玢繆是驕傲的。
他是獨一無二的天魔,是被上君青睞的魔種。
雖說上君待他如驅狗,可渾沌宙宇之中那數之不盡的天魔,又有幾個能被上君瞧得上眼,又有幾個能被上君親自驅使?
然而即便如此,玢繆依舊不甘心。
他親眼見到了上位天魔主陂陀如何被上君一念坑死,他見到了那不計其數的天魔如何被這位上君當做食糧。
天魔,諸天萬界,萬族生靈有情眾生最恐懼的存在,能無孔不入壞人道心亂人神智的魔物,在那位眼里,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食糧罷了。
畢竟論起魔來,那位才是最原始最古老的魔種。
所有的下位天魔、中位天魔乃至上位天魔,絕大部分都是其百無聊賴弄出來的。
即便是驕傲的玢繆,也是誕生在那位手下。
因此玢繆對那位有著源自血脈骨髓的畏懼,不敢生出分毫不對勁的念頭來。
但越是如此,玢繆越想逃命。
尤其是見識到了江生是何等自在逍遙之后,玢繆想為自己而活,不想任人驅使,畢竟天魔本就應該是百無禁忌,自由自在的。
不對!
這些念頭不能出現,必須按下去,必須表示順服.
將種種野心齊齊按下藏好,玢繆露出了一個溫和無害的笑意來:
“等著吧,等著商王送上門來。”
“等著孽龍吞食商王的六師,等到商王背后的神祇被孽龍咬死,等著商王毫無反抗之力后.”
“這商國,便是我們的了。”
又是數日光陰流逝。
這幾日里,孽龍時不時出現在商國西南某地吞食國民破壞城池,好似是故意引導武湯過來一般。
而武湯也的確如其所愿帶著自己的精銳六師來到了孽龍作亂之地。
隨后,無論是武湯還是那些隨駕的貴族亦或者百戰精銳的六師兵士,望著天穹之上那條孽龍都愣住了。
那是怎樣一條猙獰可怖之龍?
其比山岳還要龐大巍峨,僅僅是那長滿骨刺的龍首,就比山峰還要大數倍,而那龍軀癡肥碩大,四條龍爪扭曲而猙獰,渾身看似覆蓋著堅硬的鱗甲,可細細望去,竟然全是縫合的痕跡,整條龍透露著僵硬詭異的氣機。
可以說唯一靈活的,便是這條孽龍的長滿倒刺的短小龍尾。
望著那僅僅是投下的陰影就遮天蔽日覆蓋了數座城郭的龐大孽龍,一股無形的沉重威壓轟然降下,好似連綿的崇山峻嶺一般,壓在所有人心頭,壓得他們提不起反抗的心思來。
就在一眾貴族打算讓武湯先行撤離時,孽龍忽然低下了頭顱,那碩大猙獰的頭顱上,兩只滿是錯亂瞳孔的眼睛一左一右渾濁無神的盯著武湯,盯著那陣型已經紊亂的六師兵甲。
忽得,孽龍從天而降,好似泰山壓頂一般落在六師之中開始吞食兵將,任由周遭的兵卒刀劈斧砍,任由那些隨軍的修士施展各種術法,孽龍卻都渾然不覺,一個勁的吞吃著這些新鮮的、強壯的螻蟻。
武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辛苦訓練的忠誠兵甲被這孽龍不斷吞噬,任由身旁的貴族拽著哭喊著要自己快走,一時間武湯只覺得憤怒無比。
一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憤怒涌上心頭,武湯猛然拔劍,高聲喊道:“孤是商王,難道要孤坐視自己的勇士和臣民被孽龍欺辱,然后只身逃離么?”
“孤做不到,孤要與這孽龍決一死戰!”
說罷,武湯以劍刃割掌,任由那鮮血流淌下來:“玄鳥上神庇佑,我武湯必要懲戒孽龍,護殷商之國民!”
遠處,玢繆望著那義無反顧沖向孽龍的武湯,忽得眉頭一挑:“剛才那商王說什么?”
涂山憐亦是有些遲疑:“他似乎在說,玄鳥上神庇佑。”
玄鳥?!
上神?!
一時間,在涂山憐的腦海之中,出現一道清冷矜貴的身影,不同于江生的清秀俊朗,那道身影俊美而英姿,華貴無雙。
玄鳥上神,諸天萬界里的玄鳥上神,也唯有那一位了吧?
就在涂山憐心覺不妙之際,一聲清脆的啼鳴響徹天地。
伴隨著啼鳴之聲,徐徐清風吹散了漫天陰云,狂風暴雨消散于無形,電閃雷鳴溶解于云天。
當一道玄玄清光照耀下來,灑落人間時,一股無形之力拂照殷丘眾人心頭,而那孽龍也好似察覺到了危機,不斷扭動身軀準備逃離。
就在此時,一道青虹從天而落,發出嗚咽破空之聲。
倏忽間,青虹長驅直入破開那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鱗甲,徑直沒入孽龍顱頂,濺起沖天的龍血,讓即便是化作傀儡木偶的陀龍太子都不由得吃痛嘶吼起來。
緊接著,便是一道清冷淡漠之聲在天穹之上響起:“大荒界碧波潭的陀龍太子。”
“你不好生在大荒界待著,卻來九州界為非作歹,真當這九州界是你可以撒野之地?”
說話間,青光乍現,疾風流轉,一柄柄玄羽劍鋒四散紛揚化作四股劍刃洪流沖擊而去。
須臾之際便是萬千劍刃墜落如雨,將正欲騰空而起的陀龍太子死死釘在地面之上。
只見那一柄柄不過三尺長短的劍刃釘住陀龍太子的龍軀和四肢,這些劍刃只要沒入陀龍太子體內,就好似施加了億萬鈞力道一般,即便是以大力無雙著稱的陀龍太子都掙扎不開。
而隨著一柄柄劍刃落下,一層無形的靈禁亦是轟然成形。
但見青光流轉,金虹縱橫,道道金芒自四面八方激蕩不休,于一柄柄劍刃之間掠動,隨著金芒掠至最后,已然化作由無數金線交織而成的大網,把陀龍太子給囚禁其中。
從現身出手,到制服孽龍,前后加起來不過三息。
三息功夫,陀龍太子就再無回旋之力。
至此,萬眾歡呼雀躍,而一道優雅矜貴的身影,亦是緩緩顯化天地之間。
頭戴玄玉青簪墜,身著千羽玉華裙;
彩霞流云白衫罩,鸞鳳牽戲錦帶腰;
雙鳳鸞明玉玦佩,青光虹起云帶招;
法劍凌霄威寰宇,九重云闕玄女身。
那頭戴玄玉飛虹青簪星墜,身著千羽玉華天宮裙的,正是三界大千,金冊應身玄女。
望著這位現身九州界陽州,涂山憐忍不住用一股憐憫的眼神看向玢繆:尋常的仙神來攔不住你,那么玄女殿下親至呢?
此時玢繆卻是顧不上涂山憐那怪異的眼神了,其死死盯著懸于天穹之上的那道清冷孤絕的女仙身影。
金冊應身玄女,葉文姝!
怎么出現在陽州的會是這位?!
可緊接著,玢繆就反應過來:商國之所以能發展到這個地步,商國之所以沒有阻礙,就是因為商國背后站著一尊諸天萬界都要俯首的大人物!
這商國,乃是那位陛下的手筆!
那位陛下同樣盯上了九州界的人道氣運和人道功德,甚至盯上的時間比自己還早!
所以,葉文姝早早在陽州布局,暗中扶持其發展,所以殷商之國才被稱為天神庇佑之國。
懊悔?惱怒?不甘?怨恨?
種種情緒涌入玢繆識海,好似柴薪一樣堆積在其心中,然后開始劇烈燃燒,一直燒的玢繆頭暈腦脹,燒的他眼冒金星,燒的他近乎癱倒在地。
涂山憐看著狼狽的玢繆,忽然覺得玢繆無比可憐,其苦心謀劃,剛剛開始就面對不可力敵的對手,隨后付諸流水。
謀劃上的失利還是其次,這份失敗對玢繆道心上的打擊,才是最關鍵的。
就好似是命運在有意嘲弄玢繆一般,每次他剛剛有一點不該有的想法,命運就會用各種機緣巧合告訴玢繆,他這輩子的下場都已經注定,他的因果命理已經被鎖死在那位手中。
逃不脫,解不掉,唯有承受,默默順從而已 而此時孽龍上方,葉文姝打量著名為陀龍太子的孽龍,當即發現了其不對勁之處!
“氣機強橫,卻無生氣,死意縈繞,腐臭生煞,陀龍應當早就死了才是!”
說著,葉文姝直接躍到陀龍太子背上,望著那一條幾乎從頭至尾貫穿了整個陀龍太子脊背的猙獰傷口,感知著那殘存的三災之氣,葉文姝第一時間認出了出手之人。
“是靈淵出手斬殺的陀龍!”
“只是,死了的陀龍怎么還能行動吞人?!”
“靈淵出手之下,陀龍應當死的不能再死才是!”
葉文姝非常清楚江生的手段,她與江生斗法較量不止一次,江生全力出手是何等威能她如何不知?
這陀龍太子明顯被江生用三災之法斬殺,死的不能再死了,可偏偏又活了過來,甚至開始傷人.
思量著,葉文姝將手探入陀龍太子脊背,隨手抓住了什么猛然抽出!
一時間,一團雜亂蠕動的根系在葉文姝手中不斷扭動掙扎著,這團好似蓮藕根系一般的漆黑東西離開陀龍太子肉身之后癲狂無比,不僅從四方空氣中汲取靈機,還試圖鉆入葉文姝體內,再度扎根生長。
葉文姝神色漠然,盯著這團雜亂無序的臟東西,手掌微微用力,玄機迸發,凌冽鋒銳之氣當即將這團東西挫骨揚灰化作灰燼。
旋即,葉文姝扭頭望向西南,望向玢繆與涂山憐所在的方向。
“我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此處鬧事。”
“一只天魔,也敢招惹本座?”
說話間,葉文姝手掌虛握,那釘入陀龍太子頭顱的三尺青鋒倒掠而來,落入葉文姝掌中。
微微震動劍身,三尺青鋒清亮如雪,不見半分血痕雜質。
提著長劍,葉文姝身影一閃,伴隨著青虹疾馳破空碎虛之轟鳴,瞬息之間葉文姝跨越數百萬里天地,出現在惶然的涂山憐和玢繆面前。
此時的玢繆已經恢復了鎮定,看著出現在眼前的葉文姝,看著那話都不說當頭劈落的劍光,好似認命了的玢繆突兀喊道:
“玄女殿下,我有辦法完成陛下的交代!”
倏忽間,鋒銳的劍鋒懸在玢繆顱頂一寸之處,劍氣縱橫,讓玢繆頭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