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鴻門,是整個摩敖九鎮目前最熱鬧的地方;那么地處北朔鎮極西區域的東嶺村,就是最冷清的區域。
北朔本就是整個摩敖山南麓最北邊的一個鎮,而東嶺村所處的北寧山一帶,又屬北朔最偏僻的靖西區,而在整個靖西區,它又是最靠近西邊雙龍山斷壁的一個村,用冷清二字來形容它,絕對不算過分。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就比如最近八鎮傳的沸沸揚揚的大夏鎮消息,傳到北寧山一帶就已經到七月中旬,再到東嶺村的人收到信兒,已經都快八月了。
這也沒辦法!
越是冷清偏僻的地方,消息自然傳播的就越慢。
大夏八年,八月初四,下半夜 東嶺村北面青石道。
一個三十多歲身負長刀的中年人,手里抱著兩個四五歲的小男孩,領著一個身穿灰色棉衣的年輕婦人,正快步朝著東嶺村趕去。
這明顯就是一家四口的配置。
年輕婦人一直沉著臉,本來就很不開心,見旁邊丈夫又加快了步伐,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就留在谷譚村生活多好,非要長途跋涉這么遠,我沿途都打聽過了,這個靖西區,是北朔鎮最偏僻的一個區,能有什么好地方?”
“你在谷譚村,都當上副頭領了,我們娘仨安安穩穩留在那生活,不也很舒服么?”
“去年底出了趟遠門,說去見你妹妹,回來你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什么都不肯跟我說。”
“你那兩個妹妹生活的地方,到底有多好?就非要我們母子三人背井離鄉,去那里生活么?”
“寒封,你是不是聾了,快回答我?”
“到底為什么離開谷譚村?”
“寒封,再不跟我說實話,你就自己一個人走吧,我要帶銘兒和銳兒回谷譚村!”
接連趕了兩天路,譚柔心里本就不舒服,見丈夫對自己說的話充耳不聞,情緒立刻就上來了,直接從他懷里搶走了兩個孩子,然后扭頭就往回走了。
寒封自是不會讓妻子回頭的,直接擋在了她面前,低頭思索了片刻,抬頭沉聲道:“柔兒,離東嶺村只剩最后兩公里了,我其實也不用瞞你了,可一切說來話長,我一時間也解釋不清楚,你只要跟著我走,等到了地方你就明白了,我不會無緣無故帶著你們背井離鄉這么遠,我要給你和銘兒銳兒更好的生活,我們成婚六年了,你還信不過我嗎?”
聽到丈夫這么說,譚柔瞬間就心軟了。
寒封見妻子臉色變軟,順勢從她懷里把兩個兒子又抱了回來,低聲詢問道:“銘兒,銳兒,累不累?”
“爹,我們是男人,不累。”
“娘應該比我們累,爹你抱她吧!我們自己走。”
兩個孩子雖然只有四五歲,但都異常懂事,知道父母剛剛吵了架,生怕添亂,都紛紛說自己不累。
年紀小點的寒銘,還忍不住說了句貼心話。
只是這話一說,頓時逗得譚柔大笑不止。
“哈哈,快笑死老娘了。”
譚柔滿腔的怨氣都被小兒子這句無心之語化解了,笑了好大一會兒,忍不住走上前捏了捏小兒子肉嘟嘟的臉蛋,然后才白了寒封一眼,道:“走吧!我倒要看看你那兩個妹妹到底生活在什么好地方,就非要帶著我們過去,哼!”
妻子情緒好轉,寒封心情也輕松了許多,一邊繼續趕路,一邊對著兩個兒子豎起了大拇指,笑著道:“你們倆比爹聰明,等到了夏城,兩個姑姑見了你們,肯定很喜歡。”
聽到父親提到姑姑這個字眼,寒銘寒銳兩個小家伙眼睛里,頓時都升起了一抹好奇。
自從去年底,父親出了一趟遠門回來,就時不時會跟他們提起兩個姑姑,在此之前,他們都是不知道自己還有兩個姑姑的。
一家人繼續往南走,很快就遠遠看到東嶺村的篝火。
“閣下不是我們村的人吧?”
所有村子夜間都有人在附近巡邏,東嶺村也不例外。
寒封四人離村子還有一里遠時,就被巡邏的發現了。
四人這明顯一家四口的配置,不像什么壞人,而且目標很明顯就是東嶺村,所以巡邏小隊直接就現身了。
寒封早就察覺到了他們,并不意外,拱手就朝著他們笑道:“在下寒封,與貴村盧頭領有約,還請兄弟代為通報一聲,盧頭領聽到我名字就知道了。”
今夜巡邏小隊的兩名隊長,恰好就是盧陽的兩個徒弟朱白旭和萬青宇,聽到寒封是來找師尊盧陽的,朱白旭眉頭一蹙,他能察覺到寒封實力很強,大概率是御寒級,也不敢怠慢,連忙拱手回應道:“閣下來的不是時候,我師尊最近剛好不在村子!”
不在村子?
寒封大老遠過來,可不會這么折道返回,他立刻繼續道:“那敢問林凡、王韜、朱順三位大人可在?他們也知道我。”
聽寒封直接說出了這三個名字,朱白旭立刻就放下了戒心,點頭道:“那閣下就先在村口等等吧,我先去通知三位大人。”
寒封這才點了點頭,帶著妻兒在村子旁邊等待。
“寒兄,終于到了!”
很快,就有一個中年人從村子里笑著迎了上來。
“王兄!”
看到來人是王韜,寒封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
王韜是原隴山營地的人,寒封對他并不陌生。
“盧頭領最近外出辦事了,就由我來接待了,這三位就是寒兄妻兒,好俊的小子,跟我來主樓吧!”
王韜明顯早就知道寒封要來了,夸了夸寒封的兩個兒子,立刻伸手邀請,帶著四人一起朝主樓走去。
“能進主樓?這個寒封莫非又是師尊以前營地的?”
“肯定是,那個寒封有御寒級修為。”
“頭領以前營地的實力是真強啊,但凡來的,基本都是御寒級修為,嘖嘖……”
朱白旭兩人看到王韜直接邀請寒封四人進主樓,臉上頓時都露出了一抹驚色。
一旁的萬青宇想到了什么,低聲對著朱白旭道:“師兄聽說了吧?最近八鎮傳的沸沸揚揚的大夏鎮,他們營地規制,居然跟咱們東嶺一樣,也分八部,八部的名字跟咱們也一模一樣,就叫營需、狩獵、采伐、轄守、工匠、民事、典獄、兵戎……”
萬青宇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到后面幾乎都聽不到了。
可聽到這番話,朱白旭還是立刻轉頭跟他對視,兩人瞳孔里,明顯都帶著濃濃的激動之色。
他們在東嶺已經待了快一年了,先前還很奇怪,東嶺為何跟北寧山其他村子不一樣,沿用八司的規制,直到上個月底,有關大夏鎮的不少消息,逐漸傳到了北寧山,聽到大夏八部的事,兩人腦海里瞬間就有了些猜測。
大夏的八部和東嶺的八司,名字完全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后綴,一個是部,一個是司。
世間哪兒有這么巧的事?
如果說那時候還只是猜測,那么后面消息一傳開,盧陽立刻撤銷東嶺八司部門,改成了跟北寧山其余駐地一樣的管理模式,他們就基本可以肯定了。
他們師尊盧陽,或者說東嶺這批人,跟那個大夏鎮絕對有聯系,甚至大膽一點猜測,很有可能,他們師尊就是從那個大夏鎮出來的人。
目前有這個猜測的,不光只有他們兩人,陸云還有其余師兄弟,心里基本都有數了。
一眾師兄弟們,都很默契的沒有去討論這件事。
但隨著大夏鎮名氣越來越大,關于大夏越來越多的消息傳到北寧山這邊來,他們這些人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激動。
“等師尊這次辦完事回來,就什么都清楚了,他肯定會主動跟我們說的!”
鴻門宴上,大夏領主夏鴻隨手一擊,就將陲山鎮領主段鴻和鎮首穆龍河驚走,余下七鎮領主,沒有一個人敢為陲山鎮說一句話。
朱白旭腦海中浮現出這條消息,捏緊了拳頭,眼中充滿了對大夏鎮的向往。
“寒兄,直接從暗道下去吧,盧守正這段時間一直待在你的老家,你從暗道出來,應該就能看到他了。”
帶著寒封一家四口進入主樓,王韜沒有廢話,直接打開了正廳主座后方的暗道入口,示意四人直接下去。
跟妻子譚柔不一樣,寒封這是第二次來了,臉上沒有露出半點意外之色,對著王韜拱手后,直接帶著妻兒一起下了暗道,朝著山壁下的寒瓊駐地走去。
寒瓊暗道是大夏三年八月打通的,到現在已經足足五年了,暗道自然變了模樣。
進入暗道,四人就看到了一條鐵鑄跑道,跑道邊上還堆放了許多簡易的平板車,看到平板車,寒封立刻就明白了,帶著妻兒上去后,直接用力往后一推,平板車立刻就順著跑道,一路往下滑了。
“爹,這個車子,好好玩!”
“太快了,都不用走路了。”
“好大的風啊,哈哈哈!”
小孩子最是貪玩,平板車順跑道一路飛快的下滑,有父親保護他們也不害怕,還一個勁兒的說著好玩,第一次坐上這等物事的譚柔,也頓感便捷舒適,忍不住跟著兒子一起笑了了起來。
跟妻兒不同,寒封從進入暗道開始就一直在觀察。
他六年前就是從這條暗道走出去的,當初離開時還用蠻力震塌了很長一段,如今暗道早已大變了模樣,可不單單只是被清理出來那么簡單。
整個暗道寬度都增加了好幾倍,整體有五米高,三米多寬,暗道全程都用了木材和鐵材加固,一些關鍵結構更是用了大量純鐵材支撐,平板車飛速下滑的過程中,竟察覺不到一絲顫抖,足見暗道的穩固程度。
“再想大面積震塌這條暗道,已經很難了,除非有大量實力比我還強的御寒級同時出手,否則根本就做不到,大夏滲透到北朔鎮已有四年,還如此不遺余力的加固這條暗道,看來…………”
將目光從暗道壁壘收回,寒封臉上滿是震動,去年年底九鎮聯軍在鴻關大敗,他直接就回了金山鎮,回來沒幾天就到北朔來找盧陽了。
此前在鴻關看到盧陽31人時,寒封就隱隱有感覺,大夏早已今非昔比,實力肯定遠超自己的想象。
可年末到了東嶺村,他還是一下就被鎮住了。
整個東嶺村竟有超百名御寒級,數百掘地境極限。
僅這份實力,已經足以碾壓他所在的谷譚村了。
關鍵寒封很清楚,盧陽不過是夏鴻的一個下屬而已。
那大夏的實力得有多強?
后續的大夏之行,在寒封心里自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后面在夏城見到了寒月寒月兩個妹妹,看到她們的御寒級修為,了解她們現在過的生活是什么樣子,再從夏城返回谷譚村,寒封就一直沒有斷過念想。
他過去大半年,一直都在謀劃著,將妻兒全都送回夏城里生活,當然除了這個,還有他自己的個人前程。
寒封不是個甘于平凡的人,六年前他帶人從暗道離開隴右,到了九鎮地界,因不熟悉環境,一路誤闖到了金山鎮地界,沿途死的死傷的傷,最后只剩下三百多人,被谷譚村頭領譚淵收留。
短短六年,寒封不僅修為突破了御寒巔峰,實力達到了17鬃,還娶了譚淵的侄女譚柔為妻,靠著當初那批寒瓊老人的支持,當上了谷譚村的副頭領。
照說他在谷譚村的地位不低,帶著妻兒繼續在谷譚村生活下去,也能過的不錯,可見過天宮的人,如何還能安于平凡的生活?
都不要說拿谷譚村跟夏城比了,他進去過金山城,就他的觀察,哪怕是金山城,跟夏城比起來都不如。
就光說一點,他去年在夏城里,看到跟自己兩個兒子同齡的孩子,基本都比自家兩個孩子要壯一圈,就光是這一點,就讓他有充分的理由,把妻兒帶來夏城。
當然,還有他自己的修為問題。
寒封今年才三十四歲,他可不愿這輩子止步在17鬃的實力,問題御寒巔峰后提升實力太難了。
金山鎮的虎力丹,一枚就要10萬兩白銀。
這個價格,寒封根本就承擔不起。
他是谷譚村副頭領,權限和待遇自然都不低,平日里也有些白銀進賬,而且他的實力不弱,偶爾會接受金山城的征召,或是去其他村子幫忙,能額外賺點,但速度都太慢了。
他平均一年最多攢下六千兩白銀,按這個速度算,起碼要十五年才能攢夠買一枚虎力丹的錢,那等他七老八十了,也只能買兩三枚虎力丹。
這讓寒封如何忍受得了?
他心里,是有顯陽夢的!
去年大覺寺作亂,金山鎮征召各村御寒級去幫忙,他身為副頭領其實完全可以不用來,之所以要來,就是為了多賺點白銀。
這也算是宿命,一趟冒險的鴻關之行,讓他又意外遇到了盧陽等人,得知了大夏的近況。
“去年寒霜帶我到大夏的營需部看了,那里的龍鯉丹和青鱈丹,內部置換竟只需30000點貢獻值一枚,獲取貢獻值的方式暫且不提,營需部白銀80點換1斤,折算一下30000點貢獻值就是3750兩白銀,我現在身上的白銀就夠一次性買下五枚了,所以必須要加入大夏!”
寒封心中微微沉吟,眼神里滿是堅定,加入大夏,不僅能給家人帶來更好的生活,他自己也能繼續往上提升實力,甚至未來實現自己顯陽夢,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就近期那些傳的沸沸揚揚消息,當中哪怕有一半是真的,也足以證明,我去年在夏城里看到的那些東西,還并非大夏的全貌,大夏的真正實力,恐怕遠比我想象的還要恐怖!”
想起上個月傳到金山鎮的那些有關大夏的消息,寒封眼神逐漸火熱,神色開始激動了起來。
他腦海里莫名又浮現出六年前,自己帶人從寒瓊暗道離開時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人,想到自己曾出手偷襲過對方一次,對方后面還親口邀請自己加入大夏,他頓時連連搖頭,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整個寒瓊暗道,全長45公里,若是走路,寒封帶上妻兒少說也要走上兩個時辰,但借著平板車一路飛快下滑,四人只用了不到一刻鐘就下來了。
鏗…………
“寒兄總算是到了!”
盧陽,居然就在通道的盡頭等著自己。
寒封瞬間就猜到是王韜提前傳了消息下來,趕忙帶著妻子和兩個孩子從平板車跳了下來,對著盧陽拱手一拜道:“寒封拜見盧大人!”
他對大夏已經很熟悉了,也知道盧陽的官職,這次來是要加入大夏的,自然不能再跟以前一樣隨便叫了。
聽到寒封的稱呼,盧陽立刻心領神會,笑著將一家四人都帶出了暗道。
跟六年前一樣,暗道出口就是原寒瓊營地主樓。
當然,現在已經變成大夏寒瓊駐點的司衙大樓。
盡管已經是第二次來,可一回到這個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哪怕物是人非了,寒封心中還是倍感溫馨。
“殺!”
“喝!”
“都軟綿綿的,沒力氣嗎?再用點力。”
“殺!!!”
“喝!!!”
還沒走出司衙大樓,寒瓊葫蘆內谷就突然傳來了數道齊聲怒吼,聽著有點像在操練士卒,寒封眼中頓時露出一抹好奇。
“對了,盧某最近忙著帶兵,無暇兼顧東嶺,近期都是王大人在那邊主事,寒兄見諒了。”
“盧大人折煞寒某了!”
見盧陽還專門拱手朝自己解釋了一句,寒封趕忙拱手還禮,連連搖頭,隨后便跟著他一同走出了大樓。
“殺!”
走出大樓,一支身披淡金色百鍛戰甲的千人大軍,赫然映入了寒封眼簾,讓他神情猛地一震。
大軍共分為十個方陣,每個方陣百人,最前排那個方陣,士卒們手中的兵器各式各樣,修為竟全都是御寒級;剩下九個方陣,有三個拿的是一種造型有些怪異的巨型大刀,剩下六個配的則全都是長劍。
不止前排的百人,其余九個方陣里還有一百多道御寒級氣息,余下近八百人全都是掘地境極限修為。
寒瓊這么個小駐點,大夏居然也放了一支鎮御軍級別的大軍,看來八鎮最近傳聞說的,大夏領主夏鴻麾下共有數萬大軍,還真不是空穴來風啊!
寒封收起臉上的驚容,看著盧陽面露艷羨道:“盧大人能統領如此強軍,著實令寒某羨慕!”
“哈哈哈哈,我東陽軍才剛組建三個月,跟大夏其余軍隊差距還大的很呢!”
盧陽算是被寒封這句話給撓到了癢處,頓時忍不住大笑,最近幾個月,他最得意的事當屬東陽軍。
他想建軍的心思,可不是一天兩天的,四月底收到夏城傳來消息,得知領主欽點讓他建軍,他頓時激動不已,立刻連夜就趕回了夏城。
五月中旬,他就把東陽軍建構好了,為了方便自己練兵整軍,他把東陽軍直接拉到了寒瓊駐點,東嶺的事基本都交給了王韜,自己則專注在寒瓊這邊練兵。
“寒兄不必羨慕,你的資質不輸我,今后成了我大夏一員,必能得領主重用,帶兵也是遲早的事。”
“承盧大人吉言了!”
聽到盧陽的話,寒封眼里也升起了一抹希冀,重重點頭后,繼續跟著盧陽朝寒瓊駐點的直道入口走去。
從寒瓊回夏城,要一路往南,途徑蜂巢、鏡谷,再穿過箭竹林,這段距離全場大概有90公里,此刻離天亮只剩三個時辰,若是正常走路,四人肯定無法在天亮前趕到,但走直道就不同了。
“90公里,全程走直道,以你們的腳程,一個多時辰應該能到,這是過卡的路引,還有進城的令牌,王韜此前傳信下來時,我已派人回夏城提前報信了,寒月寒霜姑娘已經知道你們來了。”
盧陽取出提前準備好的兩枚令牌,一枚純鐵制百鍛級別的,是寒瓊駐點簽發的過關路引;另一枚是千鍛級別的,上面還刻好了寒封的名字,顯然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路引?”
進城令牌,寒封能理解,八鎮基本都有,這路引他就不清楚了,頓時好奇的抬頭看向盧陽。
盧陽也不嫌麻煩,笑著解釋道:“我大夏鎮現在駐點都快四十個了,這么多駐點,互相人員往來頻繁,這路引就是用來防別有用心之人的,你們一行幾人,從何而來,為何而來,去往何處等等……路引上面全都詳細記錄了,只有守備以上級別的官員才能簽發,有了它,你們才可以在大夏境內穿行。”
寒封一聽完,立刻就意識到,有了這路引制度,大夏對疆域內人員流動的管控力度,將強的可怕。
各個駐點簽發路引時,肯定都預留了備份,任何駐點出現可疑人物,只要找簽發路引的駐點一對照,立刻就能查出來,關鍵還能溯源,真出了什么問題,是哪個駐點,哪個人簽發的,一查就全都水落石出了。
透過這條路引制度,就能管中窺豹,大夏對領土的掌控力度,摩敖山南麓的其余八鎮,完全沒法比。
想到這里,寒封對接下來的行程自然更加期待了。
“盧大人,妻兒挨不住冷,寒某就先出發了。”
“好說,寒兄慢走!”
寒封拜別盧陽,帶著妻兒一起進直道朝夏城走去。
四人沿著直道一路往南,先后經過了蜂巢和鏡谷,在兩地分別驗完路引,才踏上了抵達夏城前的最后一段行程。
踏上鏡谷南端的直道,沿途來往行人明顯變多了。
寒封是第二次來,自然清楚原因,鏡谷南邊的這條直道是鏈接夏城和整個隴右大地的,來往的人當然要比其他地方多。
“夫君,這個大夏鎮,到底有多少人啊?”
譚柔憋了半天,終于是忍不住了。
自打進入東嶺村開始,她基本就沒開口說話了。
原因也簡單,她也有掘地境修為,很多東西雖然無法明確看出來,但心里多少是有點感覺的。
這一路上到過的地方,見過的人,從衣著打扮到修為氣息,都明顯比她以前待過的地方,強太多了。
尤其是從鏡谷出發后的這段直道里,這么多來往的行人里,竟找不出一個實力比她弱的,而且里面還有許多主動跟丈夫點頭示意的人,她不用猜也知道,那些人肯定都是御寒級修為。
她開口原本是想問大夏有多強的,可話到嘴邊覺得這個問題不好回答,轉而就問起了大夏有多少人。
走在前頭的寒封,聽到這個問題沉默了片刻,緊接著才回答道:“去年年底我來的時候,夏城人口就已經超過103萬了,現在就不清楚了。”
人口超過103萬?
咕咚…………
譚柔神情猛地一怔,滿臉難以置信的反問道:“金山城也就80多萬人,夏城,比金山城的人還要多?”
這可不是什么婦人沒見識,譚柔能一下說出金山城的大概人口規模,就證明她的見識非但不低,甚至還超出了絕大多數普通人。
可饒是如此,百萬人級別的城市,她活了三十多年確實是聞所未聞,乍聞夏城規模如此龐大,她的心里自是大受震撼。
“看到出口了,跟我來看看就知道了!”
寒封原本打算給妻子再說說的,可往前走了幾步,倏然看到了通道前方出現了亮光,臉上頓時露出一抹喜色,立刻示意妻子加快腳步,抱著兩個兒子,先快步朝著出口跑了過去。
“銘兒,銳兒,醒醒,我們到了,快抬頭看看!”
走出通道口,寒封第一時間喚醒手里的寒銘寒銳。
兩個孩子都才四五歲的年紀,挨不住長途跋涉,早就睡著了,被父親喚醒后揉了揉眼睛,再抬頭一看,眼睛頓時就看直了。
不光他們倆,剛走出直道的譚柔,表情也愣住了。
通道的正前方大概五百米開外,竟出現了一面縱貫南北,一眼望不到頭的巨型城墻。
那城墻雖看不出具體材質,但通體黝黑發亮,光是高度就有三十多米,明明已經有那么高了,但因城墻往南北兩側延伸的實在是太長,遠遠望去,就像一頭低伏在地面上的黑色巨獸,哪怕正值夜間,也能讓人清楚的感受到它的宏偉與壯闊。
“這城墻,比金山城的還要大!”
“好大的城啊!”
“爹,這就是我們以后生活的地方嗎?”
“鄉野之人,初來乍到,讓諸位見笑了,柔兒,跟我走,咱們進城!”
通道口此刻進進出出的人可不少,見妻子和兩個兒子的話引的周圍人紛紛側目看來,寒封立刻笑著朝眾人拱手,然后才帶著三人,跟著人流一起朝城門走去。
“好暖和,爹!”
“我們離火那么遠,就不冷啊?”
靠近城門的瞬間,氣溫立馬就上升了,原本一直凍的蜷縮在寒封懷里的寒銘和寒銳,立刻就察覺到了。
譚柔也意識到到了,抬頭看著天上那些雪花,竟都紛紛繞開了這座巨城,臉上瞬間充滿了驚異與好奇。
偌大的城門分成了兩個區域,一個出一個進,出城的人基本都不用篩查,進城的人則要慢慢排隊。
數百身披百鍛金甲的士卒,有在城門周圍巡視的,有在城門上方哨塔以及城墻上巡視的,還有專門負責檢查進城人員路引和令牌的……
寒封輕車熟路的帶著妻兒加入了排隊的行列里。
很快就輪到他們了。
“生人啊!”
城門負責檢查的士卒,看到四人的打扮,認出了他們不是大夏的人,不過他們也并不奇怪,而是直接詢問道:“路引有嗎?”
“有的,大人請看!”
寒封趕忙客氣的將路引和令牌都給遞了過去。
執勤那名士卒,看到寒封的態度,臉上頓時就露出了一抹滿意,他也是御寒級修為,他不光分辨出了寒封不是大夏人,同時還看出來了,寒封的修為和實力應該都在自己之上的。
實力這么強,態度卻不倨傲,自然讓他心生好感。
“是盧大人親自簽發的路引,寒封,一家四口……”
當然,即便對寒封有好感,那人也還是仔細核對了一番路引上的資料,最后看到令牌,臉上頓時露出一抹笑意,將路引收回裝好后,令牌重新還給了寒封,笑道:“沒問題了,你們進城去吧!”
“多謝大人了!”
終于能進城了……
寒封抱著兩個兒子,帶著妻子快步穿過城門。
進城后,一條二十米寬的青石闊道,立刻映入譚柔的眼簾,青石道的兩邊,栽滿了她此前從未見過的各類果木植被,植被后方則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稀稀落落的建筑沒有幾個,倒是與她預想中的繁華差了點。
“大夏外城,共分為東南西北四塊,每一塊又細分成16個區,每個區大概容納十萬人以上,目前只啟用了東城,我上次來是11個區,現在不知道有幾個,你往前面看,那里才是外城目前的核心區域。”
有丈夫的解釋,譚柔立刻抬頭朝著前方,也就是正東方向看,這一看,立刻就明白了。
夏城內的樹木雖多,但都栽在主干道的兩側,而且樹木種類明顯都是精挑細選的,呈依次降低的趨勢,大概是越珍貴的就越往里面種,所以站在主干道上,視線一點都不受影響。
主干道的正東數公里開外,一大片建筑群正巍然屹立著,建筑群內部火光點點,上空炊煙寥寥,正如寒封剛剛所言,那里才是外城目前的核心區域。
四人繼續沿著主干道往前走,很快就抵達了建筑群。
“娘你看,那個屋子頂上掛的是什么?一直在轉。”
“好香的味道,他們是在做飯嗎?我從來都沒聞過這么香的味道。”
“爹,你看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都好好看。”
寒銘和寒銳兩個小家伙,也早就從父親懷里下來自己走了,一到建筑群區域,他們就興奮的掙脫了寒封的手,這里看看,那里問問,臉上充滿了好奇與探索。
四人再往里走了走,沿街居然傳來了吆喝聲。
“香寒尖,兩文一包,瞧一瞧看一看哩!”
“酸晶果串,五文錢一串,酸甜可口,都來看看。”
“陳記獨家風干鬃肉,摻精鹽秘制而成,鹽味重,好吃不膩,140文一斤,今日只出50斤,童叟無欺,諸位都來看看。”
別說寒銘寒銳和譚柔母子三人了,寒封去年年底來的時候都沒看到這場面,此刻聽到四面八方的吆喝,以及沿街不少房屋里琳瑯滿目的各類物品,一家四口人全都懵了。
“爹,這個酸晶果串,好香啊!我想吃……”
小孩子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是最強的,寒封夫妻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時,寒銘已經帶著弟弟湊到了一個攤位的附近,眼巴巴指著攤位上的一串紅色玩意兒,央求父親給自己買。
那個攤位上,擺的東西都是一串一串的,基本都是四枚拳頭大小的果實串在一起。
寒封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果實就是隴右這邊最常見的晶果,問題是晶果是白色的,而且香氣并不濃郁,一般都是些弱小營地用來果腹的主食。
可這個攤位上擺的晶果,色澤殷紅宛如寶石不說,而且還散發著一股極其清甜的香氣,就這個外觀,別說寒銘寒銳兩個小孩被吸引住,就連妻子譚柔看到,都忍不住停了下來,湊近聞了起來。
這攤位的主人,是個老者,看著有六十出頭,修為只有掘地境,生意也確實好,很多人都在排著隊買。
眾人遞到攤主手上的錢,都是直徑大概六七公分,圓形方孔狀的銀色圓片,圓片正反兩面都鐫著一個精美的“夏”字,盯著看了一會兒,寒封神色微微一動。
“千鍛級的鐵片,之所以呈現出銀色,是因為鍛造紋太密集,千鍛級的鐵錢,哪怕這么小一塊,估計也要百斤才能鑄出一枚,這就是大夏用來流通的錢么?”
很快寒封就注意到了,有人用了白銀結賬。
那老攤主接過了白銀,只掂量了一下,立刻就從下方取出了一個罐子,然后仔細數了九枚體積大了一圈的萬鍛級鐵錢,外加五枚千鍛級鐵錢,找給了對方。
“一兩白銀,找您九十五文錢。”
以千鍛鐵錢為基準,1兩白銀等于100文錢,1枚萬鍛錢等于10文錢,這是摩敖山八鎮商會的規矩啊!
寒封瞬間就反應過來了,他去過金山城,在金山鎮商會買過東西,一下就想起來了,大夏現在用的錢制是跟八鎮學的。
問題是,八鎮只允許商會這么算,而且只有他們對外賣,可沒允許普通人也能這么直接進行交易啊!
大夏這是直接放開了,所有人都能這么交易了……
寒封表情微微一震,腦海瞬間聯想到了許多東西。
與此同時,隊伍也終于輪到他了。
他大手一揮,直接買了四串,收了攤主找過來的8枚萬鍛錢,帶著妻子繼續往前走。
不過很快,就有小插曲來了。
“你們兩個,給我站住!”
一個戴著黑色絲織絨帽,全身罩著件小黑袍,連臉都沒露出來的小家伙,突然擋在了寒銘和寒銳兩兄弟的面前。
那小家伙雖然比寒銘兩兄弟要高出不少,但一聽聲音就知道最多也就五六歲。
寒銘兩兄弟初來夏城,這會兒興奮勁還沒過去,見一個同齡人擋在面前,非但不怕,反而還激動了起來。
“你是誰啊!”
“你憑什么要我們站住?”
兩人說話時,后方的寒封盯著那個黑袍小孩,表情卻瞬間凝重了起來,但隨即他就察覺到了什么,抬頭朝著那黑袍小孩后面看去,神情轉而變得無比激動。
“哼哼,因為我是大壞蛋,我讓你們站住,你們就要站住,我現在要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要是回答的上來,我就請你們吃好吃的,怎么樣?”
寒銘一點不怕生,揚了揚手里的酸晶果串,道:“我爹給我們買了好吃的,我才不要你請呢!”
“咿…………”
那黑袍小孩看到寒銘手里的東西,頓時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嫌棄,然后故作神秘道:“酸晶果串,吃下去酸不溜秋的,算什么好吃的?甜漿葫蘆串,一口咬下去又香又甜又酸,那才叫好吃呢……嘖嘖……”
那黑袍小孩,人小鬼大,說到后面還故意砸吧嘴,似乎是回想起那甜漿葫蘆串的美妙滋味。
寒銘寒銳一下就上套了,兩人剛剛嘗了酸晶果串,本就意味著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了,乍聽面前的小孩說還有更好吃的,早就饞的快流口水了。
“只要回答我的問題,我就請你們吃,怎么樣?”
“好,那你說!”
“你們多大?幾歲幾個月,必須要明確的告訴我。”
誰也沒想到,黑袍小孩居然問出了這么個問題。
寒封此刻已經猜出這黑袍小孩的身份了,表情頓時變得有些緊張,但他也意識到了什么,有些急切的看向兩個兒子,就差幫他們開口回答了。
哥哥寒銘率先開口道:“我五歲零一個月。”
弟弟寒銳后面接著道:“我四歲才剛過。”
“哈哈哈,你只比我大一個月,你比我還小一歲,都要等明年才能修煉,太好了,以后咱們一起玩!”
聽到兩人的年紀,黑袍小孩突然開心的鼓起了掌,還直接湊上前,靠近寒銘寒銳兩兄弟,打開了臉上的黑罩,對兩人發出了今后一起玩的邀請。
聽到小孩的話,寒封頓時就反應了過來,黑袍小孩這是苦于年齡不到不能修煉,所以才到處找跟自己同病相憐的小伙伴。
看到黑袍小孩的真容,他神色猛地一震,意識到自己心中的猜測沒錯,聽到他對兩個兒子發出今后一起玩耍的邀請,表情頓時變得激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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