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趙倜著實有些困頓,畢竟昨夜根本沒睡多長時間。
進入學堂內更是倦意襲來,精神不濟,莫尋問他原因,他只說為了秋試辛苦讀書,忘記觀看時辰,直至黎明方歇。
白日里昏昏沉沉過去,下學心急回家休息,和莫尋在玉帶橋旁分別,順著江邊往四海街處行走。
就在走了一段距離,剛拐進四海街時,忽然一側傳來個清脆聲音:“趙公子。”
趙倜轉頭看去,不由一怔,竟然是諸葛青青。
“諸葛姑娘……沒離開玉州嗎?”他訝異道。
“公子就這么想小女走嗎?”諸葛青青依舊蒙著面紗,兩只眼睛如星辰燦爛。
“這倒不是……”趙倜訕訕道:“我以為諸葛姑娘之前不過路經此地,早便已然離開了。”
“小女明日就走了。”諸葛青青低聲道。
趙倜聞言不由心中松下口氣,但臉上總不好表露,惋惜道:“以后若是姑娘再游歷天下,不妨來玉州做客,在下必盡地主之誼。”
諸葛青青笑道:“趙公子現在就不能盡地主之誼嗎?”
趙倜道:“當然可以,只是今日無所準備,身上沒帶太多銀錢,只怕難以盛情款待諸葛姑娘。”
諸葛青青道:“盛情乃在一個情字之上,盛的是情,而不是后面的款待,何況我戴面紗,也不好用餐,公子便給我買一杯果子糖水好了。”
大乾糖水特色,民間市井皆有售賣,以時令鮮果榨汁,摻以冰糖用井水略煮,放涼后冰鎮即可。
趙倜點頭:“買果子糖水的錢還是夠的,諸葛姑娘隨我來。”
諸葛青青兩眼笑得有如新月,跟著趙倜朝前方走去。
趙倜自小這邊長大,自然熟悉四海街的一切,雖然沒有單獨賣糖水的地方,不過百步外的一家茶樓卻有兼售。
片刻到達,叫諸葛青青先選,對方挑來挑去最后選了一杯梅子味的,趙倜則選了一杯黃桃味。
糖水本該以精致杯子裝著,但諸葛青青說不想在這里喝,就叫賣糖水的掌柜給盛入兩只小葫蘆內,二人提著向前行走。
趙倜此刻不好開口回家,一個是有失禮數,一個是怕像上回一樣諸葛青青要跟隨前往,那時晚上還好,沒人發現,現在白天若被父母看見都不知該如何解釋。
“過了這條街,向北的江邊風景不錯,公子去走走嗎?”諸葛青青道。
“好。”趙倜點頭,四海街出去向北不遠至玉江旁,卻是有一片稀疏但卻綿延不斷的小樹林存在,里面不少花草怪石之類,既能觀看風景,又能歇息休憩。
他這時雖然困倦難當,但也著實沒有辦法,心想便走上一趟,畢竟手中的糖水還沒有喝,對方必然是不愿在人多之處露出容貌飲用,所謂送佛送到西,待到那邊喝完了自己再開口回去,不得罪對方,叫對方明天趕快離開。
說著,兩人順街邊往前走去,這時街上行人不少,神色匆匆,乃是將近晚炊之時,有歸家的,有置辦米菜的,居然比白日里哪時都多。
隨著人流涌動,兩人靠得極近,諸葛青青身上陣陣幽香傳來,趙倜未免有些心中“砰砰”亂跳。
想那日對方拽著自己使用輕功前行,比現在還要更近,但卻沒有如此的感覺,眼下卻不知是何緣故。
這時他靠外行走,諸葛青青在他左邊,他右手提著裝糖水的小葫蘆,左手一悠一蕩,似乎十分閑適。
可就在將臨街尾之時,這左手忽然沒來由地自己抬了起來,趙倜不由便是一愣,但他隨后臂上用了用力,便將這手放下,似乎并沒什么太過異常之處。
諸葛青青道:“趙公子怎么了?”
趙倜搖了搖頭:“沒事,可能是讀書寫字過于疲累,這手有些僵硬了。”
諸葛青青道:“公子勤奮苦讀,但卻要注意休息,公子不習武沒那般壯健,讀書除了消耗體力,更耗心血,公子日常一定要多多注意身體保養。”
趙倜聞言意外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何竟這般關心,道:“多謝諸葛姑娘勸告,在下知道了。”
兩人這時走出了四海街,順向里進入通江路,然后朝北沒多久便來至玉江邊上。
天氣好時,玉江江畔是極熱鬧的,無論白天傍晚,但此刻卻為例外,因為是晚飯時間,看不見幾個零丁人影,都回家吃飯去了。
二人信步而走,沒多遠便望到一條長長的小樹林,鳥語花香,有石子路通往內部。
諸葛青青嫣然一笑:“趙公子常來此處嗎?”
趙倜想了想,不知她何意,道:“小時候玩耍倒是常來,后來進州學讀書,心無旁騖,便再沒有來了。”
諸葛青青笑道:“公子,進去坐吧。”
趙倜點頭,兩人走進林內,并非那么茂密,而是稀疏有花圃之類建設,更多的是假山大石,可以坐下歇息。
兩人順著碎石子道路向里走去,卻是一個人都沒有看見,只聞倦鳥歸巢聲音,蟲兒晝伏夜出悉悉索索的準備動靜,還有高空之上盯著下面的烏鴉時隱時現。
“在這里坐坐吧。”諸葛青青看著前方道。
“好……”前面有一塊巨大的條石橫在一棵大樹之下,趙倜先一步走了過去,拂了拂上面的灰塵,然后回頭道:“諸葛姑娘請。”
諸葛青青道:“趙公子何必客氣,公子為先,理應公子先坐才對。”
趙倜搖了搖頭,心想這個時候你卻繁文縟節,講起禮儀來了,那天晚上強拉我走的時候,卻什么都不顧,一副話本中的江湖魔女姿態。
他道:“諸葛姑娘一起吧。”
兩人坐下之后,趙倜搖了搖手中的糖水葫蘆:“還是趕快飲用,已經不算那么涼了。”
糖水日常會用冰鎮,冰則多是冬日凍結,儲于地窖之中,大抵可以維持到秋季方才融化不能使用。
說著他先舉起葫蘆“咕嘟嘟”喝上一口,甜絲絲冰涼涼沁人心脾。
諸葛青青瞅他一眼,緩緩撩起面紗一角,露出尖尖下頦,雪白如月下凝雪,叫人看了不禁便是心神一蕩。
她輕輕小嘬了一口,卻眸光里透露出快活之意,睫尖微微垂落似蝶翼輕顫,顯得靈秀無雙,好看無比。
趙倜再喝了一大口,葫蘆中只剩下一半,他想勸諸葛青青抓緊喝完,然后自己好趕快回家,但看對方一副慢慢品嘗的模樣,卻不好開口提醒。
一個是那般言語實在唐突,一個是對方可不是什么深閨弱質,文雅淑女,對方一身武功驚人,還有神兵利器傍身,此刻雖然表現得溫柔,可誰知道心中還對自己有無殺意,會不會突然對自己出手。
“公子,在想什么呢……”諸葛青青看他沉默,妙目不由望來。
趙倜哪里好說你趕快喝吧,喝完好走,我趕著回家呢,他道:“卻沒什么,就是想起了今日課堂上先生講解的文章而已。”
諸葛青青道:“不知是何文章,能否給小女說說?”
趙倜聞言不由叫苦,你一個世家嫡女,必然從小飽讀詩書,文武雙全,叫自己給說什么文章?就算是州學先生所講的那些恐怕也早就聽膩聽煩了吧。
他道:“這個……在下實在不會說什么,詩詞一類還勉強,文章學問實在乃為弱項,怎入諸葛姑娘法耳。”
諸葛青青道:“公子太自謙了,正所謂一通百通,若公子許久來只作出一首好詩,還可以說是誤打誤撞,靈感突發,但公子一日之內連作羅敷辭、青青歌,之前還有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傳世佳作,這便是積累雄厚,厚積薄發了,詩詞既好文章又怎會不好呢?”
趙倜心中暗想,斷然不能給她講文章,文章太長,一時半刻也不會講完,實在是耽誤回家,道:“確實不好,懂是懂講是講,文章哪怕在下通曉其義,但卻是說不好的,正如不是人人都可為先生一般的道理,學會未必能夠講解。”
諸葛青青聞言看了他幾息,幽幽地道:“公子不想給小女講就直接說不想講好了,何必用這樣的理由解釋呢。”
趙倜撓了撓頭:“諸葛姑娘,在下真的……”
“那公子就給我講講晚來天欲雪那首詩吧,既是公子所作,講來總是無礙吧?”諸葛青青道。
“這個……倒是無礙。”趙倜目光不露痕跡地瞅向她手中裝糖水的葫蘆,心說你倒是喝啊,怎么喝了一小口就不動了呢?
他內心此刻有些焦急,便在這時,左手微微一抖,然后仿如閃電一般突然之間暴起,直向諸葛青青的糖水葫蘆抓去。
啊?趙倜頓時嚇了一跳,怎么回事,這手怎么還自己動了呢?
他能感覺到手依然還是自己的手,只不過不知從哪里忽來了一股大力,在操縱這手往諸葛青青那邊伸出。
趙倜心中吃驚,你這要干什么?我只是希望她快些喝,可沒想自己幫忙啊。
他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有出手如電的時候,畢竟沒學過武功,怎么可能速度那么快。
但這時不同,左手簡直追星逐月,奔逸絕塵一般,只是剎那就抓住了諸葛青青……的纖手。
本來是去抓葫蘆,但葫蘆被諸葛青青握著,那么便直接抓了對方的手,間接等同于握住了糖水葫蘆。
“啊?!”諸葛青青嬌呼出聲,她雖然武功極高,但心中對趙倜卻根本沒什么防范,而且趙倜抓來這一下速度快到令人發指,兩人坐的太近,就算有所防備都未必能躲過,何況沒有絲毫防范。
“趙公子……”諸葛青青目光落在被對方握住的手上,然后眸子向旁轉過,有些微冷地看向趙倜。
趙倜只覺頭大如斗,這是怎么了,這左手怎么自己行動,他沒有指揮便直接抓了出去?
“諸葛姑娘……”趙倜邊說邊想往后抽胳膊,可誰知道臂上一股大力加持,叫他難向后抽回半點。
你!趙倜雙眼死死盯向自己的左手,雖然此刻感覺諸葛青青的小手如玉溫潤,似脂滑膩,但又哪有心情去細細品味,只想趕快拽回來免得繼續失禮輕薄。
可誰知這手被不知名力量加持得紋絲難動不說,下一刻忽然向上托舉,諸葛青青的手腕竟然沒抵住這左手的力量,被一同抬起,糖水葫蘆直向那面紗下方戳去。
快喝吧你……
不知為何,趙倜心中忽然冒出來這么一句,頓時驚得頭皮發麻,可哪里能夠控制得了這左手,眼看著葫蘆就要到達諸葛青青的面紗之前。
諸葛青青再次被驚得臉色大變,沒想趙倜居然這么大膽,摸自己的手不說,這是要……強喂自己喝糖水嗎?
可自己的面紗還沒有掀開啊!
她立刻想要阻止左手的行動,但那手上傳來的力量大得驚人,哪怕她一身內力登峰造極,但卻根本不能全完擋住對方。
見此情景,她急忙松開握著葫蘆的手,身子急速向后倒掠而去。
可就算諸葛青青反應的再快,卻也是根本來不及了,那手順勢接過葫蘆,繼續往她面紗之后的嘴口位置懟去。
她身子瞬間離開了坐著的橫石,左手已然再夠不到,算是躲過了強喂,但左手這一下卻慣性極大,使得葫蘆內的糖水噴射而出。
那梅子汁的糖水剎那噴濺,似離弦之箭,諸葛青青根本沒防備到這點,立時就被糖水射得滿面紗都是。
她不由驚呼一聲,揚臂就將面紗扯去,頓時一張傾國傾城的絕色容顏露出。
此刻夕陽西下,少女容色如畫,細眉似遠山含黛,眼眸似秋水凝波,瓊鼻挺翹,嘴唇如初染晨露的胭脂,臉頰瑩白似絕佳美玉。
幾絲長發掃過頰邊,美得無與倫比,像把天地間的靈秀都凝在了眉眼唇齒之間,鐘靈毓秀,風華無雙。
她呆呆地望著趙倜,似含一絲薄怒,一字一頓吐聲道:“趙公子之前一直在騙小女,其實身懷武功?”
“我并不會武功……”趙倜看著對方絕美容顏,微微一愕,心中卻不由暗自叫苦,怎么又被自己看見了,看到對方容貌,不是對方以身相許,就是要殺掉看見的人滅口,上回被烏鴉暗中施為可算自己無辜,可現在……
他不由恨恨地瞅向自己的左手,此刻已毫無疑問,必然是那天魔斷手在其中搗鬼,早晨時拖著自己下床挖土的也必然是這斷手,現在竟又給自己闖下了這般大禍。
“我不相信,趙公子定然身懷武功,而且故意以此手段叫小女不得不揭開面紗?”諸葛青青聲音清冷道。
趙倜嘆了口氣,迎向諸葛青青的目光:“諸葛姑娘,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回事,還請聽我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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