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被莫羅徹底壓制和暴打,比楊德心中也沒有激起多少惱怒或憤恨。
在他的認知世界之中,個體間的勝負,就像插曲一樣,只占了一小部分。
甚至這種事,都不值得他為此投入過多的負面情緒。
但沙華、帕里斯通、西游的死訊,卻令比楊德的情緒險些失控。
因為——
沙華、帕里斯通、西游三人正是他再次挑戰黑暗大陸的核心成員,是團隊中不可或缺的齒輪。
失去他們,探索計劃的容錯率將急劇下降。
而容錯率過低,即意味著失敗率的大幅攀升。
比楊德怎能不震怒?
這不僅關乎一時得失,更觸及他蟄伏數十年而苦心籌謀的畢生夢想。
前來匯報情況的那名成員,在看到比楊德那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般的神情時,心中不由得一悸。
他跟隨比楊德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對方如此反應。
房間內驟然陷入一片死寂,空氣仿佛凝固,沉甸甸的氛圍開始無聲蔓延。
感受到比楊德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意,這名成員連呼吸都不自覺的放輕了。
片刻后。
比楊德以驚人的自制力壓下了幾近暴走的情緒。
他勉強冷靜下來,望向門口的成員,聲音冰冷:
“帕里斯通和西游被殺,是什么時候的事?”
他沒有問沙華。
也無需再問。
沙華的死,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是他過于自信,以為憑借自己的經驗和能力足以在關鍵時刻化解危機。
可最終還是低估了莫羅的放出系威力,讓沙華替他承受了這致命的一劫。
聽到比楊德的追問,那名成員迅速回答:
“就在一個多小時前,有人闖入選舉大會現場,當眾襲殺了帕里斯通先生,隨后又在十二地支的圍攻下強殺了西游,那個人的實力很強,連十二地支們聯手都沒能留住他。”
比楊德聞言頓時陷入沉默。
他不需要任何證據,就能斷定行兇者必然是莫羅。
只針對帕里斯通和西游下手,相當于是直接亮明了身份。
更準確來說,是直接湊到他臉前亮明身份,充滿了挑釁意味。
想到這里,比楊德心中那股被積壓的怒意又隱隱躁動起來。
石壁小隊在東果陀全軍覆沒,他其實并不在意。
這支小隊在團隊中的定位,本來就是正面火力壓制。
而這種類型的能力者,在短時間內并不難找到替代。
要說石壁小隊唯一值得稱道的特點,也就是基于協同型能力構建的火力增幅體系。
這也是比楊德當初選中他們的根本原因。
但僅憑這一點,還不至于達到無可替代的程度。
所以比楊德當時在聽到石壁小隊團滅后,最多只會覺得惋惜。
相比之下,沙華幾人在團隊中的定位則關鍵得多。
因為在黑暗大陸的探索和生存中,真正發揮核心作用的往往是機制型能力,而非單純的正面火力。
且不說帕里斯通和西游,單是沙華那種獨特的特質系能力,即便再給比楊德十年時間,也未必能找到合適的替代者。
房間內再次陷入短暫的沉默。
比楊德平復心緒后,朝門口的那名成員擺了擺手。
對方立刻會意,心中也清楚哪怕比楊德的心性之豁達,也絕非能在短時間內對沙華幾人的死釋懷。
他默默退出房間,留給比楊德一個安靜的環境。
但比楊德并不需要獨處靜思。
待那名成員離去不久,他便動身前往宮殿中最高的那棟建筑。
他要去見一下卡金的王——
灰郭肉。
如果說,在得知沙華等人的死訊之前,比楊德向灰郭肉借用三大神器之一的吉兆丸,僅是為了徹底解除尼特羅施加在他身上的制約。
那么,此刻前去的動機又多了一個。
他認為灰郭肉要對「現狀」有基本的了解。
良久后。
比楊德在一間富麗堂皇的廳室中見到了體態雍容、蓄著細長胡須的灰郭肉。
身為卡金國主,即便是在私下場合,灰郭肉身上仍自然流露著身居高位者的威嚴氣度。
這是長年身處權力頂點,將所處環境與自身氣場融為一體的結果。
若是引用古甘玉王國的說法,這便是養氣有成的體現。
事實上,能坐在國主位置上的能力者,只要時間長了,就自然而然會養出這種氣度。
某種意義而言,這也算是「念力氣場」的一種隱性體現了。
灰郭肉看著前來求見的比楊德,緩緩放下酒杯。
宮殿內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瞞不過他的耳目。
所以在比楊德踏入這間廳室之前,灰郭肉就已經知曉了發生在比楊德身上的事態。
比楊德大步來到灰郭肉面前,卻沒有說話,而是突然看向了在灰鍋肉旁邊的一個體型矮小,身穿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
那是灰郭肉的親信。
即便如此,比楊德也不想接下來的談話,會讓「外人」聽到一言一語。
灰郭肉觀察著比楊德的反應,微微瞇起眼睛。
“奴古伊,退下吧。”
“是。”
奴古伊向灰郭肉躬身行禮,隨后從比楊德身側走過,徑直離開了房間。
待腳步聲遠去,比楊德才沉聲開口:“我團隊里的幾名核心成員被人殺了,尼特羅那邊的問題也沒能解決,我們的計劃……可能無法按時啟動。”
“你專程來見我,不會只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吧?”
灰郭肉任由肥胖的身體沉入沙發,看向比楊德那張跟尼特羅頗有幾分神似的粗獷面龐,不等對方回答,便是語氣平淡的繼續道:“是想讓我出手相助嗎?”
“談不上相助。”
比楊德干脆的搖頭,直截了當道:“但我需要借用吉兆丸,影響我團隊的那個不穩定因素可以暫且放一邊,但尼特羅施加在我身上的制約,必須盡快解除,這是啟動計劃的關鍵所在。”
“呵……”
聽到比楊德想要借用神器,灰郭肉嘴角微動,略抬起眼皮,道:“三十年前的真林館事件,吉兆丸確實起到了關鍵作用,但你應該很清楚,使用它的代價是什么。”
“卡金不缺祭品。”
比楊德直視灰郭肉的眼睛,語氣平直卻意味深長:“對外宣稱已經從君主制轉向民主主義,但真正改變的,從來都只是表面功夫,不是嗎?”
表面上,卡金遞交給國際社會的民主名片確實在許多場合發揮了作用。
然而在暗地里,這個國家的君主制本質從未改變。
否則也不會在「謝肉祭」中催生出像墨蓮娜這樣的存在。
正如比楊德所言,真正改變的從來都只是表面功夫。
而卡金之所以需要這番偽裝,不過是為了順應國際形勢罷了。
在灰郭肉看來,王權的穩固,跟國家的長久延續息息相關。
能夠佐證他這個觀點的,正是決定著卡金國運的三大神器。
壺中卵、儀座禪佛、吉兆丸。
這三件神器,是卡金歷代君主的死后遺留之物,即是死后之念所凝結而成的擁有奇異能力的念具。
壺中卵,能賦予卡金繼承戰參與者能力的儀式之壺。
從壺中催生出來的每一顆卵,都代表著一只擁有特殊能力的守護靈獸,即是念獸。
儀座禪佛,是一具能夠守護繼承戰的神體。
它的能力涉及到空間結界,在特定的環境或條件之下,能發揮出規則性相當強力的能力。
吉兆丸,是將由次代君主繼承的寶劍。
它是強運之器,也是卡金國運昌盛的關鍵所在。
但它的強運,建立在無數的祭品身上。
而所謂的祭品,就是以「萬」為單位的活生生的人命。
當年的真林館事件,既沒有觸發激烈的沖突,也沒有出現任何傷亡,所以又被稱作是歷史上最平靜的革命。
但吉兆丸又在此次變革中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這意味著,
在號稱最平靜的革命之下,掩埋著不為人知的無數個祭品。
灰郭肉沉思片刻,淡淡道:“借用吉兆丸,并不在我們當初的‘協約’范圍之內。”
“長壽食品尼托洛米。”
比楊德突然說出了這個傳說中的名字。
灰郭肉的眼皮微微抬起,看向比楊德的目光中掠過一絲異樣。
長壽食品……
對卡金國王而言,這種東西本質上并非必需。
比楊德鄭重道:
“這就是我的附加條件,我會為你帶回至少一株尼托洛米,也許現在的你還不需要它,但沒人能預測未來的變數,如果你希望卡金國運能夠長久延續,手握一株尼托洛米作為戰略儲備,總不是壞事。”
“聽起來確有幾分道理。”
灰郭肉雖然這樣說,但臉上卻不見絲毫動容。
似乎絕大多數人類所狂熱追求的長生,對這位高踞權力頂峰的國王而言,反而并不具備太大吸引力。
畢竟卡金國運的延續……
歷來以犧牲為基石。
每一位國王的逝去,都是對卡金的一次重要奉獻。
長生,反而失去了其核心意義。
而吉兆丸作為跟卡金國運緊密相連的神器,是否借予比楊德,仍需慎重考量。
數以萬計的祭品,反而并不是那么重要。
畢竟在一個龐大的國家之中,不值得被在意的那些卑微如塵的人命,要多少就有多少。
灰郭肉眼中思緒流轉,仍未給出明確答復。
比楊德顯得極有耐心,也毫不擔心會遭到拒絕。
他最大的依仗,正是灰郭肉那份名留青史的強烈渴望。
對一位「大限將至」的大國君主而言,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
比楊德確信灰郭肉最終會答應他這件事……
卡金首都。
四王子切利多尼希難得沒有流連于夜色中的繁華都市,而是回到了位于首都的府邸。
在一些外力的干預之下……
這位王子的人生軌跡正悄然發生偏移。
他提前接觸到了「念」的存在。
在原著中,他本該在卡金的「黑鯨號」啟航遠行之后,才真正觸及這股力量,并且展現出比小杰和奇犽更為驚人的天賦。
如今命運的軌跡已然改變。
唯一不變的,是切利多尼希那份無法以常理揣度的超凡天賦。
“僅僅一天不到……王子就已經完全掌握了‘絕’的技巧,而且熟練度還在飛速提升。”
負責教導切利多尼希的能力者,是一位名叫洛夫的出身于軍校的男人。
不過他還有另一重身份。
一個自出生起就被比楊德植入詛咒的子嗣。
當然,自出生便被設定好人生軌跡的洛夫,對此毫不知情。
在比楊德布下的眾多子嗣棋子中,僅有極少數人察覺到了這個真相。
由于這些子嗣自出生起就被植入詛咒,在念力的影響下,全身精孔被強行打開。
出于生物求生本能,這些嬰兒在襁褓中便自發學會了「絕」的技巧。
唯有如此,才能阻止潛在氣量的的持續流失。
所以從洛夫有記憶以來,他就已經掌握了「絕」的技巧。
在他的認知中,這項能力如同與生俱來的天賦。
然而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洛夫仍有意識的精進著「絕」的掌控力。
只是在這個過程中,他發現要進一步提升并非易事。
尤其是需要精準控制全身每一處精孔,并且長時間不出現絲毫疏漏。
為了達到這一境界,洛夫花費了將近八個月的時間。
可此時此刻,他正在見證一個超標的怪物。
切利多尼希正凝神控制著全身精孔閉合,細細體會著念力在體內流轉翻涌的奇異感受。
這種前所未有的體驗,讓他心情格外愉悅。
仿佛活了這么久,終于找到了一個無可替代的玩具。
一旁,身著黑色西裝的洛夫保持著挺拔的軍姿,目光默默掠過切利多尼希嘴角那抹逐漸漾開的笑意。
“王子并未集中精神,卻依然能達到這種境界……難道這還不是他的極限嗎?”
意識到這一點,洛夫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無力感。
與眼前這超乎常理的怪物相比,他那曾引以為傲的天賦,此刻竟顯得如此平庸。
東果陀。
一棟民舍之外。
莫羅在外駐足。
意識空間里,他看著一點也不著急的蟻王。
“這么久的時間,你始終沒有催促過我,就一點也不擔心我反悔嗎?”
莫羅如此問道。
蟻王看了他一眼,篤定道:“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