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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貫穿胸膛,無力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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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于夏南、瑪格麗特、索爾丁這種實力層次的冒險者,或許距離那些已經完成轉職晉階的“超凡”、“傳奇”強者還差得很遠。

  但相比起普通人,哪怕是剛剛完成晉升的新人職業者,卻都完全足以稱之為怪物。

  春雷在極北的冰崖上滾過,像遠古巨獸啃噬巖石。七色結晶在格雷掌心微微震顫,仿佛與某種遙遠頻率呼應。他低頭凝視那枚嵌入血肉的晶核,它不再散發神性光輝,卻有溫潤脈動,如同第二顆心臟。艾莉婭的手仍覆在他手背,兩人十指交扣,暖意順著血脈蔓延。

  “你感覺到了嗎?”她輕聲問,“空氣里……有種熟悉的味道。”

  格雷閉目深吸。風中確實夾雜著一絲腐土與鐵銹的氣息那是深淵裂隙初開時特有的腥氣,但極其微弱,若非他曾鎮守塔心三十年,絕難察覺。“不是殘念。”他緩緩睜眼,“是記憶的回響,在地脈褶皺里反彈。”

  艾莉婭皺眉:“可我們已經凈化了共鳴場,連最深層的創傷都被喚醒并釋放……”

  “正因為太‘干凈’了。”格雷望向西嶺方向,那里新建的移動祭壇車正按周期巡行村落,“真正的痛苦不會一次性消散。它會反復浮現,像舊傷遇寒陰痛。而現在,這片大地好像……忘了如何疼痛。”

  話音未落,山下傳來急促鐘鳴。三短一長學院緊急召集令。

  他們迅速下山。東谷信仰學院的主講堂已被改造成臨時指揮所,墻上投影著全境信仰網絡的波動圖譜。原本均勻流動的光流此刻在西北角出現斷層,一片灰暗區域正緩慢擴張。

  “第三區祭壇失聯已兩小時。”一名年輕教員指著地圖匯報,聲音發緊,“巡查小隊回報說,當地居民集體陷入昏睡,夢境同步率高達98。而且……他們的夢,全是同一個人的記憶。”

  格雷瞳孔微縮:“誰的?”

  “是……你的。”

  整個房間驟然寂靜。

  索爾踹門而入,鎧甲上還沾著泥雪。“我剛從北哨站回來,那邊也出事了!”他一把拍桌,“十幾個守夜人做同一個夢夢見你在封印崩塌那晚獨自走入深淵,說‘讓我來承受一切’。可問題是……那天你根本沒進去!是你用符文鎖鏈把我和艾莉婭推出去,自己留在外面斷后!”

格雷沉默片刻,走向墻邊陳列柜,取出一塊未激活的共鳴石板。他將手掌貼于其上,低聲吟誦一段古老咒語。石板漸亮,浮現出模糊影像:無數人蜷縮在床榻或地上,雙眼緊閉,額角滲汗,嘴唇無聲翕動。畫面切換,進入夢境視角  暴風雪中的信仰之塔搖搖欲墜,格雷披著重傷之軀站在裂隙前,手中高舉七色晶核,口中吶喊:“以我之名,永鎮此淵!”隨后縱身躍入黑暗。

  “這不是我的記憶。”格雷冷冷道,“這是我被塑造成‘守夜人’之后,外界賦予我的神話版本。完美、無私、無所畏懼……像個不該存在的神。”

  艾莉婭盯著影像,忽然倒抽一口冷氣:“你看他們的眼睛。”

  鏡頭拉近那些沉睡者的臉。盡管肉體靜止,但他們的眼球在眼皮下劇烈轉動,淚水不斷溢出。更詭異的是,每當夢中“格雷”跳入深淵,所有人的嘴角竟同時揚起一抹微笑滿足、安寧、徹底解脫般的微笑。

  “他們在享受這個夢。”索爾喃喃,“就像……終于找到了可以依賴的答案。”

  格雷猛地砸碎石板,厲聲道:“這不是凈化后的余波,是反撲!深淵沒有死,它學會了偽裝成‘希望’!”

  眾人震驚抬頭。

  “上次它用恐懼侵蝕我們,失敗了。這次它換了個方式它制造一個‘完美的格雷’,讓我們相信只要繼續崇拜那個虛構的英雄,就能獲得庇護。它利用人們對安定的渴望,把集體意識拖回被動等待的狀態!”

  “可為什么只影響部分人?”有人顫抖著問。

  “因為只有內心尚未真正愈合的人才會被吸引。”格雷環視眾人,“那些仍覺得自己不夠強大、需要依靠他人拯救的人……他們的精神防線最容易被這種‘虛假救贖’滲透。”

  教室陷入沉重死寂。窗外,孩子們仍在石碑旁習劍,口號嘹亮如初。可這聲音在此刻聽來,竟顯得有些空洞仿佛一句被重復太多遍的誓言,漸漸失去了重量。

  三天后,西北三村全面失控。

  沉睡者數量激增至五百余人,且開始出現行為同步化現象:他們在夢中起身行走,排列成朝圣隊列,向著北境殘塔遺址前進。有人手持蠟燭,有人懷抱嬰兒,有人背著干糧,臉上始終掛著那抹詭異的安詳笑容。

  “他們以為是在追隨我回歸神位。”格雷騎馬立于高地,望著遠處蜿蜒如蛇的隊伍,聲音低啞,“可實際上,他們是自愿成為新封印的祭品用自己的信念喂養那個冒牌貨。”

  索爾握緊戰斧:“要強行喚醒他們嗎?”

  “不行。”艾莉婭搖頭,“貿然中斷深度共感夢境,可能導致靈魂撕裂。而且……你看他們的步伐。”

  格雷瞇眼細看。那些夢游者行走間竟自然形成某種符文陣列,每一步都精準踩在地脈節點上,如同被無形之力引導。“他們在重建信仰回路……為那個假我鋪就登神之路。”

  當夜,格雷獨自潛入最靠近殘塔的一座村莊。

  月光下,家家戶戶門窗大開,燈火通明。人們跪坐在廳堂中央,雙手交疊置于膝上,神情寧靜。墻壁上用炭筆畫滿了格雷的形象:有的揮劍斬魔,有的懷抱孩童,有的立于烈焰之中張開雙臂庇護眾生。每一幅畫下方都寫著同一句話:“只要你存在,我們就無需勇敢。”

  他在一間小屋前停下。屋內是個年輕母親,懷里抱著熟睡的女嬰。她嘴里輕輕哼唱一首從未聽過的歌謠:

  “睡吧,我的小星,

  不怕黑,不怕冷,

  守夜人在天上看著呢,

  他會替我們承擔所有噩夢……”

  格雷推門而入,輕聲問:“這首歌……誰教你的?”

  女子并未驚慌,只是溫柔一笑:“沒人教。這是……很久以前就在我心里的歌。”

  他蹲下身,注視她眼睛。那瞳孔深處,隱約閃過一道紫紅色微光。

  “你不記得了嗎?”他說,“三年前瘟疫爆發時,是你背著孩子走了四十里山路找到藥草師;去年洪水沖垮堤壩,是你第一個跳進急流綁起浮木救人。你不需要任何人替你承擔噩夢因為你早就自己扛過來了。”

  女子笑容僵住,眼中的紅光劇烈閃爍。

  格雷伸手觸碰她額頭,低語:“我不是來拯救你的。我是來告訴你:你比想象中更強。”

  剎那間,女子渾身劇震,發出一聲凄厲尖叫,隨即昏倒在地。懷中嬰兒哇然哭出聲,打破了整村的寂靜。

  與此同時,其他房屋陸續傳出驚叫與哭泣。沉睡者紛紛驚醒,茫然四顧,仿佛剛從一場漫長美夢中跌回現實。

  格雷站在村中央廣場,任由冷風吹拂衣袍。他知道,這只是開端。那一夜,他逐一走訪七十三戶人家,講述他們曾經歷的真實抗爭不是作為旁觀者復述,而是以見證者的身份,將遺忘的勇氣重新歸還給主人。

  消息傳開,各地陸續啟動“個體記憶喚醒行動”。艾莉婭帶領學者團隊深入受影響區域,通過對話、信物提示、環境重現等方式,幫助人們找回屬于自己的力量敘事。索爾則組織巡邏隊切斷通往殘塔的路徑,防止集體朝圣演變為儀式獻祭。

  然而,地底的威脅并未退去。

  第十日清晨,格雷在學院后院發現一棵枯死的老橡樹竟悄然萌發新芽。嫩綠葉片上布滿細密紋路,仔細辨認,竟是無數微型符文拼成的句子:

  “你累了,格雷。讓我替你活。”

  他伸手撫過葉片,指尖傳來輕微刺痛,一滴血珠滲出,落在葉面瞬間被吸收。整棵樹劇烈抖動,枝條扭曲如痙攣的手指,最終咔嚓斷裂,化作灰燼隨風飄散。

  當晚,他在夢中見到自己。

  那個“格雷”身穿銀白長袍,立于懸浮王座之上,周身環繞信徒虛影。“你何必執著于凡人之路?”夢中的他微笑道,“你可以再度成為神。只要你愿意接受供奉,我就替你守護這一切。你不用再痛,不用再累,不用再看著別人死去……”

  “你是誰?”格雷冷冷問。

  “我是你被需要的部分。”對方伸出手,“也是這個世界真正渴望的存在。”

  “不。”格雷后退一步,“你需要的不是我,是他們的依賴。一旦他們學會自立,你就什么都不是。”

  話音落下,夢境崩塌。他猛然驚醒,發現枕邊放著一枚嶄新的七色結晶與他體內那枚幾乎一模一樣,唯獨顏色更為純粹,毫無雜質。

  他知道,深淵已能模擬他的本源力量。

  決戰不能再等。

  三日后,格雷宣布重啟“真實祭禮”。

  這不是宗教儀式,而是一場公開的自我剖白。他在東谷主廣場搭建露天講臺,邀請所有曾受“完美格雷”夢境影響的人前來參與。他承諾,將展示自己一生中最不愿回憶的五個時刻那些懦弱、悔恨、崩潰與背叛的瞬間。

  第一夜,他講述十八歲那年誤信奸細,導致整支補給隊落入伏擊圈。六名平民戰士慘遭虐殺,其中一人是他兒時玩伴。事后他無法面對死者家屬,整整一個月躲在訓練場地下室酗酒,直到被索爾狠狠揍了一頓才清醒。

  第二夜,他坦承曾在重傷瀕死時向虛空祈禱:“如果真有神,請讓我活下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而在恢復意識后,他發現自己真的獲得了短暫預知能力代價是另一名昏迷戰友突然腦溢血死亡。他從此認定,所謂“奇跡”,不過是深淵借機植入的交易陷阱。

  第三夜,他揭露自己曾因過度勞累產生幻覺,錯把一名受傷哥布林少年當成敵方間諜,親手將其推下懸崖。后來才發現那孩子懷里藏著一封寫給母親的平安信,字跡稚嫩卻充滿希望。那一夜,他在雪地中跪了三天三夜,直到艾莉婭找到他,強行將他拖回人間。

  每一段敘述都伴隨著現場共鳴石板的畫面投射,真實得令人窒息。許多人痛哭失聲,也有人大喊“不要再說了!我們不想看你這么痛苦!”

  但他堅持說完最后一個故事那是封印之戰前夕,他私下找到艾莉婭,懇求她帶著幸存者撤離大陸。“如果我失敗了,至少你要活著。”而艾莉婭的回答是:“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會再想活。”那一刻,他意識到,自己所謂的“犧牲”,其實也是一種自私的控制。

  “我以為我在保護你們。”他站在風雨欲來的夜空下,聲音沙啞,“可很多時候,我只是害怕失去你們的認可。害怕一旦倒下,就會變成一個無用的人。”

  雷聲轟鳴,大雨傾盆而下。全場無人離席。

  就在最后一句話落下之際,地面猛然震動。北境方向,那座早已熄滅的殘塔頂端,竟升起一團紫紅光球,迅速膨脹成巨大人臉輪廓,正是“夢中格雷”的形象。

  “既然你不肯成神,”那聲音響徹天地,“那就讓我代替你接受萬民信仰!”

  霎時間,數百名曾參與夢境朝圣者雙膝跪地,齊聲呼喊:“吾主歸來!光明再現!”

  格雷卻笑了。他抬起手,體內七色結晶光芒大盛,隨即爆裂開來,化作億萬光點灑向人群。每一粒光塵落入一人眉心,喚醒一段被遺忘的真實記憶關于他們自己如何在戰火中奔跑、如何在絕望中抉擇、如何在無人看見的地方默默堅持。

  “聽著!”格雷怒吼,“我不是你們的救世主!你們才是彼此的光!”

  萬千覺醒者同時抬頭,眼中燃起久違的自主意志。他們不再跪拜,反而挺直脊梁,齊聲回應:

  “我們不是等待拯救的人!

  我們是未來的守護者!

  今日醒悟,明日執炬,

  誓使寒土生春!”

  聲浪如潮,沖破云層。那紫紅光臉發出不甘嘶吼,卻被這股由千萬獨立靈魂匯聚而成的精神洪流正面撞擊,瞬間龜裂、潰散,最終炸為漫天灰燼。

  黎明破曉時,大地重歸平靜。

  格雷倒在泥水中,臉色蒼白如紙。艾莉婭撲上前抱住他,發現他胸口的七色結晶已完全消失,心跳微弱得幾乎摸不到。

  “你做了什么?”她哽咽。

  “我把最后一點神力……還給了源頭。”他勉強微笑,“現在,我真的只是個普通人了。”

  但她知道,他比任何時候都更接近“神性”那種源于凡人卻不屈服于命運的偉大。

  一個月后,新的學年開始。

  沒有雕像揭幕,沒有頌歌典禮。孩子們只是圍坐在老橡樹新生的樹蔭下,聽一位普通男子講述昨天發生的趣事:西嶺的工匠們發明了不用晶石驅動的凈水裝置;南方漁村建起了互助養老屋;就連最偏遠的凍原部落,也開始用壁畫記錄自己的歷史。

  “所以啊,”那人笑著說,“真正的奇跡從來不在天上,而在我們每天的選擇里。”

  一個小哥布林舉起手:“先生,那你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格雷?”

  男子看了看身邊正在織毛衣的銀發女子,輕輕點頭:“曾經是。但現在,我只是艾莉婭的丈夫,和你們一樣的學習者。”

  孩子想了想,認真地說:“那我能抱抱你嗎?就一下下。”

  他彎腰張開雙臂。小小的身軀撲進懷里,帶著奶香與陽光的氣息。

  遠處,鐘聲悠揚響起,不是為了迎接神明,而是慶祝又一個平凡而珍貴的清晨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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