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可對于陳水君,陳執安父子二人來說,蘇南府與這懸天京其實并無多少區別。
唯一讓陳水君掛念的,無非是岐黃街上那些街坊鄰居,以及那些幼稚可愛的孩童,除此之外蘇南府這一座陳家三人從未團圓的故鄉,其實稱不上故鄉。
所謂故鄉,更多其實還在團圓二字上。
所以當父子相見,今夜無疑是懸天京中的月亮更加明亮。
陳水君向來沉默寡言,即便是在陳執安面前,也并無多少話。
可是今天,他細致打理著那兩只兔子,并且做出一盤與蘇南府時候一般無二的炒兔肉。
哪怕陳執安吃慣了昆侖澤中的蔬菜、香料,可是他仍然覺得這一盤兔肉極為好吃。
“爹,我聽說你來了懸天京,又取走了你落在李府中的那把好劍,我能否看看你的劍?”
陳執安頗為好奇,眼神中閃著獨特的光彩。
陳水君探手之間,手中多出了一把寶劍。
那寶劍看似尋常,并無出奇之處,就好像是懸天京中街邊店鋪售賣的長劍一般。
陳執安將這把劍拿在手中,這赫赫有名的黃雀風沒有絲毫反應。
他拔出劍身,仍然沒有絲毫劍氣、劍光。
“這也是傳世的名劍?”陳執安頓時有些懷疑起來。
江太平曾經與他說過這黃雀風,在他口中,這把劍乃是鑠古碑劍器行上第十九位,是極其不凡的名劍。
只是傳言這把劍沉寂已久,先后落入許多強者手中,卻都不曾蘇醒。
后來不知為何,當時不過只是一介縣官的陳水君得到了黃雀風,此劍竟然真就在他手中展露劍氣。
哪怕那劍氣薄弱,劍光稱不上璀璨,可終究不再是死物。
后來,陳水君手持這一柄寶劍,與李音希一同在懸天京中斬去了一只道下魔,驚動懸天京。
于是懸天京中的大人們,才知道這黃雀風的妙處。
再后來,謝家謝無拘從陳水君手上奪來黃雀風,那黃雀風離了陳水君之手,卻又再度沉寂。
也不知為何,謝無拘并未帶走黃雀風,而是點出幾縷劍氣,將此劍刺入李府假山之中,并且揚言陳水君一生都無法拔出這把劍來。
結果卻是陳水君幾月之前來了一遭懸天京,輕而易舉拔走了黃雀風。
“這把劍果然有玄奇之處,似乎只認一人。”陳執安將寶劍遞還給陳水君。
他又問陳水君這幾月的去向。
陳水君撩起袖子,蹲坐在一個鐵盆前,如同蘇南府的每日那般,清洗其中的碗筷。
“我去了南海州金云山,我一位故人在那里結廬而居,又供奉了一尊法相,這幾月我都與那故人一同在金云山上修行。”
陳執安有些懷疑的看了陳水君一眼,問道:“爹,你不會是看我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就想著拋去世俗枷鎖,就此出家清修吧?”
陳水君對于陳執安的插科打分,向來不去理會。
陳執安沉默幾息時間,看向紅豆院,問道:“你與你那朋友兩人在金云山中修行,不會孤獨嗎?”
陳水君搖頭。
陳執安道:“可是娘一定覺得孤獨。”
陳水君難得笑了笑,點頭說道:“再過幾日便是中秋,正好去看一看你娘,然后再一同吃上一頓團圓飯。”
陳執安挑了挑眉,搖頭說道:“我去過李府,云州李家雖然稱不上什么高門大府,又因在龍門街上,算得上安全無虞,所以并不曾豢養太多門客。
可卻也不缺一兩個玉闕修士,再加上中秋那一日,李伯都以及其他幾位李家人物必然會回來。
我們想去紅豆院中,只怕并不容易。”
陳水君眼神卻頗為堅定,點頭說道:“到時候,你與我翻墻進去,沒有人會在意的。”
“翻墻進去就行?”陳執安有些無語。
可他見陳水君說的這般認真,也就不再多問了。
“實在不行,我就去求一求商秋公主又或者玲瓏公主。”
陳執安心中暗想:“母親教授過她們二人琴曲之道,到時候便讓她們向那李鑄秋開口,就以中秋之夜彈琴為由,將母親召進她們二人哪一座別院中。
如此一來,應當可以湊上一場團圓。”
他將陳水君的翻墻計劃拋諸腦后,心中做了打算。
這幾日算得上秋高氣爽,天上也并無什么云彩。
到了夜晚,月亮一天比一天圓。
這一夜,陳水君就在亭中看書,陳執安就坐在不遠處,盤膝修行。
父子二人無聲陪伴的彼此,一如過往十八個年頭中無數個白日黑夜。
只是今夜,陳水君時不時側過頭去看一眼陳執安。
“這皇飲丹即便是一品的天丹,執安的根骨天賦也不至于如此驚人才是?”
他皺起眉頭仔細思索,卻想不出什么所以然來。
十幾息時間過去,陳水君輕輕搖頭。
又有什么緊要的?
根骨、天賦自然是越強越好。
時間悠然,幾日時間不過轉眼。
陳執安坐在小亭中,閉目調息。
紫清玄微闡真第一重法門運轉到了極致,真元按照功法軌跡,流過諸多穴竅。
十二道神蘊散發光芒,落在僅剩的幾縷先天之氣上。
半個時辰過去,陳執安忽然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些笑容來。
第一縷先天之氣,終于被他全然消化殆盡。
“現在,可以引第二道先天之氣入體,踏入先天二重了。”
陳執安眼神閃亮,對于自己的修行速度頗有些滿意。
其實按照道理來說,尋常修行者消化先天之氣之后,還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去開拓先天胎宮。
可是陳執安不同。
陳執安所吸收的這一道先天之氣太過粗壯,太過厚重。
他十二道神蘊不斷流轉,消化先天之氣的同時無形中也讓先天胎宮更加廣闊。
不過……
陳執安神蘊頗為強橫,尤其是在吸收了先天之氣的養分之后,便如同十二條小臂粗的蟒蛇一般粗壯。
如此神蘊,開拓先天胎宮其實費不了多長時間,至多也不過十幾日光陰。
可現在能夠省下這十幾日,對于陳執安來說,也算是一件極好的事。
陳執安不再調息,只是閉起眼睛,一縷神蘊落入白玉京昆侖澤。
他用兩片五禪瓣,換取了三道先天之氣,都藏在這昆侖澤中。
白玉京虛空中,一百七十道玉京之氣還在天空中盤踞。
陳執安沒有絲毫猶豫,意念指向了埋入昆侖澤靈氣中的一道先天之氣中。
隨著一道道玉京氣,流入那先天之氣中。
與上一次一般無二,那先天之氣先是變作赤紅,又變作丹橙,最后徹底變為明黃。
變作明黃時,陳執安已經耗費了二十道玉京之氣。
“如今還剩下一百五十道,應該能將這明黃色的先天之氣,徹底催發到青綠色。”
現在陳執安手頭寬裕,也并不吝嗇這些先天之氣。“試一試,等到踏入先天二重,這白玉京中的靈氣也好,紫氣黃庭也好都會變得更加濃厚。
也能夠獲得更多的玉京之氣。”
陳執安如此思索,繼續指揮剩余的玉京之氣,紛紛涌入那一道明黃色的先天之氣。
十道、二十道、五十道……
直至陳執安,整整注入七十三道玉京之氣。
這一道先天之氣上,已經全然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明黃,而是徹底變作青綠。
與此同時,陳執安能夠清楚的感知到,這青綠色的先天之氣已然變得截然不同,一種難以想象的深厚氣息流轉其上,說不清道不明,卻又顯得無比玄妙。
“一道玉京之氣,就能夠讓這先天之氣變作赤紅色,可變作丹橙色卻需要三道玉京之氣,變做明黃色則需要十五六道……”
陳執安默默計算:“這樣算來,想要讓這青綠色的先天之氣變作寶藍色,只怕需要四五百道玉京之氣……也不知算的對不對。”
他搖了搖頭。
赤橙黃綠藍靛紫……
這昆侖澤中寶藥的等級,倒是頗為清晰明了。
“看來下一級的先天之氣太過難得,短時間里無法孕育出來。”
陳執安并不內耗,他每一次修為晉升,白玉京中自然有玉京之氣誕生。
上一次他自璞玉境界踏入先天境界,便一口氣得到了二百道玉京之氣。
等他踏入先天二重,所獲玉京之氣應當會越來越多,并不急于一時。
七重先天境界,若他算的沒錯,他總能夠融合一道寶藍色先天之氣。
“我之所以底蘊深厚,除了我劍意刀意之外,原因還在我融合了明黃色先天之氣之后,真元神蘊遠遠勝過先天一重的人物。”
陳執安看著那一縷先天之氣,心中暗想:“現在這青綠色先天之氣,比起明黃色更是厚重許多,其中還有許多氤氳氣息,看起來便頗為玄妙。
等到我完全煉化這青綠色先天之氣,我的戰力應當能夠再度拔升。”
先天一重,可戰先天四重。
那么又有了巨大增長的先天二重,能否戰先天六重?
先天四重,可否戰勝魏靈玉那等雛虎碑上的先天六重?
陳執安眼神閃爍,心中忽然想起司侯圭曾與他說過……
大虞魁星,曾經以先天殺玉闕,甚至那玉闕人物,并非是一般的玉闕。
這讓陳執安心中頗有些期待。
先天境界與玉闕,差距極大,大到單憑底蘊無法輕易抹平。
可那大虞魁星能夠抹平,他陳執安天賦根骨都稱得上不凡,又有白玉京這樣的寶物,難道就不能抹平了?
想到此處,陳執安心中生出幾分豪氣來。
但這般豪氣之后,陳執安又犯起難來。
“踏入先天二重境界,已經能夠在先天胎宮篆刻第二道神通,只是……我手頭卻沒有神通秘籍。”
陳執安略一思索,目光又落在那明鏡樓上。
“上一次二十道玉京之氣,讓我得了一件一品靈寶,如今我還剩下六十余道玉京之氣,若是將這六十余道玉京之氣,盡數注入明鏡樓中。
是否能夠尋到比靈寶更上一級的玄寶?”
陳執安心頭大動。
他又想到踏入先天二重之后,還有新的玉京之氣產生,便也不再猶豫。
“探索白玉京,耗費一些玉京之氣,也不算什么。”
他心中這般想著,心念一動,六十道玉京之氣便頓時流入明鏡樓中。
院中的陳執安睜開眼睛,抬頭看去。
立刻便看到有一縷光輝自懸天宮中升騰而起。
陳執安挑眉:“那里是明月宮?”
他正在疑惑,又見西邊秀霸山上,又有一道光輝亮起。
“明月宮、秀霸山,都不是什么好去處。”
陳執安有些無奈,明月宮乃是朧月皇妃的寢宮,他輕易入不得明月宮。
秀霸山倒是能去,可陳執安至今還記得秀霸山上那一場刺殺。
現在與那時相比,懸天京中不知有多少人想一掌拍死陳執安,他還是小心一些為好。
他心中思緒連連,卻見又有一道光芒自龍門街上冉冉升起。
“看來六十道玉京之氣,分成了三個二十道,找了三處無主的機緣……想要找更高一級的機緣,六十道不夠。”
陳執安并不覺得可惜。
若只有一道機緣,又在明月宮這樣的地方,只怕無法輕易拿到。
可現在,雖然不曾試出來更高一級的機緣需要多少玉京氣,可龍門街上好歹還有一道機緣好拿一些。
陳執安跳上墻頭,仔細看了看。
“竟然是紅豆院?”
陳執安覺得有些意外,紅豆院中竟然有無主的寶物?
“是母親的疏漏的東西?”
他心中暗暗思索,又想起陳水君方才與他說過的話。
“真要翻墻進去?這靠譜嗎?”
他轉頭看向陳水君。
陳水君也在看著他,似乎是驚異于他大晚上跳上墻頭的舉動。
陳執安尷尬一笑,跳下墻頭回了房中,拿出那一把云川長劍來。
陳執安拔劍。
長劍上云氣縈繞,劍意濃濃。
兩萬一千鍛的長劍,算得上真正的寶物。
“寶物種魔?”
他臉上露出些笑容來。
“有此寶劍,再讓我和盧海匯打上一會,甚至不需要與他纏斗,輕易便可打贏。”
他腦海中,天上玉京圖再度展開。
一道光輝自青山樓中照耀出來,將要落在那寶劍上。
可忽然間,陳執安又突發奇想。
“能否隔絕著魔種對我的影響,而不斬去魔種?”
他心中這般想著,青山樓的光輝緩緩落入寶劍。
然后陳執安就好像長了一雙眼睛,看到一片虛無的劍氣縈繞之地,一團黑氣正在不斷纏繞。
陳執安試著操控光輝,纏繞在那黑氣之上,一時之間,那黑氣中傳出陣陣混沌思緒,紛亂不堪,卻被盡數攔在那青山樓光輝外。
“似乎可以。”
陳執安有些驚喜,可他卻又感知到自青山樓中綻放出來的光輝,正在緩緩減弱,最多半日時間,就會全然消散,無法長存于這寶劍中。
“無妨。”
“每半日續一次便是,只需神蘊輕動,又不消耗什么。”
他滿意點頭。
無論那謝無拘想要做什么,自己都可以給他一個大驚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