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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天子親軍,肝腦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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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天子親軍,肝腦涂地  中軍大帳。

  篝火噼啪作響,人影忽短忽長。

  劉禪已卸去甲冑,只一身玄色常服坐於案后。

  案上攤著此戰立下先登、陷陣、斬將、奪旗四大功的將士名單。

  陳到、傅僉、關興、趙廣、張固諸將列席兩側。

  帳簾掀開。

  龍驤郎引十余漢子魚貫而入。

  漢子們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卻個個身帶煞氣,眼神銳利如刀,直到撞上天子眼神那一刻才盡皆收斂,俯首不敢造次。

  “叩見陛下!”府兵魏起與虎賁郎高昂幾乎同時激昂作聲。

  緊接著,其余無幸得見天顏之人才反應過來,齊聲行禮。

  “平身。”劉禪已從席上起身,向前,目光逐一掃過這些九死一生的悍卒。

  而后向魏起、高昂兩人投去鼓勵讚許的眼神,示意自己這天子確實是記得他們的。

  最后,劉禪目光落於最左方一人身上。

  此人個頭不高,比劉禪身后的季八尺矮了一頭有余,估摸著一米六上下,但肩寬背厚,站在那里,給劉禪一種矮人鐵匠之感。

  而其人側臉,一道新鮮的口子從顴骨劃至下頜,皮肉外翻,只草草處理過,略顯猙獰。

  此刻見天子停在自己身前,其人雖不敢抬頭妄視,一雙俯盯地面的眼睛卻是亢奮無比。

  “陛下,此人名喚劉桃,樓船將軍陳曶麾下軍侯,章武元年參軍,今日先先登橫江,復又奪下吳將孫俊纛旗!”劉禪身后,駙馬都尉諸葛喬出言道。

  此言一出,諸將異色。

  章武元年,便是先帝發起夷陵之戰那年,也就是說,眼前這名軍侯乃是夷陵之戰的倖存者。

  而其人今日一舉斬獲四大功中的先登、奪旗二功,既說明其人作戰剛猛勇烈,也說明其人身上有上天眷顧的氣運。

  二者結合,便是悍將的苗子。

  “你叫劉桃?”劉禪問。

  那矮壯漢子猛一抱拳:

  “回陛下!俺叫劉桃!”

  “哪個桃?”劉禪幾乎不經腦子便脫口而出,問完后才覺得自己多此一問,因為案前的冊子已經寫了劉桃的履歷,他反覆看過。

  帳中眾人對於天子此問大多沒有什么反應,但龍驤中郎將趙廣,及劉禪身后的龍驤郎季八尺等人,神色俱是微微一動。

  聞天子發問,那軍侯大聲回道:

  “稟陛下!桃樹的桃!”

  此言一出,渭水之濱那座傷兵營里的記憶如潮水涌來。

  “陛下…俺賭,只要陛下今日下山來看俺,俺便必然不死。”

  “俺賭贏了,便必不會死!”

  “須為陛下多殺幾條魏狗,日后高低得給陛下當個司馬!”

  恍惚剎那,劉禪迅速收斂心神:

  “好,桃子的桃,好!”

  旋即看向身后郤正:“劉桃今日在大江上先登、奪旗,勇冠三軍,按例以何賞之?”

  郤正想不也想,道:

  “稟陛下,按例,斬將、奪旗、陷陣、先登四大功,皆賞錢百萬,賜蜀錦百端,田宅百畝。

  “司馬以下直升司馬。

  “司馬以上,視戰情遷為都尉、校尉各有差。”

  帳中一眾獲功戰卒聞得此言,俱皆不可抑制地激動起來。

  劉禪沉吟片刻,看向劉桃:

  “今日攻堅傷亡最重一曲,其軍侯為國死命,都伯亦戰死捐軀,朕已賜軍侯、都伯壹等功臣之勛,賦該曲嘯山虎番號。

  “今猶覺不足。”

  言即此處,劉禪看向郤正:

  “以嘯山虎為別部,直屬朕之中軍。”

  復又看向劉桃:“劉桃,朕命你為嘯山虎別部司馬,直隸朕之麾下。”

  嘯山虎?!

  別部司馬?!

  獨領一部?!

  直接隸屬天子麾下?!

  如此擢升,何止破格?!

  須知道,陛下麾下有兩支親軍。

  一支名喚龍驤,由龍驤中郎將趙廣統轄。

  另外一支名喚虎賁,由虎賁中郎將關興統轄。

  這兩位都是什么主?!

  而如今,這個喚作劉桃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矮子,竟憑此軍功直接一躍與這兩位比肩,成為天子麾下一部司馬?!

  用屁股都能想到,這嘯山虎雖不能與龍驤、虎賁比肩,將來也必不可能止於一別部。

  這是什么意思?

  這意味著,這喚作劉桃的矮子只要不做什么出格丟臉之事,將來就必然有一個將軍號了!

  關興、趙廣、傅僉、張固諸將,盡皆多看了這劉桃兩眼。

  帳中其他立功將士,則紛紛朝劉桃投去羨慕的目光。

  在場眾人,即便是府兵魏起,先前一戰斬首七級的虎賁高昂,在這一戰都只搶了一個先登的功勞而已,其他人也儘是一功。

  想一戰斬獲先登、奪旗二功,確實是需要氣運加身的,大江之上不知多少人想率先跳幫奪個先登,最后卻殞命沙場,奪旗更不必言,既憑實力也靠運氣,運氣不好,保不齊身后袍澤給你來一發暗箭。

  那劉桃先是愕然,旋即被巨大的狂喜淹沒,最后猛地雙膝跪地:

  “劉桃謝陛下隆恩!敢為陛下肝腦涂地,碎身粉骨!”

  劉禪一怔,旋即問了一句:

  “你識字?”

  這樣一個刀口舔血的莽漢,竟能脫口說出肝腦涂地、粉身碎骨這樣的詞匯,劉禪確實有些意外。

  這六尺出頭的劉桃跪在地上,更加顯矮,抬頭仰視也是一愣,最后竟是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稟陛下,俺…末將不識字,就會寫自個兒名字。

  “這些漂亮話,乃是這些時日聽那日日嘮叨的宣義郎講得多了,囫圇學來的。”

  劉禪恍然,也不意外,轉向侍立在側的秘書郎郤正:

  “擬旨,擢宣義中郎杜遷,兼任嘯山虎別部宣義參軍,輔佐劉司馬處理軍中文書。

  “至於教導劉司馬識字之事,另尋一閒散宣義郎佐之。”

  郤正躬身稱唯。

  劉桃聽到竟要識字,黝黑的臉上苦了一下,但很快又被更大的興奮取代。

  自己可是陛下麾下別部司馬!

  這是何等殊勛?

  不識字,如何能行?!

  那不給陛下丟臉嗎?!

  學!必須學!

  劉禪繼續看著劉桃開口:

  “朕會從各營抽調銳卒,補入你嘯山虎部,你須得給朕帶出一支真正的虓虎之師。”

  “諾!”別部司馬劉桃吼聲應命,雖聽不懂什么是笑虎之師,胸膛仍然挺得老高。

  接著,劉禪又一一嘉勉了魏起、高昂等其他立功將士。

  高昂等幾名先登、奪旗的虎賁郎較之其他軍士更顯沉穩。

  他們本就是天子親軍,一切榮耀與賞賜來自天恩。

  而作為野戰精銳,他們是不會直接放出去攻堅拔城的。

  之所以能斬獲先登、奪旗之功,是其他將士用血肉給他們鋪了路,沒什么值得驕傲的地方,反倒若不能獲功,才是給天子丟臉。

  魏起作為府兵代表,今日先登,斬獲頗豐。

  劉禪拍了拍魏起大臂,再次對其勉勵了一番。

  魏家有這兄弟二人,毫無疑問,只要運氣夠好,好好活著,將來必是大漢勛貴的代表。

  只待將來好好教育子女,讓子女參加未來一定會出現的科舉,勛貴再變清流,這一家子直接就是可以載入史冊的典范了。

  府兵制下,他們的賞賜另有一番計較,大致比軍中將士稍低,但好處是繳獲之物全歸自身所有,這是府兵搏命的最大動力之一。

  魏起被天子拍了兩下胳膊,神色雖仍舊肅穆冷靜,眼底灼熱卻比旁人更盛。

  戰爭固然殘酷,但它也確實為他們這種最底層的士卒開闢了一條雖然狹窄卻真實可見的上升通路。

  斬將、奪旗、陷陣、先登。

  但凡能達成其中一項,便可實現階層躍遷。

  他兄長魏興雖未先登、陷陣,但已先后達成了斬將、奪旗的成就,更得天子青睞,前途無量。

  而他自己,先前在灩澦關達成了陷陣的成就,這一戰,則達成了先登的成就。

  斬將、奪旗、陷陣、先登,他們老魏家已經拿了一個大滿貫。

  就跟他大兄說的一樣,只要他們老魏家不要犯什么糊涂,將來定然能夠跟關興、趙廣這些將門虎子一起上桌吃飯的。

  賞功完畢,眾將士謝恩離去,帳內暫時恢復了安靜。

  關興這時上前一步,臉上帶著難以抑制的振奮之色,與其人平日的沉穩迥異非常:“陛下,今日江南戰場出了一個意外。”

  “哦?”劉禪看向關興,一時既疑且異。

  關興繼續振奮作聲:

  “陛下,傅士仁之子傅義,今日在江南鐵索關上,被八牛床弩首弩射殺!巨弩透體而過,徑直將其釘死在關墻之上!”

  劉禪聞言,端著水碗的手一時頓在半空:“傅士仁之子?”

  關興頷首:

  “臣當時本欲射孫韶將纛!

  “未曾想陰差陽錯,竟直直射殺此獠!

  “陛下,此等叛臣逆子,伏尸首弩之下,豈非天意昭昭?!”關興言語有種宿命如此的快意,這種陰差陽錯,真真比他當面手刃傅士仁之子更加暢快。

  帳內諸將聞言,神色亦多是慨嘆與快意。

  麋芳、潘濬、郝普、傅士仁…這些叛臣乃是大漢之恥,傅義之死,雖不及手刃麋芳、傅士仁解恨,但天意昭昭,足令三軍拍手稱快。

  劉禪沉默片刻,將碗中水一飲而盡,輕輕放下。

  中軍大帳附近,篝火嗶剝。

  今夜輪休的龍驤司馬季八尺,得了天子賜下的御酒,與幾名龍驤郎圍坐暢飲。

  酒過數巡。

  季八尺黝黑的臉上已見酒暈。

  摟著酒罈,望著跳動的火焰,那雙警戒時慣於瞪視所有異動的銅鈴大眼,此刻竟少見地流露出一絲復雜難言的情緒。

  “劉桃子那廝…”他忽然開口,聲音因酒醉而有些漂浮,“第一次見著陛下時,就大言不慚說,日后要給陛下當個司馬。”

  旁邊的龍驤郎紛紛看過來。

  季八尺仰頭餵了一口酒,吞下,片刻后道:

  “那會兒,他每戰軍功總差俺一點,背軍令條規也沒俺快…他就跟俺犟,說俺不過運氣好。”

  季八尺嘿嘿笑了兩聲,卻沒什么得意,反而有些發悶:

  “后來,在長安城外,他還非跟俺打賭,說定要看看,俺跟他誰先當上司馬……”

  言及此處,他又猛灌一口酒,酒水順著糟亂的鬍鬚流下:

  “結果,他沒當上。

  “俺季舒,倒成了陛下欽點的第一個龍驤司馬。”

  帳內再次安靜下來,只有篝火燃燒的噼啪,其他龍驤郎沉默著,都想起了那個比他們勇猛,運氣卻比他們差了一些的袍澤。

  “可今日…”季八尺聲音低沉下去,盯著地面的眸子深邃。

  “今日在江上奪了吳狗大纛的那個傢伙,也叫劉桃!陛下當場便升他做了嘯山虎別部司馬,直隸屬於陛下麾下!”

  他猛地抬頭,目光掃過同僚:

  “陛下……陛下定是記得咱桃子兄弟的!定然記得!”

  見此情狀,龍驤郎們雖然沉默,卻不再沉悶。

  少頃,一個龍驤郎忽然出言:

  “俺先前光知道,咱這位陛下記性好,心里裝著的人多……可俺還是頭一回這么…這么清楚地知道,咱們這位陛下連死了這么久的卒子,都記得這么真……”

  “是啊。”另一個龍驤郎接口,聲色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心安與榮耀。

  “以后咱們要是…要是也沒了,陛下定然也能像記得桃子一樣,記得咱們吧?!”

  季八尺沒再接話,只忽地將壇中殘酒全部倒入陶碗,而后起身,將酒碗高高舉起。

  這個身長八尺,在戰場上令敵喪膽,在營中令人不敢直視的莽漢,動作莊重得有些笨拙。

  “這杯,敬桃子!”

  言罷,手腕一翻,倒盡碗中酒,還酹劉桃。

  帳內龍驤郎見狀,齊刷刷站起身來,又齊齊舉起手中酒碗,最后低聲應和:“敬桃子!”

  酒水被用力潑灑在地,滲入泥土。

  酹酒已畢,季八尺再次舉甕將空碗滿上,之后把酒碗舉得更高,待其他人盡將酒碗高舉,才低聲吼:“陛下萬勝!”

  “陛下萬勝!”帳內,所有龍驤郎齊齊作聲。

  次日。

  清晨。

  巫縣西南二十余里的群山密林中。

  濕冷的濃霧將一切籠罩,數十吳人終於敢燃火取暖。

  昨日出逃時本有百余,如今僅剩四十,個個帶傷,歪倒四周,凍餒疲憊,臉上驚惶未褪而絕望漸生。

  孫韶背靠大樹,昨日棄關遁入這茫茫大山的倉皇與憤怒,經過一夜煎熬,此刻終於化作屈辱與不甘。

  “潘濬誤我!誤我大軍!誤我江東!”

  “若非那廝節節敗退,若非那所謂絕險的沉江鐵錐、所謂固若金湯的橫江鐵索,全如紙糊般為蜀人所破,我孫韶安至於此?!”

  親軍督在側,不敢接話。

  “還有多少糧食?”孫韶終於發問。

  親軍督聞聲答曰:“將軍,末將…末將已再三查點,所有乾糧湊起來,怕是不足兩日的量,還是…還是極省著吃…”

  “兩日…”孫韶喃喃重復。

  親軍督環顧圍火取暖的將士,猶豫著出言相勸:

  “將軍,此地不宜久留…蜀人慣會山地行軍,那些板楯蠻更是如履平地,咱們須得儘快往高處、乾燥處走,若能找到溪流,或許…或許能尋些魚蝦果腹…”

  孫韶環顧四周,道:“用飯吧,省著點。”

  命令一下,圍火取暖的親軍掙扎著聚攏過來。

  親軍督打開乾糧袋,每人分到手中之物,不過一小撮干餅,一小片肉脯。

  孫韶沒要肉脯,手中唯一小片干餅,卻沒有立刻吃,只怔怔地看著餅上粗糙的紋路。

  他孫韶自打降生以來,何曾為了一口吃食發愁?又何曾想過竟會淪落如此地步?!

  “劉禪!”其人咬牙切齒,想罵些什么,卻終究無話可說。

  “吃完了就走!不能再停在這里等死!都起來!”

  周圍親兵慌忙將最后一點食物倒進嘴里,咽下,掙扎著起身,卻不愿遠離篝火。

  親軍督猶豫著問:

  “將軍,咱們往…往哪個方向走?繼續往西嗎?”

  往西,是大江上流,蜀人地盤。

  但他們之所以僥倖得脫,便是因為孫韶一開始的時候就沒有逃往大江下游,如此一來,就與大量循著本能東逃的吳兵分開,更躲開了絕大部分漢軍追兵。

  天未徹底漆黑時,他們逃到藏於南山的漢軍開闢的山路上,其后涉入一條山溪,逆著溪水往大山更南更深處去,如此一來,他們的蹤跡便全然在漢軍視線中消失。

  “不能再往西了,去秭歸。”孫韶舉目四望,四周是幾乎一模一樣的參天古木與翻滾濃霧,根本辨不清東西南北。

  但他究竟不是紈絝,強壓下心中慌亂,仔細觀察著四周,蹲下身用手摸了摸一塊苔蘚,又看向身旁幾棵大樹樹干苔蘚的分布,明顯一側更為厚實濃密。

  “這里。”孫韶指向正東。

  這支殘兵再次開始了跋涉。

  孫韶深一腳淺一腳,往東行了兩百步不到,越過兩棵巨大的古樹,就在此時,前方負責探路的親軍督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孫韶聽清后,毛髮俱聳。

  他甩開所有人往前奔去。

  緊接著,其人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他看到一條山路,還有那讓親軍督直接癱倒在地的東西。

  “赤馬舟?!”

  “我大吳赤馬舟?!”

  “怎么……怎么會在此處?!”

  孫韶如遭雷擊,驚駭欲死,魂飛魄散。

  一眾吳人趕至此處,一臉茫然、錯愕、驚惶。

  眼前紅色小船,制式、大小,分明就是大吳水師用以傳訊、偵察的赤馬輕舟!

  “此處怎會有路?!”

  “船…怎會在這里?!”

  終於有人不住驚呼。

  有人以為見了鬼,這遠離江岸、深入群山數十里的密林深處,怎會出現大吳舟船?

  孫韶一拳砸向舟船,又抬頭仰視前方光禿泥濘的山坡。

  這船破損嚴重,顯然是從坡道上滾落撞擊所致。

  而在船只周圍,腐葉呈現出詭異的暗褐,樹上掛著幾段被扯得稀爛的赭黑布條,還有不知是熊還是虎留下的痕跡。

  顯然是蜀人負舟而行時跌落山谷,最后為猛獸所食。

  電光石火間,一個令孫韶毛骨悚然的念頭猛地竄入腦海。

  霎時間,孫韶失魂落魄。

  “完了…完了……”

  到了此時,他如何還不明白?

  那支被潘濬暗哨察覺,由他嚴密監視,甚至想布下口袋陣吞而食之的蜀人伏兵,根本就不是伏兵!

  那是劉禪故意擺出來的誘餌!

  而這支在大山更深處負舟而行的蜀人?

  “完了,完了…”

  “秭歸…秭歸……”

  孫韶失魂落魄,喃喃自語。

  “將軍?”

  “將軍我們…”

  周圍親兵看主帥如此失態,愈發茫然恐懼。

  就在這四十余人惶惶不知所措,幾乎絕望之際,一枚弩箭毫無徵兆地撕裂濃霧,釘在孫韶身旁樹干上。

  “——篤!”箭尾劇顫。

  “不好,敵襲!”

  “結陣!保護將軍!”親軍督聲嘶力竭。

  殘存的吳兵雖驚慌失措,卻也本能一般試圖向孫韶靠攏,拔出兵刃欲結陣自保。

  然而,已經太晚了。

  下一刻,漢軍破霧殺來。

  周遭吳人頭腦一片空白,終於無力掙扎,近乎等死。

  漢軍人數並不多,看起來也只有百余人,經歷了艱苦行軍,許多人疲憊不堪。

  為首一員漢將,年逾五旬,面容沉毅,正是大漢安東將軍輔匡。

  他看著被圍在中心、面如死灰的吳將及其殘部,並無太多得意,反而帶著一種淡淡的,終於完成了某項麻煩任務的疲憊。

  “孫韶?”輔匡開口。

  “你倒是有些小聰明。”

  “但山高林密,路險難行,爾等已無路可去,不必再做困獸之斗,陛下有令,降者免死,你堂弟孫俊已經降了。”

  孫韶乃是孫桓、孫俊親堂兄,孫河死時,孫桓年紀太小,所以一開始由他繼承伯父孫河的部曲。

  聞聽孫俊已降,孫韶猛地抬頭,死死盯住輔匡:“你放屁!叔英必不降蜀!”

  輔匡盯著孫韶看了許久,道:

  “不管你信不信,他降了。”

  “放屁,休要亂我軍心!江東兒郎,隨我殺!”孫韶劍鋒直指輔匡便要前沖。

  然而他身周吳兵卻罕有響應,許多人拄著刀槍,猶猶豫豫。

  輔匡再次揚聲出言:

  “放下刀兵!陛下有令,降者免死,爾等家中尚有父母妻兒,何必枉死於此?”

  孫韶聞聲,狂吼著揮劍前沖,直取輔匡,其人麾下親軍督亦是暴喝一聲:“護將軍突圍!”

  七八名受孫韶深恩的心腹見此情狀,面露決絕之色,奮盡最后氣力向前撲去。

  漢軍弩箭齊發。

  不多時,孫韶身死。

  原本猶猶豫豫的三十余人,見孫韶、親軍督盡皆倒斃,有十余人終於哭嚎著前沖,盡節赴死。

  另一半,則棄兵委地。

  輔匡看了一眼,下令盡殺。

  這些人留著也未必會為大漢所用,反而可能會鬧出麻煩,且自己麾下將士此番作為疑兵,無有軍功,正欲殺人發泄。

  便在此時,一直沉默旁觀的張表突然上前一步。

  “安東且慢!”

  他對輔匡拱手:

  “彼等既已棄刃,殺之不祥。

  “不若縛送大營,由陛下、大督發落?”

  輔匡聞聲猶豫片刻,終於頷首。

  一揮手,身后的漢軍將士迅速上前,開始收繳兵器,將吳兵逐一捆縛看管。

  至此時,輔匡才側過頭,對跟在身側的文士說道,“你小子,倒也不是滿口之乎者也的腐儒、紙上談兵的馬謖,陛下讓你隨軍參贊,確有陛下的道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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