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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關鍵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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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后。

  汋京依舊平靜,只是宮中傳出隱秘消息,天子龍體抱恙,只允許玉殊公主覲見傳話。

  瑞帝這場病或許是早有預兆,因此召回顧北溟,并詔告天下,顧北溟當初投雍實則是詐降之計,如今歸朝,依舊委以重任,與沈季螭分掌御前軍及京中守衛。

  顧宅側門外,一隊又一隊穿著新衣裳的仆人走過,清洗顧宅的外墻,灑掃門外的巷子。

  斜徑巷的銀杏樹有落葉不時飄落。

  樹下站著一個中年男子,趴在樹干上,頻頻回頭,呆滯的眼神中透著思忖之色,嘴里自娛自樂地念叨著什么。

  “一個動,兩個動……白墻不動、青瓦不動。”

  忽然,有梳著麻花辮子的小女孩手里高舉著一串冰糖葫蘆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喊道:“八叔!八叔!”

  銀杏樹下的顧家第十子顧繼德喜笑顏開,問道:“你陪我玩木頭人嗎?”

  “八叔,還玩什么木頭人呀?四姑姑要去見十一叔呢!”

  “十一?”

  顧繼德聞言疑惑。

  他掰著指頭數著,喃喃道:“我有兩個弟弟,九弟、十弟,咦?大哥,二哥……”

  數來數去,十根手指頭都點過了,他揉了揉眼,愈發不解。

  “我有十一弟嗎?”

  “你只有這一個弟弟啦!”

  小女孩做了個鬼臉,表示顧繼德別的弟弟都死光了。

  顧繼德遂不在意,問道:“那他玩木頭人嗎?”

  “八叔笨死了,不與你說。”

  小女孩氣得跺腳,不再理會顧繼德,轉身跑回顧家大宅。

  隨著她的視線,能看到顧宅側門處列著一排排氣勢不凡的守衛;大堂處等侯接見的官員比肩接踵;二堂上正有人在懸掛起“忠貫日月”的牌匾;跑進內宅,正有下人在收拾東廂的院子。

  “都仔細些,這可是十一公子回來要住的。”

  小女孩子不知十一叔到底有什么能耐,只知近來祖父很重視十一叔,這決定了他在家中的地位。

  視線再拉遠,后側門處,一輛馬車緩緩駛出了顧宅。

  車廂中,顧采薇懷抱著陸安然,始終目泛思索之色。

  有時她也會看向長街外,見攤鋪行人如故,而酒肆茶館間許多衣著華麗之人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說的想必是近日天下許多異人失去能耐之事。

  此刻的汋京城表面雖然平靜,但暗潮洶涌,連天下局勢也在醞釀著一場大變動。

  “四娘,到了。”

  車廂外響起車夫的聲音,顧四娘回過神來,下了馬車,看了一眼門楣上“裴府”的字樣,被從側門引入內。

  而就在不遠處,求見裴無垢的官員正排成長龍。

  裴家人口少,院子也不大。

  才進門,裴念便趕出來相迎。

  “四娘。”

  “還不改口?”顧采薇笑語了一句,問道:“十一郎呢?”

  “他……沒回汋京。”

  顧采薇一愣,問道:“為何?”

  “四娘進來說吧。”

  兩人往里走去,進了裴念的屋子,放眼看去,墻上掛的是劍與弓,架子上堆的是各種書籍,完全看不出是女子閨閣。

  桌案上擺著一迭紅色的官袍,上面壓著一塊令牌,牌子上雕刻著一只兇猛的狴犴。

  “我聽說了。”

  顧采薇掃了眼那令牌,道:“還得恭喜你,要出任開平司北鎮撫使了,雖名為鎮撫,實則是讓你全權掌握開平司吧?”

  “是。”

  裴念沒有否認,目光卻看著窗外。

  她依舊像過去一樣志氣高遠,但眼神里卻多了幾分柔情與牽掛。

  “我本不打算回來,但顧經年說,他想看到實現我的抱負。”

  “那他呢?”顧采薇問道,“他為何不回來?”

  “他懶得回。”

  “懶?”

  “是啊。”裴念莫名地笑了笑,像是覺得有趣,道:“真就這么簡單。”

  顧采薇臉色鄭重了幾分,道:“眼下不是鬧的時候,你們也知道,顧家、裴家聯姻在即……”

  放在以前,顧家、裴家確實沒什么交情,但現在,顧北溟、裴無垢想要聯手顛覆瑞國江山,聯姻就成了非常有必要的一件事。

  不僅關乎于兩家人之間的信任,還牽扯到雙方的勢力。

  而顧經年、裴念兩人既已相許,這本是喜上加喜之事。

  沒想到,裴念竟是搖了搖頭。

  “顧經年并不想聯姻。”

  “他不想娶你?”顧采薇柳眉微蹙,道:“我來教訓他。”

  裴念道:“他早就娶我了。”

  “可居塞城的婚禮,是以裴家退婚告終。”

  “那若再辦一次,是為我們,還是辦給世人看的?”裴念道,“我與他之間的情意,不需這些。”

  “家父與令尊可不這么想。”

  “那便由他們去。”

  裴念不以為然地應了,之后,一字一句又道:“顧經年不會再當任何人的棋子,哪怕是為顧家,哪怕是冠以娶我之名。”

  “哪怕是為瑞國安寧?”顧采薇道:“你也知道,現在瑞帝的死訊還未公開,我們兩家若不能同心同德,后果不堪設想。”

  “四娘,你了解他的,他不會再被利用。”

  顧采薇凝視著裴念的眼睛,好一會,嘴角揚起了笑意。

  “好。”

  “多謝四娘成全。”

  顧采薇抱怨道:“我又不會逼他,不回來看看我這個阿姐便罷了,也不看看外甥女?”

  “四姐怎知他沒有回來看過你們?”

  “他……”

  裴念道:“莫忘了,他還會易容。”

  顧采薇一愣,回想起近日偶爾感覺到的溫柔目光,心頭一動。

  可她卻不知自己那個弟弟,如今不肯回歸顧家,到底是想過怎樣的日子?

  “雍國使團至!”

  汋京西城門外,忽響起一聲高呼。

  整齊的隊伍緩緩前行,屈濟之跨坐馬上,望著前方顧北溟的旗幟,喃喃道:“果然是他來出迎啊。”

  他踢了踢馬腹,在兩只隊伍碰面之前,先策馬過去。

  “顧元帥在否?還請一晤!”

  此舉不合禮數,可顧北溟很快策馬而出。

  “屈公,許久未見了。”

  “顧元帥請。”

  屈濟之驅馬上前,與顧北溟交耳而談,開口就是石破天驚。

  “若屈某所料不錯,瑞帝恐怕已駕崩了?”

  顧北溟聞言并不慌張。

  他知道屈濟之是如何猜到的,無非是路上發現異人們盡失異能,推測泓池已啟動。

  “屈公錯了,陛下……是得道了。”

  “不可能!”

  屈濟之微微色變,語氣亦不自覺加重了幾分,道:“倘若瑞帝真得償所愿,我等早已死無葬身之地。”

  顧北溟只是笑而不語。

  屈濟之見他如此神秘,只好道:“屈某卻很佩服令公子。”

  “哦?”

  “實不相瞞,屈某離開雍國之前,曾與令公子謀劃,欲除瑞帝。”

  說到后來,屈濟之壓低了些聲音,接著又道:“卻沒想到,屈某再到汋京,他已經做成了。”

  他適時點明了顧家眼下的處境。

  弒君的是顧家,現在顧北溟封鎖消息、準備行篡逆之事,其實頗為冒險。

  “顧元帥就沒想過,眼下是促進中州一統的良機?”屈濟之接著道,“與其冒著家族傾頹的風險,不如穩穩當當立萬世不朽之功業?”

  “呵,屈公未免太小瞧顧某了。”

  屈濟之見顧北溟態度倨傲,遂道:“可否讓我見令公子一面。”

  許多事,他終究是與顧經年更好談的。

  顧經年既是刺殺瑞帝的關鍵人物,又與殷景亙交情深重,眼下可謂是諸方勢力的樞紐。

  這種情況下,爭取顧經年的態度,就至關重要了。

  然而,顧北溟卻搖了搖頭,道:“犬子正在休養,并不見客。”

  “是嗎?”

  屈濟之撫須思忖,心中是不相信的。

  眼下顧經年對天下局勢如此重要,又豈能閉門謝客,這般作為,只不知有什么圖謀?

  又過了半個月。

  汋京局勢愈發緊張,瑞帝的死訊已隱約有難以封鎖之勢。

  顧經年卻依舊不曾露面。

  屈濟之猜測著他的圖謀,心中驚疑不定。

  顧北溟更是憂心忡忡。

  沈府。

  薛舉舉引著顧北溟到了屋門處,抬手道:“顧公請。”

  “嗯。”

  顧北溟邁步而入,聞到屋中彌漫著一股藥味。

  繞過屏風,只見沈季螭倚在榻上,臉色蒼白,還很虛弱。

  “侯爺,還不曾好轉嗎?”

  沈季螭搖了搖頭,笑容里有種生死看淡的釋然,低聲道:“我那愛妾薛舉舉,你也見了?”

  “是。”

  “那是陛下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沈季螭說著,似覺好笑,喃喃道:“可陛下卻不知啊,我打動她的……是一顆凡人心。”

  顧北溟沒心思聽他說這些,道:“內憂外患,侯爺有何打算?”

  “我是將死之人,還有何打算?”沈季螭道,“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兩個女兒。”

  顧北溟聞言微微皺眉,暗忖許多事都是沈季螭暗中策劃,他現在表現出一副無所求的模樣,又是何意?

  待聽到“女兒”二字,顧北溟忽意識到了什么。

  “依侯爺之意?”

  沈季螭忽然換了語氣,感慨道:“你生了一個好兒子啊……眼下這破局的關鍵,便在他身上。”

  “還請侯爺賜教。”

  “他弒殺陛下,重臣們至今不聲張,不是因為不知情,而是畏懼他,畏懼他在伏界山的勢力,這,是我們眼下最大底牌。瑞國凡掌權者,皆陛下心腹,知曉界中之事,故不敢稍起拂逆之心,你只要上表請立顧經年為世子,則內憂不必憂。”

  顧北溟聞方,道:“沈顧兩家之聯姻未成,一直是我心中憾事,只是如今裴家橫插一腳。”

  “我女兒傾心于你兒子,無可奈何啊。”沈季螭道,“但只要他能成大事,我又豈會介意一裴念。”

  “大業?”

  “先談外患。”沈季螭笑了笑,指了指桌案上一封信,道:“我寫了一封信,給……給她。”

  顧北溟一聽,便知“她”是誰,如今的雍國皇后,當年的越國公主,衛儷。

  “殷景亙此子,不容小覷。”沈季螭的眼神冷了幾分,淡淡道:“中州靈氣一失,殷譽和瞬間便處于逆勢,必為此子所除。若不干涉,要不了幾年,雍國便可恢復國力,我有一計,可助衛儷殺殷景亙。”

  顧北溟問道:“若如此,衛儷必復越國。”

  “與她合作,又何惜這點條件?我等勢弱,無非聯越抗雍。”

  聞言,顧北溟卻是擰眉沉思,擔心如此一來給旁人做了嫁衣。

  他也對沈季螭的用心有所懷疑。

  沈季螭見他遲疑,又道:“代顧經年求親吧。”

  “什么?”

  “我方才說女兒傾心于顧經年,指的不是靈舒,而是我與衛儷的女兒。”

  “侯爺竟如此看好那小子?”

  “當今可聯顧、沈、裴三家之勢,聚瑞、越兩國之心者,唯此子一人。繼顧氏之兵權,倚西界之力,取魏氏而代之,滅雍國而掃兗、虞,全一統中州之偉業……此你我畢生之志,不是嗎?”

  沈季螭說到這里,眼睛一亮,之后光芒漸去。

  “我命不久矣,死前若能看到一點希望,也能瞑目了。顧北溟,你追隨我多年,信我的判斷嗎?”

  “我信侯爺。”顧北溟正色道,“顧氏必不負沈氏。”

  沈季螭道:“如此,我心安了。”

  顧北溟走后,沈季螭依舊倚在榻上,用手指撥弄著透過帷幔的微光。

  直到薛舉舉走了進來。

  她坐在榻邊,捧過他的手,摁在自己的心口。

  “侯爺,你許久沒疼愛奴家了。”

  “你看我這樣子,還能做到嗎?”沈季螭語氣虛弱,道:“我要死了啊。”

  薛舉舉問道:“侯爺就不能帶奴家走嗎?”

  “你想為我殉葬?”

  兩行清淚從薛舉舉眼中落下,她卻不肯松開握著沈季螭的手去抹,噙著淚道:“嗚嗚嗚……奴家不信侯爺會死。”

  沈季螭側頭看著她,眼神似帶柔情。

  可若細看,他分明比任何人都無情。

  “我死之后,你把我的尸體燒了,骨灰灑到汋河里。”

  沈季螭不管薛舉舉答應與否,又緩緩道:“做完這件事,你到崇經書院找一個人,他會保你一生無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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