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勢驟變。
顧瑾此次計劃的核心便是要依仗這消息的阻滯性所產生的信息差,前后夾擊突破居庸關。
他必須要快。
這是一定的。
古北口的消息是不可能一直瞞下去的。
縱使是他能將所有的消息都堵住,但王應琛在遼國所打造的消息網同樣也會暴露這一切,更別說顧瑾根本就不可能擋住所有的消息。
大軍急速飛馳。
同時間,居庸關的大戰仍在持續。
——顧瑾這一次顯然是下了決心,給這些人留下的任務就是進行每日的強攻。
他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功,會何時成功。
要想完成所有的想法。
也唯有如此,讓將士們通過命來換取這一絲的機會。
居庸關,戰事正酣。
宋軍主力依舊在執行著顧瑾留下的“每日強攻”之令,攻勢如潮,仿佛不知疲倦。
雖然傷亡慘重,但將士們心中憋著一股氣,更隱隱期盼著太傅的奇兵能創造奇跡,而關上的遼軍,在連日的高壓之下,雖依舊憑借天險苦苦支撐,但神經早已繃緊到了極限。
所有人都覺著宋軍瘋了。
在他們眼中,如今的宋軍就像是一條瘋狗一般,沒日沒夜不顧一切的來攻打他們。
縱使他們有著天險的加持。
但在這種長時間的作戰之下,疲憊仍舊是彌漫在了整個遼軍的心頭。
但他們也沒法放棄。
王應琛如今已經轉變了思路,不斷與將士們說,他們都如此疲憊了,那攻城的宋軍便會更加疲憊。
最關鍵的是,耕戰體系的效果在這種情況之下就完全彰顯了出來。
——殺敵代表著軍功。
這同樣也是一大助力。
居庸關頭,硝煙暫散,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焦糊的氣味。
一隊遼軍士兵趁著宋軍攻勢間歇的寶貴時間,癱坐在垛口下,抓緊時間喘息。
他們甲胄破損,滿臉煙塵血污,眼神中充滿了難以掩飾的疲憊。
“呸!”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老兵吐掉嘴里的沙土,聲音沙啞地抱怨,“這他娘的宋狗,是鐵打的不成?沒日沒夜地攻,他們不睡,老子還得陪著!”
他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關下密密麻麻的宋軍營地,嘆了口氣:“這得攻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旁邊一個年輕些的士兵,用顫抖的手從懷里掏出半塊干糧啃著,聞言苦笑道:“頭?王丞相不是說,宋狗比咱們更累嗎?”
“耗下去,先垮的肯定是他們。”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可這都耗了多少天了我.我快撐不住了。”
“撐不住也得撐!”一個什長模樣的漢子低喝一聲,但語氣中也帶著濃濃的倦意,“守住就有軍功,砍下宋狗的腦袋,就是田地、牛羊!想想家里的婆娘娃崽!”
然而,這次,以往最能激勵人的“軍功”二字,似乎效果大減。
那刀疤老兵嗤笑一聲,拍了拍自己腰間的皮囊,里面沉甸甸的,隱約是些割下的耳朵。
“軍功?老子這袋子里,夠換幾十畝好地了。”
“可那也得有命回去領賞才行啊!”他指了指關外,“你看看下面,那都是不要命的!”
“再多的軍功,也得有命花不是?”
“我現在就盼著能他娘的睡個囫圇覺,比給我十個宋狗腦袋都強!”
另一個一直沉默的老兵也幽幽開口,眼神空洞地望著天空:“是啊,軍功拿夠了,也殺夠了。”
“我現在晚上一閉眼,全是宋兵往上爬的臉,還有咱們兄弟掉下去的樣子.”
“這軍功,拿著燙手啊。”
年輕士兵聽著前輩們的話,啃干糧的動作慢了下來,臉上最后一絲因為軍功而產生的興奮也消失了,只剩下對無盡戰事的恐懼和茫然。
他喃喃道:“要是.要是他們能停一天,就一天.也好啊.”
什長張了張嘴,想再鼓舞一下士氣,卻發現喉嚨干澀,什么也說不出來。
他自己何嘗不累?
何嘗不盼著這該死的攻城早點結束?
他最終只是疲憊地揮了揮手:“都別廢話了,抓緊時間歇著吧,宋狗的鼓聲一響,又得玩命”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對戰爭的厭倦,彌漫在這群浴血奮戰已久的士兵中間。
軍功的誘惑,在極度疲憊和持續死亡的壓力下,正在逐漸失去光彩。
在這一聲聲嘆息聲之下。
軍需官也是連忙派人走了過來,熟練地分發起了每日的糧餉。
眾將士對此也是極為的麻木,并未因為食物而有多么大的情緒波動。
包括——隨之而來的戰鼓!
大戰再次襲來。
遼軍麻木的擋在了陣前,重復起了幾乎每日都在做的事情。
人就是如此。
當你第一次面對死亡之時或是會顫抖或是會興奮,腎上腺素的不斷飆升會給很多人帶來不同的感覺。
但當這件事成為了常態之后,一切便都不同了。
即使他們面對的是死亡。
但那股疲憊感也會讓他們感受到麻木。
包括宋軍其實同樣也是如此。
到了如今的這個地步,宋遼大軍之間其實都是在靠著自己的意志力作戰!
轟隆隆.
戰鼓隆隆,殺聲再起。
宋軍士兵如同潮水般再次涌向居庸關城墻,云梯架起,箭矢如蝗。
關上的遼軍雖然疲憊麻木,但求生的本能和嚴酷的軍紀仍驅使著他們機械地重復著防守的動作——放箭、推下滾木礌石、用長矛將攀上城頭的宋兵捅落 戰斗似乎又回到了往日令人絕望的循環。
遼軍士兵眼神空洞,只是在麻木地揮動兵器,連怒吼都顯得有氣無力。
就在這僵持不下、雙方都瀕臨極限的時刻——
居庸關北面,連接關內腹地的方向上,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而整齊的馬蹄聲,煙塵隨之揚起!
關樓上的遼軍守將和部分士兵下意識地回頭望去,表情卻沒有絲毫慌亂。
只見一支規模不小的騎兵隊伍正快速接近關墻,隊伍中高舉的赫然是遼軍的旗幟!
雖然甲胄上沾染了塵土和些許血跡,顯得有些狼狽,但旗幟和衣甲制式確實是遼軍無疑。
隊伍前方,一名身著遼軍將領服飾、面容被風塵和頭盔陰影遮掩大半的人,朝著關上用帶著濃重契丹口音的官話高聲呼喊:
“快開城門!我等是王丞相派來的援軍!”
他的聲音急切而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城頭上的遼軍守將聞訊,先是認真打量了一眼,隨后便直接擺了擺手,示意打開關門。
——這就是麻木所帶來的副作用。
其實在正常情況之下,居庸關的關口自是不會這么輕易被騙開的。
但如今可不同。
根本就壓根沒有人能夠想到宋軍會繞路奇襲,同樣也沒有人會想到,顧瑾會在奇襲之后,還敢于立刻用這種最為基礎的兵法來騙開城門。
這種膽量,旁人是難以企及的。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王應琛這些時日以來確實是在不斷向居庸關派遣著兵馬。
幾乎每隔十幾日便會有一波人馬前來。
開始的時候這些人還會進行詳查,隨后才會打開關門。
但現在誰會在乎這些?
城中的將士們,巴不得早點來一些新兵蛋子來分散他們的壓力。
咔吱——
偌大的關門就在這種情況之下被緩緩推了開來。
而在人群正中心,顧瑾正在緊緊握著手中的長槍,看著眼前那緩緩打開的關門,有些控制不住的發起抖來。
并非是害怕,而是興奮!
居庸若破,燕云可復!
這無論是對于顧瑾而言也好,亦或是對于整個大宋也罷,都是里程碑的一步。
他又怎么可能不興奮?
就連時間仿佛都在這一刻停了下來。
陣陣喊殺聲在這一刻漸漸安靜了下來,包括周圍的一切,顧瑾只能聽到自己那沉重的呼吸聲。
直至關門徹底被推開。
“速速進來,宋軍正在攻打關口!”
“給你們立功的時候到了!”
當守將的聲音再次響起的那一刻,周圍的一切驟然恢復。
顧瑾二話不說,直接便揮了揮手。
下一刻,大軍緩緩的朝著居庸關便走了進去。
隨之而來的便是從關內響起的喊殺之音,以及逐漸升起的滔天火光!
——火光,是顧瑾給宋軍留下的暗號。
他在臨行之前告訴他們。
只要見到居庸關內升起大火之時,便不顧一切全力廝殺!
——殺機驟現!
突然升起的大火,以及那陣陣喊殺之音,在此時徹底大亂了居庸關之內那微弱的平衡!
隨著顧瑾率先將撕開了身上的遼軍服侍。
他身后的將士們同樣也是立刻跟隨。
隨后,便是毫無任何征兆的屠戮!
喊殺之音滔天。
伴隨著熊熊的烈火,在這濃濃夜色之下,成為了最耀眼的星芒!
關外,宋軍主力大營。
一直死死盯著居庸關方向的觀測哨兵,幾乎在火光竄起的同一時刻,便立刻沖了回去。
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要每日都要觀測居庸關。
但此時的他,同樣還是忍不住的興奮!
“將軍!!王爺!!”
“關內起火了!!!”
當趙光義聽到這一聲聲的喊聲之時,整個人也是瞬間站了起來,也不顧任何的儀態,甚至就連鞋都沒穿,便直接朝著帳外而去。
他沖到了高處,看到了關內的大火!
緊接著,他遍布有的狂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的落淚!
“傳令!”
“通知各營將軍,立刻動兵!”
“今日必破居庸關!!!”
各營之中相繼響起鼓聲。
宋軍功城采用的是輪換制度,也唯有如此才能扛得住多日的進攻。
而到了如今。
趙光義等人自然也不會在對這些將士們有任何的隱瞞!
太傅奇襲——
居庸關內已然內亂!
當將士們聽到這個消息之時,那種疲憊感幾乎瞬間迎刃而解!
若是換做旁人,他們或許還不會相信。
但顧瑾則不同!
這可是顧氏!
來自顧氏的奇襲!
縱使是沒讀過書的人,都聽說過關于顧氏的奇襲故事。
再加上顧瑾已經多日未曾露面。
他們又豈會懷疑?
大軍頃刻而出。
而宋軍的攻勢也在這一刻陡然生變。
并非是戰術上有著什么不同。
從始至終,宋軍都始終都是那般的拼命。
但在當前這種內外皆亂的局勢之下,這一切就顯的尤為不同!
而且最關鍵的是——
在宋軍連續多日的攻勢之下,居庸關的關口本就已經受到了很大的影響,遼軍雖然在時刻修補,但卻也根本來不及。
這一切,在以往倒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畢竟居庸關乃是天險。
只要天險仍在,居庸關便不會出現什么大問題!
但現在則完全不同了!
內外夾擊之下,遼軍的陣腳瞬間便亂了!
尤其是聽到那在關內不斷沖陣放火的宋軍還在口口高呼著“顧公在此”,這一聲聲的話語瞬間便擊潰了他們所有的抵抗之心!
這就是顧氏的聲望!
——其實若是王應琛在此或是耶律賢的話,或許還不至于這么糟。
畢竟他們二人一人是遼國帝王,另一人是當朝丞相。
這兩人在遼國的聲望也是旁人難以企及的。
可換做了他人,又豈能與顧瑾相比?
局勢瞬間大亂。
顧瑾不斷率領著人馬在關內作亂,他并沒有直接沖擊關門,因為這是不可能的,遼國的將士們主要便是防備在此。
他的這點人馬還不夠看。
他只需要作亂就足夠了!
常言道“兵敗如山倒”,當那聲聲的慘叫與火勢在關內越來越盛之時,這一切就注定無法再阻攔了!
轟——轟——轟——
撞門錘的巨響一聲接著一聲。
當居庸關最后一道屏障轟然洞開時,勝負已分。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戮。
潰散的遼軍根本組織不起像樣的抵抗。
顧瑾一如在古北口時,并未約束將士們的血性——連日苦戰積累的憤懣,需要這樣一個宣泄的出口。
整整數日,居庸關化作血肉磨坊。
直到最后一聲兵刃交擊止息,顧瑾才終于得以喘息。
“即刻修繕關防,嚴防遼軍反撲。”
“整軍,休整。”
他強撐著對眾將交代完畢,聲音已沙啞得幾乎難以辨認,“待將士們恢復體力,直取燕云!”
話音未落,那根緊繃了數月的心弦終于斷裂。在將領們的驚呼聲中,顧瑾再也支撐不住,直直向后倒了過去。.
(Ps:雙倍期間跪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