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明月當空。
街邊小巷之中，鹿無雙一行三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三好亮太猶豫著開口。
“要去嗎？”
奈奈子沉默不語。
鹿無雙則是沉聲說道。
“傻子才去，你腦子還不如奈奈子好使。事關她的家人，你看她有說過要去嗎？”
三好亮太摸著后腦，疑惑道。
“但對方好像沒有敵意？”
鹿無雙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有屎味兒的毒能毒死人嗎？”
“你有沒有想過，既然奈奈子的記憶沒有出錯，那咱們面對的情況是什么？”
“且不說將一家連帶仆從數十人的痕跡徹底抹除需要多大的能量，單說咱們白天問的那些人，他們可都沒有認出奈奈子，而且絕非偽裝。”
“既然奈奈子的記憶沒出問題，那出問題的就是他們……知道問題在哪兒了嗎？”
三好亮太悚然一驚。
“所以……是他們的記憶出了問題！”
鹿無雙點點頭。
“當然。”
“從這一點往上倒推，能在記憶上動手腳的，多半是修成了性功的天人。東瀛可能有性功傳承的有幾家？”
“再說范圍……奈奈子家是大戶，周圍經常接觸她家的人至少也得有數十、認識的得有數百。如果消除記憶是分段進行的，那很快就會因為日常交流而失效……所以，這大概率是在一夜之間完成的。”
“數百人，一夜之間。”
“做這事的天人，絕不只有一個。”
鹿無雙忽的一握劍柄。
“性功傳承，復數天人，京都之內……兼具這三點，別告訴我你猜不出是哪家。”
三好亮太再度一驚。
“神道教！”
鹿無雙點點頭。
“這是唯一的選項。”
“既然牽扯神道教，那就不得不問一個問題了——”
她轉頭看向奈奈子。
“你是誰？”
“如果你家只是單純的富商，為什么會牽扯到神道教……松浦隆信死前又為什么會認出了你，并覺得用你的身份能換自己一命？”
未等奈奈子開口，她卻是一擺手。
“你不知道，所以不必回答，但你應該也清楚，現在已經不是單純把你送回家的事情了。”
“有關你家的事情，你要一五一十、事無巨細地說明……若你家是受制于神道教的無辜之人，那無疑是你的出走導致了什么變化，且很可能會是危險……”
“越早查明，你的家人生還的可能性就越大。”
毫無疑問，鹿無雙是在誘供。
她沒有提及奈奈子的家人是神道教的同伙，甚至是神道教教眾的可能性。只用“家人可能有危險”來逼迫奈奈子開口。
但其實即使她說了，奈奈子也會下意識忽略這一點……誰會覺得自己的家人是壞人呢？
一路行來，李淼行事從來都沒有背著過奈奈子，她自然清楚地知道神道教是什么貨色。
于是不用鹿無雙多言，奈奈子便主動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盤托出。
待到說完之后，鹿無雙卻是眉頭緊鎖。
“太正常了。”
沒錯，太正常了。
毫無破綻。
花銷、仆從數量、出門行商的頻率和季節、交往的層級，一切的一切都極其正常，毫無出格之處，也不見半點線索。
半晌，鹿無雙沉吟道。
“至少奈奈子家不能去，那個劍圣很可能是看守奈奈子父親的獄卒，在無法確認對方立場的情況下，不能貿然把自己送過去。”
“而且，對方已經知道了咱們的容貌，也知道奈奈子回來了。”
“這樣吧。”
“你們兩個，今晚去找幾個附近的商戶，試試看能否查明他們失憶的具體時間，還有在奈奈子離開之后京都之內有什么異常。”
“記得易容喬裝，如果聽見有異動就直接走，不必等我。”
三好亮太應了一聲，帶著奈奈子轉身就要走，卻是忽然反應了過來，又轉頭問道。
“那大姐你去哪兒？”
鹿無雙沉吟道。
“我覺得奈奈子的出逃有些蹊蹺……她一個嬌滴滴的富家小姐，怎么就這么輕易地從神道教的天人眼皮子底下逃走的？”
“總得有個人在背后推波助瀾才是。”
“她離家出走的原因，是她的父親要與他人聯姻……我覺得這一點，或許就是突破口——我要去查查她的聯姻對象。”
三好亮太卻是低聲說道。
“大姐，我覺得……其實咱們真的不用急著去查……咱們先掩藏行蹤，等到李大人到了再說不是更好？”
鹿無雙卻是一聲冷笑。
“等等等，等個屁！”
“你是奶娃么，事事都要等著爹媽來做，那還是習武作甚，回家吃奶不是更好？”
“我要是愿意做深閨小姐，還跟李大人來什么東瀛！”
說罷，她縱身一躍，躍上屋頂，旋即踏著輕功疾速朝著奈奈子說過的方向而去。
目的地并不遠。
以鹿無雙的輕功，不過盞茶時間便落在了一處民房屋頂，屏息藏身，朝著一處宅邸望了一眼。
要與奈奈子聯姻的也是一家富商，家底殷實，所以宅邸也不小，很好分辨。
鹿無雙看了片刻，蹙起眉來。
照她的估計，神道教既然大費周折將奈奈子一家存在過的痕跡抹去，這要與她家聯姻的人家八成也會被遷走甚至滅口。
她估計得沒錯。
那處占地頗廣的宅邸內，果然是漆黑一片，未見半點火光。門口臺階上也是塵土密布，雜草從臺階縫隙里冒出頭來，甚至還有些馬糞在周圍，顯然是荒廢了許久，被過路行商當做安放馬匹的地方了。
鹿無雙翻身下房，繞著整座宅邸走了一圈，在確認里面沒有動靜之后，終于翻身躍入院中。
啪嗒。
落地之后，她閃身藏入一處樹叢之中，四下觀瞧了一番。
這庭院的布置顯然是廢了心思，各種樹木花草填塞其中，角落處還有一方池塘，水面上漂浮著些落葉，水體已經發綠，顯然已經荒廢許久。
通往主房的小路兩側種植著兩排花叢，從門口一路延伸過來。
鹿無雙看著那些樹叢，仔細分辨了一會兒，卻是忽的抽出軟劍，側行數步，朝著其中一束開得尤其好的花叢底部插去。
噗嗤。
軟劍輕松沒入泥土之中，起初毫無阻礙，待到深入一尺之后，卻是忽的停住了。
鹿無雙感受著劍尖傳來的觸覺，再度捅了捅以作確認，數下之后，她才抽出了軟劍。
不用再確認了，這種觸覺，她作為血衣樓殺手的那段時間，幾乎天天都在跟這種觸覺打交道。
硬中帶軟，劍鋒刺上去略帶一些滑溜，還有一絲細微的粗糙。
那是劍鋒點中骨頭的觸覺。
花叢下方，埋著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