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從戰斗打響的那一刻起,戰場上就在不停地出現令人意外的變化,但這一次是真的打破了我的固有認知。
巨大的度朔山居然站立起來,還爆發出了某個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人物的法力波動。因為實在是太吃驚,我都慢了半拍,才將這個法力波動與自己腦海里的那個名字對上了號。
這是黃泉的法力波動!
從時空風暴剛掀起的時刻起,其實我就多少注意到了度朔山的異常性。明明山腳下的土地和建筑群統統像是被撕裂的畫卷一樣分崩離析,近在咫尺的度朔山卻是像我們大無常一樣沒有遭到損害。
而此刻的度朔山則呈現出了極其扭曲恐怖的形態,乍一看是山峰的這個東西,表面的土壤和巖石像是血痂一樣隨著主體的動作而破碎脫落,露出了下方猩紅的肌肉。
這居然是一頭體積大到匹敵山峰的血肉怪物。裸露出來的肌肉沒有皮膚覆蓋,神經和血管都是直接暴露在外,噴吐著腥臭的熱氣,粘稠的血液和組織液仿佛小溪一樣流淌。而且這些血肉還呈現出暗紅腐敗的狀態,某些部分甚至直接就是黑青壞死。全身像是隨時都會崩潰,宛如無法支撐住自重的腐敗果凍一樣要流落一地。
然而“山頂”處的桃樹阻止了這頭血肉怪物的自我崩壞,漫山遍野的枝條密密麻麻地捆綁住了怪物的全身,像是外骨骼一樣使其勉強保持住了自己的形狀。
從枝條網絡在底部的一些網眼里,伸出了一條又一條鮮血淋漓、龐大扭曲的手臂,像是螃蟹的腳一樣把怪物的巨體支撐起來,朝著我們這邊移動。
——這種東西居然是黃泉?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才會讓那個奸詐狡猾的黃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還是說,只是我誤會了而已,眼前的這頭怪物并不是復活回歸的黃泉,而是奈落福音召喚出來的“大魔黃泉”?
不對……這不是大魔。
我迎擊大魔的經驗也算是很豐富了。至少在羅山,我在這方面說自己是第二,沒人能夠說自己是第一。大魔與大無常的差別我光是靠著感覺就可以分辨出來。眼前的怪物所散發出來的氣息,在我的直覺里面,居然要更加接近于活生生的大無常。
怪物化的黃泉——姑且將其命名為“度朔山黃泉”吧,這頭怪物在開始活動之后立馬就展現出了極其強烈的攻擊意識。
度朔山黃泉的全身裂開了山谷一樣的口子,那可能是它的嘴巴。從裂口之中傳出了無比渾濁響亮的吼聲,黃黑色的法力好像火山爆發一樣涌現而出,化為極具破壞力的流星雨,鋪天蓋地地向我襲來。
同時,它本身也高速地移動起來。明明是山一樣巨大的身軀,卻以航天火箭數十倍的速度朝著我撲擊過來。雖然能夠感受到這大部分是通過空間性質的力量達成的速度效果,并不是完全的物理動能加速,但我敢說它光是以這個速度往地面撞擊過去就能夠輕易地毀滅任何城市。
我瞬間進入日冕形態,抱著麻早以全速避開了所有的黃黑色法力攻擊,然后發射出火焰光炮轟擊這頭血肉怪物。
以法力強度而言,度朔山黃泉比起命濁還要強出三分,卻還是無法與我匹敵。它近乎于條件反射地張開了法力形成的力場護盾,卻都被火焰光炮直接擊穿。
可它的軀體實在是太巨大了,我的攻擊就像是一根牙簽扎在大象身上,穿透力再強大也起到傷及根本。同時,可以看到它的血肉巨軀在受到傷害以后立刻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生。
它居然還有超速再生能力。
為了保證自己的攻擊能夠穿透度朔山黃泉的防御,我必須將火焰的密度足夠集中,強調規模的攻勢只會隔靴搔癢,可現在這樣就只是杯水車薪。
我從不同的角度接二連三地轟出大火球,想要看看這個敵人是否存在要害弱點。不過指望大無常級的怪物有著像是大腦和心臟之類的簡單易懂的弱點,那純粹就是笑話。我在嘗試幾次之后很快就得出了這個方向不行的結論。
另外,對于它的再生力,我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并不是說它不應該有著超速再生能力,而是以我與它之間的力量密度差距,它就是能夠超速再生,也不應該這么快。
即使無法將真靈之力“造成的傷害無法修復”的性質具現出來,我只要在自己的法力之中注入足夠強烈的殺意和惡意,就能夠封殺絕大多數超速再生能力,而這種做法對于度朔山黃泉的效果卻非常差。
我依稀感知到,這頭血肉怪物與這個時空風暴一樣,本質上都與某種“更加巨大的事物”連接在一起。對方并不是真的具有超速再生能力,而是冥冥之中有一股遠比我更加龐大的力量,使其不會陷入死地。
要問我對于度朔山黃泉勝算幾何,我可以很有自信地說是百分之百。雖然想要將其徹底殺死需要耗費不知道多少麻煩功夫,但是這頭疑似是黃泉的怪物完全不是我的對手。對方也在不停嘗試攻擊我,卻完全無法把我命中。可如果要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它身上,不去嘗試破解時空風暴,另外一邊的祝拾就必死無疑,法正也是兇多吉少。
度朔山黃泉只需要拖住我就算是完成了任務。
我很懷疑這頭看上去毫無理智的怪物是否具有分辨敵我的意識。只是在時空分層的現象之下,現在的我相當于是被關進了猛獸的籠子里。而如果僅僅是這樣,我倒不是不能分出去一部分力量,可現在我還要保護麻早,就由不得我首尾兩端。
遠處的大魔神荼仍然在放出擾亂心神的尖銳聲音,而我盡管進入了日冕形態,卻無法進一步地幫助麻早阻斷這種影響力。因為我從一開始使用的就是爐渣武器里面的超高密度火焰,嘗試破解時空風暴的時候也是用的這個力量。
“黃泉……老師……”麻早艱難地念著,“……你還在那里嗎?”
“麻早?”我呼喚了她一聲。
雖然還沒有完全進入大無常領域,但是靠著遠遠超越大成位階極限的回歸之力,麻早似乎逐漸地恢復了些許過去的記憶。
她看著度朔山黃泉的方向,眼神里流露出了混亂復雜的情緒。
我產生了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生怕她離我而去。
“莊成……我沒事。”麻早緊緊地抱著我的手臂,“我就在這里,就在你的身邊。我哪里都不會去。”
我感受著她的體溫,重新冷靜下來,然后說:“我現在要再次殺死黃泉,可以嗎?”
麻早緩緩地點頭。
“你知道這個黃泉是怎么回事嗎?據我所知,他應該早已經被我殺死了才對,而且還是用上了真靈之力……”我說。
大魔神荼的影響力盡管令麻早無法專心調動命運漩渦之力,卻至少沒有剝奪她所有思考和說話的能力,她在深呼吸幾口氣之后說:“……我知道……這頭怪獸,就是老師的本體。”
“本體?”我問。
“過去你所殺死的,應該只是老師的化身……不過某種意義上,或許你殺死的才是真正的本體。”麻早說,“老師與命濁一樣,都是奈落的求道者,是能夠與奈落意志交流溝通的人神,所以他才會在過去收下與自己具有相同類型天賦的命濁作為親傳弟子。
“不過他的天賦沒有命濁那么強大,在古代,他為了能夠成為人神,也是為了能夠更進一步地探索死亡之道,選擇了將自己的靈魂與死后世界相結合。
“所以他無法離開死后世界。即使是卦天師在過去做出了死后世界會發生巨大災難的預言,他也只能選擇留下。并且在死后世界被奈落福音強行改造為末日時代的形態之后,老師的靈魂也因此而失去控制,陷入了混沌和瘋狂,一天比一天更像是怪物。
“為了避免徹底墮落的結局,他將自己所有身為人類的理性和智慧轉移到了一具化身上,而本體則徹底地淪為了瘋狂怪物的形態。
“現在看來,他好像還在后來對于自己的本體做了更多的改造,將其變成了度朔山傳送陣法的載體……”
“原來如此……”這下我總算是想明白了。
我就奇怪為什么像是黃泉那么貪生怕死的人物,會在一百多年前和福音院一起留在死后世界,原來他是根本就走不開。這個解釋立刻就說服了我。
而真靈之力原本有著通過殺死分身、將本體也一起殺死的性質,但是我無法將其具現出來,最多只能徹底殺死化身。
過去的黃泉之所以能夠一次又一次地復活,也不是因為他真的具有像是命濁那么超規格的不死身能力,而是因為他的本體總是處于存活的狀態。他很可能就是利用了“本體仍然活著”這一極其充分的條件,將“具有理性和智慧的化身”一次又一次地召喚出來。
然而就算只是一具化身,一旦被真靈之力殺死,那就是真的死了。就像是末日大魔作為奈落福音的化身會被真靈之力徹底封殺一樣,黃泉的人類化身也會陷入無法召喚的狀態。
一邊只是瘋狂的肉塊,一邊是繼承清楚的自我意識,到底誰才是本體,或許也只是解釋角度的不同。過去與我接觸和戰斗的那個黃泉,很可能足以被視為與這個大山肉塊截然不同的角色。說不定就連真靈之力都會認同這一點,繼而將其作為能夠完全刪除的存在。
可以說在那個時間點,真正的黃泉就已經死了。
此外,我也明白了為什么自己在殺死黃泉之后,會幻視到度朔山上的福音院主閻摩。其實只是當時的閻摩正好就在那里而已,我幻視到的只是度朔山。盡管自己無法模擬出真靈之力波及敵人本體的性質,卻或許還會產生些許毫無意義的追蹤效力,那個現象就是其結果。
遺憾的是,雖然解開了很多疑惑,但對于眼下的狀況還是起不到多少作用。
“現在你帶著我的師妹逃跑還來得及,莊成。”命濁再次企圖以言語攻勢削弱我的意志,“放下一切,轉身逃跑,找個地方躲藏起來,那樣你至少還可以在未來多活一段時間;或者索性向我們倒戈投降,加入我們的陣營,也不失為聰明人的選擇……”
他很清楚我是不可能做出那種選擇的,但光是提示出那樣的可能性,說不定就會讓我分心。就像是我知道自己必須全心全意思考如何戰勝山兩儀,有時候卻還是會生出多余的雜念和情緒,為自己失敗之后的未來做準備。
不過,他命濁可不是山兩儀。實際上,我也看出了他有機可乘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