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州中域,萬顯仙宮。
萬顯仙君作為乾坤道宗坐鎮蒼州的大乘存在,其道場所在不僅占據了蒼州中域元機伶氣最為濃郁之地,更是以此為核心開辟方圓數百萬里山川,形成如今這座覆蓋近千萬里山河的龐大仙宮。
仙宮處處靈機升騰,霞光普照,天光彩虹透照之間,各類寶樹靈根互相輝映,濃郁靈氣翻涌如海,在那一片霞光瑞靄中,座座殿宇盡放明光,環廊行臺流光溢彩,可謂洞天福地,仙家勝景。
如今整座萬顯仙宮被明顯無比的分割成了數塊,中間的部分仍由萬顯仙君與洞日仙君把持,而東西南北四方則被通臂金猿妖尊、烏翼赤魈妖尊、覆海玄蛟龍王和碧波荼蛟龍王占據,作為四位大乘妖尊的臨時道場和寢宮,用以安置那跟隨四位妖尊前來的大量天妖和親隨。
屬于碧波龍王的行宮就在西方,可以說是直面東天道家的一線。
此處山巒起伏,內有大澤深潭,殿宇樓閣建立在那連綿山脈之上,靈機天秀,氣勢非凡;可見那碧波潭前來的諸多大妖或在那些殿宇內飲酒作樂,或在山林之中玩鬧,卻是無妖敢靠近那一方群山環繞的大澤。
蓋因碧波龍王的寢宮就在那大澤之中,大澤之地,水晶龍宮周遭蝦兵蟹將環繞,四面八方盡是巡邏的水族妖兵,而那一座巨大的朦朧水晶宮中,則是時不時從中傳來一陣巨大的鼾聲。
除卻碧波龍王的鼾聲外,整座龍宮安靜無比,那些在龍宮中服侍碧波龍王的鮫人蚌女知曉自家龍王心情煩躁,無一敢上前去招惹,畢竟那一日寢宮之中成百上千的侍從和親隨的哀嚎求饒之聲和血肉撕裂之聲足以證明發生了什么。
因此如今誰也不敢打擾碧波龍王呼呼大睡,而碧波龍王這一睡,就是睡了六天六夜。
此時,那遠在蒼州西域的齊國邊緣地帶。
照例完成了每日一次的焚香祭拜之后,玉貞仙君看著那巴掌大小的筋骨小弓已經多出一層流光,點了點頭:“明日,就夠再射他一箭了。”
每日的焚香祭拜,不僅僅是在加深稻草人與碧波龍王之間的因果命理,更是在為這筋骨小弓加持玄法,累積七日,小弓積蓄夠力量,就能射出一箭。
翌日下午,酉時日入。
江生望著那一面面飛揚的旌幡,聽著那銅鈴與命牌發出叮當脆響,看著玉貞仙君一步一步登上七重高臺,焚香行法,誦經牽因。
又是一次祭拜之后,天地之間那劫氣與因果之力,糾合在一起落在筋骨小弓之上。
但見玉貞仙君張弓搭箭,對著那書寫有碧波龍王的稻草人一箭射出,這一箭落在稻草人身上,正中胸口。
霎時間,有狂風呼嘯,卷動無形之力從天而降,化作飛揚之塵沙撲滅了高臺第二層的七盞命燈;而隨著命燈熄滅,有莫名之力卷起命燈之中的氣數命理沖天而起,如同那射中稻草人胸口的箭矢一樣,直奔天穹星海之中那屬于碧波龍王的命星而去。
隨著那莫名之力牽動氣數命理,碧波龍王那隱藏在星海之中尚未顯化的命星亦是被鎖定,不過瞬息,莫名之力沒入碧波龍王那隱藏的命星之中,讓那碩大的命星之上,又多了一層斑駁之痕。
玉貞仙君點了點頭,非常滿意的說道:“一箭,心煩意亂;二箭,神迷不安;三箭,狂躁易怒;四箭,他碧波老兒就要沉睡不醒了。”
江生這也是第一次見大乘級數的存在施展釘頭七箭書,好奇道:“仙君,若是碧波龍王一直表現的煩躁不安,那豈不是會引起其他大乘的注意?”
玉貞仙君搖了搖頭,笑道:“應當不會,第一是這釘頭七箭書用得極少,一時半會兒無人會想到這一層;二來則是因為被釘頭七箭射中之后,會易怒嗜睡。”
“一個大乘級數的存在,閉關個三五百年乃至三五千年都是正常,睡他個三五十日,又會引起多少人關注?”
“更何況,這些時日赤云道友會維持前線的低烈度,給他們時間讓他們去虛與委蛇,等他們發覺不妙的時候,碧波老兒也就離魂飛魄散不遠了。”
聽了玉貞仙君這一番解釋,江生心中了然,對釘頭七箭如何施展和運用也多了一份心得。
與此同時。
正在群山大澤的寢宮之中呼呼大睡的碧波龍王,卻是陷入了一個詭異的夢境。
夢境之中,碧波龍王被釘在了高臺之上,一身法力消散無蹤,碧波龍王看著自己被釘死在架上的手腳,只覺一陣心慌意亂:他堂堂大乘存在,一澤之龍王,竟然被人釘在這高臺之上!
這是拿他當什么景物么?!
此時,四面八方傳來嘈雜之聲,碧波龍王定睛看去,在那四面八方似乎有一道道人影正盯著自己指指點點,那些人影說著讓人心煩意燥的囈語,吵得碧波龍王頭疼欲裂。
然而就是在這頭痛之中,碧波龍王忽然感覺腹部一陣冰涼,低頭看去,竟是有人拿刀刨開了自己的皮肉,剜出了自己的龍珠。
霎時間,碧波龍王陡然驚醒。
“啊!”
一聲驚呼,碧波龍王起身看著自己那寬大空曠的寢宮,看著那滿地的狼藉和斷肢殘骸,長長呼出一口濁氣來。
就當碧波龍王打算回憶夢中是誰剜出了自己的龍珠時,一陣嘈雜之聲突然傳來,打斷了碧波龍王的思緒,讓碧波龍王甚是煩躁:“是誰?!”
寢宮之外,傳來一道碧波龍王熟悉無比的聲音:“父王,是女兒。”
碧波龍王不得不按捺下煩躁之心,開了寢宮殿門。
敖瑜龍君進入寢宮,看著那寢宮兩側殿壁之上的血污和碎肉,看著滿地的斷肢殘骸和那廊柱之上沾染的污跡,忍不住皺了皺眉:父王怎么這么大的怒氣?
而碧波龍王看著敖瑜龍君,有些不耐煩道:“是下面出了什么事,還是那些個老東西討論出個結果來了?”
敖瑜龍君說道:“回父王,覆海龍王他們還沒討論一致,是這些時日下面的妖君們見不到父王,有些擔憂.”
碧波龍王忽得咧嘴笑了:“擔憂?”
“擔憂本王受傷,無法替他們遮風擋雨;還是他們已經起了不該有的心思,覬覦本王的位置?”
隨著碧波龍王發問,本就是滿地斷肢殘骸,陰暗血腥的寢宮之中,深沉可怖的威壓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涌來,差點讓敖瑜龍君溺死在這大乘威壓之中。
看著自己那臉色蒼白的女兒,碧波龍王冷聲道:“本王帶你來,一是讓你看著本王如何給你弟弟報仇,二是讓你替本王看著那些家伙,讓他們聽話聽令。”
“你若是什么事都做不了,那本王帶你來有何用?”
“去,告訴那些家伙,本王好好的呢,但凡戰事未啟,就讓他們打熬筋骨,磨利爪牙,別等到本王用到他們的時候,都成了軟腳蝦,到時別怪本王吃了他們!”
敖瑜龍君低頭稱是,她不敢抬頭,不敢去看此時那覆蓋了整座殿宇的猙獰龐大的陰影。
“去吧,順便,讓人把本王這寢宮打掃干凈,本王要繼續睡覺了!”
說著,碧波龍王收了威壓,躺在寢宮最深最暗處的床上,繼續呼呼大睡。
敖瑜龍君只得低頭離開。
離開了寢宮,敖瑜龍君直接出了大澤,回到山巒之上的宮殿中。
此時宮殿里滿是大妖,他們不敢親自去碰碧波龍王的晦氣,只敢鼓噪著讓敖瑜去試探一二,見敖瑜回來,一眾大妖也是松了口氣。
而敖瑜看著周遭那些或是好奇、或是擔憂的大妖們,卻是沒了在碧波龍王跟前那膽小無力的彷徨模樣。
但見這位龍女儀態端莊,語氣平靜:“父王無事,諸位安心。”
“只是因為覆海龍王、金猿妖尊和萬顯仙君他們一時半會兒討論不出個決策,父王索性睡覺,讓他們先去爭出個結果來。”
“至于諸位,父王要諸位打熬筋骨,磨礪爪牙,隨時等待父王的召喚。”
聞聽此言,一眾碧波潭的大妖們頓時放下了心,各自散去,或是繼續飲酒作樂,或是去白日宣淫,還有些也學著碧波龍王的模樣,去呼呼大睡去了。
等到群妖散去,敖瑜才吩咐道:“去請獨蚯妖君來。”
不多時,身披軟甲,頭頂獨角的獨蚯妖君來到敖瑜這里:“殿下,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的?”
敖瑜點點頭,臉上帶著一絲凝重:“獨蚯妖君,我請你來,的確有事需要你從中協助。”
獨蚯妖君拍著胸脯說道:“殿下放心,我這條命都是殿下救回來的,但凡殿下有用,拿去就是!”
敖瑜搖了搖頭:“非是要妖君去拼命,只是需要妖君替我探查一些消息。”
“今日我去面見父王,發現父王的氣色有些不對,好似被人動搖了氣運,這其中必有問題!”
“只是這事我無法去找覆海龍王、金猿妖尊他們,萬獸林和蛟龍海本就不是一家,而我碧波潭更只是蛟龍海的附屬。”
“此事若是讓金猿妖尊他們知道,必然會來親自打探情況,對我父王不利;而若是讓覆海龍王知曉,他說不定也會動心思,想方設法霸占我碧波潭基業。”
“此時,此事只能拜托妖君。”
聽到這般重擔壓在自己身上,獨蚯妖君心生澎湃:“殿下,說罷,要我怎么做。”
敖瑜說道:“還請妖君去蒼州西域,去探查一下當日父王到底遇到了東天道家的哪位仙君,交手情況如何。再探查一下如今東天道家的動靜,有沒有什么不對勁之處。”
“妖君可鉆地億萬里,洞察大地一切動靜,此事,拜托妖君了。”
獨蚯妖君笑道:“殿下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我這便出發。”
看著獨蚯妖君這就要行動,敖瑜連忙喊住獨蚯妖君,又從懷中摸出一片流光溢彩的龍鱗來:“此物交給妖君,可替妖君遮蔽氣機,遇到危險也能抵擋攻擊,還望妖君小心。”
獨蚯妖君鄭重無比的接過龍鱗離去。
望著獨蚯妖君遠去,敖瑜沉吟了片刻,說道:“再去請翼虎妖君來。”
不多時,背生雙翼,虎頭人身的翼虎妖君披著一身鐵甲走來,敖瑜把對獨蚯妖君說的那番話又對翼虎妖君說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的拿出自己的龍鱗來:“此行危險無比,妖君固然神通廣大,但我也不想見妖君出現差池。”
“此物還請妖君收好,萬望小心。”
翼虎妖君亦是興奮的收了龍鱗,拍著胸脯保證必然會帶回消息來。
等翼虎妖君也離去之后,敖瑜這才點了點頭,站在那位于連綿山巒之巔的天閣之上,敖瑜靜靜看著獨蚯妖君和翼虎妖君離去,輕聲道:“一個走地下,一個走天上,希望能探查出些什么東西來。”
時日眨眼間就又過去了五日。
對上三境的存在來言,三五日的時間和三五息沒什么區別。
上三境存在,只要不面臨天劫,基本便是長生久視。
而對于渡過了煉虛三災,扛過了合體五難,證得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大乘存在來言,更可謂與天地同壽,與日月齊尊。
這等境界道行,莫說三五日,便是三五千年,亦不過眨眼一瞬罷了。
到了他們這等道行,在沒了破境純陽的希望,自身又位居九境之極時,那么時間就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了。
萬顯仙宮之中,萬顯仙君和覆海龍王、金猿妖尊依舊沒討論出一個結果來。
洞日仙君已經回去打坐了,而烏翼赤魈亦是回了自己的臨時居所,不打算摻和這些煩惱事。
在后方這般齷齪的情況下,前線的戰局竟然奇怪的穩住了。
無論是燕趙兩國還是莊鄭兩國,戰線都穩定下來,乾坤道宗和元陽道宗在萬獸林和蛟龍海的妖君支援下,擋住了東天道家的攻勢,即便是齊國的戰線,都維持在了齊國王都一帶。
好似東天道家失去了之前那股橫掃千軍的銳氣,這也讓乾坤道宗和元陽道宗長舒了口氣。
就在雙方有意維持當下戰局時,一道氣機卻是出現在齊國境內。
齊國,王都一線,隨著戰場之上的泥土翻涌,一只不過一指長的蚯蚓從地下探出頭來,感知了下周遭情況:“看來,殿下所言不錯,這前線的確出現了問題。”
“無論是東天道家還是乾坤道宗他們,竟然陷入了僵持,這不對勁。”
“也許,我得向西去看看.”
思量著,這只蚯蚓重新鉆回泥土,向著西方鉆去,而此時天穹之上,那橫亙罡風雷火之間的瑤池主艦卻是感知到了什么信息。
一千三百萬里外,一艘不過百里長短的法舟緩緩調轉方向,向著東方探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