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河谷東側外圍，兩座不知名的小山夾縫中，有一處僻靜幽深的山壑。
谷內平時本就無風，這山壑南北寬度就十幾米，又藏在兩山的夾縫當中，別說風了，就是氣流都是從東側斜坡緩緩流下來的，整個山壑空寂無聲，靜謐到了極點。
“無風谷，這就是你們先前商議起事的地方？”
夏鴻從天上落地，看到谷內數十臺空蕩蕩的鐵輪車，立刻就猜出了這個地方的用途。
“領主厲害，一眼就看出來了，此次起事的兵刃和戰甲，都是霜燼會煙陵總舵從黑市上集中買來的，我們早在九月就陸續將兵甲運送到此處了，后續……”
江心凡將起事從計劃到正式籌備，再到與分舵的人聯系商議，直至最后的定計與執行，全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甚至連霜燼會的賬目都給大致報了一遍。
“煙陵總舵，你和季洪現在都是里面的人，那個總舵主你們見過了沒有，還有總壇那六大龍首呢？”
“領主容稟，這就是霜燼會的厲害之處了……”
江心凡沒有直接回答夏鴻的問題，而是先發出了一聲感嘆，然后才開口回答：“屬下是今年三月中旬才到陳倉的，五月在季洪的配合下加入了霜燼會，入會時間太短，見不到總舵主和龍首情有可原。
可季洪就不同了，據他說，他大前年就入了會，迄今已有三年，而且前年十一月，他在陳倉的血瘴原試煉上立了一項奇功，去年被四大龍首聯名舉薦，成為霜燼會的小龍首，可到現在別說六大龍首，就是煙陵總舵的人，他都沒見幾個，更別說那個總舵主了。”
能在陳倉眼皮子底下發展起來，能是簡單角色么？
夏鴻得到這個回答，臉上沒有任何意外之色，但很快就抓住了江心凡話里的關鍵信息，眉頭微挑，面帶好奇的問道：“季洪立了什么奇功？”
“領主被困血瘴原快兩年了，也難怪不知道，前年十一月，詭怪往外反撲，陳倉蔡丘兩藩損失慘重……”
江心凡將前年那場持續了37天的血瘴原詭怪反撲，從頭到尾都給夏鴻講了一遍。
夏鴻雖然已經從血瘴原出來了兩個多月，但這兩個多月他一直都待在青蕪村里療傷，張青谷一個奴籍村6鬃實力的御寒級奴隸，哪兒會知道這些消息。
蔡丘大軍陣亡近十萬，包括三萬最精銳的銀鱗軍，顯陽級強者死了總共41個；
陳倉作為詭怪反撲的主要目標，情況更慘，大軍陣亡了十萬多人，顯陽級強者死了51個。
關鍵，瘴氣卷土重來，強勢向北推進六公里，兩大藩鎮好不容易肅清的區域，又被血色瘴氣籠罩，算是直接兩年多白干了。
乍聞詭怪反撲，給陳倉蔡丘帶來如此巨大的損失，夏鴻內心很快就翻起了滔天巨浪，低頭思索片刻后，面色頓時既喜又驚。
喜的就不說了，兩藩損失如此慘重，對大夏對他自然都是再好不過的事；驚的，自然就是血瘴原詭怪的恐怖實力了。
不過他也沒有打斷江心凡，依舊還在聽他說。
“兩藩的損失還不止這些，血瘴原那幫詭怪，引出獸潮對付大軍的同時，還派出了一只玄冰道詭，偷偷潛入到了試煉區，弄了一場冰災，直接或間接的害死了兩藩一千六百多名子弟，幾乎將兩藩的天才給殺的都快要斷代了……”
夏鴻聞言微怔，眼中露出一抹黯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見，繼續聽江心凡的下文。
“其實兩藩試煉子弟的死亡人數一開始沒這么多，蔡丘八百多，陳倉五百人不到，按說是1300多人，但陳倉生還的子弟，又只有一百六十多個，所以還有三百多試煉子弟其實是消失不見了，并未確認死訊。
可奇怪的是，陳倉派了大批顯陽級在試煉區搜尋，可怎么也找不到那三百多子弟，一直到去年五月，霜燼會公布了那三百多子弟的下落，所有人這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季洪也參加了陳倉的試煉，那三百多陳倉子弟，全都是他殺的，就因為這個功勞，霜燼會才封他當了小龍首，沒錯吧？”
對夏鴻的反應速度，江心凡此刻都有點免疫了，他臉上甚至都沒有露出意外，只是點了點頭，隨即眼中又露出一抹驚意道：“屬下今年三月才來陳倉，不瞞領主，乍聞此事我也被驚的不輕。
季洪是大夏九年被陳一清裹挾來陳倉的，據我來陳倉潛伏之前司丞說，他離開大夏時實力才10鬃不到。
短短一年多，一人獨殺三百多陳倉試煉子弟，我剛來陳倉時，甚至擔心他是不是被詭怪奪了舍，好一番試探，確認了他沒問題，才敢跟他搭上線。
后面我都問清楚了，他之所以能誘殺這么多的陳倉天才子弟……”
江心凡說到這頓了頓，露出一抹古怪的表情，然后才繼續道：“雖有自身實力的原因，但歸根結底，還是多虧了那只玄冰道詭……”
季洪當時是42鬃實力，圣紋加武學增幅，累計最高實力能到71鬃，這份實力其實也足以排進兩藩天才子弟的前百行列，但也不至于殺三百多人那么夸張。
主要還是那玄冰道詭弄出的寒流領域，讓絕大部分陳倉子弟都慌了神，且只有極少子弟有抵御的手段。
可季洪不同，手握黃燭的他，壓根就不懼寒流，再加絕大多數陳倉子弟都不對他設防，碰到實力弱的就直接殺，實力強的他則采取誘殺的方式，這一來二去竟真被他殺了三四百人。
“陳倉一開始還不信，覺得是霜燼會唬人的把戲，可后面真的在試煉區的一處塌陷的山洞，發現了那三百多具陳倉子弟被焚毀的尸體，頓時怒不可遏，氣的直接在四藩通緝，季洪這個小龍首的身份，如今在摩敖川的名氣，恐怕也只比領主您，要差一點了。”
前年就有42鬃實力了！
夏鴻眼睛微微一亮，先無視了江心凡最后那句話，饒有興致的開口問道：“季洪現在是什么實力？”
江心凡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一抹贊賞，回答道：“他現在基礎力量已經有58鬃了，按說是可以開始沖擊顯陽級了，不過這小子恨陳倉恨的牙癢癢，志氣也大，說什么也要到60鬃才肯嘗試突破，我也勸不動。”
陳倉恨的牙癢癢……
夏鴻立刻就想起了季姜的事，忍不住輕輕一嘆。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季洪誘殺三百多陳倉天才子弟的行為，立場不同，看法自然也會不同，可說一千道一萬，都是季姜之死引發的連鎖反應，就是不知道陳一清，有朝一日若得知了真相，會不會為自己在鴻門干下的事而后悔。
“你剛剛說，季洪現在名氣只比我低一點，這又是怎么回事，你也知道我的假身份了？”
洪羽這個名字不難猜，尤其季洪是大夏老人，應該一看到就能猜出來，夏鴻猜測江心凡應該是從季洪那兒得知了自己化名的事，然后看過了天榜名單，否則剛剛不會那么說。
他的猜測是對的，但也不完全對。
江心凡笑了笑道：“看來領主近期都沒怎么關注過四藩大事，就在十月初，四大藩鎮最新一期的天榜，大秦世子洪羽，已經排到第一名去了。”
說到這，江心凡想起了什么，趕忙從身上取出了一本書冊，直接翻開了第一頁，展示給夏鴻看。
天榜第一名：星河劍圣洪羽，大秦藩鎮世子，顯陽境巔峰修為，年齡不詳，蔡丘歷299年，于陳倉以南血瘴原深處，追殺金火雙行五曜境赤金魔虎。
跟此前的天榜第一李定陽情況差不多，沒有對他實力的具體描述，只有戰績，追殺金火雙行五曜境赤金魔虎，就這一句說服力十足的敘述。
楚天敘認出自己了，而且動作還這么快！
夏鴻一看到榜單上的描述，立刻就知道是楚天敘干的好事了，隨即眉頭微微一沉。
他不怕樹大招風，問題是，這個天榜第一，應該是足以引動四藩方伯的注意了，以此推理，盧龍藩鎮那個方伯，會不會也注意到？
四藩方伯要是也對他，以及他捏造的大秦藩鎮起了興致，真花心思確認，那他的假身份肯定兜不住。
“也不算很麻煩的事……”
夏鴻眉頭先是微微一沉，但很快就舒展開了。
他很快就要離開四藩地界了，身份的真假，已經不太重要了，現在才十一月初，江心凡剛剛已經說了，他是十月份才上的榜單，到現在滿打滿算才一個月，時間還早的很，方伯有沒有看到還是兩說，就算看到求證也要時間。
問完季洪和陳倉這邊的事，夏鴻扭頭看著江心凡，臉上緩緩浮出一抹笑意道：“跟我說說，九鎮那邊的情況吧！江夏和幕陰，還沒有徹底并入大夏吧？”
夏鴻有系統，所以看的到，大夏的總人口，過去兩年一直都是穩步上漲，沒有經歷什么爆炸式增長，所以兩大藩鎮肯定還沒有徹底并入大夏。
但江心凡對自己的稱呼確確實實是領主，而且他來陳倉這邊，肯定是李玄靈和夏川的主意，大概率是為了來找自己的。
自己是大夏九年八月來的摩敖川，到前年的十一月就是一年多，后面又被困血瘴原在血瘴原20個月，加起來就是整整三年多。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之前預定的時間了，李玄靈和夏川兩人，肯定是會擔心的。
三年時間過去了，九鎮情況，若是換個人來，估計說幾天幾夜都說不明白，偏偏是江心凡。
江心凡干了幾十年鎮首，先后經歷了父親江應龍和師兄夏侯章兩任領主，聽到這個問題，他幾乎都不用思考，就知道夏鴻想了解些什么了。
從大夏九年，蔡丘世子蔡士齊弄出洗冤大會開始；
到十年五月的陲山裂變，九鎮正式聯盟，將蔡丘陰鶴谷跟北朔東川劃為聯盟共治疆域，分別于兩地建城并各自屯駐了一萬五千盟軍；
再到去年陳倉和蔡丘，分別派出數十尊顯陽級進駐北方三鎮，開始不斷拉攏其余各鎮，挑撥各鎮關系，試圖瓦解聯盟；
最后是去年年底，季洪借著陳倉有人過去的機會，安插了一名心腹，將陳倉的部分情況，以及夏鴻在血瘴原失蹤的消息，一并傳回了大夏，這才有了江心凡帶著八個御寒級，穿過九曲血廊來到陳倉。
“去年十一月，夫人和司丞以及諸位司正，得知領主失蹤的事，萬分焦急，差點就親自過來了，奈何陳倉和蔡丘兩藩派過去的那些顯陽級，逼的都太緊，夏城離不開人，無奈拖到今年三月，才將屬下給派了過來，讓我配合季洪的同時，務必要找到領主。”
聽到自己失蹤的消息，讓妻子和弟弟這么著急，夏鴻不免也為自己的冒失行為，感到后悔。
不光后悔，還有些后怕！
得虧兩人穩住了，要是真為了找自己，一大堆人全都跑到摩敖川來，夏城出了什么事，真后悔都來不及。
“應該是宗靈牌的原因，雖然知道我在血瘴原這邊失蹤了，但我的宗主靈牌一直在宗廟里掛著，玄靈和夏川等人，都知道我還活著，所以才能穩住，沒來這邊找我，宗靈牌這回，也算是立大功了……”
夏鴻內心的感嘆暫且不提，江心凡那邊還在繼續：
“去年陳倉和蔡丘兩家派出了大批顯陽級，分別進駐到北方三鎮當中，開始挑唆九鎮關系，試圖讓聯盟不攻自破，當中江夏、幕陰、陲山三鎮，算是他們的重點瓦解對象。
司丞其實去年的年初就已經決定，要讓三鎮正式合入到大夏了，可因為多了兩大藩鎮插手，擔心冒然合并會引起陽瞿龍谷警惕，也落了北方三鎮口實，司丞選擇了退一步，只讓三鎮高層和核心人員先并入，屬下自然是最早的一批，在夏城已經生活了一年多。
諸位司正以及我師兄，穆大人還有慕容大人，他們在九鎮地界名氣不小，估計藩鎮早就掌握了情況，夫人擔心他們來陳倉，會被人認出來。
恰好得司丞賞賜五枚天陽丹，今年元月寒元節，屬下僥幸突破到了顯陽級，目前還未在別處露過面，知道我突破的，除了我師兄，也就夫人、司丞，以及幾位司正，夫人考慮再三，就派我來陳倉了。”
江心凡這番話蘊含的信息量，那可就太大了。
夏鴻臉上瞬間就升起了一抹激動，忍不住直接開口問道：“打從我離開夏城到現在，一共有幾個突破到顯陽級了？”
“19個！”
聽到這個答案，夏鴻表情瞬間凝滯，隨即滿臉都是難以置信與震動，忍不住直接開口反問。
“19個，這怎么可能？”
初一過渡一下，明天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