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由三塊島嶼構成,中央的本土名為本州,南側島嶼名為四國,而您現在所在的,是西南側的九州。”
“從這里出發,前往本州的話,您正好可以經過這幾個地方。”
松浦隆信指尖滑動,在地圖上勾勒出一條線路。
“出云國,大名尼子晴久,出云大社。”
“奈良,興福寺勢力范圍內的唐招提寺,也是鑒真大師遺體所在之處。”
“鶴岡,大名上杉謙信,八幡宮。”
“出云大社是神道教最古老、最久遠的神社,八幡宮則是尊神劍術最為昌盛的所在。至于唐招提寺的意義則更無需多言,神道教的二次衰落與鑒真大師息息相關。由西向東,正好能將這三處地方走上一遍。”
“到時候,您所求的答案,或許就將水落石出了。”
他說的極為誠懇。
自從落到李淼手中之后,他可以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沒有讓李淼多費一句口舌,主動將自己所知道的一起都串聯起來、和盤托出。
看起來,他好像是真的臣服了。
即使是聽不懂中原官話的奈奈子,都認可了這一點。
但松浦隆信說完之后,李淼卻是笑著看著他,一言不發。
道場之中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默。
時間一點點流逝,松浦隆信的呼吸也愈發散亂,額角汗珠滴落,將面前的鮮血畫出的地圖暈染成一片模糊的血水。
可他始終沒有再開口。
半晌,李淼冷笑了一聲。
“瞞得過去嗎?”
松浦隆信不言,只是一味地發抖。
李淼伸出一根手指,點向松浦隆信面前已經模糊的地圖。
“那我替你補充一下。”
“既然說起佛教、神道教和天皇,怎么能漏了這里呢?”
他點在地圖中段的一處。
隨著這一點,松浦隆信肩膀一垮,整個人跌坐在了地上。他不想聽,但李淼的聲音卻仍在繼續。
“京都。”
“佛教的中心,比叡山延歷寺;東瀛天皇的居所,京都御所;還有——”
他將手指略微挪動了一寸。
“供奉神道教主神天照的神社,伊勢神宮。”
“世俗政權、神道教與佛教,三家的中心都在這里,你就算不提,我也不可能忽略。怎么,你真當我對東瀛半點沒有了解嗎?”
松浦隆信抖若篩糠。
“大、大人,請原諒。”
“我并非是故意隱瞞,只是——”
李淼笑著接下了他的話。
“只是想給自己留條后路,對吧?”
“想賭一把我對天皇并不感興趣,或者我能在不前往京都的前提下得到我想要的,然后就此離開東瀛,對吧?”
“只要我今日放了你,日后鬧得事情不算太大,你就能有機會將今日的事情遮掩過去,掩蓋我的消息來源是你的事實,對吧?”
三個問句,將松浦隆信的防線徹底擊潰。
是啊,他只是個在自己領地上作威作福的偏遠大名,又不是什么天皇忠臣,他怎么會冒著被李淼發現的風險,刻意略過京都不提呢?
他所做的,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
被李淼道破了心中所想,松浦隆信跌坐在地,牙齒不斷碰撞,發出嘚嘚嘚的響聲。
李淼一撐膝蓋站起身來,朝他靠近。
“不要、大人,不要!”
“不要!”
松浦隆信雙手撐地,兩條腿在地上不斷劃拉,拼命地朝后退去,試圖拉開跟李淼的距離。
但剛退了幾尺,就被李淼踩住了小腿。
咔嚓。
“呃啊啊啊啊!”
松浦隆信高亢地嚎叫了起來。
李淼笑道。
“其實,你真的不用花心思給自己找后路的。從一開始,無論你怎么配合,我都沒打算讓你活著。”
松浦隆信掐住自己的小腿,哀嚎著說道。
“為什么!大人,為什么!”
“我明明沒有冒犯您,也將我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我只是想為自己留一條命,我并沒有故意欺瞞您的意思啊!”
他真的不明白。
可下一刻,李淼便給出了答案。
“誰說你沒有冒犯我的?”
“平戶港是你的產業,而你這平戶城多半的收入,都是靠著平戶港往來的船只,對吧?”
“你不會想說,你做的是正經生意吧?”
松浦隆信恍然。
他明白了。
平戶港在東瀛西南邊緣,遠離東瀛本土,卻最靠近中原。也就是說,平戶港的主要客戶,是與大朔相關的船只。
這個“相關”,可不只是走私這么簡單。只是收走私商船的稅款,松浦隆信也不可能過上如此奢靡的生活。
就如李淼靠岸時所遇到的狀況一樣,如果大朔在某些時候收緊了海禁,走私商船不足,那松浦隆信也會指使麾下的武士直接殺人滅口,將財物吞吃一空。
除此之外,還有倭寇。
給予倭寇休息的場所、替倭寇銷贓,這才是平戶港真正的命脈所在。
而現在平戶港一片寂靜的原因,正是登州衛一戰打斷了倭寇的脊梁,叫他們暫時斂旗息鼓,不敢前往大朔,也就沒了來平戶港停泊銷贓的需要。
李淼從平戶城登陸,也并非無的放矢。
一飲一啄,皆有定數。
松浦隆信的結局,從李淼離開登州衛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
松浦隆信貼著背后的墻壁,不斷顫抖。他想要呼救,可自己剩下的幾個臣子已經喪命,還是他親口請李淼殺的。
他已經沒有籌碼了。
李淼已經朝他伸出手來。
生死危機,再度將他的潛力激發了出來,他四下亂看,試圖找出一線生機……視線掃到奈奈子身上的時候,他忽然一愣。
方才被李淼逼問,他沒有細看。
但現在,他卻是從奈奈子的眉眼之間,找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好像,他曾見過與奈奈子極其相似的人。
“年紀、口音、容貌。”
“對得上!都能對得上!”
“就是她!”
松浦隆信猛的開口。
“大人那個女人是——”
紅白之物炸開。
無頭尸身倒地。
這一次,他急中生智的叫喊沒有為他爭取到生機。
李淼伸手從腔子里蘸了些血,并指在墻上刻下了幾個大字,接過陸無雙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手,嫌棄地扔到松浦隆信的尸體上。
“走吧,這里的事情辦完了。”
“去本州,出云大社。”
“我倒想看看,這神道教最老的神社里面。能翻出來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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