枉死自家之手,只要老帥老而彌堅,末將總有出頭之日……”

  馬秦在種師中面前,真也直白,便是剛才那些假模假式,其實也是演給老帥看的,他豈能不知老帥是什么人物?一點小把戲,哪里騙得過……

  他只想,如此來去的話語,只希望能讓老帥心中,能少幾分過意不去……

  種師中看了看馬秦:“你啊,是善戰之輩,也還年輕,還有一股子聰明在心,來日,總有前途……”

  “那自是老帥恩重如山來提拔抬舉……”

  “罷了,去開門吧,我與燕王見一見……”種師中擺著手。

  “好嘞!”馬秦飛快而去。

  不得多久,城墻之上,站了兩人,蘇武與種師中。

  種師中幽幽在言:“昔日之時,哪里會想到如今,你會成就這番大事……”

  “相公也知,無奈之舉……”蘇武也嘆。

  種師中擺擺手:“怕是你早早就定了心中主意了……”

  “這倒也……罷了,還真就早已起意,不是不忠不義,是這天下,著實糜爛不堪,內憂外患,趙氏天子,不為人君!”

  該直白了,蘇武知道,真心換真心,換種師中坐鎮西北!

  蘇武信得過此輩忠義,不說其他,就說他定然不會讓西北陷于異族馬蹄。

  這就是大忠義!

  種師中在嘆氣,他不評價天子,自也就不接蘇武這話。

  只聽蘇武繼續來說:“西北不可亂,昔日好不容易擊敗了黨項,亡了其國,再也不可讓西北之地,再起番邦之國,所以,西北乃重中之重,黨項諸部,更要著重對待,還有草原耶覩刮,還有草原更西之諸部,不能讓他們看到中原之虛弱,一定要讓他們看到中原之鼎盛,種相公,我輩之職責也!”

  種師中在點頭,在嘆氣……

  蘇武繼續說:“河西四郡如今在手,來日還要再開西域都護府,此乃漢唐,做到此事,便真是天命所歸,無愧先祖,無愧子孫,不論天子姓甚名誰,不論天命歸在何方,此皆我輩之職責也!”

  種師中慢慢轉頭,看著蘇武,看著蘇武的面容與眼神,看了許久……

  然后再點頭:“你說得對……”

  “好!多話不言,相公受我一拜!”蘇武真拜,恭恭敬敬先站直站好,雙手一插,往前去,腰背九十度而下。

  種師中連忙來扶:“你一定要做到今日之言,許我活不到那時候了,但你若做不到,九泉之下,我也要尋到你!”

  “一言為定!”蘇武點頭。

  種師中忽然后退兩步,與蘇武剛才一樣,躬身大拜:“拜見燕王殿下!”

  蘇武也趕緊往前去扶,也有話語:“明日,老種相公棺槨就到,正好你帶回去!”

  這一語說去,種師中立馬便是老淚縱橫……

  種師中還有一語:“往后東京之事,我自不問……只看朝廷圣旨來什么,我自遵照行事……”

  “好!”蘇武不再說什么,只是輕輕點頭……

  二人同站城墻,默默無言……

  只看蒼茫大地,無窮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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