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羅文華可是被折騰的不輕,按理來說到了他這個位置,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但這種風浪還真沒見過……
華潤作為第一‘央’多年來的貢獻是有目共睹的,說一句我對國家有功絲毫不為過,廣交會可以說是華潤一手搞起來的,當年將近90的外貿都是華潤做出來的。
隨著改開,外貿額一點點擴大,華潤的占比不可抑制地降低,雖然……但是,他作為華潤海外的負責人,就是不怎么好看。
這兩年,華潤的很多功夫開始轉向拉投資了,在對外經貿這方面陷入了一種瓶頸,快三十年了,能開發的市場感覺都開發的差不多了。
當然,公司內部確實也出了不少問題,老人躺在功勞簿上越來越沒有活力也是一大原因,新人上不去也就沒什么動力……
都是鐵飯碗,能怎么辦……
反正方方面面吧,羅文華也是頭疼利害。
現在王耀堂忽然說有辦法讓東南亞外貿翻倍,他怎么可能不動心。
說句不好聽,全公司哪怕真的一起努力,三五年都不見得有這個成績……
羅文華長期在香港,已經是眼界開闊的了,但他也想象不到老家會迸發出什么樣的活力來。
人終究不能想象自己想象力之外的東西。
別說羅文華,上面那些政策的設定者也想象不到,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那么多頂尖的商業人才也想象不到。
所以羅文華心里想的是哪怕只上漲一兩成呢,哪怕是有點歇澤而魚呢……
只有王耀堂知道!
這也是他敢說這話的底氣。
吃了幾口菜墊墊肚子,喝了兩盅酒下肚,王耀堂這才說起自己的想法來,“拋開合資公司自己尋找的外貿渠道,我們現在尋找外貿訂單的方式主要是靠著廣交會,沒錯吧?”
羅文華點點頭。
“這種方法呢,在早期確實很好用,集中全國各地最好的產品出來給廣大的外國客商現場觀摩,也是全球各國主要的外貿商展方式,是值得肯定的,未來也必然能越辦越好,畢竟對于絕大多數的廠家來說,他們是沒有能力接觸到外國客商,更不要說尋找到對應的需求了。”
“你就直接說缺點吧和辦法吧,咱們就不用欲揚先抑了,我承受得住。”羅文華好笑地說道。
王耀堂哈哈一笑,“你看,這不是配合你嘛。”
“缺點就是被動,像是弄了個商場,被動等客人上門,唯一能做的就是對商場進行宣傳,但這種宣傳最終還是要依靠國家的名聲來說話,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是美國、毛子進行宣傳,吸引力那是怎么樣都要超過我們的。”
羅文華點點頭,做了這多么年廣交會他怎么會不知道,這幾年難度越來越大也是這個原因,拿出的產品科技含量不能說沒有,但確實聊勝于無,雖然沒人說工業垃圾這種話,但也就是只剩下便宜這個優點了。
想著,就聽王耀堂繼續說道:“我們首先要明確自家的優缺點,我們相比發達國家的同類產品的優點就是便宜、量大、標準統一。”
王耀堂伸出三根手指,“對比不發達國家,我們的優點是質量好,標準統一,量大。”
“既然如此,那么我們就要針對這四個特點進行運作,首先我們把目標放在東南亞,這里都是欠發達國家,他們的民眾收入低,直白點說就是窮,另外就是貧富差距極大!”
“只有富人能買得起那些西方的同類高價格產品,窮人是買不起的,那么窮人難道就不過日子了嗎?”
“他們不但要過日子,而且數量巨大,他們最需要的就是便宜、質量相對好、標準統一的產品,這能切實解決他們生產生活中遇到的痛點,解決痛點就能產生巨大的市場!”
羅文華聽的目光越來越亮,這些話不是沒人總結過,那么多一線人才和學術大能當然能看得到,但他們能提出問題卻沒什么相應解決問題的手段,但現在不同,王耀堂是真正白手起家短時間內就躋身東南亞超級富豪的人。
說賺錢能力,羅文華覺得自己認識的人中,王耀堂絕對是第一位的。
實打實的身價擺在這里,誰能質疑,拿什么質疑!
別管王耀堂起家的是不是用了一些非常手段,誰特么的起家的時候還能干干凈凈的呢,好賺錢的路子怎么可能放在那里讓你隨便抓,沒點手段又怎么能在浪潮中保住自身不被那些大鱷魚吃干抹凈。
羅文華有些激動地拍了幾下桌子,仿佛不能完全抒發激動情緒,又端起酒杯大聲說道:“你說的這個‘痛點’兩個字太貼切了,簡直把生活中的遇到的問題完全總結了,好好好,為了這個詞,干一杯。”
這情緒價值一下就給王耀堂拉滿了!
“哈哈哈,羅總,羅老哥,過獎過獎,來,干杯。”王耀堂樂顛顛地端起酒杯碰了下,隨后一飲而盡。
同樣一句捧人的話,不同人說出來,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這口酒,爽!
放下酒杯,王耀堂繼續說道:“景棟礦場的建設就是解決痛點的最好佐證,緬國希望開發錫礦場,但他們沒技術,沒資金,沒渠道,沒人才,國外各大礦業集團倒是有,但價格貴,要求多,胃口大,當然,這些國際礦業集團確實成本高昂就是了,單單人工開銷就是我們的幾十倍,拋開政治因素他們之間也幾乎不可能達成合作,這種情況下我們具備的很多優勢卻能恰好解決這些問題。”
“這才是基礎,不然我即便再怎么折騰也沒用。”
“不能說沒用,應該是起到了關鍵的鑰匙作用。”羅文華虎著臉說道:“沒有你這把鑰匙打開這扇門,兩邊即便有再怎么大的合作空間也沒用,都看不到對方。”
王耀堂哈哈一笑,“羅老哥慧眼如炬,一下就說到了關鍵點!”
“啊?”羅文華愣了下,隨即表情有些古怪。
你這是夸自己吧?
“看見!”王耀堂重重說道。
“看見?”羅文華眉頭微微皺起重復一句。
“對。”王耀堂豎起手指比劃了下,“廣交會能讓我們那些沒能力接觸到外國客商的廠家有個展示平臺,目的就是為了讓人看見,同樣的東南亞各國也有很多經銷商有同樣的痛點,看不見。”
“種種原因之下,每年能來廣交會的外國客商數量是十分有限的,我們本身也很難把這種宣傳做到各國的每一個角落。”
“經銷商看不見,那怎么會有采購嘛,是不是。”
“對啊!”羅文華狠狠拍了下手,“這個問題一直困擾我們,但在他國的宣傳工作很難開展啊。”
“目標是讓更多的人看見,那么問題的答案也就出來了,走出去,這種方式換個說法可以叫‘展銷會’,直接把廣交會開在他們門口。”
“你是說……”羅文華猛地坐直身體。
“對,還是集合國內的廠家,只是場地選擇到東南亞的各個國家,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王耀堂大聲說道。
這其實是有模版的,國內三四五六線的城市經常有貼著廣告帶著大喇叭的車走街串巷宣傳‘展銷會’,支一片大篷子就可以,賣的都是淘汰下來的各種服裝鞋帽之類的,主打的就是便宜,能吸引當地很多老頭老太,銷量很大的。
馬來、印尼、暹羅這些東南亞國家就相當于三四五六線城市,那些本地中小經銷商就相當于老頭老太太。
方式看著土,其實銷量很大。
用高端點的話說就叫下沉市場。
“這這這……”羅文華一下時間激動的有些磕巴,端起酒杯‘咕咚’一口后狠狠擠了擠眼睛才平復下來,立刻提出關鍵問題,“這需要得到對應國家許可,場地租賃費用會很大,這倒是也不難,可宣傳問題就很難搞了。”
“同樣的宣傳效果,不需要這些經銷商出國,宣傳收益輕松就能翻幾倍。”王耀堂笑著說道。
“還有就是資金保障,這種展銷會對方國家不會背書,我們也沒辦法在國外進行官方背書,如何保障經銷商資金安全,如何保障對方不會事后撤銷訂單,這些……”
王耀堂笑著說道:“羅老哥果然是實干派,都說到點子上了,需要成立一家專門的商貿公司進行運作,需要有亞洲地區知名的銀行進行合作保障資金安全,需要與當地廣告商合作推廣,需要當地有名望的公司站出來進行信用背書。”
“當然,公司組織這種大型會展是肯定要收費,按照銷售額抽成。”
羅文華腦子里轉的很快,華潤確實體量龐大,人脈廣闊,信譽斐然,但偏偏是官方身份沒辦法做這種事。
體制不同,顧慮重重。
而能有這種活動能力,現在看非王耀堂莫屬了。
這時候就得是‘強力人物’才能成事!
為什么叫‘強力人物’不叫‘強名人物’呢……這時候單純有名不夠啊。
強力人物能讓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人低頭配合,讓那些牛鬼蛇神不敢跳出來搞事,能快速掃平過程中一些麻煩。
強力人物能保證下限。
對于新生的‘展銷會’來說,順利完成第一屆比什么都重要!
“這件事可以搞。”稍稍沉吟一下,想了想里面的弊端,羅文華還是微微點頭說道。
組織國內廠商這種事,只能是華潤有這個實力,問題是把人和產品帶出國……
出國,現在可是一件大事,一舉一動都要十分注意,禮儀之邦,泱泱大國,老中十分注重國際形象這一塊,如果在國外做出什么丟人的事情,華潤也是要跟著擔責任的。
更何況出國接觸那些國外商人,在港島這么多年,資本主義玩的有多花,有多腐朽羅文華還是知道的,那些商人腐蝕人的手段到底有五花八門,誘惑力到底有多強,他也是見過的。
那真的是,想想就讓他覺得鬧心,這可不是一兩個廠家,搞一次這種大型活動沒有幾十個廠家那就太丟臉了,人一多可以百分百肯定會有扛不住。
萬一要是有人趁機跑了……
這種利用出國機會跑路的事情發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還是下面精挑細選人員的情況下。
真當這么多年沒人想過出去辦廣交會啊,只是困難太多了,沒上會就被按住了。
這意見不是王耀堂提出來,羅文華根本就不會考慮,光有想法有什么用,關鍵是能辦成事。
“不過……”
“我知道。”王耀堂哈哈一笑,“首先我得說,我沒指望這展銷會賺多少錢,我又不缺賺錢的渠道,這件事有多麻煩想想就知道了,但我首先是一個華人,能為老家出力,擴大對外商貿賺取外匯,為國內廠子拓展銷路,穩定就業創造效益,我呢打心眼里高興。”
“這也是為國出力了,我畢竟只是一個商人,能做的東西有限,算是盡自己的努力吧。”
“畢竟國家強大了,我出門在外才有面子,做事才有靠山,反而是賺錢對我來說是次要的了,我現在的資產已經幾輩子都花不完了。”
“我明白,我明白,這不是錢的問題,你的出發點是崇高的,是高尚的,國家對你是充分認可,黨和人民是絕對不會忘記的。”羅文華一臉嚴肅地說道。
王耀堂一下沒繃住,嘿嘿笑了起來,‘崇高的’‘高尚的’這種詞也有用在自己頭上的一天,這心情,高興!
就沖句話事也必須辦了!
當然,這事要是做成了對王耀堂的好處也是巨大的。
能組織這種跨國大型合作,一方面讓他在國內的影響力會飛速上漲,上面也會高看王耀堂一眼。
同樣在東南亞各國的影響力也將飛速擴張,那是妥妥的亞洲商界領袖級人物了。
展銷會沒多持續一年,他的影響力就能深入一點,就沖著這份影響力,各國從政界到商界都要給他幾分面子,全東南亞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靠他吃飯。
這可不是一個地產商能比的。
地產商再怎么有錢也不行。
之后兩人針對‘展銷會’聊了很多細節方面的東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第一屆在哪里辦。
“你在暹羅做了芭提雅旅游城項目,你覺得暹羅如何?暹羅人口多,經濟發展的也比較好,對外開放,貨幣鎖定美元能自由交易,又能輻射東南半島上的幾個國家?”羅文華想了想說道。
王耀堂沉思片刻后緩緩搖頭,“我只見過暹羅王一面,沒什么交流,與暹羅上層同樣沒什么交往,關系就只到曼谷市長這一層次,別看我在芭提雅鬧出很大動靜,但那邊的地方自主性很強,投資規模大也是地方問題,影響不到上面。”
“說到底也只是個旅游城市,三產,還是個半成品,距離徹底發展起來還有很遠,影響力沒那么大。”
“馬來、印尼的問題更復雜,還要考慮信仰問題,獅城……可以對比香港,這幫假洋鬼子很多,眼睛都長天上了,更喜歡舔洋人皮燕子,用國貨會被人笑的,所以我覺得不如就放在緬國。”
“緬國?”羅文華下意識朝外面看了眼,在仰光這些天他也沒少走動,當然國內城市建設也沒多發達,倒是不會多看不起緬國,可這管理的……
看看緬元在本國的情況就知道了。
你貨幣不穩定,產品定價都困難,生意怎么做啊!
“你那是小看緬國了。”王耀堂呵呵一笑,“有些事情呢,官方反而并不怎么了解。”
“怎么說?”羅文華來了興趣。
“緬國人口眾多,資源豐富,地理位置雖然不算絕佳也還算不錯,幾乎沒有天災人禍,在古代都能發展出文明威脅到中原,現代社會了卻發展成這個樣子。”王耀堂嗤笑一聲,“都是人禍罷了。”
“這緬國上上下下,從軍政府到反叛軍,從高層到貧民就沒人不撈的,上面是通過官方撈,下面的人是通過走私撈,糧食、橡膠、藥材、木材、貴金屬、精神藥物,幾乎所有人都參與過走私,不然這緬元對美元的匯率也不會被炒到這么高,老家黑市兌換價才3.5倍左右,差距太大了。”
“我也是深入之后才了解到,緬國產糧其實不低,每年出口量排行第一的是大米,撣邦那邊產糧確實少,但如果真的去種植土豆、玉米也能是吃飽的,嘿嘿,只不過……”
“反正呢,民間沒想象中那么窮也是真的,官方拿不出美元進行大規模采購是事實,但民間這群商人少量用美元采購卻沒什么問題。”王耀堂侃侃而談道:“第一次做,沒什么經驗,緬國影響力小,采購量小,出了問題也好處理,是個比較好的試驗田。”
“另外,在緬國我有把握說服耐溫點頭,或者說逼耐溫點頭,我做擔保,雙方互信問題也能解決,畢竟在緬國我說話還是有幾分分量的。”
“他們也許敢欠閻王爺的錢,但絕對不敢欠我的錢!”王耀堂說著眉頭翹起。
羅文華不想評價最后一句,王耀堂在這里鬧出的事他也不大了解,鴻臚寺又不會特意通氣給他,但保護傘什么性質他清楚,無外乎那些手段。
到了他這個位置倒是沒覺得有什么問題,是公司就會碰到要賬這種問題,哪怕是國際大銀行。
有些爛賬壞賬走不了法律途徑,費用太高了,還不如低價‘賣掉’給專業的要賬公司。
欠債不還難道就不是違法嗎?
對方都違法了,憑什么要求我合法要賬!
“你準備怎么逼他同意?”羅文華壓低聲音,有些密謀的感覺……
“嗨,沒必要這樣。”王耀堂笑了起來,“耐溫年紀大了,下面的人也有自己的心思,當然,這也需要你這邊配合一下,老家采購的橡膠、木材的一部分訂單給我,我用這個做籌碼說服他們。”
羅文華松了一口氣,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要武力威脅呢?
王耀堂眨眨眼,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這松了一口氣的樣子是認真的嗎?
你是不是想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羅文華打了個哈哈,“我沒有,別瞎想。”
王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