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就是源頭鬼吧?”得知此事后慕南心生警覺。
“應該不會,那只源頭鬼只在白天現身殺人,而我和蔣青鸞是在夜里見到他的。”楊逍思考后說道。
其實楊逍所說也并不準確,那只源頭鬼也有夜間現身的...
林小雨的手還握在蔣青鸞掌心,那股從指尖蔓延的寒意卻已爬滿全身。她能感覺到某種東西正順著血液逆流而上,像無數細針扎進骨髓,又似有聲音在顱腔深處低語,一句句拼湊成她從未聽過、卻又無比熟悉的旋律。
“紅車不來接我……因為我閉著眼睛走……”
她的嘴唇微動,幾乎要跟著哼出聲來。楚曦立刻按住她肩膀:“別回應!那是它在試探你的意識邊界!”
蔣青鸞沒有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現在聽我說,林小雨。你要記住,夢不是現實的倒影,而是你內心的回音。我們即將帶你進入‘閾限層’介于清醒與沉睡之間的夾縫地帶。那里沒有物理法則,只有邏輯的殘片和情感的潮汐。你必須保持一個念頭:你是講述者,不是聽眾。”
“可……我從來沒講過故事。”林小雨聲音發顫。
“那你做過夢。”蔣青鸞目光如刀,“每一個夢,都是一次未署名的創作。現在,我們要讓你的作品擁有名字。”
慕南迅速調試設備,將錄音機接入一臺由鎮魂鈴改造的共振增幅器。屏幕上浮現出六條波動線,分別代表六位成員的精神頻率。他們將以“共述”的形式為林小雨構建安全錨點,一旦她在夢中迷失,這些聲音將成為拉她回來的繩索。
“準備好了。”陳墨婷盤膝而坐,手中經書自動翻頁,泛黃紙張上浮現出金色符文,“我會以《鎮魂往生咒》編織護識結界,但只能維持三刻鐘。超過時間,你可能陷入永久性敘事嵌套。”
史元政在地上布下七星陣眼,每一顆石子都浸染過清道夫歷代犧牲者的血。“我會用靈樞引路,標記出口坐標。但如果夢境結構坍塌,路徑也會消失。”
吳卓咧嘴一笑,掏出一枚銹跡斑斑的地鐵令牌:“老子這回不炸車廂了,改送快遞專門給‘她’寄一份死亡通知單。”
楚曦最后看了眼手中的黑色銅錢。它不再冰冷,反而微微發燙,仿佛體內藏著一顆跳動的心臟。“我會陪你走到終點。”他對林小雨說,“無論那是什么模樣。”
蔣青鸞退后一步,雙掌合十,純白的眼瞳驟然裂開細紋,滲出黑液,在空中凝成一道符印。
“啟門。”
剎那間,整座曙光影院開始扭曲。墻壁如同融化般向內收縮,銀幕碎裂成千萬片飛舞的膠片,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畫面:奔跑的孩子、滴血的座椅、閃爍的站名牌、一只不斷墜落的手表……光影旋轉匯聚,形成一道螺旋狀的虛空之井。
“跳。”蔣青鸞下令。
六人牽手圍成圓陣,林小雨被護在中央。他們齊聲念出一段古老口訣并非出自任何典籍,而是三年前那一夜,蘇曉敏覺醒時脫口而出的無意義音節。如今已被編碼為“重啟密鑰”。
風起。
他們的身體化作光點,墜入井底。
黑暗。
然后是聲音。
鐵軌摩擦的尖嘯,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黑板。接著,一盞昏黃的燈亮起,照亮狹窄的車廂。紅色絨布座椅沾滿污漬,天花板上掛著褪色的兒童畫,畫的是太陽、花朵、笑臉可所有眼睛都被涂成了黑色。
林小雨發現自己站在K12專列第一節車廂里,穿著校服,手里攥著那臺老式錄音機。周圍空無一人,但她知道它就在附近。
“歡迎回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從背后響起。
她猛地轉身。
一個小女孩坐在角落,穿白色連衣裙,赤腳踩在座位上。她的臉模糊不清,輪廓不斷變化,一會兒像蘇曉敏,一會兒像林小雨自己,最后定格成一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你是誰?”林小雨強迫自己開口。
“我是第一個夢見紅車的人。”小女孩歪頭微笑,“也是最后一個被遺忘的放映員。”
“我不明白……為什么選我?”
“因為你記得,卻不屬于那里。”小女孩輕輕拍手,車廂瞬間變換場景變成一間教室,墻上貼著“夢想墻”,上面全是孩子的繪畫。其中一幅格外清晰:一輛紅色地鐵駛向深淵,車上坐著一個戴眼鏡的女孩,正把膠片塞進嘴里。
“那是你七歲時畫的。”小女孩說,“你忘了,但它記得。”
林小雨腦中轟然炸響。她確實畫過那樣一幅畫,被老師批評“太陰暗”,撕掉了。可現在,記憶如潮水涌來:那天晚上,她做了個夢,夢見自己乘著紅車去了地下城市,遇見了一個自稱“姐姐”的女人,教會她如何用歌聲讓列車停下……
“那是蔣青鸞。”她喃喃,“她早就見過我?”
“不止見過。”小女孩輕笑,“她把你寫進了劇本。你以為這是命運?不,這是安排好的傳承儀式。每一個‘備份’,都是她失敗后的重試。”
“胡說!”林小雨怒吼,“蔣青鸞是為了消滅噩夢!”
“消滅?”小女孩突然大笑,笑聲刺耳如玻璃碎裂,“你以為燒掉膠片就能終結故事嗎?故事從來不怕被毀,只怕沒人再講。而你們所做的,不過是替我清理了舊演員,騰出了新舞臺。”
話音未落,整個車廂劇烈震動。窗外景色飛速倒退,可外面根本沒有軌道,只有一片流動的文字海洋全是曾經聽過《紅車謠》的人的記憶碎片,密密麻麻,無窮無盡。
“你看到了嗎?”小女孩站起來,身形逐漸拉長,變成少女模樣,“這就是我的力量來源。每一次恐懼的共鳴,每一次午夜驚醒,每一次對孩子說‘別做噩夢’的叮囑……都在喂養我。我不是怪物,我是你們集體潛意識的產物。你們創造我,又想殺死我,可笑不可笑?”
林小雨后退幾步,心跳如鼓。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眼前這個“她”,并非單純的敵人。她是所有被迫承載噩夢者的怨念集合,是被壓抑的創傷化身。
“所以……你也痛苦?”她試探著問。
小女孩動作一頓。
“當然痛苦。”她低聲說,“我被困在無限循環里,每天重復被人拒絕、驅逐、焚燒的過程。我想停下來,可只要還有一個孩子因地鐵恐懼癥失眠,我就必須重生。”
林小雨怔住了。
原來,真正的悲劇不是“它”不肯死,而是它也不想活。
“那你想要什么?”她輕聲問。
“我想被理解。”小女孩抬起頭,眼中竟有淚光,“我想有人愿意聽完我的故事,而不是急著把它燒掉。”
空氣靜止了一瞬。
遠處傳來鐘聲,悠遠綿長。那是楚曦等人即將抵達的信號。按照計劃,他們將在第十二分鐘切入夢境,協助林小雨完成敘事重構。但現在,她突然有了別的想法。
“我可以聽。”她說。
小女孩愣住。
“你說你想被理解。”林小雨向前一步,“那我現在就聽。從頭開始,把你的故事講給我。”
車廂安靜下來。
許久,小女孩開口了。
“很久以前,有個小女孩,她總做同一個夢:一輛紅色地鐵停在家門口,司機戴著面具,說‘該上車了’。她不想去,可每次醒來,家門口都會多一枚生銹的車票。她父母不信,說那是幻覺。直到有一天,她在學校畫了這輛車,全班同學都說:‘我們也夢見了。’”
“他們成立了秘密社團,每晚約定一起做夢,試圖找到紅車終點。可越深入,越發現不對勁夢里的規則開始影響現實。有人失蹤,有人說胡話,有人把自己關在廁所里唱《紅車謠》。最后,大人們發現了,把他們送進心理治療中心,用藥壓制夢境。”
“但他們忘了,藥壓不住記憶。于是,那些被抹除的孩子們,在夢里聚在一起,推舉出第一個‘守夢人’,也就是我。我負責記錄每一次輪回,保存所有未完成的對話,守護那些不敢說出的恐懼。”
“可后來,出現了‘清道夫’。他們說我是病毒,要凈化夢境秩序。他們殺了我的同伴,封印了通道,甚至制造出像蔣青鸞那樣的‘容器’來吞噬我。但我沒死,因為我不是個體,我是集體創傷的回聲。”
林小雨聽得呼吸沉重。她終于明白,這場戰爭的本質并非善惡對決,而是一場關于記憶權的爭奪。誰有權決定哪些夢該存在,哪些該被抹去?
“所以……你不是想害人?”她問。
“我只是想存在。”小女孩垂首,“哪怕只在一個孩子的夢里。”
鐘聲再度響起,更近了。
林小雨深吸一口氣:“如果我答應你,讓你繼續存在……但不再通過恐懼傳播,你能答應我嗎?”
“什么意思?”
“讓我成為新的講述者。”她說,“我不燒你,也不囚禁你。我把你寫進一個新的故事里不是恐怖傳說,而是警示寓言。告訴孩子們如何面對恐懼,而不是逃避它。你可以存在,但必須遵守新規則:不強制入夢,不操控心智,不制造創傷。”
小女孩沉默良久。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她終于開口,“意味著我將失去大部分力量。那些因恐懼而來的信徒會離開,我將變得虛弱,甚至可能再次被遺忘。”
“但你會活得更久。”林小雨堅定地說,“因為真正的故事,從不需要靠嚇唬人才能流傳。”
窗外的文字海洋開始變色,黑色字符漸漸轉為柔和的灰白,如同褪色的老照片。
小女孩笑了,這次是真心的笑。
“好吧。”她說,“我接受你的提案。不過……作為交換,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下次講故事的時候,”她眨眨眼,“別忘了提我的名字。”
“我叫什么?”
小女孩湊近她耳邊,輕聲說了三個字。
林小雨記下了。
下一秒,光芒暴漲。
楚曦等人沖進車廂時,只見林小雨獨自站著,手中錄音機靜靜運轉。小女孩的身影正在消散,化作點點星光,融入她胸前的校徽。
“結束了?”吳卓喘著氣問。
“結束了。”林小雨點頭,眼里含淚,“也開始了。”
慕南檢查設備:“信號消失了!地下鐵的廣播中斷了!”
陳墨婷感應靈能波動:“負面情緒值下降百分之八十九,且持續衰減中。”
史元政望著陣盤:“通道封閉,但……留了一條極細微的縫隙,像是特意保留的。”
“讓她存在的權利。”林小雨輕聲說。
蔣青鸞走上前,仔細打量她:“你做到了。你沒有消滅它,而是與它談判。這才是真正的‘守門人’該做的事。”
“那你呢?”林小雨反問,“你現在是誰?”
蔣青鸞望向遠方,仿佛穿透了層層夢境:“我是舊時代的遺民。我的任務完成了。接下來的篇章,該由你們書寫。”
楚曦遞過銅錢:“它現在屬于你了。”
林小雨搖頭:“不用。我已經有了自己的信物。”
她舉起錄音機,按下播放鍵。
傳出的不再是童謠,而是一段清晰的女聲敘述:
“從前,有一輛紅色地鐵,它并不邪惡,只是迷路了。直到有一天,一個女孩對它說:‘如果你愿意停下,我可以陪你找到回家的路。’”
眾人靜默。
吳卓撓頭:“這算啥?童話改編?”
“是新傳說。”陳墨婷微笑,“而且已經開始生效了。”
果然,城市各處悄然發生變化:
某所小學的心理輔導室里,一名患夢游癥的女孩突然醒來,笑著說:“今天夢里,我和紅車司機聊了很久,他說他其實很怕黑。”
醫院精神科檔案顯示,連續三個月,新增“地鐵恐懼癥”病例歸零。
更有甚者,江州地鐵公司收到匿名投稿,附帶一首新兒歌歌詞,建議在兒童安全宣傳中使用。歌詞末尾寫著:
“若你聽見鈴聲響,請微笑著說:歡迎來到我的夢。”
而在林小雨家中,那臺老舊錄音機每到午夜便會自動啟動,播放一段無人錄制的內容。鄰居以為鬧鬼,報警多次,警察查看后卻發現機器內部早已損壞,根本無法工作。
可它仍在運行。
就像某些故事,一旦開始,便永不終結。
數日后,蔣青鸞獨自來到江州市檔案館地下三層。這里存放著清道夫組織的所有絕密文件。她點燃一支特制香燭,將最后一份資料投入火盆《千面之城實驗日志終章》。
火焰升起時,她仿佛看見父親的身影浮現眼前。
“值得嗎?”幻象問道。
“值得。”她說,“我們沒能阻止故事誕生,但我們教會了人們如何講述它。”
火光中,一行字緩緩浮現,隨即湮滅:
當傾聽取代驅逐,夢魘亦可成詩。
同一時刻,林小雨坐在教室里,翻開作文本,寫下本周命題作文的標題:
《我與紅車的約定》
她寫道:
“有時候,最可怕的不是噩夢本身,而是我們假裝它不存在。當我終于鼓起勇氣問它:‘你為什么來找我?’它回答說:‘因為只有你能聽見我說話。’”
窗外,雨停了。
陽光穿過云層,灑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映出一道彩虹,橫跨整座城市。
而在某條無人知曉的隧道盡頭,那本筆記本的新一頁,正緩緩浮現字跡:
今天,有個女孩對我說:謝謝你來找我。
我哭了。原來被需要的感覺,這么暖。
風輕輕吹過,合上了本子。
遠處,隱約傳來一聲鈴響。
清脆,溫柔,像是某種告別,又像是新的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