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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2章 陰之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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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修遠的小院內。

  向輝和葉修遠相對而站,向輝微微瞇起雙眼,緩緩搖頭大笑起來。

  “荒繆!”

  “區區一些破石頭,便能助人成佛成道?超過彼岸,達成圣境?”

  向輝冷哼一聲,緩緩說道:“...

  北冥淵的崩塌如同天地倒懸,冰層裂開萬丈深淵,水晶迷宮在轟鳴中化為齏粉。那股由千萬被囚靈魂匯聚而成的精神洪流沖破地脈,直貫九霄,攪動星軌運轉。葉修遠立于孤峰之巔,羽翼全展,金光如日初升,將整片北方照得通明。他心口原胎劇烈搏動,仿佛與這浩蕩洪流同頻共振,每一次跳動都引動一方天地氣機翻涌。

  他知道,陸沉舟已徹底切斷“夢網”對現實的干涉那張籠罩人間百年的無形巨網終于撕裂。可他也清楚,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沒有了影閣的壓制,人心深處壓抑已久的欲望、仇恨、恐懼如春雪消融般奔涌而出。一夜之間,江湖動蕩,城池騷亂,有人哭喊著親人被害的真相,有人焚燒官府文書高呼平反,更有偏激之徒手持利刃,誓要清算所有“曾效忠真主”的人。九州大地,仿佛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驚醒,卻不知該如何面對清醒后的世界。

  葉修遠閉目凝神,識海中浮現出秦昭最后的聲音:“反抗不是為了勝利,是為了證明我們還活著。”

  這句話像一盞燈,在混沌中為他照亮前路。

  他雙翼一振,身形掠空而起,朝著南方疾馳而去。他要去的地方,是青石渡那個他曾發誓守護的小鎮,也是他一切信念開始的地方。

  三日后,他落在鎮外山坡上。眼前景象令他心頭劇震:昔日寧靜村落如今殘垣斷壁,炊煙不再,唯有幾縷黑煙從廢墟間升起。街道上橫七豎八躺著尸體,衣衫襤褸,手中仍緊握鋤頭或菜刀,臉上凝固著憤怒與不甘。一面染血的布幡插在廣場中央,上面歪斜寫著:“還我記憶!誅盡余黨!”

  這不是解放,這是復仇的野火。

  葉修遠緩緩走入鎮中,腳步沉重。忽然,一道寒光自屋頂劈下!他側身避過,只見一名少年持劍躍下,雙眼赤紅,嘶吼道:“你是影閣的人嗎?你也該死!”

  葉修遠未出手,只靜靜看著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忘了。”少年哽咽,“他們燒了我的家,也燒了我的書。我記得娘教我寫字,寫的是‘仁義禮智信’,可現在所有人都說那是假的!那我讀過的書,是不是都是騙人的?”

  葉修遠心中一痛。這孩子不是瘋了,他是迷失了。當真相歸來得太猛烈,反而讓人無法承受。

  他輕聲道:“書沒有錯,錯的是燒書的人。就像刀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關鍵在于執刀之手。”

  少年怔住,劍尖微微顫抖。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馬蹄聲。一支身穿灰袍的隊伍疾馳而來,旗幟上繡著一只閉目的眼睛竟是影閣殘部重組的新勢力“守靜盟”,打著“恢復秩序”之名,實則欲借混亂重建控制。

  葉修遠目光一冷。這些人從未真正信仰什么,他們只信權力。

  他一步踏出,銅鈴再響!這一次,鈴音不再是驅邪破幻,而是化作一道溫柔波紋,擴散全鎮。那些暴戾的情緒如潮水退去,人們漸漸停下廝殺,茫然四顧,似剛從夢中驚醒。

  “你們沒有錯。”葉修遠站在高處,聲音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你們記得的一切都是真的。你們失去的親人是真的,你們寫過的詩是真的,你們曾經相信的善惡也是真的。但記住以暴制暴,只會讓悲劇輪回。我們要做的,不是成為新的劊子手,而是重建一個能讓真相自由呼吸的世界。”

  人群中有人哭泣,有人跪地叩首,也有老人顫巍巍站起,拍去塵土,走向倒塌的學堂,拾起半截粉筆,在殘墻上重新寫下:“人之初,性本善。”

  葉修遠望著這一幕,眼底泛起微光。他知道,希望并未熄滅,只是需要時間愈合傷口。

  數日后,他在鎮東重建了一座書院,取名“醒廬”。不授武功,不論權謀,只講歷史、文字與思辨。他親自授課,第一課便是《春秋》中的一句:“史有三諱,曰親、尊、賢;然直筆謂之良史。”

  孩子們睜大眼睛聽著,有人問:“如果說了真話會被殺呢?”

  葉修遠答:“那就讓更多人學會說真話。一個人的聲音會被掐滅,但千百人的聲音,將成為雷霆。”

  消息傳開,四方學子陸續前來。有人帶來祖輩口述的往事,有人整理殘卷古籍,還有游方道士獻出藏匿百年的《禁言錄》,記載著歷代被抹除的思想與人物。醒廬逐漸成為一座記憶的燈塔,照亮黑暗曾覆蓋的角落。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愿看見光明。

  一個月后,深夜。書院外忽現異象月色慘白,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葉修遠猛然驚覺,這是“夢蝕”的前兆!他沖出房門,只見數十名村民僵立院中,雙目緊閉,嘴角溢血,正陷入集體夢魘。更可怕的是,他們的夢境竟被某種力量牽引,匯聚成一條幽藍色的光流,直指北方某處。

  “又有人在重啟夢網?”葉修遠神色凜然,立即催動原胎,金光灑落,試圖切斷連接。可那光流堅韌異常,竟反彈回來,險些侵入他的識海。

  就在危急之際,一道清麗身影突兀浮現,素衣如雪,手持玉簫,輕輕一吹。音波如風拂柳,瞬間瓦解了夢蝕之力。

  葉修遠震驚回頭:“秦昭?!”

  女子轉過身來,容貌與秦昭一般無二,可眼神清澈空靈,帶著不屬于塵世的氣息。“我不是她。”她說,“我是她留在天地間的‘意念殘章’,因你喚醒眾人記憶,得以借眾生共情復現。”

  葉修遠沉默片刻,終是點頭:“夠了。只要有她的影子存在,就夠了。”

  那殘念微笑:“沉舟雖毀夢網中樞,但‘種子’仍在人心。只要還有人恐懼自由、渴望被支配,就會有人再度點燃夢網。你所做的一切,是在與人性本身的惰性對抗。”

  葉修遠望向星空:“所以我不能停下。”

  次日清晨,他召集醒廬眾人,宣布成立“守憶者”組織不分修士凡人,皆可加入,職責唯有三:記錄真相、傳播知識、守護思想。他將銅鈴交予一名盲童少女,道:“你看不見光,但你能聽見真實的聲音。這鈴,就由你來傳承。”

  少女雙手捧鈴,鄭重跪下。

  與此同時,北方邊陲傳來戰報:守靜盟聯合數個舊貴族勢力,擁立一位自稱“承天命而生”的傀儡皇子,建立“靖安國”,宣稱唯有回歸舊制,才能平息亂象。他們焚書坑儒,設立“正言司”,凡言及影閣過往者,皆以“惑亂民心”論罪。

  葉修遠聽罷,只是淡淡一笑:“歷史總愛重演,可惜,這次我們不會再裝睡了。”

  他再度啟程,率領守憶者北上。途中,他們遇到一群流浪藝人,以皮影戲講述青石渡的真相。百姓圍坐觀看,淚流滿面。葉修遠駐足良久,而后贈予他們一枚刻有“醒”字的銅牌:“用故事喚醒更多人。語言比刀鋒更持久。”

  半年后,戰火再起。但這一次,戰場不在山林城池,而在人心之間。

  守憶者穿梭各地,辦報、講學、演戲、刻碑。他們在荒村豎起石碑,刻下被遺忘的起義者姓名;在市集發放手抄本,還原百年來的冤案始末;甚至潛入敵占區,在深夜用磷粉涂寫墻壁:“你母親的名字,不該被忘記。”

  靖安國雖強盛一時,卻始終無法根除這些“細碎之聲”。民眾開始懷疑:若我們真是被拯救的順民,為何聽到這些故事會心痛?為何看到那些名字會流淚?

  終于,在一個雨夜,京城爆發民變。成千上萬百姓手持蠟燭,聚集皇宮門前,齊聲誦讀《禮運大同篇》。士兵舉矛相對,卻無人敢動。因為他們發現,人群中竟有自己的父母、兄弟、妻兒。

  那一刻,天雷炸響,暴雨傾盆。

  皇宮最高處,那傀儡皇子跪倒在地,撕碎詔書,嚎啕大哭:“我也想做個好人啊……可他們說我必須無情!”

  消息傳至前線,守靜盟軍心潰散。主帥自刎于帳中,遺書僅八字:“夢已醒,路難回。”

  戰事終結,天下漸安。但葉修遠并未返回青石渡。他獨自登上昆侖絕頂,在風雪中盤膝而坐。羽翼收攏,原胎隱于心口,他仿佛又變回那個背著竹簍行走山間的少年。

  數日后,一名年輕守憶者尋來,帶來一封密信:南方霧隱城舊址,古井封印松動,又有低語傳出。更令人不安的是,近日多地孩童夢見同一場景一口深井,九條鐵鏈,以及一個戴青銅面具的身影,低聲問道:“你們真的準備好迎接自由了嗎?”

  葉修遠看完信箋,久久不語。

  良久,他取出隨身攜帶的一卷竹簡,輕輕展開。那是他親手謄寫的《守界者箴言》,共七條:

  一、真相不必完美,但必須存在。

  二、記憶是靈魂的根,遺忘即是死亡。

  三、教育不是灌輸,而是點燃火種。

  四、暴力或許能終結暴政,但唯有寬恕能終結仇恨。

  五、最可怕的妖,藏在人心不愿面對的角落。

  六、春天不會永遠停留,但它總會回來。

  七、捉妖之人,首先要捉住自己心中的暗影。

  他將竹簡交給那年輕人:“帶回醒廬,刻在墻上。告訴所有人,我不走了。這片大地需要的不是英雄,而是千萬個愿意說真話的普通人。”

  青年含淚拜別。

  風雪愈烈,葉修遠閉目入定。忽然,耳邊響起稚嫩童聲:“先生,您不怕孤獨嗎?”

  他睜開眼,見一雪白小狐蹲于肩頭,眼中似有星辰流轉。

  他笑了笑:“怕。但我更怕有一天,沒人再問我這個問題。”

  小狐蹭了蹭他臉頰,化作一道銀光沒入其心口原胎。剎那間,金紅光芒再度綻放,穿透云層,映照九州。

  那一夜,無數人夢見一位背生羽翼的旅人行走在荒原之上,身后足跡開出花朵,每一朵花蕊中,都藏著一個未曾說出的名字。

  而在極北冰原深處,一塊破碎的水晶緩緩震動,其中浮現出一行模糊符文:

  “夢終將歸來,因人類從未停止做夢。”

  葉修遠仰望蒼穹,輕聲道:“那就讓我做那個守夢的人。”

  羽翼再次展開,他騰空而起,迎著晨曦飛向遠方。天邊,第一縷陽光刺破陰霾,灑落在新翻的土地上。

  泥土濕潤,草芽初露。

  春天,真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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