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期生錯愕地看著李淼，吐出不可置信的話語。
他終于明白了一切。
李淼身上，存在著兩路玄覽境界。
一路是南京所悟，勾連“介子”，完全掌握自己的軀體，以傷換力、不死不休，或可稱之為底力的神異。
另一路，則是與他如出一轍的，勾連“須彌”，將真氣外放化作實質并使其堅逾金剛，或可稱之為萬象的神異。
只不過，與他將護體真氣化作兵刃不同，李淼的萬象并未出現在體外，而是直接出現在體內——他將兩路神異融合，將護體真氣化作肌肉、筋腱、骨骼，填充進了自己的身體。
那超乎尋常的蠻力。
那肢體斷裂仍能繼續出招的詭異。
便是這兩路神異交融、共同作用的結果。
可即使是自己得出的結論，即使是根據親眼所見推導出來的結果，安期生也難以接受。
“兩路玄覽，這如何可能！”
“玄覽是因人而異的境界，即使修成勾連同一路命功的玄覽，也絕不可能出現完全相同的神異……可他為何能有兩路玄覽！一個人，怎么可能會有兩顆心！”
“即使是張三豐、菩提達摩，也絕不可能有他這般詭異！”
他這邊心思電轉，表情陰晴不定。
那邊李淼抬手放在肩膀上，猛地一按。
喀嚓。
就像扣住機簧一般，將胳膊按了回去，那道前后通透的傷口也消失不見。
“啊……剛學會不久，還不怎么熟練。”
“怎么，看明白了？”
李淼歪頭笑道。
“你……到底是誰？”
安期生沙啞著說道。
“你猜？”
李淼笑著說道。
安期生猜不出來的。
正如他所說，一個人不可能有兩顆心——李淼除外。
他還真的有兩顆心。
在心象之中的那片風暴中，他見到了自己的另一顆心，那顆從他穿越而來的那天就一直沉睡在他身體里的心。
且將時間倒轉至心象之爭的尾聲。
李淼提著鄭安期們的尸塊，從海水中躍起，跳入那緩緩卷動的風暴之中。
仿佛穿越了某道屏障。
周遭的一切都瞬間安靜了下來。
風聲、潮聲，全都消失不見。
沒有風、沒有水，只有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在這漆黑之中，李淼見到了一個活人。
一個乞兒。
他對李淼說：“將我的身體還給我。”
李淼猙獰一笑，提起手上的尸塊，轟然砸下。
“你贏我死，我贏你死！”
“想要，自己來拿！”
李淼緩緩松了松肩膀。
雖然同樣修成了萬象，但他并不喜歡也不擅長安期生的那種使用方式。他不是不會兵器，但真正搏殺起來他還是喜歡用拳頭。而且，那種用法與他自己的底力并不兼容。
心象之爭中他用過的手段，給了他靈感。
底力的神異，在于用對自己身體的傷害，換來更強的力道，和受傷之后反而愈發狂暴的力量。可傷就是傷，缺少的血肉和肢體也不會自己復原。
但若是用其他東西補上呢？
若是用比筋骨更加堅韌的東西，填充進血肉之中，會不會讓力量更強呢？
在心象之中能改造自身，是因為他對人體的了解和心象之中可以任意造物的特性。萬象則給了他將那手段挪到現實里來的基礎。
兩者相加，造就了現在的李淼。
只不過，看他的頭發再度變為銀白，就知道這手段并不能隨意動用，只有進入“八小時”之后，他才能將兩條玄覽同時催動。
“剛脫離這時間限制不久，就又被打回原形了……看來在修成下一路性功之前，一切還是得照舊。”
李淼心中暗道，抬眼望向安期生。
抬手一招。
“來，方才不是很自信嗎？”
“來京城胡亂攪了一通，把我的地盤弄得一團糟，趁著我沒醒的時候欺負我的人……不就是為了與我分個生死嗎，怎么反而不動了？”
嘴唇勾起，森白牙齒開合，吐出熱氣。
“不會是怕了吧？”
“放心，我不僅會殺了你，將來還會弄死你的師父。那個什么勞什子河上丈人，等他現身的時候，我就會送他下去見你。到時候將你們倆的尸體剁成餡摻在一起，也算是‘師徒一體’了。”
“也不枉你千里迢迢跑到我面前找死。”
安期生陡然沙啞開口。
“你殺不了師父。”
“你也殺不了我。”
“這千年來，我見過無數人。菩提達摩、張三豐，都化作黃土一抔。在師父面前，你只是無數螻蟻中的一個——如何敢大言不慚？”
“我就替師父，先料理了你這狂徒！”
只有提起河上丈人時，安期生才終于顯露出真實的情緒。他的半邊臉本就被李淼打碎，此時怒意猙獰，看上去就如同惡鬼一般。
雙劍一抖，合身而上！
直刺李淼！
李淼嗤笑一聲。
“終于像是個活人了，也好。”
“活人，殺起來才有意思！”
一拳橫架！
魚腸破開血肉、斬入拳鋒！
鐺！——
卻是發出一聲金鐵交擊之聲，被一拳砸開！
安期生早就料到，現在的李淼體內到處都是護體真氣凝結而成的筋骨，魚腸已經難以破開，但他并未氣餒，借著魚腸的刺擊遮掩，徐夫人劍無聲無息間刺向李淼的腰腹。
“你能擋得住外物，可擋得住內毒！”
“此劍上有無數真氣碎片，只要刺入身體就會順著經脈走遍全身，是專殺天人的毒物——專克你這只會搏命的莽夫！”
劍鋒轉眼就鉆入血肉之中。
李淼還真的沒有躲開，只是獰笑著一拳轟向他的側肋。
安期生略微偏轉了身形，徐夫人劍再度朝前一竄！
以傷換命，值得！
嗤啦——嘭！
劍鋒刺入腰腹，拳頭擦過左肋。
血肉潑灑開來！
安期生被這一拳擦掉了半扇肋骨，勁力傳導至全身，他被擊飛了出去，半空中吐出滿口鮮血。
可他眼神中只有喜悅。
中了！徐夫人劍切實刺入了李淼的體內！
以四路天人的旺盛氣血，真氣碎片走遍周身只需一瞬——他看向李淼，想要看到那張臉上露出后悔的神色。
但視線卻撲了個空。
下一瞬，李淼戲謔的聲音從他下方傳來。
“你為什么會覺得，這招會對我有用呢？”
“你忘記我自己的玄覽了嗎？”
“對自己身體的絕對掌控——若是連自己的血都控制不了，算什么絕對掌控？”
安期生瞳孔驟縮。
下一瞬，指爪扣住了他的左腿。
猛地將他從空中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