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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尾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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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丈的距離,用弓弩去殺死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對劉瑾來說應當是件相當簡單的事情,即使他現在用的并不是自己的身體。

  但在扣動扳機前的一瞬間,劉瑾的左臉忽然扭曲了一下,從臉部正中為界,右半邊依舊平靜,左半邊卻忽然露出了驚恐和掙扎。

  這是劉瑾最后一個分身,也是最后一點殘存的“性”,已經難以完全控制住這具身體。

  “唔!”

  這一變故,讓他的手抖了一下。

  弓弩偏離了心臟,釘入唐蘭舟的腰腹。

  血水迸濺而出。

  唐蘭舟沒有絲毫反應,將刀柄抵在自己腰間,如同一只瀕死的瘦虎一般,合身撲到了劉瑾面前。

  刀鋒刺入劉瑾側肋。

  劉瑾的眼神恢復了清明,扔下弓弩,從腰間拔出一柄短刀,左手抓住唐蘭舟的領口,右手持短刀就捅向他的腰間。

  噗、噗、噗。

  一連串粘稠聲響。

  唐蘭舟的腰腹變得血肉模糊。

  他沒有掙扎,反而死命地摳住劉瑾的肋骨,瘋狂地攪動插在他側肋之中的長刀,將里面的血肉挖掘出來。

  這是一場沒有意義的爭斗,兩個必死之人之間的狼狽廝殺。

  沉默而猙獰。

  狼狽而血腥。

  最后,劉瑾嘴角涌出粉紅色的血沫,短刀插入唐蘭舟腹部之后死命一劃。

  嘩啦——

  唐蘭舟腰腹之間一時血崩,內臟嘩啦啦掉在地上,連帶著最后的力氣也一并逃出了身體。長刀脫手、倉啷啷落地,唐蘭舟手腳無力垂下,視線一點點陷入黑暗。

  這場狼狽的爭斗進入了尾聲。

  “唐公,可發泄好了嗎?”

  劉瑾仗著這副精壯的軍官身體,還能勉強說話。

  “可惜……”

  唐蘭舟無力把話說完。

  但好在劉瑾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可惜沒能將他這始作俑者的命帶走,當做去地府見他老妻的見面禮。

  “夫妻之情我聽不懂的,唐公。”

  劉瑾平靜地說著,抬起短刀架在了唐蘭舟脖子上。

  “我是個閹人啊。”

  “閹人哪里懂得什么親朋手足、百姓天下,更不懂什么禮義廉恥、愛恨情仇,我只懂得一句矢忠不二、葵藿傾陽而已。”

  唐蘭舟不屑地吐出兩個字。

  “閹人……”

  劉瑾絲毫不以為忤,點點頭。

  “是,我是閹人。”

  “可閹人又有什么錯呢,忠心于陛下錯了嗎?我一個閹人,不去愛陛下又能去愛誰呢,誰又能瞧得上我一個閹人呢?”

  “可惜,殫精竭慮終成一場空。”

  劉瑾與唐蘭舟對視。

  “只能在死前手刃一逆臣,略微盡一盡對陛下的忠心了。”

  短刀緩緩壓下,陷入皮膚之中。

  唐蘭舟閉上了眼。

  就在這一瞬,營帳門簾忽然卷動,一道人影閃身進入,抬手一指點出。

  劉瑾右肩血肉炸開。

  右臂脫離身體,連帶著短刀一并掉在地上。

  劉瑾松開了唐蘭舟,噔噔噔后退數步,跌坐在地上,視線轉向那道人影。

  “李、淼。”

  “劉大伴,不跟我做個了斷,欺負一個快死的老頭算什么本事?”

  李淼笑著聳了聳肩,抬手虛空一抓,將昏迷的唐蘭舟攝入手中。

  “唐公今日表現叫我很是欣賞。”

  “百官死了個七七八八,需要有個能壓得住場子、看得清人心又不怕死的人來幫我家老頭子穩定朝堂,卻不能讓你殺了。”

  真氣灌入,彌合血肉。

  唐蘭舟的呼吸逐漸恢復平穩。

  李淼將唐蘭舟放在地上,緩步走到劉瑾面前蹲下,歪頭與他對視。

  “這下總是最后一條命了吧?”

  “叫我殺都殺煩了的,劉公公你還是第一個。”

  劉瑾喘著粗氣。

  “陛下有沒有事?”

  李淼眉毛一挑。

  “自然無事,輪不到你操心。”

  劉瑾長出了口氣,肩膀一松。

  “如此便好。”

  李淼擺了擺手。

  “行啦,收起你這副釋然的表情。皇帝還活著,但你的那個陛下早就死了,我也不會叫他再活過來。”

  “瀛洲、東廠、文官。”

  “今日都被你一舉送到了我的手里,劉公公,這天下恐怕再沒有能幫你把那個陛下找回來的人和勢力了,你不后悔嗎?”

  劉瑾喘了半天,才緩緩吐出一句話。

  “會有的。”

  瀕死之際,他神智混亂,才終于露出了一點兒情緒。似乎是得意又像是遺憾地說道。

  “你不覺得,我送到宮中的江湖人有些少了嗎?”

  京城外的曠野之中,一名女子捂住胸口、舍命狂奔。身后不斷傳來喊叫聲。

  “將秘籍留下!”

  “那是劉公公交給我們所有人的,你想吃獨食嗎!”

  “我們只要抄錄一份,停下!”

  女子卻是根本不敢真的停住。

  劉瑾安排他們分批出城,他們這一批有二十人。就因為這每批一份的秘籍,一場廝殺,就只剩下了五六人。

  是,秘籍不會因為抄錄而消失。

  但人命卻會因為貪婪和嫉妒而消逝。

  沒人愿意與他人分享這份秘籍,與其他那些傳的神乎其神的秘籍不同,這本秘籍是有人修成了的……并借之橫壓了整個江湖。

  哪個江湖人沒有幻想過,嵩山賞月宴上那個為整個江湖定下規矩的人是自己?

  誰不想成為第二個李淼?

  女子一氣兒狂奔,忽然身后一聲呼嘯,一根透骨尖釘穿透了她的肩胛。她一聲痛呼撲倒在地,追殺她的數人圍了過來,將其捅死在地上。

  但這不代表結束。

  在女子失去聲息的下一刻,聯手追殺她的幾人便驟然互下死手!

  兵刃交擊,血花迸濺。

  最終,只剩一人。

  他踉蹌著走到女子尸身旁蹲下,從她的懷中抽出了一份裝訂成冊的書頁,小心地抹去了上面沾染的血水,露出了封面上的字樣。

  “瀛洲,玄覽。”

  “呵呵……李大人,玄覽流入江湖,兩路、三路的天人就會如雨后春筍一般涌出……到時候,你還能壓得住這江湖嗎?”

  “總會有人來試探,總會有人嘗試著推翻你的規矩……總會有人察覺到陛下的異常,察覺到控制著陛下的你。”

  “混亂就是機會,陛下會等到有人嘗試著喚醒他、對付你的一天的。”

  劉瑾看著李淼,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快意。

  可李淼卻絲毫沒有反應,笑容反而愈發戲謔。

  “我知道。”

  “我在來的路上看到了一批被你送走的江湖人,但我沒有動他們,你猜是為什么?”

  劉瑾先是一怔,而后朝后一仰,長嘆道。

  “順水推舟……”

  “你也要讓他們幫你把河上丈人逼出來……你不在乎一時的混亂,比起江湖,他才是你真正關心和期待的對手……”

  “你當真是個狂徒……”

  李淼笑著抓住了劉瑾的頭顱。

  “劉大伴可還有遺言?”

  劉瑾猶豫了一下。

  “陛——”

  “騙你的,我懶得聽。”

  李淼驟然收攏了手掌。

  嘩啦!——

  血花迸濺。

  尸身倒下。

  數名山匪圍到了尸身旁,其中一個年輕人伸手探入懷中摸索,將一本沾血的秘籍摸了出來。

  他敞開看了一眼,陡然合上。

  “什么東西?”

  “無用的賬本。”

  “哦。”

  對話結束,年輕人將秘籍揣入懷中,心臟不住跳動。

  “玄覽!”

  “神功!”

  “機緣!”

  他幻想著一切,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持劍橫行天下、一人壓服江湖的畫面在他腦海中不斷翻騰。

  可他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在大朔的各個角落,正有數十……不,或許數百人正在做著同樣的美夢。

  其中或許只有寥寥幾人能修成玄覽。

  但如同投入湖水中的石子,漣漪已經被蕩起,并將逐漸將整片湖面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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