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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
蘇管事忙的一頭一臉的汗,擰了個大棉帕子,連頭帶臉擦了兩遍,長舒了口氣,倒了杯涼茶,端著走到剛剛搬好的新作坊門口。
新作坊按照劉東家的圖紙加高加寬,極其亮堂。
作坊里都是剛剛改出來的紡線機,一臺紡線機三個人,兩人紡線一人踩動踏板。
蘇管事盯著離他最近的一臺紡線機看的著迷。
踏板兩頭的兩根桿子一上一下,帶動大齒輪,大齒輪帶動小齒輪,帶動一個一個線軸,兩個紡紗女,一個不停的拽動立柱上的皮棉續進去,另一個在另一邊照顧一個個線軸。
蘇管事看的忘了喝茶。
“蘇爺!讓讓!”兩個健壯婆子推著一大車皮棉,示意蘇管事讓讓。
蘇管事急忙讓到一邊,幾口喝完涼茶,又倒了一杯。
聽說那位小娘子東家是睿親王府的世子妃,貴人就把不一樣,這新機子紡線又快又勻,兩三臺機子就能抵得過從前整個作坊的出貨,聽說新作坊的機子比這兒的還厲害,不用人踩踏板,用水車……
真好。
蘇管事喝完了茶,又看了一會兒,往賬房回去。
劉東家讓他算算各樣棉線的價兒,這價兒可便宜得很了,這揚州城里城外的紗線坊沒有哪家能撐下去了,除非他們也用新機子。
昆山縣城外。
洪家木作坊的待客廳里,陸嫂子坐一會兒站一會兒,焦急又忐忑。
洪三爺腳步急匆的從作坊里出來,遠遠看到陸嫂子就拱起了手。
“勞您久候了,事兒實在太多。說是您想買新織機?”洪三爺直截了當,他忙得團團轉,實在沒空客套。
“是,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時候?”陸嫂子提著心問道。
“成。”洪三爺先干脆應了一聲,接著道:“李夫人遞過一張人名單子給我們老太爺,我們老太爺轉給了我,名單上的人來買新織機,都優先,陸嫂子您排在最前頭一行。”
“那是我們會長。”陸嫂子心里一熱,送了口氣,躊躇了下,陪笑道:“三爺,您看,能不能讓我分兩回三回會賬?價錢高點也行。”
“行啊,新織機比老款織機貴了不少,陸嫂子打算怎么拿?”洪三爺笑道。
“三爺這邊有什么說法嗎?”陸嫂子試探問道。
“一種是一手錢一手貨,我們給一成的折扣,不拘要多少織機,都是一成的折扣;第二種是至少付三成,余下的七成最長三個月內付清,我們不加價,但要有東西抵押;第三種,算我們參股,比如您拿出三成,余下七成就算我們持股七成。”洪三爺語速很快。
陸嫂子用力抿著嘴唇,片刻,咬牙道:“第二種,我家里有六十畝上好的水田,抵給你!”
“好!陸嫂子這邊請,我請我們賬房上的先生給您算了價兒,看看一共能抵多少織機。”
洪三爺客氣的讓著陸嫂子到賬房門口,交代給賬房管事。
陸嫂子從洪家木作坊出來,等在外面的何老實急忙迎上去,陸嫂子一言不發的上了獨輪車,獨輪車咕咕嚕嚕一路回到家,陸嫂子從獨輪車上下來,用力拍著衣服,拍了一遍又拍了一遍,也不看何老實,直著嗓子道:“我把咱家那幾十畝地抵押出去了,跟你說一聲。”
陸嫂子說完,一個轉身進了廂房,燒水做飯。
何老實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兩步沖進廂房,“你說什么?你把咱家田抵押出去了?你是這么說的?”
“嗯。”陸嫂子飛快的撿著米里的雜物,頭都不抬。
“你瘋啦?”何老實不敢置信。
“沒瘋,這一趟的機會,咱們這輩子就能趕上這一回,我要拼一把!”陸嫂子從人到聲音都極其硬橫。
“你瘋了!你這個,這個!你瘋了!你瘋了。”何老實帶出來哭腔,捂著頭蹲在灶口,一下下捶著自己的頭。
陸嫂子斜瞥著他,片刻,收回目光,看著簸箕里的米,咬牙道:“要是虧進去了,我就把自己賣了,我雖然老了,可我有手藝,能賣上價。”
“你瘋了!”何老實猛抬起頭,瞪著陸嫂子吼道。
“我沒瘋。”陸嫂子接著撿米。
“就是虧了,你也不能賣自己,沒了你,這個家就散了。真要是虧進去了,虧進去了……你真抵出去了?你這個!真要是虧了……那還能哪能啊,你沒借錢吧?”
“沒借。”
“那就,唉,只能佃人家的地了。”何老實灰喪的垂頭塌肩膀。
“也許能賺呢,把火燒上。”陸嫂子深吸一口氣,“五妮兒也能織提花了,我和五妮子兩臺機子,一年就能掙上十畝地,不怕。”
“咱家那水田,都是最好的水田,你這個……唉!”何老實摸到火鏈子,打火燒鍋。
何瑞銘腳步急匆的沖進何家老號,直奔上房。
“阿爹!咱們那五船貨被劫了!”何瑞銘沖到何老掌柜旁邊,還沒站穩就急急道。
何老掌柜一只手拿筆,一只手飛快的撥著算盤珠,仿佛沒聽到兒子的話。
何瑞銘伸頭看了眼,沒看明白,急的聲音都高起來了,“阿爹!”
“等會兒。”何老掌柜撥算盤珠的頓了頓,接著又撥起來。
何瑞銘退后一步,急切又無語的看著他爹。
何老掌柜總算算好了賬,寫了幾個數目字兒,放下筆,“都被劫了?人呢?”
“是,一根線都沒留下,沒傷人。”何瑞銘急忙答道。
“在望鄉灣被劫的?”何老掌柜接著問道。
“嗯。”何瑞銘一個愣神,隨即反應過來,“你已經知道了?想到了?”
“嗯,望鄉灣現在沒在劉當家手里。”何老掌柜答道。
“你既然知道,你知道也不說一聲?現在好了,五船貨,一根線都沒留下。”何瑞銘攤著手。
“不就五船貨么,沒什么,一來,咱們不該知道,二來,咱們的船萬事俱備就是不走,那其他家的船,比如朱家,也不會走,朱家丟了多少貨?”何老掌柜問道。
“他家總共二十條船。這是世子爺的意思?”何瑞銘多想了一點。
“嗯,這句問得好,長進了。這是世子爺的意思,不過,世子爺沒說。”何老掌柜滿意的看著兒子。
“世子爺要干什么?幫劉當家出頭?那那些貨呢?那?”
何老掌柜豎指抵在唇上,示意兒子噤言。
“劉當家很不錯,見識好,眼光好,動作迅速,腰也彎的足夠低,他是世子妃門下之人,世子妃門下唯一之人,世子妃那些大事都在他手里,世子爺當然要給他出頭,至于那些貨,想想就行了,心眼跟上,嘴就不要跟上了。”何老掌柜心情很不錯。
“嗯。”何瑞銘長長舒了口氣,心定下來,伸頭看向他爹剛才寫的數目字。“這是什么?”
“細布的價兒,細布出海,世子妃都給了劉當家,潑天的大財。”何老掌柜抬手在那張紙上拍了拍。
“那咱們?”何瑞銘看向他爹。
“咱們繼續做咱們的綢子生意。”何老掌柜笑瞇瞇,心情好極了。
眼看著,這一回,細布的生意真正要起來了,江南家家織機戶戶掙錢的時候又回來了,這一回必定能夠長長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