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威嚴又柔和的面龐，那雙眼睛里蘊含的情感濃烈又真摯，好似太陽播撒光輝，澤被眾生。
“好好念書，新生的東夏需要你們這樣的年輕人。”
寬厚的手掌壓在肩膀上，秦時這才回過神。
他剛想說些什么，諸般景象又似云霧散去。
轉眼間他出現在戰場，成為急行軍的一員，長龍似的隊伍，無聲地奔赴目的地。
冰雪與風暴怒聲咆哮，讓每個人都走得很艱難。
深一腳淺一腳踩下去，秦時默默注視那些稚嫩的臉孔，年紀似乎并不大。
他們提到新生的東夏都充滿驕傲與自信，認為必然會重拾往日榮光，屹立在大宇宙的種族之林。
“大遠征么？”
秦時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夠“親眼目睹”新生東夏所發起的大遠征。
他只在教科書上看過相關文字。
“我們要擁抱文明。”
帳篷里，披著軍大衣的秦帥坐在那兒。
這位新生東夏的領軍人，與其他幾位至高元勛圍成一圈，中間是煮著沸水的茶爐。
“人類的個體上限遠不如其他列強種族，可東夏卻延續了九百個千年。
我們與那些列強種族最根本的區別在哪里？”
秦帥低著頭，好像在思考。
“帝國衰老腐朽之際，也有人推崇學習圣血族或者龍裔，進行改變。
但事實證明，那些路子走不通，只能遍地狼藉。
圣血族用‘血脈純凈’保持高貴，維持統治，他們自認為是獅子領導羊群。
龍裔則更極端……”
坐在秦帥旁邊的身影很模糊，隱約瞧得出戴著眼鏡，斯文儒雅。
“帝國的統治隨著歲月推移，只會讓文明之火黯淡熄滅。因為舊有的制度失去活力，讓整體固化，文明陷入停滯，自然就黯淡了。”
秦帥點點頭，贊同道：
“老蕭說得沒錯。新生的東夏必須要保持奮進，永不停歇。這才是擁抱文明，使其長明的正確做法。”
靠向秦帥，位于右手座位的身影提出問題：
“沒有完美無缺的制度，帝國最輝煌的時候，也曾照亮整個銀河。
如何保證當我們這一代人魂歸星海，新生東夏仍然砥礪前行？”
這是應帥？
秦時做出推斷。
原因很簡單。
應帥其人身材高大，乃有名的美男子，比較好認。
“現在不就卡在這了嗎！”
又有一道渾厚聲音插入話題。
“一位天命的虛君立在這兒，繼續維系‘東夏’之名。咱們革掉了‘皇帝’之實，卻免不了留著名分。
雖然說，咱們把‘虛君’位子藏起來，可下一個千年呢？只要虛君存在，就會成為復辟的引子！
東夏的皇帝，代表著宰執銀河的威權，代表著四大支柱的欽定！
這份誘惑太大了！”
帳篷里的氣氛發生變化，一下子就沉默住了，只有茶爐在咕嘟咕嘟冒著泡。
虛君是東夏與四大支柱所定的約。
那個位子不僅僅蘊含著俯瞰銀河的至高之權，還能得到四大支柱共同給予的“不朽特質”。
“四大支柱的本意，并非是為東夏締造一個長生不死的皇帝，而是創造一個人人都想得到的‘毒蘋果’。”
坐在秦帥對面的那道身影打破沉默，他點著煙，夾在手指間：
“這也是我為什么認可老秦，新生東夏一定要極力擺脫四大支柱的原因。
祂們無論化身毀滅的宇宙天災，亦或者成為庇護文明的至上神靈。
并非出于樸素的‘愛恨’或者‘恩賜與懲罰’。
祂們不是凡人臆想當中的‘神’，需要信眾與膜拜。”
秦帥頷首：
“老楊是對的。東夏之于四大支柱而言，是一顆成熟中的果實。
亦或者說，大宇宙的所有文明都一樣。
這一點，那位由東夏親手創造的‘齒輪皇帝’已經證明。”
說到這里，秦帥有明顯的惋惜。
那場席卷銀河的大叛亂，是處于四大支柱陰影之下的東夏，在九百個千年來唯一一次偏離祂們設定的道路。
“我前往過群星之巔，從那里得到了一些‘真相’。
所有文明面對的終極問題，其實是大宇宙的‘考試’。”
應帥遲疑道：
“名為‘大寂滅’的超凡寒冬，真的存在嗎？”
楊帥回答道：
“應當是真的。按照齒輪皇帝的自述，星神就是上一個大宇宙寂滅之前的‘遺民’，祂們從中得到了部分不朽特質。
而成為大宇宙基石的十二支柱……祂們屬于通過‘考試’的存在，祂們度過讓無數文明寂滅的寒冬，升維成至上的存在。”
楊帥雖然沒有登上群星之巔，但他研究過由秦帥帶出來的齒輪皇帝手札。
上面記載關于“星神”和“支柱”的種種猜測和推斷。
從后世回望過去，其中大部分內容都對了。
“既然已經是至上存在，為何還要收割文明？”
應帥似乎不愿意接受這個說法，因為其背后代表的是一種深深地絕望。
倘若大宇宙中最頂端的支柱神靈，都對東夏懷揣著惡意。
那么，身為這個文明億兆生靈一份子的自己該如何面對？
“用‘收割’其實不恰當，或者說，太過冰冷。”
秦帥做出回答：
“假設大宇宙是農田，支柱神靈是行走其中，默默耕耘的莊稼漢。
那么祂們種植作物的目的是什么？根本是飽腹，而后是積存余糧，度過寒冬，迎接來年開春。
從齒輪皇帝手札給出的信息，我們可以得知，大寂滅是徹底的毀滅，如同冬季來臨，萬般作物都沒辦法活下去。
莊稼漢會因為勤勤懇懇種植，進而對稻谷產生情感，精心維護，讓它熬過酷烈寒冬嗎？
老應，支柱收割文明果實，度過大寂滅，前往下一個從新開始的大宇宙。
這是一種自然規律，不夾雜任何惡意與善意。”
應帥語氣有些苦澀：
“毀滅我們，與我們何干嗎？真是傲慢。”
秦時傾聽著新生東夏幾大至高元勛的對話，意識到這時候的副帥只不過是旁觀者。
因為還不夠強大，所以無法參與到決定新生東夏是向左還是向右的路線當中。
“圣血族，龍裔，他們提出了一種解法，傾盡全力制造文明重器。”
楊帥繼續說：
“圣血族用六百個千年造出了‘蓋隱之池’，龍裔則是用七百個千年完成‘真龍之城’的雛形。
帝國之所以弄出‘齒輪皇帝’，其實也是出于這個目的。
通過培養人造的星神，孵化祂，令祂不斷成長，成為東夏的守護者。
但很可惜，這個想法破滅了。”
“因此，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秦帥接過話頭。
大宇宙的宏觀尺度下，即便是武神的燦爛一生，也不過一瞬而已。
看似漫長的千年時光，對于文明而言，只是午后短暫的酣睡罷了。
這場圍爐夜話，談論人類命運。
秦時注視著一道道模糊不清，仿佛被歲月沖刷斑駁的身影。
毫無疑問，新生東夏的初期可被稱之為“群星閃耀之年”。
“秦帥他們最終的決議是什么？”
秦時心中浮現疑問，從后世來看，新生東夏并未完全拋開四大支柱。
如果大宇宙的寒冬來襲，屬于東夏的文明重器會是什么？
如果說，處于四大支柱的庇護，安然接受數十個千年的平靜，是往右走。
那么，創造屬于新生東夏的文明重器，保持文明之火的璀璨長燃，便是往左走了。
“秦帥明顯傾向于左邊，但……”
秦時的目光掠過應帥，以及其他幾位保持沉默的至高元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