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族蝕骨部,徹底除名!”
閭霜閣的聲音在大殿之中回蕩。
在場大臣們包括陳拙在內,全都呆愣在了原地。
蠻族可以說是大元最為忌憚的敵人,曾經讓半壁江山都陷入戰火之中,給所有人心中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盡管這些年來,楚焰璃秣馬厲兵、整軍經武,讓邊關軍力有了大幅提升,使得南蠻不敢來犯,但在很多武將心中,始終就像一根拔不掉的刺。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更何況還是如此狼子野心之輩!
若是不將其徹底鏟除,等他們緩過氣來,很可能會再次帶來劫難,可謂是遺禍千載,后患無窮!
楚焰璃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多次帶兵討伐南荒,但由于荒原廣闊無垠,蠻族機動性又強,很難將其一網打盡。
數次揮師南下,總共也只剿滅了兩個部族。
而且每次出征都要消耗掉大量物資,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眼看國庫底子越來越薄,有不少大臣跳出來反對,認為這完全是無用功,只會勞民傷財,消耗大元的底蘊。
隨著朝中反對的聲音越發激烈,皇帝也借坡下驢,下達了止戈詔,相當于變相阻止了楚焰璃的滅絕計劃。
可沒想到,陳墨此次南下,居然和玄凰軍攪合在了一起!
而且還親手覆滅了一個蠻族部落!
“不愧是陳大人啊!”
“怪不得最近都沒有陳大人的消息,原來是在悶聲干大事?”
“這才短短數日,便接連立下如此天功?先是清剿了蠱神教,又滅了一個蠻族部落,難道他會分身術不成?”
眾人反應過來后,頓時議論紛紛。
尤其是沈雄在內的一眾武官,心情更是無比激動。
竹簾后,皇后表情有些錯愕,這個消息顯然也超乎了她的意料。
“這小賊不跟本宮一起回來,非說要留在白鷺城做好收尾工作,合著收的是這個尾?!”
而方才還在對陳墨大加贊賞的武烈帝,此時卻沉默不語,背靠著龍椅,被冕旒遮蔽的臉龐看不出喜怒。
大臣們注意到氣氛不對,逐漸安靜了下來。
武烈帝沉默良久,出聲說道:“剿滅南蠻果然是好事,但有件事朕很好奇……這蝕骨部行蹤向來隱蔽,玄凰軍是如何能準確鎖定其方位的?”
閭霜閣回答道:“根據軍情奏報所書,陳大人在白鷺城俘獲了一批蠻奴,通過秘法讓其供出了部落駐地所在,于是便天降神兵,打了個他們措手不及。”
“蠻奴?”
下方傳來一陣低聲驚疑。
有些心思敏捷的人已經聯想到了什么。
武烈帝眉頭微微抬起,說道:“蠻族之言不可盡信,如此冒失,若是有詐怎么辦?況且如此規模的行動,應當先和朝廷報備……咳咳……”
說到這,他不自禁的咳嗽了幾聲,嘴角隱隱滲出一絲殷紅。
一旁的老太監急忙抬袖子遮擋,同時取出一個白瓷瓶,將一枚紅色藥丸倒入皇帝掌心,低聲道:“陛下舊疾未愈,不宜太過激動,萬望保重龍體。”
“朕沒事。”
武烈帝將藥丸吞服而下,烏青的臉色緩和了幾分,擺擺手,老太監又回到了他身后。
隨即繼續說道:“朕要是沒記錯的話,曾經在詔書中已經寫明,玄凰軍和飛鳳軍要以戍守為主,在南荒投入的總兵力不得超過五千……”
“難道是朕太久不問政事,都把朕說的話當空氣了?”
“還是說,楚焰璃的命令,比朕的詔書更有分量?”
下方大臣們面面相覷。
明明大破南蠻是好事,怎么感覺陛下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
閭霜閣身形挺直,不卑不亢道:“自然是陛下更有分量,但《元刑律》中有言:軍中之事,不聞君命,皆由將出!”
“當時情況緊急,未免貽誤戰機,必須爭分奪秒,若是還要傳訊回京都等待指示,只怕是蠻族早就跑沒影了!”
“而且此次發兵南荒,只帶了弓弩手八百,重騎兵兩千,刀盾手兩千,加上軍醫和后勤人員,共計四千九百九十七人,并未超過詔書限定人數。”
“還望陛下明鑒!”
算上帶頭的三位統帥,加一起不多不少,正好五千,卡的那叫一個精準……
眾人想笑又不敢笑,嘴角一陣抽搐,默默低下了頭。
武烈帝神色愈冷,沉聲道:“為了避開詔令,倒還真是煞費苦心,不知我軍傷亡情況如何?”
眾人算是看出來了,陛下這是雞蛋里挑骨頭,必須得找點問題出來!
別看滅了一個蠻族部落,若是將士因此傷亡慘重,恐怕一個“違命興師,專兵致禍”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閭霜閣心中冷笑,振聲道:“回陛下,此番交鋒,我軍共有十七人受傷,零人戰死,傷員經過治療后皆已康復,可謂是大獲全勝!”
零人戰死?
武烈表情一滯。
“什么?”
“全殲蠻族也就算了,我軍竟無一減員?!”
朝堂上又是一陣嘩然!
他們知道此役是大勝,但沒想到會贏的這么徹底!
蠻族性情兇殘暴虐,個體實力也遠超普通士卒,即便大元有著充足的人數優勢,每次交手也都會折損大量兵力,這種情況直到將士們習得“十方血穹陣”之后才有所好轉。
現如今,在陳墨的帶領下,竟然做到了零陣亡的奇跡?
然而還沒完——
閭霜閣從袖中取出一枚黑色圓石,說道:“至于長公主殿下為何決意出兵,答案都在這枚留影石里,還請陛下過目。”
“留影石?”
武烈帝意識到了什么,還沒來得及說話,閭霜閣直接將真元注入其中,一副影像倒映在大殿上空。
從背景來看,應該是在牢獄之中,數十名蠻奴被鐵鏈束縛,其中一個短發女子正在和陳墨對話,聲音清晰傳入眾人耳中:
“你們前往京都的的目的是什么?”
“潛伏在那些狗官身邊收集情報,待到時機成熟,便引爆血霾,污染整個京都……”
聽到這,那老太監瞳孔一縮,當即就要出手將畫面打斷。
與此同時,金公公無聲無息踏出一步,擋在他身前,淡淡道:“不過就是一份口供而已,陛下還沒說話,公公急什么?”
老太監眸子瞇起,望向金烏。
而金烏目不斜視,沒有一絲波瀾。
兩人僵持片刻,武烈帝咳嗽了一聲,說道:“罷了,既然都已經放出來了,那就一起看看吧。”
“是。”老太監躬身退下。
上空的影像還在繼續播放:
“由廟祝調配出了名為“血霾”的毒素,植入了這些我等體內,平時不會表現出任何異常……”
“可一旦使用秘法自爆,毒氣便融入空氣中,并迅速擴散,普通百姓一旦吸入,就會成為移動的感染源,并且在七日之內爆體而亡……”
“而爆炸所產生的毒氣,又會進一步污染空氣和水源……”
“在這種連鎖反應之下,整個京都都會被血紅色的陰霾籠罩!屆時所有的百姓以及朝中官員,全都難逃一死!”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畫面上那蠻族女子猙獰而狂熱的神情,讓眾人心底寒氣直冒!
難怪長公主頂著違背詔令的風險,也要果斷派兵討伐,原來對方竟藏著如此險惡的用心!
“不是炸藥就是血霾,這京都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算上之前在祠廟的那回,陳墨已經是第二次救了我等的性命!”
在場文官的衣袍被冷汗浸透,一時間既慶幸又后怕,沒想到不知不覺中,又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
而那些武官的臉色也同樣難看。
雖然他們有修為在身,不怕這所謂的“血霾”,但他們的家人卻大多是普通人……倘若這批蠻奴真的流入京都,后果恐怕不堪設想!
尤其是當聽到那“我們憑本事搶來的土地,自然就應該屬于我們,賴著不走只能殺了”的強盜邏輯,眼胸中不由地燃起一股怒意!
還沒等影像結束,沈雄便忍不住了,大步出列,高聲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蠻族亡我之心不死,遺毒流布于今!”
“一日不蕩平南荒,大元便一日不得安穩!”
“倘若發起戰端,必定會勞民傷財,死傷無數,但罪在當代,功在千秋!”
“懇請陛下收回成命,撤銷止戈詔!”
說罷,直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其余武官也齊刷刷跪倒了一片,聲浪恍若山呼海嘯:
“請陛下撤銷止戈詔!”
“請陛下撤銷止戈詔!”
就連那些平日里嚷嚷著“人蠻兩族和平共處”的戶部官員,此時也低垂著腦袋不敢吭聲。
開玩笑,現在要是跳出來,怕是會被這些群情激奮的武官一刀砍了!
武烈帝面沉如水。
此事確實出乎了他的意料,也打亂了接下來的計劃。
沒想到蝕骨部的膽子這么大,也沒想到亓家竟然蠢到這種程度,私運蠻奴也就算了,居然連貨都不驗,還被楚焰璃給抓到了把柄……
眼下穩住局勢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事情只能暫時先往后放放了。
冕旒后的眸子蒙上一層陰翳,冷冷地看向閭懷愚,而閭懷愚全程好似老僧入定,低垂著眼簾默然無言。
“哼……”
武烈帝低聲冷哼,指節敲了敲扶手。
咚咚——
老太監聲音尖銳道:“肅靜!”
待到喧囂聲漸歇,武烈帝語氣淡然道:“此事干系重大,不宜擅做決斷,朕會妥善考慮,過些時日再說吧。”
過些時日?
眾人心里清楚,這不過是托詞罷了。
等朝會結束,皇帝繼續回去養病,以后連面都見不到,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陛下!”
沈雄還想再說些什么,高臺上一道目光投來,心頭不禁泛起寒意,喉結滾動,低下頭不敢多言。
武烈帝嘴角勾起,笑著說道:“陳墨果然是個奇人,屢屢都能給朕驚喜,剛剛平復了宗門之患,轉眼又立了這么大的功勞,朕都不知道該如何賞賜他了……”
突然,他扭頭看向身旁的太子,詢問道:“寧安,聽說你和陳墨關系不錯,你覺得這事應該怎么辦?”
太子突然被點名,不禁愣了一下。
雖然心里想說讓陳墨待在宮里,每天都陪自己玩皮球,但也知道這種場合不太合適……
暗自琢磨了好一會,突然想起楚焰璃曾經跟他說過:只要在恰當的時候,提出讓陳墨參加選婿,那么兩人從此就能變成一家人了!
眼下應該算是恰當的時候吧?
太子打定主意,一本正經道:“老是升官也沒意思,正好姑姑還是獨身,不如就把她許配給陳墨吧!”
此言一出,群臣表情無比精彩。
“咳咳!”
陳拙差點被口水嗆到,臉頰憋的通紅。
“你在胡說什么?!”
皇后當即便坐不住了,恨不得把太子的嘴巴給縫上!
“殿下,冷靜。”
金公公低聲提醒。
皇后銀牙緊咬,酥胸起伏不定。
可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也不好發作,只能勉強壓住心頭火氣。
武烈帝眸子瞇起,頷首道:“好主意,男未婚女未嫁,說來兩人倒也相配,不過焰璃的脾氣向來倔強,怕是不會聽朕安排……”
“不如這樣,焰璃不是說要公開招婿嗎?干脆讓陳墨也報名參加,至于最后兩人能不能走到一起,就要看緣分了……”
說到這,他神色稍顯疲憊,撐著扶手艱難起身,“那就這么定了,朕有些乏了,接下來就由皇后繼續主朝,關于其他犒賞之類的,你們自行定奪即可。”
“走吧。”
老太監攙扶著武烈帝,順著御道離開了,根本就沒給其他人反應的機會。
皇后哪還有心情開什么朝會,豁然而起,冷冷道:“擺駕,回宮。”
“是。”金公公應了一聲,清清嗓子道:“退朝!”
話音未落,皇后便徑自朝著殿后便門走去,太子見狀也急忙跟上。
“母后,等等兒臣。”
“別叫我母后,我不是你母后。”
眨眼功夫,三人相繼離開。
只留下了一眾大臣呆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今日朝會跌宕起伏,信息密度實在太大,以至于他們一時間都有些難以消化。
直到閭懷愚率先走出大門,其他人才回過神來,陸陸續續離開了金鑾殿。
“陳大人,看樣子陛下是真有心把長公主許配給令郎?”
“到時候您可就是皇親國戚了,仕途還不是平步青云,可得照應著我們點……”
“茍富貴勿相忘,勿相忘啊!”
陳拙被人群簇擁著,腦子還有些暈乎乎的。
這小子明明說是去南疆辦案,怎么和蠻族攪和到一起去了?
而且還莫名奇妙成了駙馬的候選人?
那娘娘、皇后,還有道尊那邊,又該怎么解釋?
“陳家這巴掌大的小廟,擠進來的神仙是越來越多了,實在是遭不住啊!”
“這逆子整天在外面胡搞,害的老子也跟著擔驚受怕……”
“霜閣,等一下。”
閭懷愚步伐似緩實疾,追趕著前方的身影。
然而閭霜閣的速度更快,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似乎是不想跟他扯上一點關系。
“這丫頭……”
閭懷愚眉頭緊鎖,幽幽嘆了口氣。
“你閨女還在跟你鬧別扭呢?這都多少年了,也該過去了,畢竟你當初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嘛……”這時,身旁傳來一道陰柔的聲音。
閭懷愚扭頭看去,只見衛玄不知何時跟了上來。
他身上裹著裘衣,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好像風一吹就倒,卻給人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你今天怎么來了?”
“當然是陛下讓的,我都多少年沒上朝了,一來就如此精彩,真是不虛此行。”
衛玄那雙漆黑眸子打量著閭懷愚,饒有興致道:“話說回來,就算是再緊急的軍情,也應當先通報兵部,而不是直接沖上朝堂……這事也是你安排的?”
“不是。”閭懷愚搖頭道:“是楚焰璃,她大概是猜到了什么,便讓霜閣當眾揭發蠻族陰謀,我事先知道,只是沒有阻攔而已。”
衛玄眨眨眼睛,“難道你就不怕惹得陛下不喜?”
閭懷愚冷笑了一聲,“伴君如伴虎,自古以來,但凡近帝側者,鮮有能全身而退,亓連山就是個血淋淋的例子,早點謀個后路才是真。”
“楚焰璃就是你謀的后路?”衛玄追問道。
“她?”
閭懷愚搖搖頭,不置可否。
衛玄若有所思,轉而說道:“那你覺得陛下讓陳墨參加選婿是什么意思?”
“那還用說,姜家覬覦兵權已久,肯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閭懷愚淡淡道:“而如今亓家遭重,陛下不可能放任他們一家獨大,自己又不好出面,于是就把陳墨推出來和姜家對壘,又是一貫的制衡手段……”
衛玄沉吟道:“難道陛下就不怕假戲成真,陳墨有了軍方背景后,徹底脫離掌控?”
閭懷愚冷笑了一聲,說道:“楚焰璃身懷天敕印,統領三軍,不還是乖乖在南疆戍守邊關?身處局中,誰能逃的脫?”
衛玄一時無言。
“你問了我這么多,我倒也有個問題想問你……”
閭懷愚聲音低沉,道:“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為何突然來上朝了?”
衛玄背負雙手,輕聲說道:“我也不清楚,但可以確定一點,在乾極宮被劈開之后,陛下似乎意識到,這個棋盤不太結實了……”
閭懷愚眸光閃動,良久過后,突然冷不丁問道:“你覺得陳墨有機會跳出棋局嗎?”
衛玄淡淡道:“你心里都有答案了,又何必問我?”
“老狐貍……”
“彼此彼此。”
兩人嘴角勾起,相視一笑。
隨后笑容迅速收斂,好似無事發生。
走出宮門,登上軟轎,朝著相反方向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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