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間,前軍行進遲緩。
幾人策馬上前,見官道被獸群踐踏,雪化后又凝冰,一片糜爛難以落腳。
逢慶正欲抽調人力作業。
洪范叫住他,又揮退卒伍,先隨手以熾潮蒸發上千平米積雪,而后稍稍催動沙世界,只見數十米內土地翻涌滾動,幾個呼吸間已平整夯實。
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養浩穰看得手心出汗。
因為地理和文化上的天然獨立性,鎮北衛相比其余邊疆武者密度格外高。
身為都尉養浩穰見過不少先天武者,由弱到強大約能抵過三到五位天人交感,但洪范方才展現出的真元量級和輸出功率已毫無疑問超出這個層次。
赤沙全軍對此似乎司空見慣。
若校尉身姿再雄壯些,當是一條無可爭議的好漢,戰力必能再勁霸三分。
養浩穰怔然想到。
“我家公子可不比其他凡夫俗子。”
洪博見他發愣,自豪笑道,露出鑲嵌的金牙。
“在軍中稱職務。”
洪范糾正道。
“是,校尉。”
洪博立刻肅容。
隊列再次向前流動。
“我軍渡凌河時所過之橋橫跨四百米,由巨石切削種入河床而成,聽說就是寇氏先祖所建?”
洪范輕拽韁繩讓到道旁,問道。
“正是。”
養浩穰語帶敬意。
“臨淵橋乃寇氏先祖‘碎岳崩天’寇嘯百多年前所建,若無此橋左衛治所恐怕不會在臨淵城。”
幾人在道旁策馬,注視隊列緩緩經過。
“左衛將軍府治設在臨淵城,但赤沙軍從編制到職責的一應文書都發自中衛雪漫城。”
洪范突然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
“三衛大將軍彼此并列嗎?”
“說來是并列的,不過蛇無頭不行,所以實際上有個前后。”
養浩穰毫不諱言。
“如今的鎮北衛但凡口稱‘大將軍’而不加修飾的都是指中衛大將軍寇非。他是三界天人,武圣之下無敵手,遠超左右衛大將軍,是故這些年來說一不二。”
洪范緩緩頷首。
右衛大將軍彭冠為一界天人,列地榜四十一位,尊號“斷戟聽潮”;左衛大將軍霍斬只元磁五關,與前二人更不是一個級別。
由養浩穰的態度可知,相比于蒯葉山南,強者統治在鎮北衛是深入人心、可以宣之于口的政治正確。
閑聊之際,隊列過了一半,養浩穰與四位隨員站在道旁目不轉睛,越看越是心驚。
除了赤沙軍的上層武力外,他們還在評估全軍裝備。
鎮北衛配甲率不高,且普遍使用布面鐵甲,其工序復雜費時費力——以二百五十文一斤的在地鋼價計算,一套制式全甲光用掉的二十斤鋼就值五貫,總成本至少七兩白銀。
火器價格養浩穰不了解,想來不在鐵甲之下。
然而眼前才新組建的赤沙軍竟然給全員配備了四分之三板甲與長短火器,卒伍一應用度豪華得驚人。
“赤沙軍的裝備不錯啊。”
養浩穰強壓心緒,盡量用平淡語氣說道,免得自家被人看輕。
“差強人意吧,畢竟是幾個月里從征募開始倉促成軍的,比起金海城的獵隊還差點意思。”
洪博隨口回道。
不是,這么離譜的牛也吹得出?
烽燧五騎心中腹誹,自是不信。
但洪博并未撒謊。
金海城的獵蛇產業本來就是高風險高利潤,隨著開明行軍工產能的拔升,本地獵隊紛紛大把撒幣武裝到牙齒。
不說各種丹藥、用具、坐騎,老獵人一般標配三把槍——用于遠距離精準射擊的長管步槍,中近距離最大化火力的雙管霰彈槍,還有貼身搏殺的連發左輪——個別身家不菲的還要備兩發壓箱底的玉髓爆彈。
至于赤沙軍的甲胄也遠不如北疆人想的那樣值錢。
天南行大規模生產的廉價均質鋼只要二十文一斤,而蒸汽驅動的動力錘、軋機、拋光輪和鉆床,以及標準化、流水線化的生產模式更是將板甲的價格打掉了一個數量級。
從綜合技術來說,洪范麾下諸多商行已經追上了上個世界的十八世紀中期,那時候的歐洲戰場火槍大行其道,板甲已全面退場。
但由于武道以及各種超性能材料的存在,大華的冷兵器與甲胄有其不可取代的地位,戰爭形態還將長期處于遠近并舉的狀態。
未久,甘德壽率領的炮營經過眾人面前,這亦是全軍通過性最差的部分。
每一門重炮以及配套的彈藥車都沉重無比,且彈藥箱上還坐著偷懶的炮兵;車前的健騾們悶頭拖曳,口鼻間不住噴出白氣。
“這是火炮?”
養浩穰指著一門三三炮發問。
“養都尉認得此物?”
洪博頗為意外。
如今的金海人不再自認家鄉為窮鄉僻壤,反而常自覺引領一州風潮。
“怎么不認得,用火藥打鐵丸嘛。”
養浩穰略帶不滿地瞥回一眼。
“七八年前有運來用過,威力是可以,但實戰沒發揮出太多作用。”
他的口吻很自信。
“你們背的火槍我也見過,對石奴和獸群有些作用,對巨靈不行。”
洪范沒有反駁。
赤沙親衛們則對北地鄉巴佬的觀點不以為然——統領那把破浪連先天武者也不敢徒手硬接,十幾萬巨靈難不成各個銅澆鐵鑄?
“說起來北疆至少有四百萬人口,但我一路行來看左衛各城規模都不大。”
洪范踢了踢馬肚,示意紅旗向前。
“校尉說的不錯。”
養浩穰打馬跟上。
“咱們這氣候不好物產不夠,養同樣的人要更大的地,所以人口分散。為了抵御襲擾,聚落形制多為木寨或塢堡。前頭三十里的邊境地界就有個黑牛屯,屯里千多口人,黑牛兩姓混居,咱們可以在那稍作補給……”
午時,距黑牛屯十里,意外來得比想象中更快。
“前方正在交戰。”
全軍隊前,斥候滾鞍落馬緊急回報。
“黑牛屯這邊倚城據守,他們的敵手有三十七騎狼騎,還有九塊,額,九個石頭?”
“石頭什么,石頭人嗎?說清楚些。”
洪烈手扶明神,沉聲喝問。
“也不全是人形,有人形有獸形,大部分是石質,但遠看也有金鐵和木頭夾雜。”
斥候定神回憶。
“那就是巨靈無疑了。”
洪范做下結論。
他曾在神京廣泛查閱過巨靈的資料——其軀體一般為石頭、金屬、木質的混合,內部以類似器作監法陣的結構連通能量鏈路,體型與體態沒有定論。
“養都尉,左衛當前正在與巨靈交戰?”
洪范轉首看向養浩穰。
“算不上正經交戰,這種小規模的襲擾一直都有。”
后者答道。
“哦,就像我們金海城一樣,你來我往的。”
洪博了然。
“不,只是單方面。”
養浩穰瞥他一眼,咬牙回道。
“就這幾年來說,鎮北衛收縮防守,無力反攻。”
此言一出,場間默然片刻,烽燧城五人俱是羞愧難當。
“這說明我們來對地方了。”
呂云師聞言瞥了眼洪范,當先笑道。
“遇上我們,算它們不走運!”
“校尉?”
養浩穰攥緊韁繩,語速急切。
洪范不作理會,緩緩掃視全軍。
皓日當頭,雪原廣袤,大纛擊風。
他看到兩千余人的隊列蜿蜒綿長,一如汀山關外出陣端麗的百勝軍,而徐運濤、羿鴻、逢慶站在最前,恍惚間仍舊是昔年模樣。
與之不同的是,坐在段天南昔日位置的人換成了自己。
“全速前進。”
洪范策馬揚鞭,淡然下令。
自從紫無常那一部分寫完后就有種被掏空的感覺,似乎是輸出久了輸入不足,編故事有點乏力,需要找些經典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