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黑透，偶有幾束月光從云層中投射下來，雪花飄落到圓睜的眼球上，與已經失去了溫度的血水交融，逐漸在眼球上凝結成帶著美麗花紋的冰殼。
噗嗤。
一只靴子踏過，將冰殼連同眼球一起踩碎。
“殺！”
長劍從靴子旁邊撩起，與迎面砍來的長刀交擊，迸濺出細小的火星。刀劍交擊，先是顫抖著僵持了一會兒，就被忽然轉動的長刀一推一拉引向側面。而后長刀趁機鉆入，一刀劈開了頭顱。
曹含雁抽刀，卻是被頭骨卡住。他咬牙上前蹬在尸體胸口，這才把刀拔了下來。趁著周圍暫時沒有對手，他猛地前沖數步、躍上奉天門，左右觀瞧。
戰局開始到現在，約摸也就盞茶時間。
卻從一開始，就朝著最為酷烈的方向而去。
所有人都在拼命。
梅青禾的長劍已經換了三把，現下手中的長劍都已經卷刃；郜暗羽的黑尺倒是沒有折損，但他那門震勁武學太過消耗真氣，砸翻了數人之后已經開始掄起黑尺抽人；安梓揚的機關蠱蟲消耗得差不多，放了一波之后轉回禁軍之中做了指揮，現下正帶著禁軍阻截試圖沖關的江湖人。
正當曹含雁試圖在人群中找到劉瑾之時，忽然側面傳來一聲巨響。
轟！！！
塵煙彌漫，曹含雁轉頭看去。
奉天門的墻體，塌了一段，露出了一處缺口。
一名少了根胳膊的東廠天人從塵煙中竄出，一邊勉力抵擋追來的供奉，一邊高聲疾呼：“這邊！這邊！”
人潮往缺口處涌去。
曹含雁一咬牙，就要前去支援。
轟！轟！
又是兩聲巨響，墻體再度塌陷一截。
兩名東廠天人拼著受傷再度強行擊垮墻體，一人借著涌來的人群逃脫，一人強沖過來的時候受了重傷，被追來的供奉當場轟碎了頭顱。
三處漏洞。
奉天門的守備已經難以周全。
數名江湖人借著軍陣尚未堵住缺口的間隙，沖過缺口。
距離最近的郜暗羽見此情形，登時就要追上去。
“郜兄莫追！”
“咱們無需求全，逃進去的就不用管了，只要將大部分攔在這里，安期生和劉瑾的謀劃就成不了！”
曹含雁喊住了他，飛身下來，與其并肩守住了缺口。
數隊錦衣衛疾馳而來，與兩人匯合，堵在了缺口處。
遠處軍陣之中的安梓揚掃視四周，心中默數。
“五十七……五十八具尸體，劉瑾帶來了三百八十人，現在只剩一百三四十人，只從數量上看，應該已經不夠安期生恢復狀態了……不，不對，還有。”
他視線移向不遠處正在交戰的供奉和東廠天人。
“還有四名東廠天人。”
“照指揮使所說，安期生這法門挑選資糧，氣血和精神越壯大的效果越好，那天人豈不是最好的資糧？這一個天人，說不得就能抵上十幾二十個江湖人。方才見劉瑾好像成竹在胸，說不得早就準備將這些東廠天人，當做安期生的儲備糧了。”
“穩妥一些……弄死他們，便再無后患！”
安梓揚目光轉到了方才強行沖關、被斷掉一條手臂的東廠天人身上，猛然揮手。傳令官揮動軍旗，軍陣緩緩挪動、逐漸接近著一對正在交戰的供奉和東廠天人。在接近到十數丈的距離上陡然散開、加速，數息之內完成了合圍。
待到那東廠天人發覺不對、試圖沖出包圍之時，已經來之不及。
軍陣，至少對供奉級別的天人，還是有很大威脅的。尤其是這東廠天人本就受傷，只能勉強支撐住供奉的攻勢。現下被圍住，軍隊只需騷擾一番、讓其顧此失彼，不出十招他就會被供奉擊殺。
安梓揚瞇了瞇眼，猛地開口說道。
“殺！速戰速——”
就在這一瞬！
轟！！！！！
奉天門主門，轟然坍塌。仿佛有一顆隕石從天而降、砸入其中，整片廣場上的地面都震動了一下，地上的積雪都被揚了起來。
下一瞬，沖擊波才擴散開來。
巨量的空氣被潑向四周，仿若實質一般，將地上散落的兵刃、碎石和積雪盡數吹飛。
安梓揚陡然中斷了方才的話，一聲暴喝。
“逃！！！”
這種聲勢、這種威力！天下間恐怕只有三人……不，四人能夠做到！
李淼、籍天蕊、皇帝、安期生。
而現下會在現身時直接砸碎奉天門的，只有一個！
安期生！他贏了，皇帝輸了！
是他趕到了！
算算從安期生孤身進入文華殿到現在，已經足足有盞茶時間，這與安期生估計的時間相比明顯要長得多。
顯然是皇帝拼了命，強行將其多拖了一會兒。
可結果……似乎并未有多少改變。
煙塵之中，上半身赤裸的安期生緩緩站起，抬眼掃過一圈，將手中身穿明黃色龍袍的皇帝朝著一側扔去。
“你的酬勞，我瀛洲提前付了！”
皇帝飛到半空，人群中忽然竄出一人將其接下、抱在懷中。
正是劉瑾。
是了，劉瑾是為了皇帝才入京與瀛洲合作。所以即使皇帝落敗，安期生也不會殺他……因為劉瑾的利用價值還未用盡。
安期生視線掃過四周。
因為他的到來，所有的爭斗都停了下來。
所以他能很輕松快速地數清人數：“一百三十四……少了。”
劉瑾將皇帝交給了一名東廠天人，平靜說道。
“或許難以完全恢復，但只能暫時先這樣了。”
“即使人數不夠、只能恢復七八成，想必您也能勝過李淼的，對嗎？”
安期生沒有答話，似乎是暫時同意了劉瑾的說法，閉上雙眸。
下一瞬——嗡 在場的所有“資糧”，都感覺自己心臟猛地停住了一瞬。
未等他們做出什么反應，腦海中便傳來一陣刺痛，奪走了他們的神智。上一刻還在爭斗的一百余人，下一刻齊齊暈倒在地。
安期生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卻是沒有什么動作，直到半晌之后才緩緩睜開了眼。
沒有什么神異，也沒有什么場面。
仿佛水到渠成一般……因為那圓滿的狀態，本就是他的東西。
“八成。”
安期生握了握拳，沒有片刻猶豫，如同一只大鵬一般越過了奉天門，朝著太和殿沖去。
只是一瞬，他就到了太和殿門口。
邁步走入，當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太和殿正當中的龍椅，其上正躺著一人，身穿熊皮大氅、內套玄色蟒袍，兩只帶著烏金手套的手，一只撐著側臉，一只放在扶手之上，雙眼緊閉，似乎是在假寐。
安期生抬手一掌就朝著李淼打出，護體真氣幻化成巨爪，朝著李淼抓去！
他早就知道李淼之前有可能是假裝蘇醒、將自己驚走。
可現在他已經恢復了八成的武功。
對付李淼，他已經不再害怕陷阱。
掌風與巨爪，在一瞬便跨越了時間和距離，出現在好像正在閉目養神的李淼面前。
就在巨爪即將扣上李淼頭顱的時候。
忽然間——啪。
一聲脆響。
嘩啦——
透明巨爪被一只拳頭直接擊碎，碎片尚未消散之前飛射出去，洞穿了墻壁。
那是一只戴著烏金手套的拳頭。
李淼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