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京,丞相府。
如今的丞相府已然成為了整個遼國的政治中心。
王應琛所實行的乃是強集權制。
而至于耶律賢,自經過昔日北漢的一戰之后,也給予王應琛絕對的信任,縱使不如趙匡對待顧瑾那般,亦是像極了昔年的秦孝公與商鞅。
王應琛便代表了他,也代表了遼國朝廷的權威。
這確實是一個極為有效的方法。
王應琛此人極為心狠。
想要讓整個遼國正視朝廷的權威,所需要的其實也就是這種人。
但王應琛如今的處境倒也并不算很好。
不,并不是他。
應該是整個遼國的處境都不算太好。
李德明突然稱帝這件事確實超出了他的預料,進而影響到了整個遼國的發展。
——原本的王應琛所想的就是以耕戰為主。
就亦如昔年的大秦一般,通過遼國廣袤的耕地面積來讓整個遼國的國力快速恢復過來,然后再進而一統天下。
他進攻遼東其實為的就是這般。
但這一切都隨著北漢的滅亡,以及大宋在雁門關與遼東對其的牽扯下化為了烏有。
其實對于當前的遼國而言。
西夏的實力并不算強。
但可惜的就是,有著大宋虎視眈眈在前,他就壓根沒辦法動用所有的實力。
這才是他最為頭疼的問題。
雖然顧瑾沒有直接動兵去幫助西夏,但也不可能放任遼國直接去滅了西夏。
這就是三國鼎立。
任何一方,在當前沒有絕對實力去碾壓一切的情況之下,都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其實若是放在以前,王應琛也不會去在乎這些。
畢竟大宋也不會撈到任何好處。
但現在則不同了。
玉米的出現解決了大宋唯一的短板,再加上大宋商業的發展。
王應琛甚至都已經看到了短短幾年后大宋那恐怖的實力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可謂是日夜驕傲。
丞相府。
“再派人!”
“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弄到玉米種子!”
王應琛一臉嚴肅的看著在場眾人,交代道:“另外,著人在蘇州打造港口,讓人打造海船,此事絕對不可受到任何的影響!”
整個丞相府之內,一片寂靜。
面對暴怒狀態下的王應琛,就壓根沒有任何官員敢猶豫,紛紛點頭稱是。
顧易同樣也在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切。
值得一提的是,此蘇州并非是江南之地的那個蘇州。
——而是后世的大連。
也是遼國目前唯一一處有機會探索海洋的所在。
但相比于兩廣之地與明州等地方,此地就實在是差了太多太多。
其實這也是必然的。
縱使是有著顧氏的影響,但大連這處地方在當前的時間也始終都被認為是偏遠之地,這發展又豈能與中原相比?
包括現在王應琛讓這些人去建造港口,同樣也不可能扭轉這一點。
顧氏如今其實已經和整個天下形成了技術壁壘了。
沒錯,就是遙遙領先。
從各方面上都是如此。
數百年來所培養的匠人體系,是整個天下都難以比肩的。
不過顧易對此倒也是樂見其成。
此事,有利于九州。
縱使是他都不得不承認,這王應琛在大局之上絕對可以稱之為頂尖。
不過可惜的就是,他是不可能彎道超車的。
無論是對港口的種種規劃也好,亦或是在探索海洋也罷。
除非讓大宋吞并遼國。
時間匆匆而逝。
顧瑾仍是每日都輾轉在朝堂之上,仔細的籌備著大宋的一切。
而大宋,也在這種情況之下,隨著時間的更迭而愈發強盛。
這種強盛甚至都已經到了讓顧易瞠目結舌的地步。
商業的持續發展實在是給這個王朝帶來了太多太多的發展。
這種發展并非是指那越來越多的商稅。
相反,這完全只是很小的方面。
——對于當前的大宋而言,經濟的不斷增長所帶動的是整個王朝煥發新生。
有錢人多了,其所需要的物品便會更多。
而這其中所產生的經濟便足矣養活無數普通百姓。
包括他們所雇傭之人。
顧氏所推行的工坊區如今已經在大宋各地遍地開花。
顧瑾對此的監管極為的嚴格。
要求每個人都需要通過御史臺來簽署對應的雇傭合同。
沒錯,就是御史臺。
這就是顧瑾手中的利器,數百年來所形成的體系,再加上漕運發展所引起的消息傳遞越來越快,完全的支撐起了這一套架構。
而這所帶來的發展自然也是十分驚人。
當百姓們在農耕空閑之時,甚至還能通過這些工坊區來獲得一筆收入之時,其實便已經說明了當前的大宋到底有多么富裕。
除此之外,便是海貿。
——昔年改革之時所劃定的茶山,在當前這種時代完美的發揮了作用。
這其中也需要雇傭百姓,也能給百姓們帶來收入。
而別忘了——
茶葉這種東西,無論是原本歷史也好,亦或是現在的發展也罷,都是九州歷史之上流傳最廣的東西之一。
再加上有著琉球的存在。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琉球王仍舊是李承乾的后人,但其手中卻沒有任何的權利,是以顧氏聯合當地之人形成了一套獨特的管理體系。
沒錯,就是昔年顧煜走遍天下之后所思考出來又藏在了巨鹿之中的制度。
此地如今已經成為了九州海運的一處中轉站。
包括當地的那些百姓們。
如今也已經完全九州化成功了,并且對顧氏有著絕對的信仰。
在這種種因素之下,這茶山所能產出的利益便達到了一個十分恐怖的數字。
這與原本歷史之中的發展完全不同。
在原史之中,各個朝代之間雖然有著很多的不同,但其實“士農工商”這四個字仍舊是貫穿了整個歷史。
縱使在商人地位最高的宋朝。
這一點其實也可以從很多制度之中有所察覺。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因為商人的不斷發展就注定會帶動整個國家的轉變。
但當前則完全不同。
在有了滲透于地方的力量之中,只要經過一系列不同的限制,這些商人便成為了發展國家的利器之一。
顧瑾為此可是費了極大的手腳。
他通過每月發行的“朝聞錄”在不斷為天下百姓更改著價值觀。
讓普通百姓對于財富的那種尊重感轉化為了品德之上。
沒錯,在當前的大宋。
有錢的商人都不一定會被人十分的尊重,但遵守朝廷律法以及各種制度的商人一定會被尊重。
甚至他還專門在御史臺設立了專門的部門。
準許百姓們告發“無德”的商人。
他就是通過這些手段,用來得以遏制大宋的商人們。
當然,這一系列的制度倒也并不能稱之完美。
無論是任何的制度都只能用于當時。
但對于當前的大宋而言。
只要顧氏還在,只要御史臺不倒,這個制度就算再怎么潰爛,也不足以直接影響到國本。
因為百姓們的價值觀已經漸漸成立了!
這才是真正重要的東西!
統元十年,四月。
開封。
太傅府。
“稟太傅,去歲兩浙路海舶歲入增至三百五十萬緡,泉州、廣州商稅皆超百萬。京畿路新辟官營織坊二十七處,募工三萬余,民間效仿者逾二百家。”
戶部侍郎陳恕站在百官之前,十分干練的展開絹冊,認真說道:“河北路推行玉米輪作,倉廩實溢,可供邊軍三年之需。”
“御史臺報各州登記雇工契約已達四十萬份,流民數量降至開國以來最低。”
這位歷史上以精明干練著稱的財政官員,此刻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振奮,甚至就連手都在不斷發抖。
——盛世!
前所未有的盛世!
這種盛世足矣讓任何士人夜不能寐,包括他們同樣也是如此。
他的話音才剛剛落下,參知政事呂端便立刻走了上來,補充道:“太傅,汴河漕運量較十年前翻倍,江南米帛三日可抵京師。”
“各地官學新增三百所,蒙童入學率已過四成。”他頓了頓,“唯邊軍奏報,遼國在蘇州仿造海船三十余艘,屢派細作潛入遼東盜取玉米種。”
顧瑾指尖輕叩紫檀案面,對此絲毫不以為意。
這種東西自然是不可能一直限制下去的。
隨著玉米的種植地越來越廣,產量越來越高,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他的神色十分平靜,就在呂端話音落下的瞬間,便悠悠開口,似乎早就已經想好了一切:“諸君可知,盛世光華最易蝕人筋骨?”
聞言,在場眾人紛紛皆是一愣。
各自臉上的興奮之色也才此時漸漸冷靜了下來。
顧瑾掃視眾人,悠悠起身,整個人的語氣也是愈發的嚴肅:“遼人竊種造船,不過疥癬之疾。”
“真正的膿瘡——”
他走到了一旁的堪輿圖面前,指向了地圖中的燕云十六州,“在這里!”
明明是十分嚴肅的時刻。
但就在這一刻,眾人明顯是松了口氣。
他們又豈能不知道顧瑾的抱負呢?
這天下的堪輿圖多年以來始終都在太傅府之內,位置是那樣的明顯,其實便已經說明一切了。
顧瑾,從未忘記昔年他與太祖皇帝共同的志向。
——掃清整個天下!
而顧瑾會盯上燕云十六州的原因同樣也很簡單。
自昔年后晉石敬瑭將燕云十六州割讓予契丹以來,這片土地便成了懸在整個中原王朝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地理上,燕云之地囊括了太行山北段及其余脈,是天然的軍事屏障。
長城蜿蜒其上,扼守著穿越山地的關鍵孔道。
失去燕云,意味著華北平原門戶洞開,遼國鐵騎可以毫無阻礙地南下,直抵黃河。
這對于定都開封、身處四戰之地的大宋而言,這種戰略上的被動和威脅尤為深切,堪稱“國門失鑰”。
而這也只是最為基礎的。
從更深層次看,燕云地區也是大宋必須要跨過的門檻。
因為此地并非是什么偏遠之地。
相反,在經過了漢唐兩朝的經營之后,此地不僅僅人口稠密,農業發達,且還擁有著大量熟練的工匠。
雖然不能一直阻止玉米的流出,但能夠影響到些許對于大宋而言也是賺的!
這也是顧瑾想要直接動手的原因!
整個堂內瞬間便寂靜了下來。
縱使這些人早就已經知道了顧瑾的想法,但當真正到了這個時刻,他們其中不少人心中也是有些猶豫了起來。
這就是人性。
當他們手中握著一個盛世之時,這些人便會失去了進取之心,不愿再去賭一個未來。
畢竟對于他們其中很多人而言,光憑著現在的這個盛世,便足矣讓他們在青史之上獲得極好的名聲了。
——但,也不需要這些人同意。
王應琛獨掌遼國朝綱。
顧瑾又豈不手握一國?
此事,并不需要他們所有人都答應。
顧瑾早就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如今告知他們,也只是通知,并非是商量。
文德殿。
此處乃是大宋皇宮內的核心殿宇,昔年趙匡在世之時更是他與重臣們商談國事的要地。
但如今此地卻已經完全失去了昔年的莊重。
雖然仍是位處核心。
但可惜的就是,其中的人變了。
至少如今的管家沒法在有昔年趙匡的那種威嚴了。
月色清冷,顧瑾隨著內侍一路行來,步履沉穩地踏入殿中。
他面容平靜,不見波瀾。
猶記當年剛回開封,初入此殿時,往昔與趙匡在此徹夜長談的景象仍會浮現心頭;
而今,那些記憶也隨歲月漸漸淡去,再難掀起漣漪。
“太傅!”
顧瑾才剛剛走入殿內,未及動作,趙德昭驚喜的聲音便已傳來,甚至親自起身相迎。
“臣,參見陛下。”顧瑾連忙躬身行禮。
一旁的趙光義也適時拱手:“見過太傅。”
“晉王多禮。”顧瑾神色如常,回了一禮,隨即被趙德昭拉著入內坐下。
與往常一樣,顧瑾向趙德昭稟報朝中近況,只是今日多了幾分不同的打算——那便是整軍北上,收復燕云。
趙德昭一如往日頻頻點頭,可在燭光搖曳間,瞧見顧瑾鬢邊悄然生出的華發,他眼中終究掠過一絲惶然。
“太傅.非去不可嗎?”他猶豫片刻,還是脫口而出,“朕實在離不開太傅。”
“陛下,”不待顧瑾回應,一旁的趙光義已接過話,“一統天下乃是先帝與太傅畢生所愿,陛下切不可因私情而誤大業。”
趙匡義身為皇叔,這番話倒也說得自然。
顧瑾對此也并未多言,只點了點頭:“陛下放心,老臣必當凱旋。”
趙德昭雖仍不舍,卻也只能點頭應下。
之后又絮絮說了許多關懷之語,直至夜深,顧瑾才與趙光義一同告退而出。
顧瑾對趙光義雖無太多好感,卻也談不上戒備。
這些年來,這位晉王一向低調安分。
可此番,就在臨近宮門要分別之時,趙光義卻忽然開口:“太傅,此次出兵”
他語氣鄭重,目光復雜地看向顧瑾,“不知本王能否隨軍同行?”
他的年紀其實也已經不小了。
對于趙光義而言,這或許,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奔赴沙場、一償抱負的機會了。
“若蒙太傅不棄,”趙光義緊緊的盯著顧瑾,十分嚴肅的說道,“光義愿為太傅執鞭駕車。”
聞言,顧瑾不由得微微一愣。
月色之下。
看著眼前漸漸蒼老的趙光義,竟隱隱約約之間與他記憶之中的趙匡有了些許重迭。
短暫的沉默了片刻,顧瑾最終仍是點了點頭,并未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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