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中心帥帳內酒宴擺起,趙倜四人圍坐桌旁。
慕容空城本是沉默不語,但在逍遙子幾次提及當日曼陀山莊較量之事后,終于忍耐不住,與對方爭論起來。
爭論必然斗氣,斗氣就要飲酒,慕容龍城從不動半分筷子,也不飲杯中之物,至最后竟抱起酒壇開始與對方豪飲比拼。
二人不用內功,不使法力,放開肉身,但憑酒量,讓趙倜林靈素作證,以防對方作弊。
但兩個都是法武齊修,哪怕什么都不用,身體也強過普通人無數倍,根本就是百杯不倒,千杯不醉。
一場酒宴直至傍晚時分方才結束,二人皆在興頭,又相約帳外比試,出了營盤往南五里切磋,趙倜喊來營中擅長道武之人,與林靈素王語嫣一同前往觀看。
這營南五里是一片平野,不遠有一塊水澤,夕陽之下,蘆葦搖曳,殘光似血,景色十分奇異美妙。
就看二人先用武功,慕容龍城鼓起衣袍獵獵,直接用出大周天斗轉星移,周身泛起黯沉光芒,勁氣迅速擴散,四周都仿佛黑暗下來,更甚夜色,似乎這一刻天地都告傾轉。
逍遙子藍衫飄動,逍遙御風瞬間展開如柳絮輕揚,身形飄忽間避開對方移轉之力,袖袍揮舞,無量海寶箓催動,向著慕容龍城吸去。
慕容龍城以斗轉星移之力抵抗對方無量吸力,大周天斗轉星移的柔勁如潮漫延,竟將逍遙子的無量海吸力卸去大半,卻見對方攻勢不絕,未免招數一變,口中輕誦不知名詞句,那詞句化作無形氣勁,配合拳法直接轟出。
這正是北斗神拳,慕容龍城左手凝“天權”拳意,右手蓄“搖光”拳勁,雙拳并出如星河流轉,喝聲未落已直取逍遙子面門。
逍遙子周身上下一道碧綠光芒忽然出現,山字經神功出手,隱隱身后罡風如一座翠綠大山凝重,那山簡直綠得叫人心頭發慌,哪怕這時夜色已黑,卻根本壓不住這綠色之光,就如黑暗中巨大無比的綠燈,不知在給人指著何種方向。
慕容龍城眼神一凜,大周天斗轉星移運行如飛,將襲來的山字經勁氣折轉,同時雙拳驟然加速,北斗神拳連環打出,七式拳法如北斗連珠,拳風裹挾雷霆之勢。
逍遙子卻不慌不忙,逍遙御風功法再提,身影在拳影中穿梭,雙掌不時拍出,氣勁如細雨沾衣,看似輕柔卻直逼去慕容龍城身上身下。
兩道人影倏忽交錯,勁氣撕裂晚霧,呼嘯之聲震天價響,竟然驚得遙遠之處林鳥惶惶,獸鳴不絕。
慕容龍城須發皆張,周身氣勁奔流如江河,畢生功力全部運轉,力量無限提升,拳出如電,罡風凜冽,竟是將大周天北斗神拳完全融于大周天斗轉星移之中。
每一式拳鋒過處,非但剛猛無儔,向死無生,更兼有一股詭異的挪移之力,能將逍遙子沛然勁道悄然偏轉,反噬其身,他突地口中低聲喝道:“南斗主生,北斗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此刻拳勢頓變,如北斗七星倒懸,攜星辰隕落之威砸向逍遙子,其間又身影閃變,簡直三首六臂一般,還夾雜數種江湖失傳的凌厲拳掌,招式繁復狠辣,令人目眩。
逍遙子藍衫飄飛,宛若憑虛御風,面對排山倒海的攻勢,身形飄搖不定,總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過對方的拳腳招數。
只看指掌翻飛間,他左手剎那虛按,氣勁如大海無量深廣綿長,層層消解剛猛拳力,右手則屈指如拈花,玄之又玄點出,循對方氣機流轉間的微小間隙,逼其變招。
二人輾轉騰挪,頃刻已斗了三百余招,慕容龍城攻勢如狂濤駭浪,一浪高過一浪,斗轉星移妙用無窮,將周遭碎草皆化為暗器,鋪天蓋地打去。
但逍遙子的逍遙御風已臻化境,于方寸之地趨避自如,無量海寶箓功體似無窮盡,將襲來勁力盡數吸納包容,山字經神功則如附骨之疽,不停擾動著慕容龍城大周天斗轉星移的運轉。
又過百招,慕容龍城呼吸微見沉濁,那完美無瑕的大周天氣場,竟被山字經無聲無息地蝕出幾不可察的縫隙,逍遙子眸光一閃,身隨風動,一掌似慢實快,穿過漫天拳影,輕輕向前按去。
“噔噔噔!”慕容龍城身形一晃,連退三步,腳下出現兩道尺深之溝,面上黑氣一閃而逝,旋即恢復如常,眼中卻盡是駭然與不服。
接著再是一百招過去,兩人已經打到蘆葦叢邊,葦葉被勁氣攪得四散,慕容龍城面沉似水,北斗拳勁已現滯澀。
逍遙子雖然氣息微促,卻始終占據攻勢主動,袖中飛出的氣勁愈發凌厲,又拆十余招,逍遙子趁慕容龍城舊力剛盡新力未生之際,突然指尖氣勁擦過其肩,大紅壽衣頓時裂開一道口子。
逍遙子見狀收勢而立,袍袖輕垂,微微一笑:“大師兄,你的斗轉星移配合北斗神拳,確實天下罕有匹敵,但可惜卻并非我的對手。”
慕容龍城哼了一聲:“雖然破不得你的無量海寶箓,但你那綠光閃閃的掌法可不如我的大周天功法,只不過是你的境界高我一籌,我內力稍有遜色,才叫你得手罷了。
“是嗎?”逍遙子聞言微微一笑:“大師兄不服嗎?”
慕容龍城道:“我是你師兄,怎能服你?”
逍遙子哂道:“武已敗了,大師兄還能逞威?”
慕容龍城道:“武雖已比,還有法未斗,我就與你斗一斗法術!”
逍遙子伸手緩捻清髯:“我武道境界高于大師兄,道法境界則更高,已經十二重樓大圓滿,師兄確定還要試試嗎?”
慕容龍城臉色微變,冷笑道:“武是武,法是法,不試怎么知曉孰強孰弱!”
他說完之后,忽然身形晃動,雙腿兩側各自生出一只法力凝結的氤氳白翅,約莫五寸大小,轉眼人已經離地三尺,虛浮起來。
王語嫣在后方驚訝道:“殿下,這是什么法術?怎么還能虛空漂浮?”
趙倜摸了摸下巴:“此乃翅馬之術,施用可以懸空,但不得太高,最多丈余。”
說完,只見他身子一振,兩腿旁邊生出了與慕容龍城一模一樣的氤氳白翅,同樣飄離地面幾尺,對方的法術他都會,逍遙子的法術他也會八成,乃王語嫣告知。
“大師兄,藥不成丹只是毒,人不成仙終為灰,這種假飛的手段有何用處?不過花樣好看罷了。”逍遙子搖頭:“我馬上就要晉升道宮境,到時就是仙了,可真正飛行,豈是師兄這種偽飛可比。”
慕容龍城聞言大怒,無形的氣浪從他身上激蕩而開,蘆葦叢搖曳,發出一陣陣呼哨之聲,他雙腿五寸長羽翅薄如蟬翼,流轉著淡淡靈光,身子如鴻毛般再向上飄起,穩穩懸在一丈空中,看著逍遙子目光冷厲:“五行之術,天地借力!”
就見他左手掐訣,土黃色光暈在掌心凝聚:“戊土盾!”
一面丈許高的土盾驟然成型,隨后右手同時引動青木靈氣,數根碗口粗的青樹破土而出,如毒蛇般纏向逍遙子。
緊接著他口中繼續念念有詞,雙手不停擺動各種姿勢,金芒、火光、水柱隨后出現,庚金化劍凝出三尺劍芒直刺逍遙子面門,丙火符化作火鴉撲向逍遙子要害,壬水咒聚成水龍撞向對方,金木水火土五法齊出,將逍遙子周身空間盡數封鎖。
逍遙子見狀瞇起眼睛,卻不慌不忙,抬起一手,指尖縈繞出噼啪電光:“雷法,紫霄破除!”
一道紫色雷弧撕裂空氣,劈在庚金劍上,頓時將劍芒擊得潰散,然后他旋身避開纏來的青樹,雙手結印高舉過頂,烏云竟在瞬息間匯聚,數十道雷聲隆隆響起:“天雷陣!”
雷聲驟動,震得水澤泛起一片片漣漪,慕容龍城的戊土盾被雷劈得裂紋遍布,但他卻未退反進,雙腿翅翼扇動間五法靈力再度融合,化作五色巨掌拍向逍遙子。
逍遙子眼中精光乍現,張口吐出九道流光,于虛空之內化作九條金龍,龍鱗在月色之下閃爍黯沉金光:“九龍術,鎮乾坤!”
金龍昂出震天龍吟,齊齊迎向五色巨掌,金鱗與五色靈光碰撞的瞬間,氣浪掀飛成片蘆葦,水澤里的魚蝦被震得翻起白肚,慕容龍城只覺一股巨力反噬而來,懸在高空的身子晃了晃,翅翼的瑩潤不由淡了幾分。
此時夜色如墨,平野無際,水澤在月光下泛著幽光,蘆葦叢全部被炸開,發出劇烈的響動。
慕容龍城再次加持施展翅馬之術,雙腿翅光再度流轉,身子輕盈漂浮,忽而升至一丈高空,忽而低至三尺掠地,宛如鬼魅穿梭于夜色之內。
他雙手不停結印,金木水火土五行法術接連迸發,金化萬千利刃破空而去,木召荊棘地刺叢生,水術凝冰錐疾射,火術燃滔天烈焰席卷,土術起巖壁重重守護,每一式皆凌厲霸道,想將逍遙子徹底鎮壓。
逍遙子從容不迫,身形如電,避其鋒芒,袍袖揮舞,引動九天雷電,喝道:“震雷訣!”
霎時一道紫色霹靂直劈慕容龍城,逼得他振翅急退,接著逍遙子再道:“玄雷縛!”
雷電化鏈纏向對手,他又喚曰:“雷光遁!”身法頓時忽隱忽現,令慕容龍城的五行之術全部落空。
兩人戰至酣處,逍遙子周身法力奔涌,九條金色巨龍再次自虛空凝形,龍吟震天,攜風雷之勢撲向慕容龍城。
金龍翻騰交錯不停,或噴火焰,或御罡風,將五行法術逐一撕裂,慕容龍城雖以土壁硬扛、以火海反噬,卻漸感不支,翅馬之術亦被龍威壓制,漂浮之姿漸顯滯澀。
隨著夜色漸深,月光如銀,水澤發出潮水般的轟隆隆之音,仿佛里面有什么亙古怪獸隱藏嘶吼。
慕容龍城雙腿翅翼流轉光澤,懸浮至一丈高空,雙手結印如蝶舞,西面驟現金芒,無數劍影呼嘯成形,乃是“銳金千刃訣”,下方大地震顫,青藤破土瘋長化作囚籠,此為“青木縛仙陣”,水澤中升起數道冰棱旋槍,帶著刺骨寒意封住逍遙子三路,南側憑空燃起赤焰火鳥,北面立起玄黃土盾。
逍遙子發須飛揚,藍衫無風自動,左手掐雷印指向夜空:“敕!”紫電如蛇撕裂夜幕,雷聲遲來半拍,金刃陣在雷光中熔為鐵水,冰槍蒸騰成霧,右足跺地畫圓,周身浮現游魚般的電光,“雷光遁”乍現乍隱,竟從青木囚籠的縫隙溜出。
“大師兄,來而不往非禮也。”逍遙子立起手掌,指尖迸發蛛網般的電索:“玄雷縛!”
電鏈纏向空中的慕容龍城,慕容龍城急振翅翼閃躲,原處留下道道殘影被電網撕碎。
慕容龍城長嘯一聲,五行法術再度變異,金芒化作液態金雨,木靈結成帶刺巨蟒,水火交融成蒸汽迷霧,土盾崩解為飛沙走石,五色華光映得蘆葦蕩宛如白晝,法術余波震得水澤掀起波濤。
逍遙子終于肅容,文士巾突然沖天而起,黑發如墨蛇狂舞:“九龍擎天,吾為仙尊,再化九龍!”
九道金雷自九霄垂落,落地變成丈長金龍,龍目噴吐電光,龍吟雷鳴,盤旋著撕裂五行法陣,金雨被龍鱗彈開,木蟒遭龍爪撕碎,霧汽遇龍息消散,飛沙在雷聲中簌簌墜落。
第七條金龍突然穿透土系防御,龍尾掃中慕容龍城右腿翅馬,白玉翅翼迸裂數道細紋,慕容龍城身形驟降三尺,雖即刻修復,但節奏已亂,逍遙子嘴角略揚,豈肯錯失良機,剩余八龍合為一柄雷霆巨劍當頭劈下!
“坤元厚土障!”慕容龍城全力催動防御,腳下大地升起三重土墻,雷劍連破兩層,在第三層前耗盡威能,但逸散的電弧已灼焦他半幅紅色壽衣。
逍遙子這時再度凌空一指,聚為一道金光貫出,趁勢追擊,指尖雷弧暴漲:“雷法,九霄滅!”
一道水桶粗的金色驚雷從天而降,直直轟向慕容龍城。
慕容龍城急忙催動火靈氣抵擋,可丙火符在驚雷面前竟如紙糊般碎裂,他頓時向后踉蹌出了五六步之遠。
就看九條金龍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低空盤旋,逍遙子立于金龍之下,周身雷電與金光交織,恍如仙神,景象甚為驚人。
慕容龍城臉色難看無比,微微垂眉,哼了一聲瞅向旁邊水澤,這時斗法已告結束,蘆葦叢一片靜止,水澤恢復如鏡。
逍遙子輕輕笑道:“大師兄,承讓了。”
慕容龍城沉聲道:“二師弟,休要得意,待我境界追上你后再斗。”
說完,徑直朝回走去,逍遙子也轉身回行。
趙倜見狀笑道:“二位師兄神威無匹,真讓我等眼界大開。”
慕容龍城哼道:“小師弟若全力出手,豈會弱于我等?”
逍遙子道:“終不過只是十二重樓之境,算不等本領,進入道宮境界后將又是一番景象,那時便可稱之為仙了。”
趙倜微微一笑:“二位師兄所言皆是不錯,此刻時候已晚,還是趕快回營休息吧。”
兩人點頭言好,隨后趙倜下令,一行隊伍朝向大營歸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