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中,冰冷的地下室內。
袁當絕望地呆在這布滿腐朽氣息的房間當中。
地下室內不記年,他都快忘了自己究竟被關在這里多久了。
又或者說,此刻的他意識已經完全喪失,只剩下一片死寂,他停止了思考。
上天是偏愛他的,給了他模擬未來的能力,平均一個月就可以進行一次未來推演,以現有的情報推演未來。
如果讓其一次次滾雪球般積累起來,或許在這方唯心武道世界會出現一個武帝。
但可惜偏偏遇到了方燦。
遇到方燦也就算了,還偏偏要與之作對,結果就在發育之前硬生生被打斷脊梁骨,造成此刻深陷牢獄。
如果算上模擬的時光,平均每個月模擬一次,那此時的他已經在這狹小的地牢內渡過了數百年的人生。
數百年無知無覺,不能說話,無法行動,每日都和死尸般被灌以流食的殘廢生活。
咔嚓——
一道木門被緩緩推開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卻沒有也引起袁當的任何反應。
“神明,我們一直嚴格遵照您的吩咐,封閉他的五感,防止被他蠱惑。”
看守的信徒語氣虔誠道:“不過因為長期的自閉,他對外界的反應變得非常遲鈍,現在已經和活死人無異。”
“沒有關系,你們干的不錯。”
方燦揮了揮手,他的心念微動,身遭無形的念力場如輕柔的水波般漾開。
地下室內的濁氣盡數排盡,新鮮的冰寒空氣涌入,卻也無法驅散這囚籠本身的死寂。
隨之,目光望向十字架般被捆縛的男人。
十字形的刑架之上,袁當枯槁如一段朽木。
曾經精明的眼眸空洞如枯井,深陷的眼窩周圍是經年累月留下的絕望溝壑,明明只是幾個月的時間,外表卻老了幾十歲。
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無聲的黑暗中熬過無數個日夜,熬干了靈魂,熬成了眼前這幅生不如死的活尸。
根據現有的情報來看,袁當這個重生者所知道的一切都已經被自己獲悉,應該沒有利用價值了才對。
但此刻的他卻有種心血來潮的預感,這家伙好像還能榨出點東西。
看著面前形容枯槁的男子,方燦沒有理會對方的狀態。
以自己此刻的力量境界,根本就不需要對方配合,直接就可以掏出腦中的記憶。
伸出手,方燦身上天子六藝的其中一項傳承直接進行更換,轉變成妙手空空。
所謂妙手空空,便是當初歸云峰時盜圣拓跋玉所具備的傳承。
這個傳承可以在十丈之內,讓他偷到任何想要的東西。
一轉偷物,二轉偷人,到了四轉,甚至就連武者腦海里的記憶都能被盜取。
此刻方燦直接裝上這個傳承,整只右臂驟然泛起白玉色澤的光芒,隨即向前猛的一掏,手臂直接硬生生探入袁當的腦海當中。
根本就沒有一點點的憐惜,方燦粗暴地一把抓住袁當腦內的記憶體。
數息之后。
玉白手臂猛地抽回!五指緊握!
掌中赫然緊握著一團沉重的、混沌翻滾的紫色星云!
方燦掂量著手中沉甸甸的紫色光團,冰冷的眼中首次閃過一絲訝異:
“這記憶怎么沉甸甸的,看起來不止幾十年,起碼重了十倍不止。”
這般想著,他的心相直接開始解析手中這團偷來的記憶星云,隨著記憶的深入,方燦眼中的訝異之色越來越重。
‘原來你根本不是重生者,而是以此刻為基礎對未來進行推演。’
‘一個月就預演一次,我說這份記憶怎么重了這么多,每過一個月,腦中的記憶就多一次輪回的經歷,雖然絕大部分記憶都是被關進地下室的無效經歷。’
‘而且……全新輪回的我……’方燦看著第二次未來重演以后,自己對袁當的話語。
預演未來里七轉留給現在的禮物?
方燦瘋狂搜尋著袁當的記憶,企圖尋找那份禮物的蛛絲馬跡。
畢竟預演當中,一切由信息構成,和現實并無干涉,那只能是存在記憶里的了。
不斷解析著手中記憶星云的信息,方燦很快就找到不同。
在這份信息當中至少塞了七份未被解密的區域,里面的記憶經過繁復的壓縮和拼接,各自對應一次輪回。
‘也就是說,有六個未來信息態的我,給我留了禮物?’
方燦眼中閃過一絲好奇,開始認真對最早的一份記憶存檔進行解析。
整個解析并沒有太大的難度,畢竟袁當被他單獨關著,除了自己以外,其他有能力解析的人都接觸不到。
隨著繁復的記憶被破譯與解析,方燦發現在這份袁當的記憶里,竟然又藏了一份記憶,一份屬于未來方燦的記憶。
不過方燦一想也覺得很有道理,純粹的信息徹底當中,唯一能夠寄存的也就只有記憶,而且唯心武道里,最有用的也就是記憶。
一份七轉未來身的記憶,一旦將之吞噬,方燦都無法預估自己的提高會有多大。
之前還覺得五轉境界遙遙無期,若是此刻煉化這份記憶,頃刻五轉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方燦看著手中這份記憶,眼里露出一絲遲疑。
記憶可是最隱密的東西,哪怕是自己,但終究有所不同,一個玩不好意識大變被奪舍就好玩了。
帶著這樣的憂慮,方燦嘗試著將自己的心相嘗試性融入這份記憶當中。
下一瞬,方燦眼前一黑,隨即意識徹底沉入其中,眼前畫面立刻大變。
‘我這是……’
等方燦反應過來時,已經身處一片血泊當中,雙眼一片漆黑,傳出陣陣劇烈的痛感。
而他的手臂空空蕩蕩,正傳來猶如灼燒般的幻肢疼痛感,同時肺部傳來陣陣猶如火燒般的刺痛,身軀疲憊至極。
就在方燦愣神時,數之不盡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魔頭,你手中血債累累,殺孽數之不盡,還不盡早束手就擒!”
“就是,你以為升龍榜第一的名頭是那么好拿嗎?居然敢叛出虎煞門,現在報應來了吧。”
“方燦,你還要執迷不悟嗎?繼續反抗,我們就讓你形神俱滅、”
感受著體內撕裂臟腑的劇痛,以及潮水般涌來的聒噪呵斥,方燦瞬間明悟,這里是袁當第一次預演出的未來片段!
七轉強者的記憶,甚至可以直接轉換虛實,構建出一方宛如真實的夢幻世界。
而此刻這條被袁當窺見的偏離現實的時間線里,自己拒絕了葉永烈的提議,隨后新的天機樓榜單公布。
惱羞成怒的葉永烈立刻向虎煞門公布方燦的情況,讓虎煞門提前發布通緝榜單。
而在全天下的追殺中,自己失一臂,瘸一腿,瞎兩眼,幾乎走上絕路。
自己通過記憶,似乎也進入到了這次模擬當中,開始重走來時路。
他正沉浸在這模擬未來的軀殼之中,五感盡被其慘烈創傷封鎖。
眼前是深淵般的永暗,劇痛灼燒著空洞的眼窩神經;右肩以下空無一物,殘留的筋腱仍在痙攣抽搐,傳遞著剜心剔骨的幻肢痛;左腿自膝下盡碎,每一次踉蹌都牽動著肺腑深處灼燒般的抽痛……殘軀如風中殘燭,幾乎已被逼至絕路的盡頭。
‘原來這第一世被預演的我,竟也加入了進來……難道他也察覺到了袁當的特殊?’方燦心中升起這個念頭。
然而,不待深究——
并非物理的爆炸,而是源自靈魂深處的,屬于這一世自己的滔天狂怒,如同沉寂的火山猛地噴發!
‘這是……我在憤怒?’方燦感受著心中涌起的怒火。
那是第一世的自己,面對此刻四面楚歌的環境,心中升起要屠滅一切的殺意。
這是真實無需的怒火,想要將一切都毀滅,哪怕自己死亡也不讓他們好過的憤怒。
方燦的心中下意識發出咆哮:‘殺!殺光這些人!即使身死道消,也要拖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
就在這時:“嗤——!”
不待他細想,耳邊一道破空聲傳來,一柄利刃刺破寒芒向他拋來。
哪怕此刻雙眼盡瞎,但本體五轉境界的意識又豈是虛談。
在無參照物的情況下,方燦直接根據風聲在腦中模擬出周圍的環境。
風聲在耳廓勾勒出匕首的軌跡;氣流在皮膚表面拂過刀鋒的形狀;腳下微塵的震動反饋著對手發力瞬間的重心偏移;
每一個細節,都在方燦龐大的心神內被瞬間捕捉、分析、推演、建模!
這具重傷瀕死的軀體,在那電光石火間,以近乎不可能的角度險之又險地避開拋來的利刃。
看著方燦做出的閃避動作,現場眾人一驚,有人立刻做出提醒道:‘大家小心,這家伙的瞎眼是裝的。’
不待這些人繼續廢話下去,方燦的情緒幾乎已經無法忍耐。
因為這怒火確確實實是發于自身,如果是自己遭到這般對待,自然也有再造乾坤的憤怒,這種自我的怒意,讓方燦有些入戲。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忍耐好了!
伴隨著這個念頭,方燦的身軀開始動了起來。
隨著右足重重踏在地上,轟隆一聲巨響,右臂猛地向前擊出。
隨之,一道數米粗的氣勁排開空氣,直接捅了出去,將路徑上所有的敵人全部打的粉碎。
這一拳,猶如凝固了時間!喧囂嘈雜的戰場竟為之一窒。
數道倒吸冷氣的聲音從包圍圈的不同方位響起,原本充滿壓倒性氣勢的追殺者們,眼中瞬間被難以置信的驚悸所取代。
“這……這怎么可能?”
“這不對吧?”
“絕對有人在暗中幫忙?”
不怪這些人震驚失色,實在是他們無法理解,這具在他們看來已是風中殘燭、毫無威脅的殘破身軀,為何能爆發出這般力量。
可這對于方燦來說,便是猶如計算112般簡單。
自己一個可以推動恒星,媲美六轉的記憶體,可以做到猶如完全境界般的身軀操控。
哪怕只是手操一個瀕死之人的身體,發揮出媲美一二轉的登天路表現簡簡單單。
僅僅瞬間,通過細胞重組,方燦的身軀便縮水一圈,取而代之的是,原本斷裂的手臂,失明的雙眸都已經完好如初。
此刻雙眼復明的方燦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全場,一群不到一轉的臭魚爛蝦。
雖然不清楚這次記憶的機制,但管他呢,先殺個痛快,讓自己大仇得報再說。
想到這里,不給這些人說話的機會,方燦的身軀一躍而上,直接對這群人展開屠殺!
五秒之后,方燦停下手中動作。
隨之,整個現場已經血霧彌漫,難以尋覓一個活人。
忽得,一個慵懶的聲音穿透血霧從一旁傳出:
“小子,你是怎么做到的,用了什么秘法,區區一個玄關五重,表現竟然能媲美二轉武者?”
方燦抬眸,卻見一襲輕紗長裙的妖嬈女子隨風出現在自己面前,那威嚴慵懶的相貌讓他無比熟悉。
‘這個時間線里的素心齋主顏楚卿嗎?’方燦抬眸看著面前的女子。
“小子,我問你話呢。”顏楚卿有些不爽地掐住方燦的下巴,開口質問道。
素心齋內渡過七日之后,方燦主動退出了這段記憶,輕輕揉了揉眉心。
不得不說,方燦的推測沒有任何問題。
這些個記憶,如果將之徹底渡過一遍的話,方燦的境界會以坐火箭的速度瘋狂上漲。
但七轉的意識加上本我的情緒影響實在太具有誘導性。
如果此刻的方燦直接將這些意識吞沒,輕則意識篡改,重則心靈重塑,到時候那和被奪舍也沒啥區別。
‘所以……當下最重要的是,找出一個可以既可以消化這些記憶,又不受到影響的方法了。’方燦心中這般想道。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提高自己的意志或者精神力,他得仔細琢磨一番。
淡淡看著一旁依舊被捆縛的袁當,方燦截取下關鍵部分后,重新將袁當的記憶塞回去,并隨口吩咐道:“接下來的時間,按照老辦法看管他。”
“是的,神明大人,謹遵您的吩咐。”看守們望著方燦離開的背影恭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