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小碗的眼神立即就出現了變化。
神印之主幫助我對付山兩儀——怎么做？他如今可是處于無法干預現實世界的狀態，最多只能有限度地干預虛境使徒，力量的施展也是局限于虛境內部，要如何對付身處于現實世界、且推開第三道門的山兩儀？
緊接著我就想到了最有可能的答案，七號口中所謂神印之主的幫助，大概并不是要提供力量，而是提供智慧。
神印之主知曉這個世界上發生的大多數事情，也知曉大多數問題的解決方案。雖然不太清楚這個“大多數”的具體區間有多大，但是他甚至能夠給尉遲提供打敗老拳神的方法，那么極有可能也能夠給我提供足以打敗山兩儀的可行方案。
這條路線小碗多半也早有考慮過，只是當時的神印之主對我們來說，更多的是一種巨大的潛在威脅。先不說對方是否會不由分說地使用某些手段，發起神印碎片交易更是會加深我與虛境之間的聯系。“打敗山兩儀的方法”這個交易目標太大，加深聯系的程度肯定也會遠超自己以前做過的交易。那樣只會把自己往非常劣勢的方向推動。
然而如果對方這次是以談判的態度找過來，或許我們這邊也需要以不一樣的角度重新審視彼此之間的關系。
“另外，我也不建議你把時間拖延到對付命濁的前夕才嘗試重新成為虛境使徒，因為那種嘗試一定會失敗。”七號說。
“這是為什么？”我問。
“過去的神印之主選擇了七個虛境使徒，其中一個位置原本是祝長安的。你多半是通過麻早的掃把星之力極大強化了自己與神印碎片之間的緣分，這才意外頂替祝長安的位置，成為了虛境使徒。但是現在，你丟失了這個資格。”七號說，“在沒有資格的條件下，即使你與神印碎片有緣，也無法單單靠著接觸就與神印碎片形成綁定。”
我回憶起了過去得到的信息。虛境使徒與神印碎片之間的綁定效果，很可能是太歲曾經在開發三生石散的過程中得到的成果。也就是說，成為虛境使徒這件事情，并不是只要與神印碎片之間有著強烈緣分就可以自然而然達成的現象。
沒有緣分的話，甚至無法觸摸到神印碎片。而像是羅山和福音院的大無常們，還有像是應凌云那樣的人物，他們肯定或多或少都與神印碎片有緣，卻沒有一個人成功與神印碎片達成綁定關系，就連類似的苗頭都沒有出現過。再怎么積極地運用神印碎片之力，落在他們手里的也依舊是“無主神印碎片”。
如果是真正被選中的虛境使徒，或許不會由于被迫與神印碎片解綁而輕易丟失資格，但是我這個“僭越者”可能就要另當別論了……我一邊思考，一邊提問：“你可以提供這個資格？”
七號伸出自己的手掌，一枚黑色玉石浮現在了她的掌心，正是神印碎片。
“我可以把自己的資格讓渡給你。”她說，“只要你伸手接觸這枚神印碎片就可以。”
“那么你自己怎么辦，你不打算繼續做虛境使徒了嗎？”我問。
“我失去的資格，神印之主可以再度賦予我。”七號說。
既然如此，神印之主應該也可能對我做到相同的事情。不過如果我只是單純得到資格，卻不與神印碎片形成綁定，那么到頭來就只是方便了我而已。他當下的目的八成還是想要與我進行當面溝通。
是否應該答應這個邀請呢？似乎沒有必要多想。我需要虛境使徒的資格，并且眼下我對于山兩儀束手無策，雖然還是想要全力反抗和戰斗，但是客觀來看我與引頸受戮的狀態大同小異。無法保證神印之主是否包藏禍心，可事態貌似也不會變得更差了。倒不如先把事態推進下去，看看前方是否會出現轉機的曙光。
以及，我個人其實也對久違的神印之主很感興趣。
我轉頭看了一眼小碗，她露出了深思熟慮的表情，然后對我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我就見一見神印之主。”我說。
七號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接著目光落在了自己展示的神印碎片上面。
這一刻，我隱隱約約地感知到，冥冥中她與神印碎片之間的某種聯系發生了斷裂。原本這枚浮現而出的神印碎片就像是她身體的一部分，而此刻則變成了完全孤立的事物。這應該已經是一枚無主神印碎片了。
其他虛境使徒可沒有辦法隨意放棄和讓渡自己的資格，就連我都無法單純憑借自己的力量做到。七號作為與神印之主有著關系的角色，果然是有著一些不同于其他虛境使徒的特殊權限。
她將自己的手掌伸出來，示意我拿取她手里的神印碎片。
小碗凝重地說：“莊成哥哥，接下來，我會重點觀察你的狀態。一旦出現不好的苗頭，我就會徹底削斷你與神印碎片之間的聯系。”
我點頭，然后伸出手指，觸摸了面前的神印碎片。
不冷不熱的堅硬觸感從指尖處反饋過來，接著，這枚神印碎片便從視野里消失了。它接著浮現在了我的意識之中，像是一種在腦海里面突兀產生的想象。熟悉的連接感油然而生，我又一次成為了虛境使徒。
然后，腦海里面的神印碎片釋放出了灰色的霧氣，開始占據意識的空間。
如果不去主動想象任何事物，卻還是要描繪自己意識內部的顏色，大多數人會如何想象呢？對我來說，那應該是一片黑暗的空間。這也應該是很多冥想者的答案，黑暗就像是一張可以承載任何色彩的畫布。話雖如此，我也并不是每時每刻都在描繪意識的黑暗。直到灰色霧氣出現的一刻，這片黑暗才被我意識到。
回過神來，這片黑暗就已經成為了我周圍的一切，宛如宇宙空間般廣袤無垠。小碗和七號都不在我的身邊，就連自己的身體都完全消失了。我像是漂浮在這片黑暗之中的幽靈視角，而灰色霧氣則在四面八方涌現出來，越來越多，直到把我包圍。
我像是回歸到了第一次在十五樓地下室里面接觸到神印碎片、進入到虛境之中的時候，那也是我與虛境之間的聯系最淺的時候。就連身體都無法具現出來，思維和感情的運行都有些遲鈍。
不過，我早已經與那時候的自己判若兩人，對于靈魂意識的理解更是天壤之別。很快，我就變得能夠正常地運行自己的思維，并且將自己的注意力加倍集中，嘗試描繪出自己在這片意識空間的身軀。
只過去數秒鐘功夫，我就產生了明確的手腳觸感。低頭看去，可以看到自己的胸膛和四肢。只是與現實世界不同，在這個地方的身體依舊是宛如黑色剪影一般，只有基本的人類青年男性輪廓。
果不其然，這個地方應該就是虛境。
神印之主終于把一度毀滅的虛境給修復回來了。
距離上一次虛境會議，到底過去了多長時間呢？雖然不至于說成是多么漫長的間隔，但總感覺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而與過去不一樣，這一次被邀請到這個新虛境里面的，大概只有我一個人。
我看了一眼前方的景色，灰色霧氣濃密地攔截在前方。以自己如今與虛境之間的聯系程度，盡管神印之主想要干預我會變得非常困難，不過我想要在灰色霧氣里面穿行也會很不容易。就像是在電波狀況非常糟糕的條件下用收音機收聽廣播一樣，想要一切順利地抵達過去那片巖石座椅場地，應該也要費上好一番周折吧。
正當我產生這種念頭的時候，卻見前方的灰色霧氣忽然從中間讓開，形成了一條明確的通道。
顯而易見，這是邀請。神印之主已經覺察到了我的到來，在給我指明正確的行進路線。
我踏入了這條通道，一路向前。
只過去一會兒，我就來到了熟悉的巖石座椅場地。
這里的樣子倒是與以前大不一樣了。原本整齊有序排列在周圍的七張巖石座椅，如今變得殘缺不全、東倒西歪，還遍布著火燒的黑色痕跡。宣明留在虛境里面的爪痕，看起來還殘留著一部分。
而最大的巖石座椅則仍然矗立在對面，宛如神像般的神印之主就端坐在上面。與我相同，神印之主實際上也是一道極其巨大的影子，卻可以感受到宛如實質般的目光朝著自己這里凝視。
“我來了，神印之主。”我說。
神印之主微微點頭，與此同時，三號位置的巖石座椅宛如時光回溯般原地重組，回歸到了完好無損的狀態。
“坐下吧。”他說。
我坐到了熟悉的席位上，然后再次看向神印之主。
“我人已經在這里了，你有什么事情想要說，現在可以開始了。”我說。
“我邀請你回歸此地的目的，想來你早已經心知肚明。”神印之主深深地注視著我，“真是萬萬沒想到，那個四號居然會把自己掌握的所有神印碎片都交給你，但是這樣可能也省去了很多功夫。如果任由那么多神印碎片保存在那個迷你虛境里面，后續可能就會在其無法維持以后流落到虛無之中，那樣就會變得有些麻煩了。”
他停頓了下，接著說：“想必你也是喜歡開門見山的類型，那么我就廢話不多說，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
“我想要你手上所有的神印碎片。不止是你個人所擁有的，也包括你交給自己伙伴保管的，以及二號所擁有的。
“作為交換，我之后可以親自出手，替你擺平一切障礙，甚至可以實現你任意一個愿望。”
親自出手？實現愿望？
只需要得到我這邊陣營所擁有的神印碎片，他就可以出手攻擊身處于現實世界的山兩儀，甚至是達到實現任意愿望的程度了嗎？
我品味著他話語里的信息，然后說：“我不討厭你明碼標價的風格，但是我無法信任你這么一個藏頭藏尾的角色。先不論我是否愿意按照你說的做，難道你不應該先坦白自己的真實來歷嗎？”
“真實來歷……嗎？”
神印之主也像是在咀嚼著我的話語，然后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我繼續說了下去：“你真正的身份，就是福音院過去的人神，同時也是昔日的羅山大無常——太歲，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