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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巨鹿議事,天下武宗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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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府書房內,燭影搖紅。

  趙匡與顧瑾對坐,各自擦拭著被大雨淋濕的頭發,姿態閑適,仿佛并非一國之君與世家公子,只是兩位暫避風雨的同行者。

  二人唇角皆含著一縷若有似無的笑意。

  顧瑾笑,是因他親眼印證了自己的判斷——趙匡確為人間真龍,絕非池中之物;

  趙匡笑,則是因顧瑾竟毫不猶豫隨他踏入雨中,又一路同行而歸。

  彼此之間未曾多言,卻已有一種不言自明的默契悄然生根。

  漢明文成舊事——

  此事早已成為了名垂青史的賢君明臣典范,趙匡這個皇帝與顧瑾這個顧氏子弟又豈能不知?

  長夜漫漫,有的是時間。

  又何須心急?

  值得一提的是,顧易已經將“洛書攜律器”從顧言的身上取了出來,放在了顧瑾的身上。

  這同樣也讓他發現了“洛書攜律器”的另一種作用。

  并非是要一直等到宿主死亡才可取出,只是需要耗費一些成就點而已。

  正常情況下,貿然如此絕對是虧得。

  但如今則完全不同。

  新時代已然要到來,顧言等人的思想承受不了這新時代的大船,自然是要小輩出世。

  雖然就算有著“洛書攜律器”的加持。

  也不足以讓顧瑾達到顧康顧熙那般的頂尖屬性,不過對于這個時代而言卻也已經足夠了。

  寂靜的書房之中。

  兩人對坐而視,表情在不覺間也亦是嚴肅了起來。

  趙匡并未直接開口,而是將書房之中所掛著的九州堪輿圖鋪到了桌上,旋即才正色開口:“少公子,你看這天下——諸侯皆望巨鹿。”

  “如鴉集枯木,只待顧氏一言而定鼎。”

  “而吾不同。”

  “吾以為,平天下當治根本。”

  他聲沉如鐵,字字如刀:“禮制?天命?虛辭耳!”

  “漢唐之衰,非兵不利,非民不勤,而在制度迂腐、職權昏聵!”

  “吾不要百官叩首頌祥瑞,吾要他們各司其職、如臂使指——就如我宋境之內,再無閑官、無虛職、無推諉之權!”

  他的語氣極為認真。

  雖說此行是為獲得顧氏相助,但趙匡作為一國之君,同樣也要看看這位顧氏公子的才能。

  這其中看似尋常,實則不然——如今的趙匡極度務實,光憑他登基以來的所作所為便可見一斑。

  若顧氏之中亦無大才,他就算與之聯手,也不會對其過分倚重。

  一切,恰如昔年漢明帝劉莊問策于顧康一般。

  顧瑾自是明白趙匡話中深意,一切皆如對方所說,復漢明文成舊事,他絲毫不顯猶豫,當即微微一笑,應道:“陛下革故鼎新,非為破禮,實為立實。”

  “昔年我祖燁公作《分權疏》,亦倡權責相衡,政通人和。”

  “然九州諸侯仍困于權術詭道,未見根本。”

  顧瑾對趙匡的改制早就已經有所鉆研。

  最關鍵的是,他作為顧氏公子。

  對于當前顧氏學院產生的新思想更是有著獨到的見解。

  顧瑾的政治水平可不低。

  他并不是專精于一門的人才,而是真正的全才,尤其是在如今有著“洛書攜律器”的加持之下,他對于內政水平更是達到了79點。

  這已然足夠了。

  聽到這話,趙匡立刻便認可的點了點頭,臉上也是再次露出了笑容:“所以他們不配得天下!”

  “吾能一哉平蜀,非因天佑,而是因軍制明晰、糧道暢通、將士用命!”

  “如今我宋境執政之速,皆因吾斬斷了纏足之繩。”

  “吾不僅要分權,還要分得透徹!”

  “文武并進,皆為民戰、為國強!”

  趙匡就如同打開了話茬子一般,向顧瑾講述起了如今宋境內的種種變化。

  他已然是新思想之大成者!

  顧瑾亦是聽得十分認真,時不時的點頭附和,直至趙匡說完后,他才接著開口:“陛下以雷霆之勢推行新政,廢冗官、立實務,復分權之制而明職權,實乃開一代新風。”

  “宋境如今政令暢通,活力迸發,確非他國所能及。”

  “陛下所言治根本,深得顧學精要。”

  說到這兒,他話鋒陡然一轉:“然瑾有一言,如鯁在喉,不得不發。”

  “陛下以強腕推行改制,猶如良醫下猛藥,雖見效迅疾,卻恐傷及元氣。”

  眼看著趙匡的眉頭瞬間便皺了起來。

  顧瑾也是并未有所隱瞞,當即再次開口:“其不足有三。”

  “其一,重制度而輕人心。”

  “新政雖立,然天下官員驟逢劇變,其心未必皆服。”

  “或有陽奉陰違者,或有舊習難改者。”

  “制度為骨,人心方為血肉,骨立而血不暢,則軀體仍僵。”

  “其二,急于事功而疏于教化。”

  “陛下廢天命之虛言,立實干之風氣,此為大善。”

  “然新舊觀念交替,非一朝一夕之功。”

  “若無系統教化以正本清源,則舊思潮必如野草,逢雨便生。”

  “需知破易立難,破其后,如何立、立何為,更是重中之重。”

  “其三,宋境之治或難推于天下。”

  “陛下之策,基于宋地軍民政令一體的根基,方能如臂使指。”

  “然九州各地,情勢迥異,民風不同。”

  “他日若天下一統,是以宋制強加于四海,抑或和而不同,因俗而治?”

  “此乃長遠之慮,當早圖之。”

  顧瑾直接將他這段時間所想出來的東西全都說了出來,每一點都直指當前大宋的要害。

  這三點簡單來說。

  其一指的便是宋境內的改制皆立于趙匡之威。

  只要趙匡出現任何的意外。

  這新政都將會瞬間崩潰。

  其二便指的是改制后的發展,趙匡終是武將起家,他能利用威名做好這些事,但卻還沒有想到后續的發展。

  而其三,便是其中的關鍵了。

  就亦如昔年戰國時期那般。

  一國之政并不能全然實行于整個天下,如若不然的話只能起到反作用。

  如今的大宋也是這般。

  趙匡眉頭越皺越緊。

  顧瑾這番話并無尋常儒生那般繁冗經典的堆砌,卻句句直指要害。

  他幾乎瞬間就明白了這三點背后所指的深意,而整間書房,霎時靜了下來。

  趙匡沉默了良久之后,這才再次開口:“公子以為,我宋地之困,何解?”

  “然天下之變,非獨力可速成。”

  顧瑾再次露出了一絲笑容,朗聲說道:“陛下以制度為根,以實干為刃,固然超邁群倫.但若欲九州同沐此風,仍需巨鹿之勢。”

  說著,他在地圖上的巨鹿指了指。

  雖然未曾點明其中關鍵,但趙匡還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顧氏數百年所積的聲望。

  包括顧氏學院與云韶閣所代表的文道圣地地位。

  只要能夠與顧氏聯手,大宋便可以解決當前的這三點要害。

  當然,這同樣也需要時間。

  趙匡的眉頭越皺越深,但顧瑾卻是愈發的放松。

  就在片刻之后。

  顧瑾重新開啟了話題。

  此番二人所談,已非宋地一時一策,而是放眼九州、縱論天下諸侯。

  他們甚至聊及大宋若欲定鼎天下,當如何布勢、如何進取。

  顧瑾始終對答從容,言談之間未有半分遲疑。

  他實在等這一刻太久了。

  ——不,不止是他。

  顧氏一代代心懷大志的子弟,皆在等待這樣一個時代,尤其是他們這一輩人。

  他們自幼時起,便常玩一種“代入列國為傅”的游戲。

  憑借顧氏探子源源送來的諸國情報,基于實時天下大勢進行推演模擬,從治國理政,到練兵籌糧,乃至一統九州,彼此在沙盤紙筆間反復博弈。

  雖看似游戲,實則極大錘煉了每個人的器局與智謀。

  顧瑾自己早已數不清曾多少次代入“大宋”視角,推演種種可能。

  如今真面對趙匡發問,他又怎會猶豫?

  一君一臣,一問一答,言談之間愈發深入。

  趙匡面色也越來越肅穆——既為新思想一脈,顧瑾所說種種無不符合他的理念認知,雖在一統天下的具體策略上二人略有分歧,但趙匡并無不滿,反更深識顧瑾之才。

  時間悄然流逝,窗外滂沱雨聲早已不知何時停歇。

  書房內唯剩二人話語交錯。

  而最終,顧瑾終究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

  ——如何看待顧氏?

  巨鹿的實力與聲望早已擺在明面,這是任何欲圖天下者都無法繞開的一點。

  作為顧氏真正的根基,數百年的經營已使此地鐵板一塊,不容動搖,無論于他個人,還是于整個顧氏,都需要趙匡給出一個明確的態度。

  對此,趙匡的回答卻出奇簡單。

  他只是笑了笑,反而問了顧瑾一個問題:“少公子可知,為何吾心志如此堅定,自始至終,對那套天命之說嗤之以鼻?”

  “哦?”顧瑾聞言,不禁微微蹙眉。

  這確實是他心中長久以來的一個疑問。

  身為一國之君,摒棄對自己最有利的“天命”之說,無論如何都顯得異乎尋常。

  見顧瑾面露惑色,趙匡放聲大笑,旋即收斂笑容,正色道:“正是因為顧氏。”

  趙匡緩緩站了起來,眼神在這一刻也是愈發深邃:“吾生于亂世,長于兵戈,年少時亦曾見過巨鹿之安穩。”

  “彼時吾便在想——”

  “若當真存在所謂天命,那自后漢以來便屹立不倒、歷經滄桑卻愈發輝煌的顧氏,又算什么?”

  “顧氏見證無數王朝興衰,渡過多少亂世依舊鼎盛若天命當真眷顧天子,那它是更眷顧那些早已覆滅的王朝之主,還是更眷顧你巨鹿顧氏?”

  “那時年幼,吾想不透這個道理。”

  “可這些年來,吾于沙場喋血,在朝堂思治,每每回想顧氏數百年來的作為,方才漸漸想通。”

  他的聲音陡然沉凝,一字一句,重若千鈞:“所謂天命,實乃人心!”

  “若顧氏不曾一次次救黎民于水火、扶社稷于將傾,又豈能跨越數百載風雨,至今仍為天下所景仰?”

  ——直指核心。

  甭說是顧瑾,甚至就連于冥冥之中的顧易都不由得愣了一下,萬萬沒料到趙匡會說出這番透徹骨髓的見解。

  “人心”二字,天下人人皆可脫口而出。

  然而古往今來,多少豪雄嘴上說著民心,所作所為卻與之背道而馳。

  但趙匡如今可完全不同。

  他目光如炬,緊緊凝視著顧瑾,迎著對方審視的眼神,無比懇切而又斬釘截鐵地說道:“朕愿請顧氏出山,與朕共掃天下。”

  “若蒙不棄——”

  “吾愿以統帥三軍之權,托付于顧氏太傅之職;更將頒下詔令,許顧氏世襲罔替,永為天下武宗,與我大宋共榮辱、同休戚!”

  萬籟俱寂!

  這一刻,甚至就連顧易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有了一絲絲明顯的漏拍。

  唐宗宋祖唐宗宋祖。

  雖然早已知道趙匡的能力定是極為不凡。

  但他卻怎么都沒料到,趙匡如今竟然已經達到了這個地步。

  新思想的出現,加之顧氏這數百年來的所作所為。

  顯然是給這個于當前時代最為耀眼之人,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改變。

  許你世襲罔替,永掌大宋兵權;

  更何況區區巨鹿之軍?

  這寥寥數語,真如驚雷裂空,在顧瑾與顧易耳邊轟然炸響。

  顧瑾一時也怔在原地,幾乎脫口而出:“陛下.就不怕我顧氏日后反客為主?”

  “哼!”

  趙匡一聲冷笑,目光如磐石般定定看向對方,淡然應道:“顧氏數百年來不曾稱帝,朕今日以此誠相待,仍將他日顧氏逼至不得不反——”

  他語鋒一頓,臉上掠過一絲近乎桀驁的平靜,斬釘截鐵道:

  “那便是我趙匡的后人無能,是我大宋該亡!”

  話音落下。

  整個書房瞬間便寂靜了下來。

  顧瑾緊緊盯著面前的趙匡,整個人的眼神也是愈發的堅定。

  下一刻,他緩緩起身,衣袂微動,面向趙匡鄭重躬身,行下臣子之禮:

  “臣,顧瑾——”

  “拜見陛下。”

  話音甫落,恰逢窗外第一聲雞鳴破曉而起,清越悠長,劃破了夜的沉寂。

  燭火漸微,晨光熹微。

  天,亮了。

  “乾德三年夏四月,帝幸巨鹿。

  會大雨,有顧氏子瑾者,奉傘迎謁道左。

  帝遂棄車輦,與瑾共執傘行,巡觀城池,咨訪水利,察士民風俗,及至州學,聞諸生辯經義,帝乃厲聲斥天命之妄,申人事之為,音振庠序。

  日暮,召瑾對于私第,咨以時政。

  瑾條陳新政三要,言皆切中時弊,帝深然之,乃嘆曰:“非顧氏不足以成大事。”

  遂以三軍之權、太傅之位相托,許共天下。

  瑾頓首受命,雞鳴方罷。”

  ——《宋史.太祖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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