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內的聲音分明熟悉,是楊簡的語調,另外一個也認得,竟是昨晚剛剛見過的……楊巔。
這時趙母與二人說話,細犬在旁撒歡,時不時還有趙靈兒的動靜發出。
楊簡將至趙倜是知道的,但卻不想楊巔居然也到來了,來干什么?賠自己的床和房頂嗎?
趙倜推門進入,細狗先跑了過來,搖頭晃尾以示親近。
“舅舅來了。”看著院內目光望來,趙倜沖楊簡周周正正行了一禮。
楊簡穿身團花的水藍色袍子,鬢間簪花,臉上抹粉,露出大喜表情,點頭道:“好好好,外甥終于下學了,這段時日未見可有想念舅舅?”
趙倜聞著順風飄來的香氣,嘴角抽了抽:“怎無思想,舅舅近來可好?”
楊簡道:“吃得飽,睡得著,自然是好的,你最近所做的幾首詩詞,已經風靡乾京,士子文人無一不在討論,評價都為極高,外甥的聲名已經快天下皆知了。”
趙倜急忙擺手,謙遜道:“區區詩詞而已,不過小道罷了,怎堪舅舅如此夸獎,又有何聲名可言。”
“這卻不是。”楊簡搖頭道:“見微而知著,由小則可窺大,詩詞好則文才通,首首詩詞都這么好,那就是才華橫溢了,外甥我與你說,若是還有什么詩篇趕快拿出來露世,于你有絕大的好處。”
“哦,什么好處?”趙倜納悶道。
“最近乾京文魁樓正在評選天下四大才子,初選一千零八十人,估計秋闈解試后就會出結果,外甥名字已在文魁樓入圍之列,趕快多寫一些文章詩詞出來,爭一爭這四大才子之名,將來若是科舉,也會叫主考官斟酌謹慎,不至于故意偏袒一些親近裙帶之人,就是金殿面試也是加分之項。”楊簡說道。
“四大才子?文魁樓?”趙倜撓了撓頭,這乾京之中怎么這般愿意選這選那呢?
萬萃樓選十大名花,龍虎樓選四大公子,文魁樓如今又選四大才子?
這些樓都并非尋常的民間組織,而是既有朝廷官方,也有世家名流背景,如文魁樓,就有一些當世大儒在后坐鎮,以保評選盡可能公正,名副其實,符合真正的才學情況。
“就是四大才子。”楊簡道:“今上如今愈發有些重視文道,所以這才子之名份量還是頗重的,一旦評選誕生,勢必名頭要超過四大公子,無論朝上官方,尤其民間,總會敬仰有加,津津樂道。”
趙倜聞言點了點頭:“外甥知道了,待外甥琢磨琢磨。”
楊簡說的不錯,四大才子的名聲必然要超四大公子,尤其是在民間,如果不談家世背景,普通百姓知道什么公子不公子,但對才子卻多為耳熟能詳。
公子其實就是個名頭動聽,實際于世很難有什么建樹,但才子則不同,不說自大乾建朝以來不少才子出將入相,單單作下傳世詩詞錦繡文章的就有許多。
傳世之文可流千古,后代被人歌唱贊頌,才子之名也跟著一代代為人熟知,只要人族不滅,聲名永世不墮。
公子則大抵無有什么可以傳世,多靠的是家中出身,即便也有允文允武的,但文很少能拿出什么像樣會流傳的東西,至于武哪怕再高,也并非自己所有而是學來的,想自創武功那得達到宗師的水準,宗師是多少年才會出一個,哪里能好達到?就算即便達到,也多不為書文記載,只流傳江湖或者自家門庭。
“行了行了,十三快別說這些了。”趙母此時開口道:“還沒有給倜兒介紹另外一位舅舅呢。”
楊簡聞言頓時伸手撫額,隨后看向旁邊面無表情,渾身上下酷酷模樣的楊巔:“是我只顧著才子之事,忘記介紹六哥了,六哥不會怪小弟吧?”
楊巔不聲不響,背著雙手,兩眼望天,一副充耳不聞。
楊簡頓時苦笑看向趙母:“七姐……”
趙母笑了笑,對趙倜道:“倜兒,這位也是你的舅舅,名為楊巔,為娘之前和你父親沒少提起過,你肯定記得吧?好好看看舅舅容貌,以后遇見別忘記問好,不可有失長幼禮儀。”
趙倜點了點頭,知道母親是什么意思,這是叫自己看看對方是不是兩次夜訪,打碎了自己床和屋頂之人。
可這用看嗎?不就是他嗎,不是他難道還是自己?這又怎么可能呢。
趙倜抬手行禮道:“外甥見過舅舅。”
楊巔身形姿態不動,雙目流露出一些滄桑悠悠之色,開口道:“我有一劍,可以上碧霄,入青冥,問盡世間不平事,斬盡世上不良人。”
趙倜:“啊?”
趙母和楊簡對望一眼,臉上都出現無奈神色,搖了搖頭。
“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腳踏陰陽定乾坤,自古至今我為尊。”楊巔繼續吟道,神情十分投入。
趙倜:“……”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光寒十四州。”楊巔這時目光緩緩落下,看向趙倜:“外甥,舅舅問你,可有習武?”
趙倜目光閃了閃:“回稟舅舅,小甥一直讀書,并未習武。”
楊巔立刻皺起眉頭:“知道你書讀得不錯,可武也是要學的,文可安邦,武能定國,你既然想走科舉仕途,入朝為官,武須學得傍身,七姐……”
他說著看向趙母:“七姐與……姐夫,都是當時高手,為何竟然沒有傳授外甥武功呢?”
趙母剛要說話,那邊廚房的門“砰”地一聲打開,趙父提著一只沾滿了菜油的鐵勺氣呼呼沖了出來。
“好你個楊六,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這邊還沒問你兩次夜探,損壞倜兒木床和房頂之事,你卻主動問起倜兒武功來了,你潛入的那兩晚不都知道倜兒不會武了嗎?這時問起,是給我看的嗎?你到底想干什么?是要和我比劃比劃嗎!”
“什么兩次夜探,損壞木床屋頂?”楊巔聞言愕然看向趙父:“姐夫在說什么,若是比試我卻不懼,可哪來的什么夜探潛入之事?”
趙父揮舞著手中做菜的勺子,忿忿地道:“好小子,你此刻居然不承認,我就說你既然偷偷摸摸來,必然不會認下此事,你七姐還說不可能,說你向來有擔當,如果是你做的,肯定不會抵賴。”
楊巔聞言更加摸不著頭腦,看向趙母道:“七姐,究竟是何事情,叫姐夫這般咆哮失智,不知所謂?”
“你才失智呢,居然敢罵我,來來來,我與你戰一場,看看你現在能接下我幾招!”趙父將手上油勺往趙母手中遞去,就想伸手去解圍裙。
趙母沒接油勺,搖頭道:“怎這般火氣沖動,又非年輕時候,我還沒問六弟此事呢,你先去做飯,待我問問再說。”
趙父道:“我魚已下鍋,肉也燒好,七娘你現在就問,我在這里聽著,看他有何狡辯。”
趙母嘆道:“我總覺哪里似有不對,不相信會是六弟所做。”
楊巔聞言更加納悶:“七姐,到底是何事情?”
楊簡也好奇地道:“究竟怎么回事?”
趙母微做思索,便把兩次趙倜房中發生之事講了出來,二人聞言目瞪口呆,大眼瞪小眼,一臉的茫然驚訝。
趙母繼續道:“因為那來人使用的乃是四照神功,當為楊家之人,而楊家知道我隱居在此的只有十三弟,想著十三弟和六弟關系摯厚,便猜測是不是告訴了六弟此事,然后六弟過來探訪。”
楊簡聞言訥訥地道:“七姐,此事我并未與任何人說起過啊,就是這次進門之前,六哥也不知道七姐在此居住,又怎么會提前到來,夜晚潛入兩次呢……”
楊巔瞪大雙目,搖頭道:“七姐,別說我不知道你住這里,就算知道也是光明正大登門見面,看望七姐,又怎會行那宵小之事,半夜前來,還進外甥房間打砸呢?”
趙父聞言在一旁氣憤地道:“知道此處,又會四照神功,且還極其高深,你們說還能有誰?”
“這個……”楊巔看了楊簡一眼,轉回瞅向趙父道:“姐夫確定是四照神功?”
趙父怒道:“我比你楊家大多數人都認得四照神功,難道你忘記了當年我和你七姐離開玉州之時,多少人追擊,又有多少會用此種功法的?我交手之人那么多,焉有不識得之理!”
趙倜在旁聞言心中訝異,父親母親當年是私奔嗎?不然怎么會許多人追趕?
可就算私奔,似乎也沒必要派上那么多會四照神功的高手啊,要知道四照神功只有楊家精英弟子可學,這么多人出洞只為追父母嗎?
難道是追殺不成?一個私奔就要殺人嗎?
似乎那個時候外公外婆都已不在世了,說是私奔其實有些不太對,可楊家為何要這么做呢?父母這些年從不提往事,更不提楊家呢,是否這個原因?
“姐夫說的可也是……”楊巔點頭道:“就算旁人認不出四照神功,姐夫也肯定能認出來的。”
趙父道:“那你還有何話說?不是你就是十三,不是十三就是你,哪還可能有旁人!”
楊簡聞言臉皮抽了抽,瞅向楊巔。
楊巔嘆氣道:“此事確實看似沒有旁的答案,若是之前,我肯定無話可講,那便認了都無妨,正好借此與姐夫大戰一場,可眼下卻不能了。”
楊簡也點頭道:“確實如此。”
趙父一臉疑惑:“什么意思?”
楊巔道:“此刻有一個并非楊家,但卻通曉四照神功之人出現玉州,這人功力已臻化境,四照神功大成,就在昨晚大打出手,傷了我楊家人無數。”
“什么?四照神功大成?”趙父聞言立即變色,“你莫非在敷衍于我?什么時候有四照神功大成的人了?我記得楊家已經百余年都未曾出過大成之人。”
楊巔搖頭道:“有何敷衍,難道這是什么光彩事情嗎?若非被別的世家查探到風聲,私下早宣揚各方勢力得知,我也是不會說的,我懷疑前來姐夫家里大耍威風的便是此人。”
趙母驚奇道:“究竟怎么回事?六弟你詳細講講。”
楊巔點頭,從楊家老仆身死述說起來,然后至昨夜林中發生事情,一點點描述。
趙倜眼光閃閃,仔細傾聽,可聽到后面卻不由露出古怪神色。
“那四照神功大成之人兇威滔天,打廢了向來狂妄的四叔,又打殘了長房的楊玉郎,然后一掌拍去,把幾十人打得傷退大半數!”楊巔聲音沉重地道:“值此千鈞一發,危急關頭,我不得已之下,拼著走火入魔功法反噬的嚴重后果,使出了尚未練成的劍道神技,驚退了此人,這才叫家族菁英沒再受折損,保存了部分實力。”
“什么?你使用劍法驚退了四照神功大成之人?”趙父聞言兩只眼睛瞪得好如銅鈴:“四照神功大成,內力似滾滾洛水,滔滔太江,雖說還不能開山辟地,但已是世上絕頂之高手,此刻整個天下也沒有幾多這樣的武道巨擘,你用什么劍法竟能驚退對方?”
“這個……”楊巔輕咳了一聲,道:“我用的乃是一種神劍劍術,此劍術驚才絕艷,神乎其技,其中那招名為劍神一笑,有驚天動地之威,鬼泣神哭之力,可惜這招我并未完全練成,不然……定將這四照神功大成之人留下不可。”
“你這……不是在吹牛吧?”趙父想了想:“我不相信你那什么劍神一笑的劍法,而且尚未練成,就能驚走四照神功大成的高手,我若是那高手,必然將你們全部都留下來,殺的血流成河,一個不剩,省得禍國殃民,魚肉百姓。”
“六弟,你確定那是四照神功大成,且并非楊家之人?”趙母這時眉頭緊鎖道。
“七姐,這種事情上百雙眼睛看著呢,四照光柱護于四方,一掌擊退幾十人,豈會有假,何況當時情景形象比家內傳下的有過之而無不及啊。”楊巔道。
“確實如此。”楊簡也道:“我雖然今日才趕來玉州,但卻聽早來的人講了,并不會錯。”
趙母道:“這卻是奇怪了,先不說居然有人將四照神功練至大成境界,居然還不是楊家人,那究竟是誰將此功法泄露出去?這可是違犯家規的大事情。”
“這個……”楊簡搖了搖頭:“已派人回去家內調查了,可未必會有結果,畢竟這種事情沒人傻得承認,須拿住那神功大成之人,兩相對質,可那大成之人又怎好輕易就捉拿得到呢。”
趙倜聞言,目光不著痕跡地看向楊簡,卻見楊簡也看過來,微微露出一些心虛表情。
“可這還是不對……”趙父開口道:“就算這些全是真的,來我家中的是那四照神功大成之人,但這人又是怎么找來此處,為何將倜兒床鋪屋頂損壞,究竟懷有了何種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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