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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翻身機會與殘酷壓迫,霜燼會分舵,起義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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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氏小院,偏房內。

  張青谷正坐在木桌前,桌子上放著一張寫滿了小字的糙紙,他寫上落款,然后小心翼翼的將紙張塞入到黃色信封中,最后在信封上寫出最后一行字:

煙陵郡城,陳參軍府邸,仆役房張玉川收  寫完了收信人,張青谷猛舒了一口氣,想起剛剛去主屋回答夏鴻問題的整個過程,蒼老的面容上,再度竄上一抹殷紅,瞳孔里滿是激動。

  他今年,已經六十七歲了。

  按御寒級正常壽數來說,還有三十來年可活。

  但那是正常情況,他一介奴身,從小到大都生活在青蕪村里,經年累月無限制采集、開礦、狩獵、種植,又得不到充足的資源供應,身體早就不堪重負了。

  按他估計,自己最多也就有個七八年活頭了。

  “28年前,我拼了老命替轄司作寒獸誘餌,靠著賞賜才突破御寒級,不但成功延壽,還脫去賤籍,入了奴籍,這才得以在村中修建獨院,娶妻生下兩子;

  兢兢業業數十載,長子山洪幼子山河長大成人,娶妻生子,為我老張家共誕下了一男兒女三個孫輩;

  只可惜好景不長,十三年前,兩子聽了我的事跡,為給兒孫博一個民籍出身,竟冒死去蘆粟田里,為轄司收種,結果夫婦四人同時遇難,只留我與三個孫子。

  如今三個幼孫都已長大成人,想不到,想不到上天竟如此眷顧,又給了我老張家一次翻身改命的機會!”

  張青谷強壓著心頭的激動,低聲說完這番話后,扭頭朝著主屋方向看去,繼續道:“只要大人能看中珠兒和紅兒,愿意買下她們的奴籍帶在身邊,兩個孫女未來的出路就算有了。

  玉川的資質比她們更好,留在郡城豪門當仆役,看似光鮮卻終歸是個無主的奴仆,未來也沒什么前途,還不如回來見見這位大人,若是三兄妹都能被看上,那今后就不用再跟老頭子一樣,一輩子蹉跎在這奴籍村中,永無翻身之日了。”

  張青谷年輕時就不甘平凡,否則也不會豁出命去當寒獸誘餌,可以說,他一輩子都在為了翻身努力,既為自己,也為家人,連帶著兩個兒子也受了他的影響。

  只可惜,兩個兒子都沒有他那么好的運氣,最后才落得個雙雙遇難的下場。

  可即便如此,張青谷也從未打消過改命的念頭,從一年前,他舍得斥五千多兩白銀巨資打通各個關節,費盡心思將長孫送去郡城參軍府當奴仆,就能看出來。

  奴籍村的人,按說是不應該有私產的,可一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二來轄司大概也存了些給奴籍村的人一點希望的心思,平時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所以大部分人只要勤懇踏實,還是能存點錢下來的。

  但數量,自然是不可能太多的。

  五千多兩,那幾乎是張青谷省吃儉用了一輩子,從牙縫里一點一點攢出來的。

  要知道,他御寒后期修為,六鬃實力,脫去奴籍的費用也才3000兩而已;兩個孫女才掘地境修為,退籍費用更低了,只需500兩就行。

  按說用這筆銀子,他能讓自己直接退了奴籍,且因他實力已經有5鬃以上,符合入民籍的標準,只需繳一筆很低的費用,就能擺脫奴籍,成為陳倉的正常百姓。

  可問題是,他都這么大年紀了,入了民籍又能如何?

  一年前,他的三個兒孫都滿了十五歲,已經失去了隨父祖入籍的資格,事實上,即便有這個資格,他也不會選擇這么做了。

  一旦入了民籍,原本奴籍村擁有的一切,都會被轄司收回,包括這棟他辛苦了半輩子才造出來的小院,而且后續還不能在奴籍村生活,必須要自找出路了。

  他一個六七十歲行將就木的小老頭,帶著三個掘地境兒孫,能去什么地方找出路?

  去郡城倒是一條出路,可山高路遠,能不能走到先不說,似他們爺孫這樣,一沒根底,二沒實力的人,真到了郡城,也不可能過上什么像樣的日子。

  民籍者的稅賦標準,是每月50兩,一旦連續三個月斷繳,籍書立刻就會被收回,重新打入賤籍,然后只能去從事賤業。

  5000多兩白銀,就讓張青谷足足攢了一輩子,每月50兩白銀的稅額,對他來說,比登天還難,何況加上三個兒孫,那就是200兩,更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年近七十的他,自然沒了年輕時的心氣,他對自己的未來已經不抱什么希望了,可三個兒孫不同,長孫玉川今年才十九,兩個孫女更小,他們還年輕,還有廣闊的將來。

  所以,多番取舍之下,張青谷最后還是放棄脫籍,決定用這五千多兩白銀,為長孫謀一條好出路。

  也就是,送他去郡城參軍府里當奴仆。

  奴仆看似還是奴籍者,但跟他們這些生活在奴籍村里的人比,不管是生活條件還是未來前景,那完全就是天差地別的,尤其是在豪門當仆役,哪怕主人指甲縫里流出來的東西,也夠你受用無窮了,甚至有時一步登天,就是主人一句話的事。

  長孫張玉川,性格堅毅,頭腦靈活,還會來事,最關鍵的是資質也不差,十五歲就突破了掘地境極限,開始用獸血重塑皮膜了,受限于資源供應,前年十七歲時,基礎力量沖到了9萬多斤,都還沒突破。

  當時張青谷就知道,老張家終于出天才了。

  長孫的戰體資質,保守估計是個上等,甚至說不定還可能是極品戰體,如此驚人的天賦,再加上善于鉆營的性子,這才是他舍得斥巨資,將其送去郡城豪門當奴仆的核心原因。

  過去的一年多,長孫也確實沒讓他失望。

  每隔三個月就會送一份信回來,據上次最新傳回來的信上說,他剛剛以上等戰體資質突破到了御寒級,實力高達2.8鬃,如今做了府上一位公子的貼身奴仆,現在都是一等仆役,月錢高達30兩。

  張青谷實力不行,但活了這么多年,閱歷卻不低,他早年也懷揣著出人頭地的夢想,去煙陵郡城闖蕩過幾年時間,所以很清楚,陳府這種世籍豪門里,連仆役都分了七等,一等基本都是府上貴人的貼身仆役,就等同于主人的心腹,在很多人眼里,這跟出人頭地其實已經沒區別了。

  自打長孫在陳府當了一等仆役的消息傳回青蕪村,村中轄司的人對他都客氣了許多,以往喜歡對兩個孫女毛手毛腳的那些腌臜人,也都收起了歪心思。

  “玉川在陳府繼續待著,前途也不小,但終歸還是要看主子的臉色,讓他告假回來碰碰運氣,就算失敗也無妨,再回陳府就是了,那陳府的貴公子,地位就算再高,也絕比不上這位洪大人……”

  剛剛通過主屋問話的過程,張青谷已經知道了,自己意外碰上的這位大人,名叫洪羽。

  名字只是其次,關鍵張青谷記得很清楚,他昨夜在雪林采集的時候,洪羽是御空飛到他面前來的。

  “御空而行,是顯陽級強者才有的大本事,陳府的主子陳參軍大人,也只是顯陽級修為而已,若是能傍上這位洪大人,玉川、珠兒、紅兒三人今后的前途,絕對不可限量!”

  張青谷面色動容不已,看到外面天色已經亮了,一把將信封揣入懷中,朝著村中轄司走去。

  陳倉各地轄司都設了信使,信使會按距離遠近,定期往來,所有的信件傳遞,都要通過他們,費用一般是按照距離遠近算的,最低是3兩銀子,特殊情況加急那就得另外加錢了。

  整個青蕪村,好幾年都沒一封加急信件,張青谷自然也沒那個財力,所以信件送出后,只能等信使定期往來的機會,才能慢慢傳遞到郡城那邊去。

  “今天是八月初八,按正常情況算,玉川應該十月中旬才能收到信,仆役告假,可能沒那么輕松,耐心在家里等著就行,那位大人傷勢很嚴重,短時間之內應該不會走,希望玉川能盡量快一點了。”

  張青谷送完信后,滿懷希望的回到院中,主屋讓給了那位大人,他已經帶著兩個孫女搬到側邊小屋了。

  兩個孫女都只有掘地境修為,日間正在睡覺,他也沒去打擾,等天一黑,他立刻就去把孫女給叫起來了。

  “珠兒,紅兒,今后你們白天兩個時辰睡覺,夜間就去洪大人屋里專門候著,不管有什么吩咐,你們務必要全部照辦,明白嗎?”

  張玉珠和張玉紅年紀也不小了,豈會聽不出爺爺話里的暗示,頓時就羞紅了臉。

  “爺爺……”

  看見兩個孫女雖滿臉羞態,可眼神里卻沒有半點抵觸的意思,張青谷先是一愣,隨即想到那位大人洗凈血垢后的真實面容,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可反應過來后,他也沒有露出什么笑容,只是內心微微一嘆,繼續道:“你們過去吧!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們自己了。”

  聽出爺爺語氣里的沉重,姐妹倆點了點頭,隨即姐姐張玉珠想到了什么,低聲問道:“爺爺,最近正在準備收粟,五天后就是我們出勤的日子,到時要去蘆粟田那邊給其他人生火造飯,大人這邊……”

  “不用擔心,我剛剛才從轄司回來,已經幫你們兩個告假了,未來兩個月都不用去。”

  聽到不用去蘆粟田,兩女臉上頓時都滿是喜色。

  “你們大哥在郡城那邊出息了,轄司的人,現在都不敢得罪我了,給你二人告假,還不是輕輕松松。”

  聽到爺爺提起大哥,兩女臉上滿是驕傲,妹妹張玉紅面露思念問道:“爺爺,大哥都離家快兩年了,你昨晚不是說要給他寫信,讓他回來嗎?他什么時候能回家來看咱們呀?”

  張玉川是長子山洪的獨子,張玉珠和張玉紅則是幼子山河留下的兩個女兒,三兄妹雖是堂親,但都是由他這個爺爺拉扯大的,三人從小一塊長大,感情比同胞兄妹還要親。

  張青谷知道小孫女一直都想念兄長,以往對這個問題都是避而不答的,這次就不同了。

  他面露笑意道:“應該很快了,我已經把信放到轄司那邊去了,要是順利,他十一月就能到家。”

  兩女聽到兄長要回來,臉上頓時滿是驚喜,隨后才在張青谷的催促下,朝著主屋走去。

  就在張青谷一家三口,正滿懷希望之際。

  青蕪村主樓,村長兼轄司總管的張龍,此刻卻端坐在主位上,看著下方一眾人,滿臉的難色。

  “今年河藏藩鎮蘆粟欠收,導致價格漲了三成多,郡城剛給各地下文,把今年的收粟任務量提了兩成,去年我們整個蘆河谷,共計上繳了26萬斤蘆粟,那么今年最低就要繳31.2萬斤,分攤到16個村,每個村平均要繳1.95萬斤,這是保底數目。”

  “19500斤蘆粟,開什么玩笑?收粟期一共才80天,而且還只能白天去,咱們全村目前198個御寒級奴隸,分攤下來每個人大概要收100斤,也就是每人每天最少收1.2斤以上,可能嗎?”

  “白天就兩個時辰,一株蘆粟最多產出0.2斤,相當于兩個時辰要收六到七株才算達標,費力就不說了,光是青火毒和黑熒蟲,絕大部分人就扛不住,到時別蘆粟收不上來多少,人死了一大堆,來年就更難了。”

  “絕對不可能,根本做不到,不光咱們青蕪,其余十五個村,誰能做到,老子就去蘆粟田里睡一晚。”

  “行了,都給我閉嘴,本總管想聽你們出主意,不是想讓你們告訴我有多難,我不知道難嗎?郡城已經給蘆河谷大營正式下文了,你們有種就去郡城喊,在這大喊大叫有什么用?”

  眼見眾人聲音越來越大,都在說做不到,張龍猛拍了一下桌子,怒聲打斷了他們。

  陳倉對奴籍村的管理不算太嚴格,通常村長和轄司總管都由同一人擔任,平時負責貫徹執行郡城轄司下達的命令,最主要的任務當然是向郡城上繳各類物資。

  青蕪村所在的區域名為蘆河谷,共有16個奴籍村,煙陵郡轄司為方便管轄,在此設了一座大營,屯駐了五千郡衛軍,平時會放一支百人小隊進駐各村,專門由轄司總管統領。

  村長本就是村中最有威望之人,實力一般也最強,再加有轄司總管的頭銜,且手中還掌控了一支百人郡衛軍武裝,威懾力自是不小。

  所以張龍怒聲開口,眾人立刻就閉上了嘴。

  眼見眾人被嚇得不開口,知道他們也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議,張龍平復了一下情緒,沉聲繼續開口:

  “郡城既已下令,那就只能想辦法完成,我剛從蘆河谷大營回來,各村總管已經商量出了一個辦法。

  今年的蘆粟指標,靠往年正常的收割辦法,肯定是完不成的,特殊時期只能行特殊手段!

  各村都決定,今年不光要日收,還要夜收,具體的時間,是天黑后的前兩個時辰。

  未來兩個多月,停止村中一切的采集和狩獵活動,把掘地境極限全都叫上,如此一來人手也夠了,讓御寒級帶隊,先看看情況,若是有希望完成,那就不需要再動人,若是還不夠,那就把掘地境也叫上……”

  隨著張龍將辦法緩緩說出口,屋內在座的眾人,表情瞬間都低沉了許多。

  蘆粟田,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收蘆粟,更是件極度危險的事,往年只讓御寒級去,死亡率都高達兩成以上,讓掘地境去,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看到眾人低沉的面色,張龍心中頓時咯噔了一下,可想到若是完不成任務,自己很可能會丟掉職位,立馬就硬下了心腸,表情也變得堅定了許多。

  冰淵這種環境,正常植物自然是長不出來的,蘆粟這種食用價值比獸肉還高的珍貴作物,從產地到生長規律,再到采摘,沒有一項是簡單的。

  蘆粟根莖脆弱懼風,所以必須要在沒風的地方種,最起碼風力要很弱才行,其單株體積雖大,但產量卻驚人的低,所以少量種植沒用,必須要大面積的種,大面積開闊的區域,還沒有強風,在冰淵,想找這樣一處地方,基本難如登天;

  其次,它需光照卻又懼寒,因此一方面不能封閉,另一方面還要在蘆粟田里挖出縱橫交錯的溝壑,長期燒制煤石給它供暖,這又需要大量的煤石,故而種植它的區域周邊,必須要有儲量驚人的煤礦;

  然后,它是作物自然就需要水來澆灌,冰淵這種環境下,想找活水本身就難,安全的活水更是難上加難;

  最后,除這三項以外,想讓蘆粟生長成熟,還必須全程用獸骨粉漚出的肥料作養分。

  僅此四項要求就注定了,適合蘆粟生長的區域,絕對是少之又少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整個陳倉能種植蘆粟的區域一共只有三個,蘆河谷是其中之一,同時還是最小的那個。

  關鍵蘆粟不光種植條件苛刻,連采摘的難度,也高的驚人。

  因長期燃煤供暖,蘆粟根莖被持續烘烤,導致會散發出一種足以致命的高溫毒素,那毒素因呈現青色,近距離看著好似火焰,陳倉將其命名為青火毒。

  那青火毒,御寒級最多也就能抗三個時辰,掘地境兩個時辰是極限,一旦超過時限內臟立刻就會自燃,幾乎無藥可醫,必死無疑。

  但是經年累月的種植,陳倉也摸索出經驗了,青火毒是高溫毒素,溫度越低,毒性就越弱,冰淵白天溫度比晚上要低很多,所以讓御寒級選在白天兩個時辰進去采摘,基本就不會受毒素影響了;

  問題是,除了青火毒,還有一大難點叫黑熒蟲。

  這黑熒蟲,是一種通體黝黑,只有拇指大小,頭尖尾粗的黑色小蟲子,它不算寒獸,應該算是蘆粟的伴生物,它們一般會隨機藏在成熟的蘆粟秸稈中,一旦被驚擾,立刻就會像毒箭一樣射出,沖擊力在2鬃到8鬃不等,因體型小速度快,連千鍛鐵甲都能射穿,普通御寒級防不勝防,每年收粟兩成的死亡率,基本都是這黑熒蟲搞出來的。

  有這兩項難點,加上蘆粟單株產量低的特性,往年御寒級白天兩個時辰,最多也就能收個四到五株,大概一斤左右,這還是在保持兩成死亡率的情況下。

  蘆粟的收割期一般只有80天左右,就以去年為例,彼時青蕪村總共210個御寒級奴隸,一共上繳了16300多斤蘆粟,平均分攤,每人每天還不到1斤,這已經算是卡著極限在干了。

  剛剛有人算了,青蕪村現在只剩198個御寒級奴隸,按轄司今年制定的目標,19500斤,按每人100斤算,每天單人最少采1.25斤,也就是六株以上。

  關鍵這還是保底數字,收粟期有可能會縮短,每年兩成不變的死亡率還在,人員一旦減少,其余人要承擔的部分就越多。

  所以,光靠御寒級奴隸,不可能完成這個指標!

  可張龍心里也清楚,他跟另外十五個村的轄司總管商議出的辦法,也著實是有點過分。

  入夜后的前兩個時辰,溫度雖然相對較低,但青火毒依舊強悍,掘地境極限能抗多久,誰也不知道;

  還有黑熒蟲,連御寒級不慎都要喪命,掘地境極限就更別說了,一旦碰上,那就必死無疑。

  他們提出的這個辦法,直白點說,就是在用掘地境極限奴隸的命,去換蘆粟。

  可問題是,除了這個辦法,他們也想不出其他對策。

  郡城既然下了令,那無論如何都要照辦,哪怕用命去填,也要完成今年的蘆粟指標。

  “你們有難處,本總管也有難處,上面的命令既然下來了,那就必須照辦,我剛剛從蘆粟田那邊回來,今年的蘆粟長勢不錯,后天就能進去收割了,到時你們八個片區的人都安排好,不光御寒級,村內所有掘地境極限都要出動,只要能完成指標,本總管承諾,絕不虧待你們八個……”

  說到這,張龍微微一頓。

  青蕪村雖是奴籍村,但總人口高達八萬,全村分為八個片區,每個片區人口大概一萬,而眼前這八個中年人,就是負責八個片區的副總管。

  在陳倉,能在奴籍村擔任轄司總管的,基本都是郡衛軍或是鎮衛軍里的中低級軍官,有的是因傷,或是年紀太大退役,有的則是自己不想繼續待在軍隊,托關系花錢打點來的。

  因都是軍中同僚,所以關系其實都還不錯。

  張龍也知道,這些人都是無利不起早的,既然要讓人做事情,那自然要給他們準備甜頭。

  所以頓了頓后,他繼續道:“郡城轄司那邊說了,只要完成今年的指標,就有一筆30萬兩銀子的獎勵,若是咱們村能完成,這30萬兩本總管也不獨吞,你們八個每人3萬兩,另外若是有別的獎勵,我也全都拿出來跟你們一起分享,如何?”

  下方八人聽到這話,表情頓時就意動了起來。

  “總管放心,屬下一定會去準備好。”

  “村里的掘地境極限那么多,也是該出出力,收粟說到底也是為藩鎮做事,是他們求也求不來的差事。”

  “奴籍村,本來就是轄司的私有財產,讓他們干什么就得去干什么,否則平日里不是白養了?”

  “對對對,屬下回去就開始清點片區里的人,保證后天將掘地境極限全都拉出來,帶著去田里收粟。”

  “這么多人,何愁指標完不成?”

  青蕪村總共八萬多人,掘地境極限約莫有四千多,日間這些人自然都還身處夢鄉之中,美夢正酣的他們并不清楚,張龍和八個副總管,已經悄然拍板了,他們未來兩個多月的殘酷命運。

  世事就是如此,高層的一紙文書,就可以直接改變底層千家萬戶的命運,在摩敖川這個等級森嚴的殘酷地界,這種情況顯然更加嚴重。

  八月初九夜間,青蕪村村長兼轄司總管張龍,連同八個副總管,直接叫停了所有采集狩獵活動,隨后召集了全村戶主,一同宣告了今年收粟的新規。

  新規宣告,全村頓時一片嘩然。

  尤其是那四千多掘地境極限,更是如喪考妣,紛紛發出了質疑與抵觸聲,甚至有人當場反對。

  可惜的是,這些質疑與反對,全都沒用,尤其是在張龍命郡衛軍下屬,殘酷鎮殺了五人過后,所有不和諧的聲音,頓時全都消失不見了。

  八月初十,一年一度的收粟,正式開始了。

  此后的青蕪村,幾乎每天都有震天的哭聲傳出,陳倉和蔡丘一樣尚青,每逢重大事情,都會在門口掛上青色布條以示鄭重,結果不到兩個月,全村就有上千戶房子的門口,都掛上了青色帛布。

  摩敖川四藩規制一樣,奴籍只能用帛,這種家家青帛的景象,自然代表了,今年這場收粟,對包括青蕪村在內的蘆河谷全境十六個奴籍村上百萬奴隸來說,就是一場極其慘烈的人禍。

  在此過程中,其他村子的景象不清楚,青蕪村從頭一天開始,幾乎每晚都有人出聲抵抗反對,可最終都被張龍帶人給鎮壓下來了;有的掘地境極限,不愿意去蘆粟田里送死,在家人的配合下,試圖逃走,可沒有一個人成功,被抓住后,不僅自己當場被處死,連家人都有連帶責任,要遭受處罰。

  大抵是本著廢物利用,再加震懾的原則,張龍制定的處罰措施,就是去村子西邊,采摘蘆粟,規定說只要采夠了五株,就算處罰結束。

  問題是,村子里的御寒級和掘地境極限都去了,能剩下的基本都是些普通掘地境,甚至是伐木境,這些人去了蘆粟田,跟送死沒什么區別。

  在張龍這種極度殘酷的鎮壓下,一開始村子里的反抗聲是越來越激烈的,可等到了十月末,這些抵抗的聲音竟一反常態的全都消失了。

  到十月上旬,每天晚上臨出發前,再無一人哭喊,也沒有任何人出聲反對,所有人似乎都接受了命運,老老實實的跟著張龍和轄司等人,去蘆粟田了。

  只是這些人的眼神里,明顯都多出了些東西,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張龍和八個副總管,包括轄司等人,以及那一百郡衛軍士卒,倒也沒看出來,他們只以為是自己的血腥鎮壓終于起到了效果,讓這些人都徹底屈從了。

  看著村子主樓倉庫里堆積的蘆粟越來越多,且離今年的指標數額愈發接近,他們臉上的笑容,自然變得愈發濃郁,心里也無比暢快了起來。

蔡丘歷299年,十月十五,深夜  青蕪村北邊,一棟民宅的地下室內。

  昏暗的火光,映照出了三十七張疲憊的面孔,這里面只有六張蒼老的面孔,其余基本都是中年人。

  他們大多都是灰頭土臉的姿態,不光眼神疲憊,衣服上也滿是褐色塵垢,但此刻看著為首一個身著青色帛衣的中年人,瞳孔里都隱隱冒出了幾縷微光。

  “諸位,離上次聚會已經過去了三十五天,今天再次將大家召到此處,是為了什么,心里都有數吧?”

  聽到為首中年人的話,下方眾人頓時紛紛出言:

  “反了他娘的,總之都沒活路了,還等什么!”

  “我兒子已經撐不住了,再去幾次,必死無疑,舵主直接下令吧!張龍那些孽畜已經不把咱們當人了!”

  “他們已經逼死多少人了?我大哥,兩個侄子,已經全死在蘆粟田里了,我只怕要不了幾天也會死。”

  “舵主,我二區已經發展了兩千多會眾,他們家中近期都有人死在田里,很多人都在問什么時候起義!”

  “只要舵主一聲令下,我三區一千九百會眾,立刻就會響應,與其這樣慢性死亡,還不如揭竿而起,哪怕起義失敗,老子也認命了!”

  “洪舵主,往年會眾人數太少,還不好說,如今八個區加起來,會眾已有上萬,只要舵主一聲令下,必會從者云集,將張龍那幫狗賊全都殺個干干凈凈。”

  “張龍和八大副總管,外加轄司九十多個下屬,還有那一百郡衛軍士卒,加起來也就兩百多號人,算上他們在村里的死忠,一共也就兩三千人而已,咱們人數夠多了,還怕什么?”

  “先稍安勿躁!”

  洪熙成看到眾人群情激奮的姿態,眼中微微露出一抹振奮,但還是很快抬手示意稍安勿躁,待眾人安靜下來,他才沉聲開口道:“我知道,大伙心里現在都憋著氣,恨不能馬上就起義,但現在起義,沒有一丁點成功的可能性,你們心里應該清楚……”

  說到這他頓了頓,環視眾人一圈后,繼續道:“分舵算上我,一共就三十七個御寒級,說有上萬會眾,可里面的掘地境極限,才一千五百多人;

  張龍那邊,轄司的人加上一百郡衛軍,再算上他們的狗腿子,御寒級少說有300個以上,最關鍵的,還是那只郡衛軍小隊,他們人數雖然只有100,但全員披堅執銳,萬鍛兵刃,千鍛戰甲,再加作戰素養,少說能頂數千人,上萬會眾加上咱們這點人,真打起來了,還是沒有一點勝算。”

  聽到洪熙成的話,在場三十六人神色頓時頹喪不已。

  洪熙成說的這些,他們心里何嘗不清楚。

  問題是,再這樣下去,他們就沒活路了。

  “舵主,沒有勝算,也要試一試!”

  “沒錯,橫豎都是一死,還不如搏一搏!”

  “舵主,當初您拉我們入霜燼會的時候,將三條會綱說的很清楚,我到現在也記得,一推翻楚氏暴政,還我民生之治;二拒絕一切苛捐雜稅,守護吾輩生存之基;三廢除六等籍制,立眾生平等之誓。

  這三條會綱,哪一條都是玩命的事,我們既然答應加入霜燼會,那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我早就不怕死了,爛命一條,與其死在蘆粟田里,我寧愿跟張龍他們拼了!”

  下方依舊是群情激奮,聽到最后一人,突然提起了霜燼會的三條會綱,所有人表情瞬間都肅穆了幾分。

  當然,也包括了洪熙成在內。

  他猛然抬頭,微弱的光線映在瞳孔上,好似眼睛正在發出火光,他面朝眾人,沉聲開口道:“本會的三條會綱,不光諸位,本舵主同樣銘記于心!”

  他說到這神情無比肅穆,隨即又露出幾抹振奮,話鋒一轉繼續道:“諸位放心,揭竿的日子不遠了,我今天召你們過來,是要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

  洪熙成頓了頓,繼續道:“煙陵總舵,小龍首傳信來了,最遲本月末,他會派人過來協助咱們起義,只要小龍首的人一到,咱們立刻就揭竿而起!”

  小龍首?

  在場三十六人聞言,表情都猛地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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