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對大無常是命濁。
我默默地回憶與命濁相關的信息。命濁是為超凡主義站臺的大無常,力量在大無常里面處于中游水平。據說宣明半年前叛出羅山之際分別殺死一個大無常和重創了一個大無常,命濁就是那個遭到重創的。
同時,根據我以前在到處調查超自然現象期間胡亂學習到的宗教知識,“命濁”其實還是一個佛教術語。
佛教有“五濁”一說,五濁分別為劫濁、見濁、煩惱濁、眾生濁、命濁。所謂的“五濁惡世”,便是指在末法時代五濁云集的世界。
其他的濁先不去說,這命濁又被稱呼為“壽濁”。在佛經描述的神話世界里,眾生壽命可以長達數萬載,而在現實中,人的壽命卻只有不足百年。佛教主張這種壽命極大縮短的反差是煩惱和惡業造成的結果,命濁一詞便是代指這種現象。
我倒也不是全然沒想到敵人的真實身份會是命濁,他一直都在我的懷疑名單里面。只不過他是最靠后的,也是最不起眼的。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前,我的內心還在轉輪王和卦天師之間做二選一,就連法正我都稍微懷疑了下。陸禪突然報出這個名字來,反而讓我心里不上不下的,情緒被夾在了意料之外和預料之內的中間。
既然敵人是命濁,那么他又是基于何種理由才會對麻早出手的呢?我試著以此為前提進行分析。其實深入思考之后就會發現,命濁和麻早之間并非毫無關聯。
據說命濁在被宣明重創之后,身心一直都處于被宣明之火熏燒的狀態,之后似乎使用了大量手段去治療自己的重傷,卻一直都沒有完全恢復回來。而麻早也差不多是同病相憐的狀態,非但也是靈魂遭到燒傷,而且重創麻早的大魔還疑似是在末日時代墮落為魔物的宣明。兩個人四舍五入可以說都是宣明的受害者。
然而這么一看,事情其實有些古怪。就連大無常命濁都束手無策的宣明之火,麻早居然可以靠著自己的回歸之力強行鎮壓。非但沒有暴斃死去,反而還隨著時間推移逐漸好轉。
雖然在這個過程中,祝老先生提供的靈魂治療藥物貌似也起到了不小的幫助,但我不覺得在沒有那些藥物的前提下,麻早的情況就會逐漸惡化。實際上,一開始我遇到的麻早就是動不動會失去意識,就連正常走路都做不到的狀態,而僅僅是休息幾天,她就可以正常活動手腳,甚至是在戶外與怪人戰斗并且勝利。靈魂治療藥物只是在之后起到了加速恢復的效果而已。
縱然麻早與命濁受到宣明之火重創的程度不一樣,那也只是“量”的差別,而在“質”上應當相差無幾。大成位階與大無常的差別到底有多大,現在的我是可以多多少少把握住的。我不認為自己在成為大無常之后,力量會被尋常的大成位階的特殊能力給壓制。
所以,麻早很可能是特殊的,不止是掃把星體質特殊,她所擁有的回歸賜福之力也絕非等閑。
或許命濁也是看到了這種特別之處,因此才會想要綁架麻早,借助回歸之力做些文章……他是打算使用麻早的回歸之力為自己治療傷勢嗎?如果是這樣,過去的陸游巡為什么要說命濁是打算殺死麻早?
莫非是命濁并未完全向手下透露自己的真實意圖,而陸游巡僅僅是誤會了?就算真的是這樣,命濁又是從什么渠道得知的麻早的回歸之力可以壓制大無常和大魔層次的力量?
只可惜,現在的我沒有辦法立刻抽身去找命濁的麻煩,而他似乎也沒有辦法來找我的麻煩。證據就是,陸禪明明都已經向我透露出他的信息,他卻沒有再次遠程投放力量襲擊我或者陸禪。看來他是真的陷入了某種困境里面。
“命濁現在是遇到了什么問題?”我問。
“他需要定期全力壓制體內爆發的宣明之火,今明兩天就是這個時間。”陸禪大大方方地回復。
“也就是說,這兩天就是他的虛弱期?”我問,“你知道他現在在什么地方嗎?他壓制宣明之火的日期是否有著規律?”
“他一般會坐鎮在羅山總部一帶,但是在需要壓制宣明之火的時候,他通常會提前數日通告自己的親信,然后前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地點。”他再次回復,“日期是否有著規律我判斷不出來,就算有,他也不會輕易暴露給他人。
“我之前是直屬于命濁的夜游巡,雖然地位不高,但算是頗受信任,也做過一些臟活,還在暗中調查能夠為他療傷起到幫助的情報,所以才會知道今明兩天就是他的重要時間,不過現在的我顯然已經不受信任了,以后大概也得不到類似的通告了吧。”
聞言,我卻是想起來了。過去的陸游巡是知道麻早的靈魂創傷的,而因為當時的麻早還沒有脫離孑然一身的心理狀態,也不怎么保密與自己相關的信息,所以在陸游巡的面前說過那是大魔留下的傷痕,并且表示過大魔與大無常同等級別。難不成是那時候泄露的情報?
我索性直接問了:“命濁之所以綁架麻早,是為了治療自己的傷勢嗎?”
“為什么你會這么想?”反倒是陸禪詫異了。
“難道不是這個嗎?”我意外。
“她的力量只不過是可以回溯時間而已,怎么可能治得好大無常造成的傷勢。命濁真正看重的,是她失魂癥蘇醒者的身份。或者說,是她‘死而復生之人’的身份。”他說。
死而復生之人,命濁也這么稱呼過麻早……我問:“失魂癥是靈魂死亡的病癥,而從失魂癥之中蘇醒過來,則與‘死而復生’有著相同的意義——是這個意思嗎?”
陸禪在白紙上寫了個“是”字,而我則繼續詢問:“命濁為什么會想要‘死而復生之人’?”
我還以為會對這個身份感興趣的應該是輪轉王才對。
“這與命濁所具有的力量有關。”陸禪回答,“在羅山之中,命濁既不像是老拳神一樣有著最強的力量,也不像是卦天師一樣有著最高的智慧,但是他絕對是最難以被殺死的大無常。
“甚至就連卦天師都承認,就算明天世界毀滅,命濁都不會真正死去。因為他擁有著歷代大無常最無解的不死之身。
“宣明曾經也想要像是殺死伏紅塵一樣殺死他,然而他就算被殺也會無限次復活,最后宣明只能做到勉強推遲他的復活時間,無奈撤出了戰場。”
“殺不死?”我忽然覺得問題可能有點嚴重。
在我最理想的計劃中,就是先完全解放自己所有的力量,在擁有大無常層次力量之后上門打敗命濁。如果能夠直接將其殺死,那么無論他對著麻早有什么險惡居心,都要隨之煙消云散。
然而如果敵人是怎么殺都殺不死的怪物,豈不是相當于一個永遠都無法消滅的仇家嗎?
“這個不死之身有什么弱點嗎?”
雖然我把這句話問出了口,但是并不指望陸禪能夠知曉大無常的弱點。
陸禪居然真的回答了。
“根據我所知曉的信息,命濁只有在這么一種情況下才會死去,那就是等待他用盡自己剩余的壽命,自然死亡。”他說。
“這算是什么弱點……等等,大無常還有耗盡壽命一說?”我還以為大無常都是長生不老的。
“一般來說,大無常都是與天地同壽的,但命濁是其中非常少見的例外。”他耐心地說,“很久以前,在他還沒有成長為大無常的時期,為了從一些危險之中生存下去,他與奈落簽訂了契約。以未來無法通過任何手段延長壽命逃離死亡為代價,他得到了在壽命耗盡之前絕對不會死亡的神通。
“是不是覺得這樣的條件太便宜他了?這種事情是要分人來看的。先不說普通人是否有資格與奈落簽訂契約,就是可以簽訂契約,也絕對無法達成和他相同的效果。雖然我發誓要為普通群眾而戰斗,但是必須承認,客觀地說,普通人的性命就是不如大無常的性命來得重,交換所能夠得到的價值亦是天差地別。
“當時的命濁盡管還不是大無常,卻已經是大無常資格者,而他交換出去的,是自己未來近乎于無窮無盡的壽命。付出這般代價得到的不死之身亦是近乎于絕對,不存在任何將其破解的辦法。
“事先聲明,就算你是掌握了把時間加速幾千萬倍的力量,然后用這種力量去損耗他的壽命也是無效的。你所能夠想象到的任何取巧的方法,以前都有人對他使用過,甚至他還嘗試著對自己使用過,卻都是無功而返。那個不死之身不是靠著玩弄小聰明或者概念什么的就可以攻略的東西。”
“他還對自己使用過?為什么?”
我先是不解,然后恍然:“原來如此……他是想要嘗試用時間之力延緩自己壽命減少的速度嗎。”
既然加速時間的力量無法縮短他的壽命,那么反過來說,他就算用減慢時間的力量也無法延長自己的壽命。
同理,麻早的時間回溯之力也不可能把他的壽命回溯到原本的數值。
雖然我覺得按照邏輯來說,應該沒道理不可以靠著時間的加速或減速來達成壽命縮短或延長的目的……但是命濁的不死身顯然有著更加神秘的機制,或者說根本不存在什么機制,那就是個不聽一切道理的東西。
“命濁大概還有多少年的壽命?”
我先是這么詢問,接著又試著將話題拉回到原本的軌道:“還有,你說的這件事情與麻早這個‘死而復生之人’又有什么關系?”
“命濁的剩余壽命,雖然準確數字未知,但是羅山一般認為他最多只能再活十年。或許正因為如此,他也開始焦慮起來了吧。”陸禪對于命濁毫無尊敬之意,“如今他正在想辦法重新聯絡奈落,想要解除自己過去簽訂的契約。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過去捕捉了大量天生具備強大靈性的人類并將其殺死,希望他們的靈魂可以前往奈落,借此敲開通往奈落的門扉。……我這里也不做隱瞞,在過去身為夜游巡的期間,我也在私底下捕捉了為數不少的無辜者,將其送到了命濁的手邊。
“而這件事情與麻早的關聯性就在于,她身為‘死而復生之人’,很可能具備與奈落之間的聯系。
“這應該不難以理解吧?如果說‘死亡’是靈魂墮入死后世界,那么‘復活’就是靈魂從死后世界回歸生者世界……這一來一回,生死之間的聯系就達成了。
“倘若只是普通人的死而復生,那么命濁自己就可以實現。復活普通人所需的條件雖然也相當嚴格,但是以大無常的力量并不困難。然而這種做法有個極其必要的條件無法滿足,并且就算是滿足了,其靈性也不足以支撐起命濁想要達成的目的,作為與奈落建立聯系的橋梁實在過于脆弱了。
“而麻早這種具備強大靈性之人則不然,只要以她作為儀式素材,將其以正確的步驟殺害,就可以形成足夠穩定的奈落橋梁。
“更何況根據超凡主義那邊對于她法力殘留痕跡的深入調查,全盛時期的她可能是超越成級別的人物……你對于應凌云和銀月應該已經有了不少的了解,也應該明白這種級別的人物的復活,到底是有多么的難以復刻吧?”
“我大概明白了。”我說,“簡單地說,麻早是被他當成了延長自己壽命所必需的天材地寶——我可以這樣理解吧?”
“雖然好像不太對……但是對了。”他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可我還是有一個地方不太理解,他以前還不是大無常的時候就可以與奈落達成聯系、簽訂契約,為什么現在的他反而就做不到了呢?”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